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作者:秋风疾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594

大军行了一天的路,终于在黄昏时选了一处背山之地扎了营。三十余万西凉北伐军,包括后勤、辎重人员超过四十万的人马,屯扎之时,几乎是建了一座小型城市。为了安全起见,云大帅甚至还在外围建了几处防守用的竹台,安排上了放风防守的士兵。

营中的士兵们都在忙着扎营,而我、翟邢、古之罗、炎炙虎及一些伍长等人自然有亲卫负责我们的营帐搭建,此时乐得清闲,在一旁商议着这所谓的“先锋军”在与联军相遇时,该如何保住自身却又能完成那云帅交给的任务。

“老大,刚刚听轮值的兄弟说,中军有一队骑兵离开大营,朝北望城的方向去了。”翟邢一边数着今晚刚发的三张干饼一边对我说道。

“哦?或许是云大帅派出的斥候队吧。”我递给了炎炙虎两张干饼说道,现在军中的主粮全都成了干饼,原来还能每两日一个营发几百斤肉让大家尝尝腥开开荤,现在却是连干饼都发得吝啬起来,看来这场战争对西凉这个本来就不盛产粮食的国家造成的打击,不可谓是不重的。想想我们身为西凉的正规主力军团,都只能吃干饼了,那些因家乡土地成为战场而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平民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自然是不言而喻了。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云大帅和她的北伐军团才不得不尽快地结束在这北面的战事,并以最小的代价将西凉北部的第一粮草集结地“北望城”收复。

翟邢配着水吞了张干饼后道:“不大像斥候,那兄弟说,听声音,至少出动了上万骑,而且都没打火把。一般的斥候出动,哪有上万骑的?”

听得翟邢此言,我不禁皱起眉来,云大帅在这个时候派出上万骑骑兵,分散本就弱于对手的力量,究竟是为何?我瞥了眼一旁的古之罗,看他也是微眯着眼睛,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大帅不会是想趁夜派骑兵奇袭北望城吧?”因伤依旧卧于床榻之上的炎炙虎撑起半个身体,说道。

“奇袭北望城?”我的心中一动。

翟邢呵呵一笑,对炎炙虎道:“不要说一万骑兵了,就算是配备了齐整的大型攻城器械的三十万精锐大军,都不一定能攻下有着“西北要塞”之称的北望城,更何况现在北望城城内、城外还驻扎着上百万的蛮子联军。恐怕他们还没接近北望城,就被联军的部队给消灭干净了。”

我看着古之罗道:“古参军,依你之见,这万骑骑兵,连夜离营,是欲往何处?”

古之罗恭敬地答道:“属下不敢肯定这上万骑兵到底要往何处,但就我们现在离北望城的距离来看,他们连夜赶路,要到北望城,也得是明日傍晚了。那时人乏马困,根本就无作战之力。且骑兵本不适攻城,更不要说面对的是城高墙厚、又有数十倍于他们的联军把守的北望城,所以以属下之见,这队骑兵,可能是另有用途。”古之罗说这些话时,眼睛依旧是眯得一条缝般,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眼神。

我点了点头,又道:“古参军,你看到会战之时,我们先锋军或者说仅我们兄弟营,是否有胜而不亡之法?”要想完成云大帅的搅乱敌军阵形、冲散敌人布置的任务,又要保住自己的实力,不至被蛮子联军夹击于乱军之中全军覆灭,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我想了一天一夜,始终是没有任何头绪。拒命不从、反叛逃出、临阵反戈,都一样是死路一条,即便侥幸保住了小命,也将不容于天地,不仅西凉要灭我们,联军也决不会愿意放过我们。

古之罗似乎有些犹豫地瞥了翟邢一眼,不过因为角度的缘故,他的这一眼,仅被我看到了,而翟邢却无法看到。

“属下无能,未能想出破敌妙策。”古之罗低下头说道。

“哦,古参军不必如此说,毕竟我们面对的是近百万的蛮军,而非一般的土匪流寇,这正面冲击,实在是犹如送死啊……”我故意轻叹了一口气道。

“兄弟。”此时翟邢也不再固执于叫我“大哥”了,揽着我的肩膀道:“兄弟,你也不必太过烦恼,咱兄弟营当这炮灰部队都当过几十回上百回了,到今天不还是依旧没给人灭了吗?再难再大的困境,只要咱们坚持,也一定能度过!来!兄弟,会战那日便让咱们好好地、痛痛快快地杀一场,并肩战斗,直至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不愧对这顶天立地的男儿身了!”翟邢说得越发高亢,我也听得有些激动,确实,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应该说是每个军人的最好归宿。可是,身为死囚士兵的翟邢也能有这等觉悟,却实是令人不得不佩服的。

“翟大哥说得好!他奶奶地,等会战那日,我也要提刀上战场,同两位大哥同生共死!”床榻上的炎炙虎亦是热血沸腾,似乎马上便要跳起来与敌厮杀一般,照他目前的情况,再过两日,也就最多能下床行走,想持刀上战场,恐怕还是心又余而力不足。更何况,他现在只能用一手,又大大地降低了他的战斗力,所以让他上战场,我是不会答应的。当然,这句话自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

“好!待会战之时,再让咱们并肩战斗!”我也一手抓着翟邢的肩,一手握着炎炙虎的手,狠狠地点了点头说道。

又小聊了一会后,中军的熄夜锣响了一声,翟邢和古之罗及其他几名兄弟营的伍长告辞之后离开了我的军帐,回各自的营帐休息去了。

离去的时候,我特地给古之罗使了眼色,让他待会再来找我,虽然他并没有任何的回应,但我却是知道,他不仅看到了而且看懂了我的眼色。

果然,当熄夜锣响了三声,全军大营各军帐内皆暗了下来后,古之罗又去而复返了。

由于得到了我的知会,负责我营帐守卫的两名士兵并未拦他,直接让他掀帐而入。“属下古之罗参见老大。”在一片黑暗中,古之罗也依旧不忘礼数。

我回头看了眼已开始徐徐打呼的炎炙虎,对古之罗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我到帐外去说话。

我们两人在招呼了几名营里的弟兄后,在营中找了个没熄灭的火堆坐了下来,虽然军中规定熄夜锣响后便不准在各营帐间走动、不得喧哗、不得私自于帐中燃火点灯,但此时我们是在自己的地盘,周围巡逻的士兵也都是自己营中的手下,对这些条条规规自是可遵可不遵了。

“古参军,可有教我会战之时既可保存实力不被覆亡、又能破联军之阵完成云大帅任务之法?”我往快要熄灭的火堆里扔了几根柴火,不紧不慢地对古之罗说道。

古之罗看了我一眼,道:“属下虽有一策,却不敢说。”

“哦?”我疑惑地看着古之罗,火光之下,古之罗的眼睛依旧是微微眯着,那对若隐若现的眼珠子却时不时地闪着奇异的光芒。

“为何不敢说?”

听得我此言,古之罗竟是自嘲般地笑了笑,道:“属下怕计策一说出来,属下从此便在老大心中,变成心毒狠辣之辈了。”

“心毒狠辣之辈?”我忽然抓到了点翟邢为什么一直对古之罗如此冷淡的原因了。

“古参军尽管说,古人云兵道即诡道也。对付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还能讲得了什么道义?什么仁慈?所谓成王败寇,只要我们胜了,手中掌握着生杀大权,那便是错的,也能变成对喽!古往今来,万千争霸,莫不过此理。所以,心狠毒辣也好,正义凛然也罢,只要是能赢得胜利,那便当可推崇。”一席话说完,古之罗原本眯着的眼睛竟似微微睁开,露出了一道黑亮的精光。

“此……此言当真?”古之罗一脸希冀地望着我道。

我点了点头:“古参军尽请将破敌之策道来,只要有理,可行,便为良策。”

古之罗长吸一口气,道:“依云大帅的意思,是要咱们从正面冲击联军的百万军阵,以咱们的牺牲创造西凉主力骑兵进行决定性突击的机会。不过,这个计划表面上似乎可行,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此时古之罗的双眼已是完全睁开,就如暗夜中的北斗明星般,散发着夺目的光芒,有如一个儒智的军师一般。

“哦?此言为何?”虽然我也老早就觉得云大帅的这个所谓炮灰冲击战术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在哪,却是一时说不上来。对于我的过去,几乎可以肯定和战争、杀戮脱不了干系,但在那战争和杀戮之中,我究竟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却并不清楚,或许,过去的我,也只不过是个小兵或低级军官罢了。面对这种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大军之间的决定性大会战,不要说我了,便是那云大帅,恐怕也并不多见吧。

“首先,联军兵力达百万,据说其各国军队按胡国玉晴公主的布置,排成了一个龟缩防御型的阵势,几可为一座移动要塞,要想冲破,别说靠咱们区区四万不到的杂牌兵了,便是十万西凉精锐铁骑,也未必能做得到。近百万人呐,他便是再怎么拉开横排,其纵深深度也至少可达十数里以上了。我们四万人,不到五千骑兵,而且皆为轻骑,冲击力实在有限。若将冲击队列排得过宽,则冲击纵深太浅,造不成威胁。而若排的太窄,撕开的敌阵缺口过小,对于随后冲击而来的铁骑来说,便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敌阵的防御能力依旧存在。即便假设我们的冲击队列排得够宽,冲击力也不小,那么最多也就是贯入敌阵数百米,而这数百米,对于纵深极大的庞大敌阵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裂口,用不了多少时间,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我们蚕食掉,弥补这条缺口。随后而来的西凉重骑,所要面对的大部分还是排列严谨,准备充分的联军重步兵。所以,这所谓冲击敌阵的先锋战术,成功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其次,西凉军最为出名的便是其称冠于大陆的铁甲骑兵冲阵,于平原旷野的杀伤力、冲击力更是大得惊人。所以,敌阵的正面防御体系必然极其完备。属下前几次参与与联军的小型会战,其军阵最前端一般都是钉有密密麻麻的两、三尺长钢刺的巨型阻板车,五人推一辆,紧密相连,排成两排。若我们直接从正面冲锋的话,以轻骑和轻步兵面对这种阻板车阵,在经过几轮箭雨之后,所剩的兵力能否撕得开一条裂缝,还是很值得怀疑的。

第三,联军的兵力近两倍于西凉,且均是各国的主力和精锐,峡葛和土尔曼甚至都已倾全国之兵来攻,其兵员素质和军队作战力,皆不比西凉军差多少。所以,即便我们能够拼死撕开敌阵的一条裂缝,并足够主力铁骑大军的冲锋,成功地杀入了联军的军阵之中,将其搅乱。但重装铁骑在敌军阵中的冲击距离能有多远呢?一千米?两千米?恐怕难吧,几乎可以肯定,联军步兵决不会一击即溃,铁骑军必定要陷于敌阵中与联军的精锐重步兵进行拼死厮杀。那时,铁骑的优势就将全部化为劣势。如此一来,联军便是什么都不做,硬和西凉军拼人数,拼死伤,若无奇迹出现的话,也绝对稳操胜券。就算再退几步讲,西凉军趁势彻底将联军击溃了,却也决无能力将其彻底消灭。联军依靠其兵力的优势和高纵深,可以从容的撤退入北望城死守,那时血战疲惫的西凉军,如何能攻得下城高墙厚的北望城?”

听完古之罗的分析后,我就没再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跳动的火焰,听着“啪啪”的柴火轻爆声,不断地重新分析着云大帅这次与联军大决战的真正战术计划到底是什么?若要我相信云大帅连古之罗所说的这些问题都一个没想到的话,我可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能有西凉转世军神之称的她,会如此不济?

沉默了一会后,古之罗又继续道:“云大帅本就有意趁此机会除去我们这些军中的‘不稳定因素’,所以,无论云大帅最终的计划是什么,我们只要是正面冲击敌阵,都难逃全军覆灭的下场。要么是死在联军的刀枪箭雨中,要么就是死在西凉军的铁蹄之下。”

我抬头看着古之罗,道:“古参军莫要再卖关子了,请将破敌保身之法相告。”

古之罗微一沉吟,那对黑珍珠般的黑眸变得更加的璀亮了:“云大帅给我们的任务只是扰乱敌阵,冲乱敌军阵脚。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只要我们冲了,死光了自然无法治我们的罪,而倘若我们的临阵而逃,那就必将被自己人射杀。所以,我们唯有将其交予我们的任务完成,那才有名正言顺的撤退理由,不必与联军正面硬冲。”

“不与联军正面对决,如何能冲散其阵势?”我皱眉道。

“属下自小在北西凉阿克卑山一代长大,那里盛产一种参天大树,名‘汗拔’。之所以叫其‘汗拔’主要是因为每到夏日之时,其树身便会分泌许多透明树汁出来,犹如人类流汗一般。”古之罗忽然话音一转,给我讲起其家乡事来,不过我虽有不解,却也不好打断他,心知他此时说起这事,必然是与几日后的会战有关联,遂耐下心细听起来。

“那树汁在烈日下晒干后,便会变成一些灰白色的小粉末,这等粉末,平时吸入并不会有什么异样,便是溶入水中服下也无恙,但是,若将其灼烧,使其化烟升华,那便可为剧毒。”说到这里,古之罗嘴角自然而然地扯出一丝坏笑,显然是想起过往什么时候做的“好事”了。

“哦?其毒性如何?”对这个树汁奇毒,我也十分的好奇。

“其毒甚烈,只需吸入少许,便会产生头晕、目眩、呕吐、失明、失聪、四肢发软等症状,若是不及时救治,重者数个时辰后死亡,轻者也将失明或肢体终身麻痹成为废人。而吸入大量或长时间吸入少量的话,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倒地吐沫而亡,大罗金仙亦无救。”

“这么厉害?”我微微咋舌道,不过心中却是有些兴奋,因为我已隐隐猜到古之罗的计策是什么了。这小子果然是阴狠毒辣之辈,一点都没冤枉他。

“此毒可有解?”我又问道。

“若只吸入少许,立时用动物之尿液浸湿巾布,捂于口鼻,猛吸,一刻钟左右,毒当可解。但若吸入大量,或中毒过久,则无解,神仙亦无灵药。”古之罗面容一肃,说道。

我微微一笑,嘿嘿,动物之尿?这解毒方法够特别。

——————————————————————

刚刚我们这有点地震,秋风家在六楼,摇摇晃晃的,那个心惊胆战啊。哦米拖佛,上帝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