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修)
作者:秋风疾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236

“云将军,今日本王栽于你手,乃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就不必再在此绕圈圈了,有什话便直说吧!”我双眼冷视云中舞,面无表情地说道。

云中舞轻轻一笑道:“此次得罪实非中舞所愿,中舞只想请殿下到中军大帐中一叙,相商要事。”

“哼!本王若是不去呢?”

“齐王殿下,此事关系到瓜州、乃至齐州百姓的安危、利益,望请三思。”听得我的拒绝,云中舞却并未露出失望或恼怒的神色,相反却似是猜到我的回答般,只是轻轻一笑道。

我冷笑一声,回身望了望仍被西凉骑兵包围着的黑狼军将士,道:“本王乃败军之将,云大将军爱怎地便怎地,连生死都操控于你手,还有何商谈的必要?”

云中舞到此时方微微一叹,道:“齐王殿下的脾气奈何如此倔强?”

不知为何,云中舞这声轻叹依旧丝毫不含恼怒之意,反是如含辛茹苦的母亲对不成才的儿子无奈的叹息一般,让我又产生了一时的错觉,将她的身影同姐姐联系到了一起。

“既然殿下不肯于本将营中相谈,那便请殿下入暂入山禾城,考虑清楚后,来日再定相谈之处。”云中舞忽然话音一转,一改刚刚的轻柔之声,变得威武、严肃起来。

我赶紧使劲摇了摇头,甩开云中舞同姐姐之间的联系,这种联系对我来说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待听清云中舞之言后我又不禁困惑起来,这云中舞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她此时大军已将我死死困住,我便是再插十翅也未必能有逃脱的机会。她又为何要来与我这般一番废话,还欲放我入山禾城?难道真如她所说,欲与我来日择地相谈?但我却自认没有什么可让这西凉首席大将感兴趣的东西,难道她是想让我学那些迂腐大臣来个割地求和,以齐州的利益换取我暂时的性命无忧?

虽觉糊涂,且入了山禾城也依旧是处于西凉大军的包围之中,但此时却已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我暗自提紧黑狼长枪,对云中舞道:“既然如此,那便请云将军撤开包围,让本王同众将士移军入城吧。”

云中舞骑于马上,一股威严之势尽显,俨然一副沙场名将之风。听得我的话,云中舞只是默默地盯了我半响后道:“殿下当本将是傻子吗?竟还妄想将这两万兵士带入山禾城?”

我闻言大怒,是你自己要让我入山禾城的,而非我求你让我入城,难道你这婆娘竟想要我撇下自己的手下,独自一人入城?!当下一提黑狼枪于腰间,摆好架势,轻勒马缰,对云中舞喝道:“汝要杀便杀,何必如此诸多废话!本王非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本王舍下众将士独自入城,唯有三字可奉上:办!不!到!”

我的话音刚落,黑狼军登时士气大振,高举手中武器挥舞高呼:“誓于王爷共生死!宁死不降!宁死不降!”

哪知云中舞竟一收全身气势,柔声道:“殿下不愿不顾士卒自己离去,中舞心下佩服,但却不得不质问殿下,殿下欲求一死容易,但可曾想过殿下死后,齐州同瓜州的百姓怎么办?若是天朝朝廷再派人接管齐州,殿下认为你的那些手下还能有活路吗?若是他们不肯与天朝合作,恐又将兴起一番腥风血雨。而这瓜州的百姓,更是对殿下的到来抱了殷切希望,殿下可忍心让他们的希望破灭?”

看着眼前又再显出那亲切之态的云中舞,我茫然了,都说云中舞身为女儿身却是丝毫不见女儿之态,终日与铁血相伴,早已练就一颗铁石心肠,却为何在我面前屡露温柔亲切之态?若不是知她是西凉的不败战将云中舞,我几乎便要以为她是魔教妖女了。且云中舞的这番话也颇为令我震惊,瓜州百姓确是期待我的到来,希望我能将西凉人赶出瓜州,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但这些话从西凉的主帅口中说出,却是大为不应该,不正常。

或是见我沉默不语,云中舞又接着道:“殿下难道就不为令姐广德公主想想吗?广德公主奉天朝皇帝之命嫁入我西凉,皆因其与殿下你有着默为至亲的关系,若是殿下你丧于瓜州,那广德公主此后的命运会如何,当不用中舞多说了吧。”

这一席话端地令我心惊连连,一是这云中舞确是说出了我的顾忌,此时小猫、欧兰他们不知有没有截上姐姐将她安全带回齐州,姐姐的安危实是我最大的心病;二是云中舞如此对我软硬兼施,显然对我已是对有研究,连我最大的软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语言用得更是恰到好处,让我连拼死一战都不得不顾忌连连。

“况且殿下也不必为你的手下担心,中舞只是暂时将他们请入营中好酒好肉伺候着,只待咱们来日商谈妥当后自当还他们以自由。”

云中舞这最后一句话却是让我犹豫起来,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拼死一战的结局只能是黑狼军全军覆没,几乎没有其他的可能性。而云中舞似呼是真有事情要与我相商,能让我独自入山禾城恐怕已是最大的让步了,若要让我带着两万全副武装的黑狼军入城,难保我不会同城内的铁寒他们一齐突围。而将这两万黑狼军士兵留着,也确是可暂保我入城后不会轻举妄动的砝码之一,无论如何云中舞是不会舍弃的。

“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依属下之见,王爷还是先独自入城同铁将军会面为先,了解情况后再做决策。依着这云中舞的名号,当不至于出尔反尔。”一旁的司徒正扬偷偷挨着我低声说道。

我心中清楚,以云中舞的行事作风,决不至待我们放下武器后再行绞杀,这等低劣下流的招数不是云中舞这等名将会使出来的,且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要么拼死一战,要么独自弃军入山禾城,虽然进了山禾城一样可算是在西凉大军的包围中,但只消得我今日弃战独走,那今后在这些黑狼军士兵前的威信便将大大地降低。扭头见处于西凉骑兵阵中的黑狼军士兵们一个个望向我坚定的眼神,我知道,让我就此独自离去,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

“看我手势,准备突围。”我微微侧头低声对司徒正扬说道。

“王爷,您……”司徒正扬还欲再劝,我已是打马向着云中舞的方向踱进了数步。

“云将军,本王是否可问一句,你欲与本王商讨的究竟是何事?”虽然心中已是达定了主意突围,但表面上话语间却似是给自己留了后路,语气松软起来。目前情况下,若是喊明了要与云中舞大军一决死战,定是会被早已准备好了的西凉骑兵一网打尽。我亦是只能先假意答应云中舞的提议,然后瞧准时机,趁其不备,发动突围,才有一线生机。反正大不了还是一死,与其如此窝囊地被云中舞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如壮壮烈烈地来场生死拼斗。之前虽是不想以这山禾城为我李琅的墓地,但如今战事如此,却也是骑虎难下。既然弃军独行我做不到,那便只有拼死一战了。

云中舞似是满意地一笑,道:“中舞现下只能跟殿下说,这事对殿下,对齐州、瓜州可谓百益而无一害,殿下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我当然不会相信云中舞所说真对我只有益而无害,世界上没有这等便宜之事的,反正我本就没打算她能真个与我有什么谈判,当下也不再多问,长枪斜指天边的朝阳道:“云将军可否对日以黑马名义发下誓言,决不伤我手下将士一丝一毫?”我身后的黑狼军士兵此时见我做出这一姿势,当会明白我的意思,这早在齐州时便已排好的冲锋之势,想不到今日才第一次用上。

云中舞银枪一挥,道:“我云中舞今日在此以圣黑马之名对日起誓,若齐王殿下之黑狼军众军士放下兵器,不做反抗的话,云中舞定不为加害,好生对待,若违此誓,愿遭百蹄踏背之刑,死后不得超生。”

我暗叹一声狡猾,我逼得这云中舞发誓不伤黑狼军将士一分一毫,实也有欺她之意。哪知她竟知我之心,发誓时特指“放下兵器、不做反抗”为前提,让我也是无可奈何。

云中舞一双绣目竟隐蔽地冲我促狭地眨了两眼,随即又板起面孔道:“中舞誓言已立,殿下当可放心,这下便入城吧。”说罢一挥手,本来围着我的西凉骑兵立时分开一条只容一骑的小道直通包围圈外,队形之整齐、动作之统一实是让我和我手下的黑狼军将士自叹不如。

原来这才是西凉铁骑的真正精锐吗?

我的黑狼枪此时依旧高举,黑色的枪头不时地泛着黑光,宛若在渴望鲜血的毒蛇一般吐着芯子。我对着身后处在西凉骑兵包围中的黑狼军将士洪声道:“本王先入城与铁将军相会,若云中舞敢欺本王相伤与你等,本王便是拼死也要让西凉人付出惨痛代价!”

看着我手下众黑狼军将士对我露出的眼神,他们手中抓紧的武器,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豪气,虽然现在的黑狼军离精锐军团四字还相差甚远,但从此刻的表现来看,他们无疑都是合格的战士,我今日即便是同他们一同血洒这沙场,也是死得其所了。

周围的西凉军士兵闻我此言皆露出不屑和轻视的神情,若不是骇于云中舞森严的军纪,怕是早已指鼻对我大骂了。倒是云中舞此时依旧一副淡然的表情,对我刚刚所说之话不置理会。

我高举着黑狼枪慢慢地策马向那西凉骑兵所分开的单骑小道踱去,眼光却始终未离开云中舞的身上,便在云中舞微微露出诧异表情的一刹那,我的长枪猛地往她一指,大吼一声:“杀!”掉转马头,策马重新杀入西凉军的包围圈中,直往云中舞的方向杀去。而与此同时,我的身后亦是传来了阵阵马嘶声和惨叫声。不用回头便知道,我的黑狼军士兵们已经开始了“绝地反击”,或许最终我们未必就能将这五万精锐的西凉骑兵击败,但至少这出其不意的一击是成功了。

望着云中舞那由诧异、担忧变为愤怒,进而化为冷酷的脸庞,我笑了。

处于这等绝境之中,为何我却还笑得出来?

因为在与云中舞的对阵中,我终于扳回了一局,对着这西凉的“不败神将”我已找回了“战胜”的信心。况且,冷静的云中舞,远远要比愤怒的云中舞可怕的得多,难对付得多!

周围惊吓过后已变为愤怒的西凉骑兵开始收缩包围圈,我们的大军原本就被骑兵军团割得四分五裂,此时虽是出其不意地暂时冲乱了西凉军的骑兵阵,但却并未从根本上将他们所形成的包围圈打破。在西凉各低级将领的指挥下,十数骑为一组的西凉骑兵便开始利用人数上和骑兵列阵的优势对处于包围圈中的黑狼军步兵展开围剿冲击。

无情的长矛一次次地穿透着黑色的铠甲;

三尺长刀顽强地刺进高高在上骑士的胸膛;

整齐的和杂乱的马蹄不断地践踏着摔倒在地的黑狼军士兵又或是西凉军骑士;

一个个勇猛的战士挥洒着鲜血倒下,他们有西凉人,有齐州人,也有加默人;

西凉军的骑兵们在怒吼,他们在为黑狼军的“不知好歹”而愤怒;

黑狼军的士兵们也在嗷啸,他们希望在死之前如那垂死的黑狼一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最后的兽性!

从军队数量,兵种优势,所处位置来看,显然都是西凉军占绝对优势,但黑狼军的士兵们却胜在出其不意的奇和悍不畏死的勇。虽然不断地有人倒下,却无一人退缩,无一人不是拼命地在同西凉兵生死相博。并不是他们天生都是不怕死的勇士,他们一样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一样会眷恋花花人世间,但在这血洒满天、尸横满地的战场之上,他们眼中仅存的便只是让手中的武器饮血、把敌人杀死这唯一的目标了。

我身后的黑狼军士兵们在奋力拼杀着,我挥舞着手中的黑狼枪也在不断地向西凉中军冲杀。我的目标便是那帅旗下对我冷眼相视的云中舞,到了现在这种境地,我压根就没打算能真地带着这两万人冲处重围进入山禾城与铁寒大军相会了。如今只有将西凉大军的指挥中枢、精神支柱云中舞给撩倒,我们才有可能与这些训练有素的西凉精锐骑兵军团相抗。

“哧!——”黑狼战甲虽是钢硬无比,几可算得上刀枪不入,但周围密密麻麻的西凉骑兵长刀不断的割磨,长矛不断地戳刺,依旧是让我肩头的一片甲叶被撕了开来,索性肩头只是微微受创,并未伤入骨髓,手中的黑狼枪依旧可灵活甩动。亦是丈着这身黑狼战甲,我一路势如破竹,以单枪匹马之势硬是冲破云中舞面前守卫的上千西凉骑兵的围攻,杀进了十余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