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秋风疾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328

深夜。

西凉库勒省重镇阿卡波镇。

西凉的北伐大军七万多人已经在这驻扎三天了,虽然将领们都不明白为何得到了云家被血洗的噩耗后,云帅依然能沉得住气而非立刻挥师直抵凉城,想来,当不会仅仅是要对大军进行休整这么简单。不过所有的西凉北伐军将士们却也都对自己的主帅保持着绝对的信心,他们坚信,在云帅的带领下,三王子等叛贼的乌合之众是绝不会是他们的对手的。

阿卡波城是座可容数十万人的大城,虽然同五国联军的连连争战,使得城中的人口剧减,但目前却也仍有近五万的西凉人在城中居住。夜幕降临后,阿卡波城的城里城外却都依旧灯火通明,数以千记的西凉士兵分成一个个小队在城墙上、军营间、街道上认真地巡逻着,在这些久经战阵的西凉士兵看来,如此严密的戒严下,恐怕便是只蝙蝠都休想能飞进城里。不过,很显然,这世界上还存在着比蝙蝠更灵巧、更适于黑夜活动的人。

一道黑影在两队巡逻的西凉士兵之间穿过,他的速度是那样的快,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弄出一点动静,以至于近在迟尺的巡逻队竟是没有一人发现他。只见这道黑影在城内上蹿下跳,时而伏身于房顶,时而藏身于小巷,他总是能够先一步察觉到巡逻队的位置,然后依靠其灵巧得无与伦比的身形躲过士兵们的视线。不到半刻钟的时间,这个黑影便来到了城中偏南一座戒备森严的大宅院外,在一个守卫们视线的死角处,悄无声息地翻入了墙内。只见他先将整个身体趴在了地面上,以耳贴地,似乎在聆听着什么。过了一会,黑影再度蹿起,速度提到了极速,甚至已看不清那黑影,就如一阵风般向院子北面的几所大屋子射去。

深夜中已有些疲惫和困意的士兵们只觉一阵清风吹过,并没感到一个人刚刚就从他们身旁不到三步处的地方经过。一切照旧,士兵们仍然握着自己的长枪巡逻着,谁都没有发现,府中已经多了个黑色的影子,一双阴冷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散发着幽绿的光芒看着云中舞在阿卡波城的临时住所。

黑影有如一只夜猫般从房顶上轻轻地落到了地面上,缓缓地移动脚步向面前这间情报上所说的云中舞休息的房间走去。

忽然,黑影停住了脚步,一双眼睛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紧接着轻轻地抽出一把被漆成了黑色的短剑,有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向屋门疾冲而去。

“嘭!——”地一声巨响,伴随着化为漫天木屑的屋门,黑影猛喷了一口鲜血在空中打着旋重重地落到了屋前的小院上。

一道火光闪过,四周早已准备好的火堆几乎同时被点燃,刹那间将院内照得有如白昼。那黑影原来是个浑身包裹着黑衣,唯露出一双眼睛的刺客,此时那黑衣刺客已是趴在了地上,汩汩的鲜血顺着他黑色的面罩流到地上,本来满是阴厉的双眼现在也变得黯淡无光了,看来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哈哈哈哈,果然不出云帅所料,凌玄邺还真派人来行刺了,啧啧,可惜了这厮一身的绝顶轻功,内力却实在是不怎么样。”一阵爽朗的笑声后,从没有门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是个白发白须满面红光的老者,而老者的身后,则是一身戎装的云中舞。

云中舞望着委顿于地的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拍拍手掌,不一会,周围便传来了轰轰的脚步声和哐哐的甲胄摩擦声。从院门涌进来的上百名全副披挂的铁甲近卫兵立时将那黑衣人团团包围了起来,在火光下泛着森寒杀气的长刀皆对准了中央,只要云中舞一声令下,这些杀人如麻的兵士便会毫不犹豫地冲将上去,将黑衣人砍成肉酱。

“哼,可是凌玄邺派你来刺杀本帅的?”云中舞寒着脸沉声问道。

那黑衣人眯着眼望向云中舞身旁的老者,阴声道:“想不到你竟请了天鹰教掌教来做保镖,哼,这次栽得不冤……”

话只说到一半,黑色的短剑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直逼云中舞雪白的脖颈。

那白发老者怒瞪双目,冷咤一声,一拳轰在了短剑上,短剑立时化为千百碎片,打横飞出,竟是一片都没碰到云中舞。而云中舞亦是只微微露出一丝惊异而已,并未出现常人当有的恐惧。

再看那黑衣刺客,此时已是完全地倒在了地上,似乎刚刚甩出那一剑已是用尽了他的全部力量。周围的士兵在最初的一阵惊愣后,立刻怒斥声四起,原本就严阵以待的长刀和长枪也不待云中舞下令,便齐齐插入了黑衣刺客的身体。一阵狂砍猛刺,待云中舞喝开众兵士后,所剩下的已只是一堆肉骨渣渣了。

云中舞皱了皱眉,挥手让士兵们将尸体清理出去,便回头对那老者抱拳行礼道:“这次多亏杨爷出手相助,否则中舞即便是早有准备,恐也难逃这刺客的毒手。”云中舞这话倒也不是恭维,她的武功虽也不低,但是和刚刚的黑衣刺客相比,却仍是有一定距离的。更何况那黑衣刺客精通暗杀之术,且轻功了得,即便是能防得住他的暗杀,也未必能够将其留住。而这样的刺客是最难缠的,一旦让他粘上,云中舞恐怕也就要不得安生了。

那杨爷摆了摆手,道:“你爷爷和老夫是至交,当初更是有恩于我天鹰教,你既然叫我一声杨爷,我岂能让你丧命于奸人之手?”

云中舞看了一眼只剩一滩血迹的地面,感叹道:“想不到凌玄邺手下竟有如此高手。”刚刚她虽一直表现得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早已对黑衣刺客的高绝轻功大感惊讶了,要知道她这个临时帅府的守卫之森严,便是面前的天鹰教掌教要想悄无声息地进来,都非易事。不过还好这黑衣刺客也就轻功高,内力和武技就要逊色太多了,否则若不是一个照面便被杨爷重伤,想拿住他,还真是不大可能。

“不过是些助纣为虐的江湖败类罢了,不足为惧。”杨爷拍了拍云中舞的肩膀道,“哼!凌玄邺弑父杀兄,更是连西凉的顶天之柱云家都血屠了,定然引起西凉百姓和军界的不满。此次丫头你挥军南下,当可一呼百应,一举攻入凉城,手仞仇人,以告慰你爷爷、父亲和一众云家老少的在天之灵。”

云中舞闻言,眼中迸出慑人的寒光,缓缓地点了点天:“中舞定不忘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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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华城。

守卫可比大内,华丽可比宫殿的宰相府内。天朝的第一权臣于莲周正在后花园内逗着一只刚从西夏送来的丁纹鸟,旁边雕刻精美的石桌上摆满了各种用银器盛装的美味糕点,一名身着红色纱裙端坐在百花中间的绝色女子正优雅地波动着玉指,弹奏着一曲清幽的《兰亭香》。

于莲周的心中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幽闲,最近从西北传来的消息让他不能不担心,大业初成,他可不希望数十年的精心准备,在这关键时刻付诸东流。

“义父!”于翔略带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于莲周的沉思。

“娩儿,你下去吧。”于莲周对那红裙女子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

“是,老爷。”红裙女子抱了古琴,向于莲周微微一福,低着头从于翔身边匆匆走了出去。

于莲周走到石桌旁坐下,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后对于翔点点头道:“这‘一口稣’果然是一口咬下去,满口皆酥啊,恩,名不虚传,名不虚传。”说着向于翔招了招手:“来,翔儿,你也来尝尝。”

于翔虽然有事情急着禀报,但于莲周发话了,他也不敢不听,只得依言坐到了石桌边上,拿起一块糕点胡乱地塞进了嘴里。结果竟是吞得太块,被一口噎着了,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就着于莲周递过来的茶水咽了下去。

于莲周摇头笑道:“我说翔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连女儿都快出嫁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天塌了?地陷了?我不要求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是遇到事别那么慌乱,要知凡事皆是愈慌愈乱,只有将心放平,才可理清支路,解决问题。”

于翔红着脸恭声道:“孩儿知错了,多谢义父教诲。”

于莲周点点头,喝了一口茶后才似不经意地问道:“北边的事有什么眉目了?”

于翔忙道:“基本可以肯定,是魔教的人将咱们在齐州等地的一些据点和情报故意透露给了东慈仙阁的人,并暗中协助他们打入了我们在外围的一些情报据点,偷取了我们的大量机密,以至现在齐州的情报系统全面瘫痪,其他地方的隐蔽据点也被暴露了不少。”

“魔教?”于莲周的脸上看不出是怒是忧,望着于翔道:“看来这次是胡兰玉晴那丫头搞的鬼,你再去筹集人手,把齐州的情报网重新建起来,不求立杆见影,只要为我们今后入驻齐州做好必要的情报收集就够了。另外,把其他已暴露或怀疑暴露的暗点毁掉,内鬼通通斩灭,宁错杀一百,勿放过一个!”

于翔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

于莲周见于翔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给他又倒了杯茶,递过去道:“有什么问题就问吧,不知道不要紧,弄明白后,以后多想想就能明白了。”

于翔双手接过茶杯后,犹豫了下,道:“义父,魔教泄露我们的机密给东慈仙阁时,胡兰正偕同五国之兵,全力进攻西凉呢,怎会分心来算计咱们?况且……那魔教和咱魔门也可算是兄弟门派,他们就算要对付天朝武林,也当去找东慈仙阁、洗剑池这些门派啊,怎么反而同根相残起来了?”

于莲周摇了摇头道:“正是因为胡兰投入大量兵力于西凉,所以玉晴才会让魔教这么做的。”于莲周盯着于翔缓缓地道:“因为咱们的强大已经让胡兰人感到威胁了,一旦我们收服了齐州,甚至是瓜州,那天朝之内便将再无可抗之敌。到那时,哼哼,兵力空虚又久经战乱的胡兰,岂不是咱们最好的磨刀石?所以玉晴不想让齐州落入咱们的手中,如此一来,齐州人因顾及到我们,便绝不敢全力北上燕云,也就让胡兰有了一个喘息的时间。至于魔教,不过是胡兰统治阶层的一个工具罢了,哪会管什么兄弟帮派不兄弟帮派的,只要是王室下了命令,他们就会一丝不苟地去执行。哼哼,玉晴也确实打得好算盘,现在胡兰军在西凉大败,齐州军却偏偏不敢趁此机会北上,若是我们在齐州的计划真个顺利,此时燕云草原恐怕就成了天朝铁蹄践踏的乐园了。”

“该死的胡兰人!”于翔咬牙恨声道。

于莲周看了他一眼道:“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胡兰,胡兰虽是猛兽,却已是精疲力竭,无力再做出什么动作了。只要我们不去逼他临死反扑,他就不再有什么威胁。齐州现在群龙无首,只需静观其变便可。我现在最为担心的,是西凉……”

“西凉?”于翔一愣,疑惑地道:“凉城传来的消息不是说一切顺利吗?”

于莲周冷笑道:“正常?哼哼,有的时候,越是正常,就越不正常。我总觉得,西凉的事没这么简单。何况,现在那云中舞还没解决掉呢,听说西凉北伐军还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由云中舞统帅,另一部分则由一个羌族军官带领驻扎在北望城。这可都是可能影响到大局的变数啊,不可不防,不可不慎。我今后的计划能否成功,西凉这一步棋可是至关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