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者:秋风疾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9466

月色之下,穿着灰黑色战甲密密麻麻的西凉兵正有条不紊地从那裂谷中通过。从这边山林上远远地看去,便如一大群蚂蚁在钻地缝一般。

“第一次知道,原来十万人是这么多的!”我望着远处几乎将整片山道山谷铺满的西凉兵感叹道。当初守齐州城时曾面对胡兰数十万的大军,但那时并未像现在一般离得如此远,站得如此高来看。

铁寒道:“想不到这云中舞竟来得这么快,而且一来就趁夜由裂谷撤军。还好咱们提早来这山林中埋伏,不然得话怕是便要被困在祁屿关内眼睁睁地看着西凉人离去了。”确实,若是西凉人在祁屿关外摆个几千人马的话,我们便是不敢轻举妄动了。毕竟万一偷鸡不成失把米把祁屿关给丢了,就得不偿失了。

“咱们什么时候出手啊,我手都痒了。”甘达尔在我身边磨着他那碗大的拳头不奈地说道,我们从今天午后便开始到这边离裂谷不远处的山林中准备了,筹备了一下午,待黄昏时得到云中舞大军到来的消息后我们一万多人便开始埋伏了。当听到云总舞带兵去祁屿关城前时,我们的心都不自觉地往下沉,以为她要孤注一掷攻关了,可是后来才得知,原来她只是带了五千骑兵去试探而已,又松了口气。直到刚刚看到云中舞大军踏着夜色而来,开始由裂谷撤退时我们的心才算彻底定了下来,因为云中舞已经钻入我们特地给她安排好的圈套中了。

荆炎笑了笑,拍了拍甘达尔的虎肩道:“甘将军不要着急,这么多西凉兵你还怕没得杀吗?现在那‘三梦花’在夜间花瓣合起来了,等明天一早太阳出来,‘三梦花’的功效发挥后,咱们再冲下去杀他妈的,到时候保证杀得你手酸。”

甘达尔苦了苦脸,道:“明天早上啊?那西凉兵都跑多少了?”

铁寒阴阴一笑道:“跑不了多少,到明天早上最多也就跑掉两三万人。”

见了铁寒那阴森的笑,甘达尔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于辰道:“想来这云中舞是不会先跑的,倒是不必担心会让她先溜。”

我长叹一声:“可惜啊可惜。”

荆炎等闻言皆是一愣,道:“王爷,可惜什么?”

我看了下众人,道:“若是有三万人的话,咱们再分出一路兵,由祁屿关北门而出,再在裂谷的另一侧埋伏下一批伏兵和‘三梦草’。到时候等西凉大军通过一半时再发动进攻,让西凉人首尾不能相顾,又无处可退,那他们十万大军还能不全军覆没?”

荆炎点了点头道:“是啊,可惜河顶义军的人数太少了点,战斗力也不行,又加上他们要守关。唉,瓜州经此一浩劫,军队差不多是全都没了。”

“军源之于民,只要百姓都还在,哪会怕没有兵?”我话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想,当初胡兰对齐州的杀伐那才叫惨烈呢。光是齐州城一战,死去的青壮便要以十万来计算,更不要说还有山海关被斩杀的十二万禁军、嘉狱镇被火烧的三十万平寇大军了。恐齐州全州在那场战争中便死了不下百万人了。而瓜州此次却似乎幸运得多,云中舞基本贯彻着只抢不杀的策略,除非有极大反抗的,其他的都只是施以拳脚抢夺财物而已,当然,对付瓜州官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西凉军打起仗来军纪是不错,强起劫来就没什么职业道德了,经常是将云中舞的大政策当作耳边风,该抢的抢,该掳的掳,该杀的,还是杀。不过相对过去那屠城灭村的西凉王亲征大军来,却是“仁慈”得多了。所以虽然瓜州本来比齐州人要少,分别经过战争后,人口却是一下超过了齐州不少。

山林对面十万人在排队过谷,山林这边却是我们一万人在苦苦等候。不过说起来西凉军近十万人的大军夜间撤退,不仅没打火把,甚至都未发出多大的噪音,这军纪实在是相当不错的。我同荆炎、铁寒等几名将领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上的星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西凉人不敢打火把,我们却也是不敢生火。不过他们在下毫无遮蔽被我们一览无余,我们在山间处于高势又有林木阻挡,他们却是看不到我们。

看着浩瀚的星空,我不禁想起了在胡兰围攻齐州城时,我同卢峻、欧杰、管仲括还有仇笛在城头守夜时的情景。只不过现在齐州城的城头变城了山林中的草地,而要守的胡人也换成了西凉人。但一群大男人在一起无聊地赏月,却都还是一样的。

今晚的月亮,倒也不圆。

望着满天的晶莹,我忽然有种错觉,好像那明亮的星星便是姐姐双眼一般,她看着我时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平和。蒙蒙胧胧中,我觉得我又回到了华城,回到了皇宫,回到了那个姐姐怀中无论见着谁都是一脸冷漠天生不哭不笑的婴儿……

“王爷,王爷,醒醒,天亮了。”睁开眼便看到甘达尔那黑不溜秋的大黑头,还真是吓了我一跳,登时人也清醒了许多。抬眼一看,天已亮了起来,但透过头顶上的枝叶看上去,天空却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今天似乎不是个好天气啊。

“想不到昨晚我躺着竟然睡着了,没有误事吧?”我接过铁寒递给我的一块肉饼边吃边道。

不待铁寒回答,荆炎已是看着对面的西凉军道:“今天没有阳光,不知这‘三梦花’会不会开,该不会这花也同向日葵一般要见日才开吧。”

我笑了笑道:“这当不会,虽然今天是阴天,阳光弱了些,但其实还是有阳光的,就算是向日葵也会开的。”

荆炎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不然的话咱们这一万人就算是在山林间对付那几万没有马匹的西凉军,也决不会轻松的。搞不好咱们被他们给全歼了都有可能。”

“恩,对西凉人确实不能大意,特别是对云中舞那婆娘。”铁寒狠狠地咬了一口肉饼道,就像那口咬的是云中舞似的。

荆炎听到铁寒此言回过头来笑了笑,没说什么。不过我却是知道,在荆炎的眼中,那云中舞也就是个舞枪弄棒的婆娘罢了。充其量,是个厉害的婆娘。“若是云中舞在天朝军中的话,不要说为一军之帅了,边是想要有个容身之地都难,天朝的大男子主义观念太强了。”我心中不禁想到。

“恩,那几千人好像是负责警备断后的吧。”于辰忽然指着正在慢慢蠕动的西凉大军侧面数千西凉兵道。

我一边点头一边对边上的诸将道:“天亮之后,丈着居高临下之势,西凉军的布置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现在我们边安排一下呆会‘三梦花’开花后各人的目标和安排。”

“荆大哥和甘达尔带三千人对付那警备的数千西凉军。”

“铁将军带三千人从左侧正面进攻。”

“于将军带两千人于坡下方防备西凉人往祁屿关方向逃脱。”

“本王自带两千人去对付云中舞和她的亲兵团。”

“呆会你们各回本部去准备一下,叫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成败与否边在此一举了。等‘三梦花’开,西凉军出现异动时我们就动手,你们听我这边的锣鼓行事,记得带上蒙布,不要也着了‘三梦花’的道。”

四人点了点头后便分别向四周散去,去整备自己手下的士兵去了。我站在山林中往西凉军所在裂谷外的那片坡地望去,只见四周除了灰甲灰盔的西凉军外,便是一片蓝色的海洋了,显然,那些都是我们从奎盂山上移栽过来的“三梦花”。突然多了这么多花,倒使得那裂谷周遭看上去有点像个风景宜人的小花园似的,想来云中舞虽然以前来过这裂谷没见过这些花,此时突然发现多了这么多蓝花,也会是以为正值春季,百花盛开吧。

荆炎几乎是把整座奎盂山上的“三梦花”都给移过来了,但花粉香气所能覆盖的面积还是只能对付三到五万黑狼军,所以我们还需要再等。不仅是在等“三梦花”开,也是在等西凉军彻底踏入那片“死亡陷阱”。我们只许一击成功,若是西凉军还有一万人以上的战斗力,那我们就很可能会被反击,甚至被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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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舞不断地指挥着西凉军按秩序通过那裂谷,虽然已一夜没合眼却依旧精神饱满,毫无倦意。反是云妍绣,似乎一直都没精打采的,不得已,云中舞只得让她独自到一旁去休息。

云妍绣坐在一块凸石上,望着天空愣愣地出神。忽然间,她似乎闻到一股香味,不禁四下一看,却见满地的蓝花开始绽放了,蓝瓣黄芯,这花倒是好看得紧,想来那香味也是这些花发出的了。

云妍绣在战场上绝对是以一抵十的悍将,但在战场下却也不过是个女孩子罢了,也有着女孩儿心性。此时见这满地的蓝花,也是禁不住俯身摘了一朵,拿到鼻前深深了闻了闻。哪知这一闻登时让她天旋地转起来,脑袋嗡地一声就迷糊了,眼皮似有千斤重一般直欲合起来。云妍绣心下大惊,狠命一咬舌尖,一吃痛下才算是清醒了点。一睁眼看见眼前的蓝花,闻着那淡淡的香味,云妍绣一下知道是这蓝花作的怪,赶紧将其扔到一边。运过内劲守住脑中的那丝清明后,头晕的症状已是好了许多,只是依旧觉得非常困倦,手脚也有些无力。

云妍绣发觉那蓝花居然能让人头晕后,又看到满地皆是这种蓝花,简直多得有些不像话,而且分布得也很有规律,竟是从裂谷一路长出来,顺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向外延伸,心下大疑。云妍绣虽然勇猛有余,智略不足,便是云中舞也常称她——可为猛将,却非智将。但此时一中“三梦花”之“毒”,脑袋还是昏昏沉沉之际,便怀疑起了这满地的蓝花,却也是心思反应够快了,显然,这云妍绣虽非智将,却也不是呆勇之将。

云妍绣细细的察看下,赫然发现这些蓝花皆有明显移栽的痕迹,根茎下的土都是刚刚翻掘过的,甚至有许多根部都没有植入土内。

“主帅,这些花有问题。”云妍绣一起身对云中舞道,她这一突然站起,眼前一花,脑袋一沉,差点就栽倒在地。

云中舞闻言皱了皱眉,道:“阿绣,你怎么了?在瓜州城一战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连身体都变得这么差了?一夜没睡就这样了。”她却是把云妍绣摇摇晃晃的样子,当成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了。

云妍绣用力甩了甩头,大声道:“不……不是,主帅,姐姐,你听我说,这些花有问题,咱们被算计了。”云妍绣这句话说完竟是脚下一个踉跄,还好手中的十字枪一下拄在了地上,才没有摔倒在地。

云中舞一愣,茫然地看了看满地的蓝花,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深吸了一口气,只觉香气诒人。但仅瞬间,这诒人的感觉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脑中的一阵眩晕。云中舞忙一念内功心法,运起真气,不消一刻,那眩晕的感觉便消失了不少,只是头还有点沉而已。若说是单打独斗,云中舞未必敌得过云妍绣,但云妍绣主要修习外家劲法,而云中舞的内功修为则要高得多。所以云中舞对抗起那“三梦花”的花粉比起云妍绣要轻松许多。

当云中舞稳住心神后一看,却见周围已是许多西凉军士兵趴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但看起来却并不是很痛苦,而另一些西凉兵则更为夸张,竟一下蹲在一旁排起便来,有的忍耐不住的更是一下排到了裤上。登时恶臭熏天,前面从裂谷到后军至少有两万多人有了症状,随着风,那些花粉开始向后传播,出现症状的人也越来越多。

云中舞心下一急,想起刚刚云妍绣的话,登时明白这里布下了一个陷阱,正是等着自己来钻。云中舞抬眼往对面的那片山林望去,只觉林叶中不时有一道道精光闪出,且整个山林上空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杀气,显然有一支军队埋伏在里面。而他们的目标,不言自明,当然是己方这还未过谷的近六万西凉军。

“快!大家蒙住口鼻,将那些蓝色的花踩死!”云中舞一下跃到一块大石上冲着众西凉军士兵喊道。“后军先停止行进,就地摆好阵势,随时准备迎敌。”云中舞无奈地看了眼那些上吐下泻委靡在地的中军将士和飞凤军士兵,苦笑一下,只得让现在还在西凉大军后面未有症状发生的一万多后军和辎重营来负责对付那些埋伏了至少一夜的敌军。

不过云中舞的一番命令却实是没什么效果,那些中了“三梦花”“毒”的士兵吐的吐、泻的泻,根本没办法去顾着蒙什么口鼻,其实就算他们蒙了口鼻也无济于事,虽然“三梦花”毒只需不闻此花花粉便可,但也至少需要两到三个时辰症状才可慢慢消除。其他一些有练过内功或身体素质较好的将领和士兵也都已是脑袋发昏,走路都跌跌撞撞了,想踩那些“三梦花”却反变成了用踢的,一下子许多“三梦花”被踢下了陡坡,没入后军之中。许多后军的士兵也开始出现了症状,西凉军的战斗力正在慢慢地减少。而云中舞肯定也不会叫已过谷的士兵返回来,且不说这么做值不值得、来不来得及,便是过来了,说不定闻了这奇怪的花香也立马出了症状。

“锵!!——”一声清脆响亮的铜锣响声由对面的山林中传来,霎时间杀声漫天,一大片山林中涌出了大批身穿黑甲手拿钢刀的士兵。

“飞凤军的弟兄跟我上!”云妍绣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站起身大喝道,左手提着十字枪,右手拽着狼牙棒便往坡下冲去。马上作战以长武器为佳,步上作战却适宜砍刀等中长武器,但云妍绣却依旧一手十字枪一手狼牙棒并未有换武器的意思。由于飞凤军是负责西凉军撤退时的警备任务,所以还有约五百多飞凤军士兵是在西凉军队伍的最后面,没有受到“三梦花”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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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我们一万大军便先后冲到了西凉军的跟前。看着眼前东倒西歪的西凉军我心中不禁一寒,这“三梦花”的厉害程度居然比荆炎所说的还要可怕,不过一望这满地的蓝花,心下又释然了,这么多的“三梦花”聚一起,想来功效也会大大加强吧。不过为了怕着了“三梦花”的道,我们这一万人各个脸上蒙了黑布,若不是我们都穿着黑色铠甲,大概便像群山贼了。此时我们身上穿的也都是西凉人造的战甲,是在齐州找到的那批,被我用来装备黑狼军了,防护能力竟是被现在这群西凉军身上穿的还要强得多。他们的铠甲颜色属于灰色,而我们的较深色,属黑色,而且样式和光亮程度也不一样,倒是不至于会认错。

荆炎一人舞着个厚背大砍刀已是一马当先地冲入了西凉人的阵中,他身后紧紧地跟着数十名黑狼军士兵,那数十名士兵身手都不错,是我特地拨给他做亲兵的,铁寒、甘达尔甚至于辰我也都有给他们配备几十到十几名亲兵,专门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那数十名荆炎亲兵的身后就是他带领的三千黑狼兵了,在山禾城中憋屈了那么久,此时的他们也似如狼入羊般地尽情砍杀起来。不过现在那些开始出现症状的西凉兵倒是真个如待宰的绵羊一般了,而我们则是尖牙利齿的饿狼准备来分食。

本来一直和荆炎跑在最前面的甘达尔却因从山林中往下冲时被树枝刮住了裤子,被撕下了一大块布,连他的宝贝都快露出来了,才不得不讪讪地同他的亲兵躲到一边去换裤子,把这第一尖兵让给了荆炎。倒不是甘达尔怕难为情,而是怕万一要是战场上刀枪无眼伤到了那宝贝的话,那他甘家的列祖列宗可是要从地底爬起来找他的。想想数十个黑呼呼的光头站在你面前,那情形,确也可怕至极。

荆炎三千军后就是我带着的两千军,而铁寒就在我的侧面,也是一往无前,毕竟我们面对的都是些没什么战斗力的病猫了。

一冲杀入西凉军中我便狠命挥舞起了黑狼枪,还未近身便将一个仍晕乎乎的西凉兵彻底砸晕在地,我也不看他,继续往前冲,因为我知道我后面来的那群家伙决不会留下什么漏网的活口的。没有马,长武器在这等乱战中可以说是非常的不便,但用惯了黑狼枪的我要一时改用那大刀,却也不太习惯。我这黑狼枪通体皆为寒天玄铁所铸,比之一般全铁枪、全银枪都要重上许多,抡起来几可当大铁锤用,实际上我也确是如此用的。想来荆炎的十字断魂枪要还在的话,他也不会去用那厚背大砍刀的。想到了荆炎,我不禁回头望去,却见荆炎和一队数百人的西凉兵战到了一起,那队西凉兵似乎并未受“三梦花”的影响,排成了阵势,在荆炎所部三千人的围攻下竟未呈丝毫败相。

“铿!”我忽觉肋下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急忙一回头,却见一个西凉兵趁我刚走神之际一刀砍中了我。也亏得他是砍得我肋部,力量不是很大,被黑狼甲阻住了,若是他砍得是我的脖颈的话,只怕我就真的呜呼唉哉了。看来内劲没了后,对战场上的危险反应也是差了许多啊,以前若是这种情况,即便我是在注意荆炎那一边,这个小兵的长刀未及身前我也能感到他的劲风的。瞪了一眼面前的这个西凉兵,显然他还在为为什么明明砍中我却砍不进去而疑惑,我已是一拳击中了他的面门,在他被我打飞的同时,我的黑狼枪也已一缩一刺,命中了他的喉咙,那士兵当场毙命。一股血箭从伤口喷出,溅在了我的脸上,热热的,粘粘的,若不是蒙着布,恐怕那血都要喷到我嘴里了,熟悉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大脑,不过齐州城时那嗜杀的感觉却并未有出现的征兆。

就在我将那名西凉兵刺死的同时,又两名西凉兵举着钢刀向我砍了过来。我急忙抽枪一退,还未待我出手,我身旁的五名亲兵已是一拥而上舞着厚背大刀将两人撕成了肉块,肠子、内脏落了一地。我这时才发现,原来西凉军中还是有许多人未中“三梦花”的“毒”,不过我们这回奇袭发动得太突然,冲势也太猛了,而他们刚刚受“三梦花”的影响也有些恐慌,所以一时将他们打得晕头转向反应不来。现在注意看一下,他们还未发症状的士兵大概仍有一至两万左右,比起我们来依旧多了许多。若是让他们缓过劲来的话,我们可就不好办了。本来是想让他们走得只剩三到四万人左右的时候出击的,但刚刚在山上看得不真切,下来以后一看,确是发现西凉军至少还有六到七万人未过裂谷,这么一来我们可就要冒险得多了。

我心中微一思索,那些已经有症状的西凉兵可以说已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而其他还未受“三梦花”影响的士兵才是我们攻击的重点,也是对我们最大的威胁。我抬眼一望,见坡下这段的西凉兵大都没有显现症状,当下叫过一名亲兵,让他告诉铁寒,先向那个方向杀,趁着这股势头将可战斗的西凉兵杀完再说。而我则继续抡甩着黑狼长枪带着两千黑狼军如利剑般直插西凉军中部,我的目标便是云中舞,想来她现在应该在裂谷附近指挥大军撤退吧。

我们一路杀上陡坡,由于这一路两旁都是“三梦花”,所以我们所面对的多是些没了抵抗能力的西凉兵,他们或倒或蹲,或在呕吐或在大便,我们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格杀勿论。我所带的这一路两千人,两千把钢刀便如一个大绞肉机一般将西凉大军的中军绞得支离破碎。我也不知砸死、挑飞了多少西凉兵了,黑色的枪杆和枪头上已经满是鲜血,看上却却是更加的耀眼。当初在皇宫时,负责教导我们这些皇子的武师曾说过,长枪一般可分为刺、挑、磕、戳、绰等几种攻法,其中用得最多也是最为正统的便是刺法。而我却恰恰相反,用得最多的竟是砸、甩等习枪之人认为下等的攻法。不过我使用枪法的准则一向都是哪种方法越方便杀人、杀伤力越强就用哪种方法。这砸、甩之法在沙场之上以一对多时是经常用到,也非常好用、实用,这也是我在齐州城一战中得出的结论,特别是我这把黑狼枪比之其他枪要重得多,而我虽没了内劲却依旧自认尚有几分蛮劲,抡动这把黑狼枪实是轻松至极。

用枪尾将地上的一名西凉兵的脑袋砸穿后,看着从头盔中涌出的一汩汩红白交替的液体,我心中忽然一动,一股快感传入大脑神经。

那种感觉!

我咧嘴笑了笑,在齐州城时,我曾为那种嗜杀的狂性而烦恼不已,如今我却又极其渴望那种如着魔一般的杀性再次回到我的身体,因为我渴望杀戮,我需要杀戮,西凉人需要为他们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殿下,您是特意来还债的吗?”就在我还在为久违的杀戮之气重回体内而兴奋时,一声略带磁性如黄莺啼血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是她!这个既可算陌生也可说是熟悉的声音!是云中舞!

我抬眼望去,在十几名委顿于地的西凉兵身前,是身穿灰黑色铠甲,手提银枪的云中舞。虽然她的脸上蒙着块灰布,但我却可以肯定她就是云中舞,就像她也能一眼就认出蒙着口鼻的我一样。想来她也是看到我们杀过来的士兵都用布蒙着脸吧,她身边那几名躺在地上的西凉兵也都正拿着块布蒙住自己的口鼻。

“殿下,这次您要负的安家费可就不止五十万两黄金了,不知您带够了吗?”云中舞的声音冷得如冰质一般,浓浓的杀气居然让我感到一种无比的快感。我微微一笑,我笑得很开心,发自内心深处的开心,甚至有种要仰天大笑的冲动,当然,我的笑云中舞是看不见的。我有种预感,今天我将会战胜这个西凉的不败神将,将我曾受的耻辱在她身上找回来。

感觉到云中舞逼人的目光,我也抬眼回视回去,在她冷峻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一丝的诧异。云中舞微微一愣,随即以银枪在空中划了个长弧,蹙眉凝视着我,我感到她的气机已将我锁定了,只要我一有所动作,她便会在三丈之外瞬间欺近,抓住我出手的破绽,一枪将我刺穿。

此时同在山禾城下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云中舞还是云中舞,我还是我,她依旧是武功盖世,我却仍旧是内力全失。不过,此时我却有着在山禾城时所没有的强大自信和斗志,还有那最关键的——杀气。

我看不到我自己的眼睛,但我知道现在它一定很冷,很峻,很有威慑力。因为我感到了云中舞的气机有微微的散动,而她的眼神也已不敢再长久地和我对望,竟移了开来。我知道,至少在精神对抗上,我已经胜了一筹了。

“殿下几日不见,变得中舞都认不出来了呢。”云中舞移开的眼神马上又转了回来,继续与我对视,这时她的眼中竟含着一种烈火般的强烈渴望,看来,她也是一个好战的人呐。

此时跟着我冲上来的两千黑狼军士兵已是近乎把这里清场了,周围十丈内除了云中舞身边的十几名西凉兵外,其他的西凉兵都被斩杀了,他们用刀可没我用枪来的“仁道”,几乎没有一具是全尸,而那裂谷的入口也被黑狼军控制了起来。裂谷对面的西凉军见这边情况有变,想要过来,却被黑狼军的士兵生生挡住。在裂谷内,只容一人通行,只能一对一地单挑。由于西凉兵从裂谷那边过来,离我们这边过近,已有三名西凉兵被我的黑狼军士兵拖了过来,他们一被拖出裂谷,下场自不必说,乱刀加身,完尸也是没有的了。而云中舞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视而不见,双眼死死地盯着我,银枪随时都有出动的可能。想来她也是想一举将我这个黑狼军主帅击毙,来个乱中取胜吧。

绰着黑狼枪,我感到我的手臂的肌肉正在慢慢地绷紧,一股似乎由骨头深处传出的力量慢慢地渗入到肌肉中,传到皮肤上,再融入到黑狼枪内。

我感到我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一股嗜血的渴望便如决堤的大水一般猛烈地涌出,冲击得我几乎不能自己。

我的杀气在雀跃!

“啊!——”我禁不住仰头长啸起来,脸上的黑布在瞬间裂成了碎片。我听到我身体骨骼摩擦的声音,我听到了我肌肉绷紧的声音,我感到我的腿连入了大地,就像大树一般,一股无穷的力量充斥着我的身体,由脚趾到天灵盖,再由胸腹传至胳膊、小臂、手腕、手掌、手指,直至黑狼枪的枪尖。

动了!一道人影飞速地向我飞来,但却不是云中舞,因为我看到她还在那冷冷地注视着我,她的银枪依旧横在空中,纹丝不动。

“贼酋!看你吴爷爷将你砸成肉泥!”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西凉将领应入我的眼帘,那个脸我只见过一次,不过一次就够了,一次就注定了我不会忘记他。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到了我的眼睛,他愣住了,已经到达我头顶的大锤全不再下落,他停在了我身前,离我不到一步的距离。他当然不是吓傻了,而是一把长枪贯穿了他的喉咙。

黑色的长枪。

那大胡子西凉将领张大了嘴,他的喉咙发出“咯噜咯噜”的声音,眼睛瞪得老大,鲜血顺着我的黑狼枪如地泉般不断涌出,转瞬已顺着枪体流到了我的手上。感受着湿热的鲜血,我的心头又是涌起一阵冲动。

两名黑狼军士兵冲上前来将那大胡子从我的枪尖上拔了出去,其中一个还在他肚子上补了一刀,其实在他脖子离开我的枪头时,他就已经断气了。从这个大胡子将领的铠甲我看出,他是个高级将领,至少是个副将。那日便是他用长矛将我举到了空中,今日,他用他的生命付出了代价。

我看向了云中舞,她依旧是冷冷地盯着我,对眼前的事视而不见,即便是在我刚刚出手击杀这名大胡子将领时她也没有动,我不禁在心下猜想,或者这名将领跟她有不睦吧。

现在我的感觉跟在齐州城时很相像,但又明显的不一样。此时我的头脑很清醒,身体也能受我控制,一股莫名的力量涌动在我全身,让我有种集天下之力为我用的感觉。但心中那股嗜杀的冲动却时刻在催促着我,渴望着更多的鲜血、更多的杀戮。现在的我有没有内劲已经不再重要了,无论是谁在我的面前,我都有绝对的信心能打败他。身上的血液似呼开始慢慢燃烧,我的呼吸一阵比一阵急促,直至突然停止。眼睛传来一阵刺痛,我奋力一眨,睁开眼后却是血红的世界。

红白相间的血浆打开了我杀戮魔性的封印吗?或许,我真的是所谓的天刹星吧……

就在我呼吸急促到停止的那一刹那,云中舞动了,或者说是不见了。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伴随着是一把如银色蛟龙般的长枪直奔我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