第四章
作者:血珊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5720

“王子殿下,你能否满足我的好奇心?你和瑟思堡领主继承人怎么会相识?”国王陛下身体向一边倾侧,凑到坐在他身旁的得里至王子耳边轻声问道。

“陛下,贵国之中有很多人并不希望看到,我国和贵国之间签订和平协议,为了安全起见,我不得不绕道进入意雷,从那里坐船到达南港,在前往瑟思堡的半路上,我们和这位小继承人以及他的同伴偶然相遇,那天夜晚,我们同时受到了偷袭,袭击者的目标不知道是我们还是这位小继承人。那一战颇为惨烈,如果不是因为袭击者分散了力量,恐怕陛下就不会在这里见到我了。”亨利德王子同样轻声细语回答道。

“喔,阁下实在是太谦虚了,有福斯特先生这样实力超绝的圣骑士在你的身边守护,又有奥格魔法师担当你的护卫,袭击者根本就不能够伤害到你分毫。”国王笑着说道。

“当时的形势相当危急,我们能够平安脱困,完全是神灵庇佑的结果。如果,没有那位少年和他的手下,恐怕我们无法在没有损失的情况下逃离巴特森林,那个少年本身就是一个出色的魔法师,奥格大师称赞他前途无可限量,更何况,在他的手下也有一个实力和福斯特相当的人物。不过,因为那时候正好是深夜,黑夜令福斯特无法发挥出所有的实力,但是对方显然是一个习惯于黑夜的战士,在夜色之中,他仿佛是一位来自于九幽深渊的魔神,如果不是对方阵营中的一位老者,制止了福斯特和那个战士的争斗,恐怕,福斯特会丧命在那座令人心惊胆战的森林之中,而我们更不可能逃过那个战士致命的攻击。”亨利德王子淡淡的说道。

虽然语气平淡,但为了说这番话,他思考了很久之后,才最终下定决心。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佛朗士十六世听到这番话,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原本就没有几丝血色的脸上,好象蒙了一层灰一般。自从拉贝尔报告了他的惊人发现以来,这位国王陛下就没有一天感到安稳,总是觉得在黑暗和阴暗之中隐藏着要夺取他性命的刺客。虽然宫廷魔法师瓦奇已经在他身边布置了好几道防御魔法,而且从大主教那里得到的用来保命的神圣护符也总是贴身挂在胸前,但是这一切并没有令他感到安心。

瓦奇魔导士曾经许诺过,能够帮助他达成心愿,主持听证会的泊梭斯魔法师拥有控制他人精神的力量,虽然他没有办法将忠诚和恭顺灌输到人的脑子里面,但是他却可以让一个知识渊博的聪明人,变成一个除了吃和睡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责任归咎于魔法失败。因为魔法师不同于普通人,世俗的法律对他们根本无效,他们只受魔法协会管辖。而魔法协会理事长并不是一个愿意将事情弄大的人物,自然不会给泊梭斯魔法师以太大的处罚。这样一来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让一个白痴坐在瑟思堡领主的位置上,精通魔法的刺客就此消失。瑟思堡拥有了他们的自治权,只要不再触碰他们的利益,他们应该不会站在对立的阵营,佛朗士王国的安定,对于他们来说至关重要,一个战火纷飞的的佛朗士恐怕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利益。

但是,现在情况变得完全不同。他所面对的已经不仅仅是瑟思堡,不仅仅是一些惟利是图的商人,而是一个隐藏得很深,实力深不可测的杀手集团。精通魔法的刺客。拥有圣骑士实力的刺客。也许还有其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刺客。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瑟思堡要派遣一个杀手来担当领主继承人的角色,找一个骗子显然要比布置这样一个实力高超的杀手更加合适。但是,让这样一个花费了极大的心血,训练出来的刺客,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变成白痴,杀手组织会不会因此而恼羞成怒,进而派出更加可怕的杀手来取自己的性命,这位国王陛下一点把握都没有。

也许现在是重新考虑对策的时候。也许现在阻止这场听证会还来得及。也许现在应该立刻承认瑟思堡的权力,让这场该死的风波就此平息下来,才是最合适的选择。国王的内心挣扎着。他从来没有感到象现在这样难以取舍。

正当他下定决心,想要阻止这一切的时候,他愕然发现局势已经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现在想要阻止已经晚了。

……

和国王陛下一样,听证会开始的时候,瑞博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那位主持会议的魔法师身上。他更关心的是,法英哥什么时候将那枚戒指送来给他。除此之外,瑞博还极力想要从那些出席听证会的人中,找到他熟悉的面孔。

埃克特和兰蒂小姐她们显然被排斥在听证会之外,远远得可以看到广场另一端停着自己的马车,但是隔得太远,根本就看不清楚马车上坐着什么人。芙瑞拉会不会在里面?芬妮和莉丝汀她们俩是不是也在马车上面?她们的心里是不是充满了焦虑?如果听证会最终作出了对自己不利的判决,她们会有多么悲伤?所有这一切都令瑞博感到忧虑。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在乎个人的安危了。在伦巴底监狱的时候,他便已经想明白。

能够结识海德先生,埃克特和凯尔勒这样的非凡人物;能够见到玛世克老师,并有幸成为他的弟子;能够和兰蒂小姐,芬妮小姐和莉丝汀小姐拥有那样一段美好的回忆;能够重新见到幼时心目中的圣女芙瑞拉小姐,并且让她成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能够拥有这一切,其他的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南港小店员,也不是冒充瑞博·拜恩迪斯的小骗子。从伦巴底监狱中出来的时候,他好象脱胎换骨了一样。这段宁静的无人打扰的囚禁生活,让他有时间好好思考问题,让他将脑子里面的记忆重新梳理一遍。瑞博甚至感到,数百年来伦巴底监狱中住过的思想家、先哲的灵魂好象始终徘徊在那里,他们守护着这座“思想的殿堂”,并且给予后来者以启迪。

从伦巴底监狱中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好象真正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是瑞博·拜恩迪斯,瑟斯堡的领主继承人,尽管他的血脉和梅丁家族没有一丝联系,但是,他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南港人。南港是属于南港人的,它并不属于国王陛下,同样也不属于梅丁家族。守护这块生育他、并且养育他的土地,是他的职责。拥有了这样的信念,瑞博再也没有了畏惧,他等待着,等待着法英哥将那枚戒指带来给他。

正当瑞博焦急等待着的时候,那位泊梭斯魔法师已经结束了他那例行公事一般的开场白。泊梭斯魔法师显然不是一位擅长言语的人物,他只想尽快将事情解决。

只要将瑟思堡的领主继承人变成一个白痴,他就可以从瓦奇那里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兽灵之书》。传说《兽灵之书》上记载着远古召唤魔法的精髓,如果能够将这本书研究透彻,自己绝对会更上一层楼,进而成为又一位受人敬仰的魔导士。

泊梭斯魔法师对此兴奋不已,他走到众人面前说道:“各位,瑟思堡领主继承人身份之事,拖延已久,而且反反复复,始终没有得到彻底解决。现在,我奉国王陛下之令,主持这场听证会,就是为了让这件事情,有一个圆满的结束。

“各位可能有所疑问,为什么陛下派遣我来主持这场听证会?我是一个魔法师,我所研究的魔法,就是普通人称为召唤术的那种。我拥有和他人建立精神上沟通的力量,虽然作为一个召唤魔法师,对人的精神和意志的控制,远不如那些精于精神魔法的咒灵人士。不过,召唤魔法中有一种在短时间里面能够控制任何生灵的魔法,它可以为我们带来最终的答案,眼前这位少年到底是真正的瑟思堡领主继承人,或者仅仅是一个另有图谋的冒牌货,在这种魔法的作用下,将会变得一清二楚。”

泊梭斯魔法师简短的说明了一下他正要施展的魔法。

但是还没有等到他将话说完,人群之中一位长者便打断了他的话。

“尊敬的魔法师先生,阁下又怎样保证您所采用的方法,公正合理呢?我们这些普通人并不知道,您是否在用您那神奇的力量,操纵着瑟思堡领主继承人的思想,让他说出并非出于他本人意志的话。”那位老者义正词严的说道。不少人在底下连连点头,显然他们是站在长老院立场上的一部分人,那位福科斯伯爵更是笑容满面。

这突如其来的发言原来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事实上那位老者并不属于任何一方,他并不是长老院早已安排好的那些发言者和煽动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老者的发言才拥有特殊的份量。

泊梭斯魔法师显然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提出这种疑议,在此之前,瓦奇魔导士早就和他商量好了对策。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您不用担心,这晨有一位对于精神魔法很有研究的先生,众所周知,侍奉神灵的神职人员拥有神赐的特殊力量,他们同样拥有能够和他人进行精神沟通的力量,我对瑟思堡领主继承人施展魔法的同时,主教大人可以在一旁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一旦我想要灌输某种意识,控制小继承人的精神,任何异常举动,立刻会引起主教大人的注意。”

说到这里,泊梭斯朝着四周扫视了一眼,那些贵族们的反应令他感到相当满意。这就是他和瓦奇魔导士研究出来的应对方法。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控制瑞博先生的意志,那太过危险,而且容易露出马脚。他们确信,眼前这个少年是一个冒牌货,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证明这一点。精神控制能够让他说实话。

不过,拆穿这个少年的身份并没有意义,国王陛下并不打算和瑟思堡为敌,他只想达成互相都能够接受的协议,并且让能够威胁到他的生命的杀手从他眼前消失。因此,他只需要在魔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让魔法失败,进而损伤这个少年的大脑就可以了。

想要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和精通于精神控制的咒灵术士比起来,召唤师拥有更加强大的精神力,能够在瞬息之间让受术者的大脑损伤到无法复原的程度。这种力量原本是用来控制那些极为危险和恐怖的魔性生物,在它们摆脱控制的时候,能够立刻被毁灭。用来对付人,就更加容易了。

对于泊梭斯的解释,那位老者显然颇为满意,他坐回了座位之中,再也不说话了。

大主教则有些犹豫不决,泊梭斯越显得光明正大,他心中的忧虑便越强。对于瑞博的底细,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海德将瑞博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瑟思堡的教长,教长又通过秘密公文呈报给了教会。大主教确实担心,瑞博会将事情的真相吐露出来。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教迁还是瑟思堡都将会遇到大麻烦。

正当大主教为此忧心忡忡的时候,突然他感到身后有人捅了捅他的背脊。大主教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瞟了一眼,看到海德手下那个骗子头目派遣给自己当帮手的小偷就站在自己身后。那个小偷满脸笑容,看来他已经将东西偷到手中了。

大主教稍稍松了口气,他清理了一下嗓门说道:“泊梭斯先生,您的公正众所周知,但是,为了让所有人信服,能不能让我稍作布置,让天庭中诸神也参与这场听证会,天庭诸神是绝对公正同时又无法欺骗的。”

泊梭斯魔法师并没有作出任何回答,他只是扬了扬手,作了个邀请的姿态。

大主教同样巍然不动,他只是吩咐身边站着的几位神职人员用受过祝福和祷告的金漆,在瑞博的四周画了几个神文,勾勒出一些边框和魔纹。事实上,这些布置全都是无关紧要的障眼法而已,只是为了方便那个小偷将戒指送到瑞博手中。

当小偷暗中比了一个成功的手势的时候,无论是大主教还是瑞博都松了一口气。法英哥不愧为积年的贼头,无论是偷东西还是传递赃物,都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他只是绕着瑞博转了一圈,甚至没有靠近瑞博的身体,那枚戒指已经无声无息地掉落在瑞博的衣领之中。瑞博同样也学过一些偷窃的技巧,虽然他还算不上一个金手指,不过那些二桥手的伎俩却相当熟练。轻轻地耸动肩膀,让戒指滑落到衣袖之中,瑞博将戒指紧紧地捏在手里。

瑞博用手指轻抚着那蓝宝石戒面,几乎在一瞬之间,他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他的感觉变得异常灵敏,又好象身边的一切变得出奇的缓慢。周围所有的人作着奇怪的举动,缓慢地掀动嘴唇吐出低缓难以听懂的声音。但是在这缓慢的世界之中,瑞博却仿佛能够看到时间的流动。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清楚的感觉,就像是在水底游泳的人无法准确形容水的流动一样。不过这种感觉是如此清晰和实在。异常的状况突如其来的出现,也突如其来的消失。瑞博并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这个世界恢复了原来的速度。

那位泊梭斯魔法师正站在他的面前,皱着眉头问他:“瑞博·拜恩迪斯先生,你已经清楚我所说的一切了吧,如果阁下已经做好准备,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瑞博并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只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泊梭斯魔法师向后退去,退到五米开外的地方,他双手平举着那根魔杖,魔杖的一头直指着瑞博的眉心。泊梭斯魔法师开始吟诵起冗长的咒文,咒文是由一种瑞博并不清楚的神文所构成的。那并不是玛世克老师传授给他的那些风的语言。但是,拇指紧紧压住蓝宝石戒面的他,好象完全能够理解咒文一般,好象泊梭斯魔法师正在和他轻声细语。

除了泊梭斯魔法师以外,瑞博还发现了另一股力量,一股从四面八方聚拢起来轻轻包裹住自己的力量。这种力量好象一幅盔甲,挡住了泊梭斯魔法师的咒文。瑞博偷眼看了看远处坐在裁判席上的大主教,大主教并没有任何异动,显然暗中保护自己的,并不是这位大人。能够抵挡住泊梭斯魔法师的力量,那个躲在幕后保持自己的人物,在教会之中绝对不是一个无名之辈。看来教会早有准备,瑞博的内心更加安定了下来。既然有人暗中保持自己,瑞博便不打算使用那枚戒指之中封存的力量。

“阁下,我想确认一下你的身份,你的母亲是谁?”泊梭斯魔法师例行公事地问道。

“莉萨·梅丁,瑟思堡前任领主的女儿。”瑞博平静地说道。

泊梭斯魔法师显然已经注意到受术者并没有受到他的力量的影响,显然有人在暗中保护他。泊梭斯魔法师根本用不着猜测,便知道是什么人在幕后捣鬼,拥有如此力量的人物,在京城之中没有几个,自己并没有察觉到精神魔法能量的波动,毫无疑问是教会在幕后捣鬼。能够和自己抗衡的神职人员,恐怕只有大主教和主祭两个人而已。不过泊梭斯魔法师对此并不在意,反正他原本就没有打算控制眼前这个少年的精神。真正的杀手锏根本就还没有拿出来呢。

泊梭斯魔法师继续着他的询问。听证会在一问一答中继续进行着。

除了大主教和泊梭斯魔法师以外,其他人都被搞糊涂了,因为每一个人都觉得国王陛下召开这场听证会,原本的目的应该是让瑟思堡的继承人背上伪造身份的罪名,并且以协同欺诈的罪名,控制住瑟思堡,同时给予瑟思堡以严历的惩罚。他们猜测,难道国王陛下也和瑟思堡暗中签订了某项协议?正当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原本静静坐在椅子上回答着问题的瑟思堡领主继承人,突然之间站了起来,他的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这些小继承人用左手比了个奇怪的手势,食指笔直指着天空,其他四指则平伸向前对准泊梭斯魔法师。反观泊梭斯魔法师,却显得狼狈得多。他脸色苍白,汗珠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原本整齐梳理着的头发,现在凌乱的披散着。他的眼睛向外突起,瞳孔收缩成一个小点,额头上青筋暴起。

正当众人感到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之间,那根魔杖上点缀的绿松石爆散了开来。飞溅而起的碎片引起了旁观者一阵充满恐惧的叫声。绿松石一颗接着一颗碎裂并且飞散开来,那三根镶嵌在魔杖顶端的金属月牙也露出了明显的裂纹。随着瑟思堡小继承人满怀愤怒的一步步逼近,裂纹变得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什么人让你来杀我的?”

瑞博用冰冷的语调问道,为了让他的话显得更加有力,瑞博露出一幅平静而又冷酷的神情,这是他所知道最令人恐惧的愤怒的表情,这是凯尔勒充满杀意时的表情。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瑞博突然间感到泊梭斯魔法师猛地增强了力量,一道强而有力的精神波动如同利箭一般击中了自己的额头。就在那一瞬间,一种麻痹的感觉传遍了瑞博全身。

瑞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弄得一愣,他猜测这是不是泊梭斯魔法师的另一种特殊的试探方式。就在这个时候,泊梭斯魔法师那充满了恶意的意识,随着那道强而有力的精神波动进入了瑞博的大脑。在那一瞬之间,瑞博终于明白,这是泊梭斯魔法师真正用来对付自己的手段。自己之所以平安无事,显然是因为自己拥有大魔导士开米尔迪特的精神力量的一部分。

泊梭斯魔法师的精神攻击根本无法和开米尔迪特的力量相提并论,致命的袭击仅仅能够让自己感到一阵麻痹。正当瑞博感到犹豫不决,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这场突然袭击的时候,第二波攻击又到了。这一次来势更加凶猛。瑞博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了左手,手掌自然而然地形成奇特的手势,一切都好象是早已经熟悉,并且反复操练过,以至于形成了条件反射一般。

如同一滴水珠掉落到水面一般,那来势汹汹的攻击除了荡起一阵阵常人看不见的精神的涟漪之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是下意识的,瑞博猛地一击,回敬了过去。封印在蓝宝石戒面之中的力量,顺着瑞博的右手拇指,沿着右臂聚拢到左手指尖之上,那强大的力量汇聚成一根仿佛无坚不催的利针,对准泊梭斯魔法师手中的魔杖射了过去。那根常人根本看不到的利针正好迎上泊梭斯魔法师刚刚酝酿好的第三波攻击。

泊梭斯将所有的力量全都凝聚在魔杖的顶端,凝聚在那三个金属月牙环绕的中心。那里同样也是瑞博瞄准的目标。利针一下子便刺透了泊梭斯魔法师聚集起来的力量,能量顺着魔杖顶端的符咒和魔纹四处乱窜。深深刻痕在在魔杖之上的那些咒文,一个接着一个崩碎了开来。最终供给魔杖以力量的源泉,那些拥有神奇特性的绿松石,其中的一颗破碎了开来。一颗接着一颗,当所有的绿松石破碎贻尽的时候,肆虐的力量朝着泊梭斯反噬过来。泊梭斯挣扎着想要将手中的魔杖扔掉,但是他的手已经失去了控制。

看到这一切,瑞博原本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

突然间他的耳边响起了大主教的声音:“快,继续追击,尽可能给泊梭斯魔法师以巨大压力,让他供出幕后主使。这样一来,陛下就没有功夫再在瑟思堡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了。”

听大主教这样一说,瑞博打消了停止攻击的念头,当初凯尔勒就教过他,面对敌人绝对不能给予他喘息的机会,即便想留活口,从他嘴里套取情报,也必须令对方没有反抗的余地。对于凯尔勒的教导,瑞博一向遵从。想要装出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对于瑞博来说再容易不过了,因为凯尔勒就是最好的榜样。对于凯尔勒的神情举止,瑞博再熟悉不过,因此借用起来极为容易,并且称得上惟妙惟肖。

泊梭斯魔法师已经无法后退,因为他的双腿也已经失去了控制,虽然他想要尽量远离眼前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少年,但是他的身体却已经完全僵硬,精神魔法的反噬正在催毁他的神经。这是最可怕的刑罚,甚至比变成白痴更加恐怖得多。最终他将变成一具僵尸,一具能够思考,拥有意识,但是身体却不能动弹分毫的活尸。泊梭斯竭尽全力转过头去,他想要向国王陛下求援。但是从陛下的眼睛之中,他看到的只有恐惧。

这位国王陛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好象感到生命正在受到威胁的人并不是泊梭斯魔法师,而是他自己。现在这位国王陛下已经不再怀疑拉贝尔当初的判断了,看到瑟思堡小继承人现在这幅模样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相信,这个平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年,是一个根本不将人命放在眼中的危险人物。泊梭斯显然已经成为了这个少年手中的猎物。

“回答我,是谁主使你攻击我?”瑞博又踏上了一步问道。

泊梭斯绝望地看了国王一眼,他已经知道,国王陛下不会站出来拯救自己,因为他已经自顾不暇。泊梭斯掀动嘴唇,麻痹感已经传到了他的胸口。他甚至感到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更别说讲话了。

“是……”泊梭斯竭尽全力吐出了一个音符,他深深吸了口气,想要将一切全都说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从远处飘来一支金红色的小鸟,飞腾飘摆的羽毛似幻似真。

看到这只可爱玲珑的小鸟,泊梭斯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他想要躲闪,但是身体僵直无法动弹,他想要喊出主使者的名字,但是麻痹的感觉已经延伸到舌头上,他想要求救,但是他绝望地发现,已经毫无可能。

那只火红色的小鸟原本被档在那四根支柱构成的那个巨大在正方形之间,但是突然之间,那四根支柱失去了原有的神奇力量。魔法的屏障悄无声息的撤去了,那只小鸟再也不受阻挡,它飘落在泊梭斯的身上。一瞬之间,泊梭斯的身体被火焰所包裹。身体僵硬的他甚至没有办法挣扎,就象是烤架上的烧鹅一般被熊熊的火焰所吞噬。

一时之间,会场上所有人都慌乱起来。那些贵族们何曾见过这样恐怖的场面。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们的眼前被点燃并且焚烧起来,火中不时传来泊梭斯凄惨而又沙哑的嘶嚎之声。这恐怖的一幕让那些贵族们失去了理智,他们纷纷夺路而逃,好象再待在这里,大火便会蔓延到他们身上一样。

魔法的火焰远比平常的大火凶猛得多。瑞博眼看着泊梭斯在他面前化成一条冲天火柱,但是对于眼前这一切,他毫无办法。对于火焰魔法,他只有极为浅薄的认识。这样历害的火焰魔法,绝非他所能够对付。

在火柱之中,泊梭斯的身影渐渐消失,当火焰熄灭的时候,地上甚至连一丝灰烬都找寻不到,也没有被火烧灼过的痕迹。那个召唤师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然之间,远处又飞来两只火红色的小鸟。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为它们的美丽而沉醉,因为每一个人都已经清楚,这两只看上去极为可爱的小东西,实际上是地狱魔神派来的死神。

众人四下逃窜,没有一人还能够保持原有的高贵形象。摔倒在地的那些些贵族们不顾体面地连滚带爬,那些慌不择路的贵族们飞身跃起,跳过这些前面挡住道路的“爬行者”们。当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一切斯文和礼节都荡然无存,所有的人想的只是如何尽可能地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虽然那两只火鸟显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是恐惧就象是一条皮鞭一样拼命驱赶着每一个人。

那位国王陛下同样吓坏了,所有这一切并不是他原本策划好的。当泊梭斯被逼得步步倒退的时候,整个“剧本”就已经彻底打乱了,而那只火鸟的出现,更令事态变得不可收拾。这位国王陛下很清楚,泊梭斯的死意味着什么。今后将不会再有魔法师愿意为他效命。杀人灭口的名声将会落在他的头上。没有人会愿意为一个杀人灭口的冷酷暴君服务,那些拥有特殊力量高高在上的魔法师们更是如此。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无法容忍的巨大损失。这十几年来,他花费了无数心血就这样随着冲天的火焰化作乌有。

国王愣愣地坐在他的宝座之上,他的脑子里面空白一片。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另外两只火鸟正迅速朝这里飞来。幸好他的身边有那些忠诚的守卫者,这些守卫者全都是忠于王室的圣骑士团成员。

圣骑士团是直接听命于佛朗士国王的兵团,佛朗士三世时代渐渐成形,五世时代正式组成的这支骑士团,一直以来便是佛朗士王国最强大的战斗力。圣骑士团的每一位骑士在入团之前都必须宣誓为国王陛下效忠,现在看来,他们全都忠诚的守护着这个誓言。

只见这些英勇的骑士们扑了上来,将佛朗士十六世团团围在中间,他们向上举起的右臂上系着的护盾,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那是神灵的守护,是大魔导士开米尔迪特流传下来的神奇技艺。

但是,那两只火鸟并没有朝着国王陛下落下来,它们的目标原本就是瑞博。两只火鸟一左一右朝着瑞博夹击过来。

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危机,瑞博本能的往前一扑,连着两个翻滚,逃到了一边。

这是凯尔勒教给他的逃生技巧,有一段日子,每天早晨他都要重复无数次这种练习。瑞博并没有忘记凯尔勒的传授,躲过一次袭击,并不代表自己已经安全了。他飞快地转过头朝着身后瞟了一眼,想要看清形势,以便采取更加合适的行动,躲避那致命的威胁。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两只火鸟仿佛凝固在半空中一样,挣扎着扑扇着翅膀,但是它们并不能动弹分毫。半空之中漂浮着一层淡淡的云雾,云雾就象一张致密的大网一样,将那两只火鸟紧紧地笼罩住。瑞博好象明白了什么似的,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口袋。果然,那枚“金币”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那两支被网住苦苦挣扎的火鸟,瑞博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也许找个水池将它们扔进去是一种选择。

“你真的打算这样做吗?”那团云雾发出很轻微宛如金属摩擦一般的声音。

“将这些危险的东西消灭掉,我不希望它们伤害到任何人。”瑞博命令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两只火鸟挣扎了几下,便化作一蓬飞散的火星随着一声轻微的鸣响炸了开来。漫天的火星煞是好看,但是,瑞博绝对不会忘记它们是多么的危险。他根本就没有心思欣赏这漫天火星的异样景致,现在主持听证会的魔法师死了,这场听证会到底要如何了结,瑞博无从猜测。他慢慢地朝着国王陛下走去,只有这位至尊能够给他明确的答案。

“不,别让他靠近,阻止他,让他走得远远的。”从护卫骑士们围拢而成的防御圈之中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那些护卫骑士纷纷将手搭在腰边的佩剑之上,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这时候,拉贝尔从旁边走了出来,刚才发生了如此大的骚动,作为国王陛下的忠狗,他理所当然得站在国王身边守护着他。

拉贝尔很清楚,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使得国王陛下处于精神失常的边缘状态。现在国王再也受不得任何刺激,原本性格就有些懦弱的陛下,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焚烧活人的场面,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瑟思堡小领主继承人再靠近过来的话,在这种情况下,陛下很有可能会精神崩溃。拉贝尔硬着头皮迎上来。

“瑞博·拜恩迪斯先生,您打算对国王陛下不利吗?”拉贝尔板着面孔问道,到了现在,他只能够这样说了。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瑞博向后退了一步,显然他也已经明白了当前的局势。想必用不着任何人宣布,这场听证会也已经结束了,瑞博唯一想确定的是,国王还有什么打算。

“拉贝尔先生,我现在是跟您回伦巴底去呢?还是获得自由,回到我的家中?”瑞博笑了笑问道。

拉贝尔同样报以微笑说道:“阁下请便,如果阁下认为伦巴底并不是外人传闻的那样无趣的话,随时欢迎阁下拜访,不过伦巴底的蛤蜊浓汤想必没有阁下府邸中的那样美味,您的府邸之中更有那些小姐们等候着您的归来,您一定不会想让她们失望吧。”

“是啊,确实该是回家的时候了。”瑞博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会想念伦巴底的,在外面可没有象马格勒先生那样有趣的人物,失去了这样一位邻居,无疑是人生之中的一大损失。”

见瑞博半真半假的开起了玩笑,拉贝尔的心情立刻轻松了许多。他同样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开玩笑说道:“这很简单,阁下只要愿意为马格勒·杜米利埃先生担保,我立刻签署释放证明。说实在的,我同样也希望马格勒先生能够尽早从伦巴底出去,他虽然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不过同样也是一位很难伺候的先生。”

瑞博回想了一下,马格勒的那些怪癖,他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轻松地从听证会场走出来,瑞博径直朝着远处那辆马车。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些逃出来的贵族和刚才一直在旁边维持秩序的守卫们,看到他经过都纷纷退避,让他们感到如此畏惧的,显然是那神秘的魔法力量。那在火焰中焚烧的魔法师,那常人根本无法看明白的精神力量的对决,所有这一切都给旁观的贵族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怖印象。对于他们来说,魔法不再是值得夸耀的神奇力量,而是幽冥之中邪恶魔神的诅咒。每一个人都打定主意,要尽可能远离这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物。看到瑞博走近,这些刚刚被魔法深深折磨的贵族们,纷纷向两边走避。

走到马车近前,驾驶马车的仍旧是特德。法英哥早已换了一身装饰坐在特德旁边,他的手正在玩弄着一条镶嵌着无数宝石、款式极为新颖优雅的项链,显然这是他趁乱顺手牵头羊从哪位绅士的口袋之中,偷来的战利品。瑞博只能够在心中祈祷,但愿这条项链原本的主人不是那位主教大人才好,要不然,他可能要费一番口舌了。

瑞博朝着法英哥和特德打了个招呼,便朝着车门走去。他很想知道,兰蒂小姐她们是不是在车上。

当车门打开的时候,瑞博微微一愣,车上除了戏子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不要失望,将她们留在家里,费了我不少力气,你不在的那几天,那几位小姐让我感到极为痛苦,现在你回来了,回去好好安慰一下她们吧。”戏子笑着说道,他伸手将瑞博拉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地驶动了。特德意气飞扬地用力挥动着马鞭,那声音格外嘹亮。

广场之上,所有的人都目送着这辆马车远去,他们的心中很不平静。京城之中又出现了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实力的天平再一次变得不平衡起来。参加听证会的每一个人都是精通政治的贵族中的精英,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决窍。

瑟思堡领主继承人身份的确认已经成为了过去,没有人会再提起这件事情。国王陛下不会,长老院不会,其他人更不会。如果瑟思堡领主继承人继续留在京城的话,对此最为忧虑的恐怕是国王陛下本人。在今天这场听证会上,国王显然已经将最近刚刚赢得的筹码,输得干干净净。

外交上的胜利——和得里至王国签订的协议,确实令国王的地位一度变得极为稳固。但是现在,那突如其来闯进听证会的火鸟,以及被焚烧得一干二净的泊梭斯魔法师,让他和其他魔法师之间出现了一条难以磨灭的鸿沟。尽管他身边还有瓦奇魔导士,尽管他仍旧得到魔法协会的支持。但是,魔法师们绝对不会愿意为这个曾经杀人灭口的君王效命。

失去了众多魔法师的信任,国王陛下同样也失去了对菲利普斯亲王的优势。单单依靠圣骑士团和两们魔导士,国王陛下已经无法压制菲利普斯亲王。如果那些对国王失去信任的魔法师们投靠到亲王这一边的话,那么国王的宝座等于已经从他的屁股底下被抽离出来了。

……

对于瑞博来说,回到家中最快乐的便是能够见到兰蒂小姐她们。最悲伤的同样也是这件事情。即便象兰蒂小姐这样坚强的女人,当他看到心爱的小丈夫,平安地回到她的身边的时候,她仍旧忍不住哭泣了起来。那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引得所有人都异常伤心。

芬妮和兰蒂小姐一样,身世造就了她们坚强的个性,不过和兰蒂小姐比起来,芬妮必竟稚嫩许多,而且早已经将所有的爱情全都放在了瑞博身上的她,更加无法掩饰心中的喜悦。她的眼泪如同泉涌一般,双腿甚至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跪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莉丝汀则是一个情绪容易激动的小丫头,当瑞博一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便扑倒在瑞博怀中。莉丝汀的眼泪甚至将瑞博的衣领都打湿了,她还不停的向瑞博抱怨着。抱怨埃克特不让她到伦巴底去,抱怨埃克特骗她说,听证会将在明天举行,抱怨小贼头拿了她的贿赂,居然跟着埃克特一起骗她。

显然瑞博满耳听到的都是莉丝汀的哭泣和抱怨。不过他并没有感到厌烦,相反一种温馨的感觉在他心中油然而生。除了将莉丝汀紧紧的抱在怀中,瑞博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他的歉意,是他让所有人担惊受怕,是他让小姐们伤心流泪。

别墅之中沉浸在一片悲伤和喜悦之中。

※※※

在门外,埃克特、特德和法英哥三个人则缩着脖子,在雪地里来回踱着步。

“好冷啊,真想坐在炉子边烤烤火,如果再有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就更好了。”法英哥自言自语道。

“你进去好了,没有人阻止你。”特德不以为然的说道。

“听那些女人哭,会让我短寿的。”法英哥立刻回答道,事实上他始终弄不明白,瑞博这个家伙怎么能够忍受这一切。

“对了,现在该说正事了,法英哥,这里发生的一切,得尽快让头知道。这样重大的事情,我绝对信不过信鸽,你派人专程跑一趟。”埃克特说道。

“我会让这里的快腿将消息传给头的,放心好了。”法英哥笑着说道。

“不,你得派信得过的金手指跑一趟,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埃克特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你办成了这件事情的话,那根链子就让你留下,要不然,你可得吐出来。”

法英哥无奈的耸了耸肩膀,他突然问道:“戏子,为什么你不通过教会将这件事情转告头?教堂里面有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玩意儿,用起来相当方便。”

埃克特压低了声音说道:“出发之前,头就曾经说过,在瑞博的身份确认之前,我们和教会是能够互相信赖的朋友,但是等到事情定下来之后,就得防备着他们了。”

法英哥点了点头,为了那条金项链,让他干什么都可以。

“法英哥,从现在开始,你得派人密切注意教会,也许他们会有什么举动。”埃克特又吩咐道。

“这个可能会有麻烦,想要送一个人到那里去,恐怕不太容易。”法英哥摇了摇头说道。

站在雪地之中,法英哥开始愁眉苦脸的盘算起来,应该如何弄一个兄弟到教会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