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悄然无声后面小楼上有灯光亮着。
萧别离已上了楼?
他留在小楼上的时候能做些什么事?
小楼上是不是也有副骨牌?还是有个秘密的女人?
叶开总觉得他是个神秘而有趣的人就在这时窗户上忽然出现了人的影子。
三个人。
他们刚站起来人影就被灯光照上窗户然后又忽然消失。
上面怎么会有三个人?另外两个人是谁?
叶开目光闪动着他实在无法遏止自己的好奇心。
这院子和小楼距离并不远他束了束衣襟飞身掠过去。
小楼四面都围着栏杆建筑得就像是一个小小的亭阁。
他足尖在栏杆上一点人已倒挂在檐下。
最上面的一格窗户开了一线从这里看过去恰巧可以看见屋子中间的一张圆桌。
桌上摆着酒菜。
有两个人正在喝酒。面对着门的一个人正是萧别离。
还有个人穿着很华丽华丽得已接近奢侈握着筷子的手上还戴着三枚形式很奇怪的戒指。
看来就像是三颗星。
这人赫然竟是个驼子。
屋里的灯光也并不是太亮酒菜却非常精致。
那衣着华丽的驼子正用他戴着星形戒指的手举起了酒杯。
酒杯晶莹透明是用整个紫水晶雕成的。
萧别离微笑道:“酒如何?”
驼子道:“酒普通酒杯还不错。”
这鸵子看来竟是个比萧别离还懂得享受的人。
萧别离叹了口气道:“我早知你难恃候所以特地托人从南面捎来真正的波斯葡萄酒想不到只换到你‘普通’两个字。”
驼子道:“波斯的葡萄酒也有好几等这种本来就是最普通的。”
萧别离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带些好的来?”
驼子道:“我本来想带些来的只可惜临走时又出了些事。走得太匆忙。”看来他们原来是早已约好的。
叶开觉得更有趣了因为他已看出这驼子正是“金背驼龙”丁求。谁能想到“金背驼龙”丁求竟会躲在这里?而且是已跟萧别离约好的。他为什么要带那些棺材来?
他跟萧别离是不是也有阴谋要对付万马堂?
叶开只希望萧别离问问丁求他临走时究竟又出了什么事!
但萧别离却已改变话题道:“你这次来有没有在路上遇见过特别精彩的女人?”
丁求道:“没有近来精彩的女人好像是越来越少了。”
萧别离道:“那也许只因为你对女人的兴趣已越来越少。”
丁求道:“听说你这里有个女人还不错。”
萧别离道:“何止不错简直精采。”
了求道:“你为什么不找她来陪我们喝酒?”
萧别离道:“这两天不行。”
丁求道:“为什么?”
萧别离道:“这两天她心里有别人。”
丁求道:“谁?”
萧别离道:“能令这种女人动心的男人当然总有几手。”
丁求点点头。他一向很少同意别人说的话但这点却同意。
萧别离忽又笑了笑道:“但这人有时却又像是个笨蛋。”
了求道:“笨蛋?”
萧别离淡淡道:“他放着又热又暖的被窝不睡却宁愿躲在外面喝西北风。”
叶开心里本来觉得很舒服。
无论什么样的男子听到别人说他在女人那方面很有几手心里总是很舒服的。
但后面的这旬话却令他很不舒服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刚被一把从床底下拖出来的小偷。
萧别离已转过头正微笑着看着他这面的窗户。
那只戴着星形戒指的手已放下酒杯手的姿势很奇怪。
叶开也笑了大笑着道:“主人里面喝酒却让客人在外面喝风这样的主人也有点不像话吧。”
他推开窗子一掠而入。
桌上只有两副杯筷。
刚才窗户上明明出现三个人的影子现在第三个人呢?
他是谁?是不是云在天?他为什么忽然溜走?
屋子里布置得精致而舒服每样东西都恰巧摆在你最容易拿到的地方。
萧别离一伸手就从旁边的枣枝木架上取了个汉玉圆杯微笑道:“我是个懒人又是个残废能不动的时候就不想动。”
叶开叹了口气道:“像你这样的懒人若是多些世人一定也可以过得舒服得多。”
他说的并不是恭维话。
一些精巧而伟大的明本就是为了要人们可以过得更懒些更舒服些。
萧别离道:“就凭这句活已值得一杯最好的波斯葡萄酒。”
叶开笑道:“只可惜这酒是最普通的一种。”他举杯向了求接着道:“上次见到丁先生多有失礼之处抱歉抱歉。”
丁求沉着脸冷冷道:“你并没有失礼也用不着抱歉。”
叶开道:“只不过我对一个非常懂得酒和女人的男人总是特别尊敬些的。”
丁求苍白丑陋的脸也忽然变得比较令人愉快了道:“萧老板刚才只说错了一件事。”
叶开道:“哦?”
丁求道:“你不但对付女人有两手对付男人也一样。”
叶开道:“那也得看他是不是个真正的男人近来真正的男人也已不多。”丁求忍不住笑了。
丑陋的男人总觉得自己比漂亮的小伙子更有男人气概就正如丑陋的女人总觉得自己比美女聪明些。
叶开这才将杯里的酒喝下去。
屋里的气氛已轻松愉快很多他知道自己恭维的话也已说够。接下去应该说什么呢?
叶开慢慢地坐下去这本来应该是那“第三个人”的座位。
要怎么样才能查出这人是谁?要怎么才能问出他们的秘密呢?
那不但要问得非常技巧而且还得问得完全不着痕迹。
叶开正在沉吟着考虑着丁求忽然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要问我。”
他面上还带着笑容但眸子里却已全无笑意。慢慢地接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到这地方来?为什么要送那些棺材?怎么会和萧老板认得的?在这里跟他商量什么事?”
叶开也笑了眸子里也全无笑意。
他现在已现丁求远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得多。
萧别离只是默默地喝酒。
叶开微笑道:“我若问了有没有用”丁求道:“没有用。”
叶开道:“所以我也没有问。”
丁求道:“但有件事我却可以告诉你。”
叶开道:“哦?”
丁求道:“有些人说我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带着暗器你听说过没有?”
叶开道:“听说过。”
丁求道:“江湖中的传说通常实在太不可靠但这件事却是例外。”
叶开道:“你全身上下都带着暗器?”
丁求道:“不错。”
叶开眨眨眼问道:“一共有多少种?”
丁求道:“二十三种。”
叶开道:“每种都有毒?”
丁求道:“只有十三种是有毒的因为有时我还想留下别人的活口。”
叶开道:“还有人说你同时还可以出七八种不同的暗器来。”
了求道:“七种。”
叶开叹了口气道:“好快的出手。”
丁求道:“但却还有个人比我更快。”
叶开道:“谁?”
丁求道:“就是在你旁边坐着的萧老板。”
萧别离面上一直带着微笑这时才轻轻叹了一声道:“一个又懒又残废的人若不练几样暗器怎么活得下去。”
叶开又叹了口气道:“有理。”
丁求道:“你看不看得出他暗器藏在哪里?”
叶开道:“铁拐里?”
了求忽然一拍桌子道:“好眼力除了铁拐之外呢?”
叶开道:“别的地方也有?”
丁求道:“只不过还有八种但他却能在一瞬间将这种暗器全出来”叶开叹道:“江湖中能比两位功夫更高的人只怕已没有几个了。”
丁求淡淡道:“只怕已连一个都没有。”
叶开道:“想不到我竟能坐在当世两位暗器高手之间当真荣幸得很。”
丁求道:“你的胆子真不小因为你只要一动至少就有十六种暗器要同时射向你。”
他沉下了脸冷冷又说道:“我可以保证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在这种距离中将这十六种暗器躲开的。”
叶开苦笑道:“我相信。”
丁求道:“所以无论我们问你什么你也最好还是立刻回答出来。”
叶开叹了口气道:“幸好我这人本就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丁求道:“你最好没有。”
他忽然从衣袖中取出一卷纸展开道:“你姓叶叫叶开?”
叶开道:“是。”
了求道:“你是属虎的?”
叶开道:“是。”
丁求道:“你生在这地方附近?”
叶开道:“是。”
丁求道:“但你在襁褓中就已离开这里?”
叶开道:“是。”
丁求道:“十四岁以前你一直住在黄山上的道观里?”
叶开道:“是。”
丁求道:“你练的本是黄山剑法后来在江湖中流浪时又偷偷学了很多种武功十六岁的时候还做过几个月和尚为的就是要偷学少林的伏虎拳?”
叶开道:“是。”
了求道:“后来你又在京城的镖局里混过些时候欠了一身赌债才不能不离开?”
叶开道:“是。”
丁求道:“在江南你为了一个叫小北京的女人杀了盖氏三雄所以又逃回中原?”
叶开道:“是。”
丁求道:“这几年来你几乎走遍了大河两岸到处惹是生非却也闯出了个不小的名头。”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事你们好像比我自己知道得还多又何必再来问我。”:丁求目光的的盯着他道:“现在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叶开道:“我若说叶落归根这里既然是我的老家我当然也想回来看看——我若这么样说你们信不信?”
丁求道:“不信。”
叶开:“为什么?”
丁求道:“因为你天生就是个浪子。”
叶开叹道:“我若说除了这见鬼的地方外根本已无处可走呢?你们信不信?”
丁求道:“这么样说听来就比较像话了。”
他又展开那张纸接着道:“你赚到的最后一笔钱是不是从一个老关东那里赢来的一袋金豆子”叶开道:“是。”
丁求道:“现在这袋金豆子只怕已经是别人的了对吗?”
叶开苦笑道:“我讨厌豆子无论是蚕豆、豌豆、扁豆还是金豆子都一样讨厌。”
丁求又抬起头盯着他道:“没有别人请你到这里来?”
叶开道:“没有。”
丁求道:“你知道不知道这地方能赚钱的机会并不很多?”
叶开道:“我看得出。”
丁求道:“那么你准备怎么样活下去?”
叶开笑了笑道:“我还未看到这里有人饿死。”
丁求道:“假如你知道别的地方有万两银子可赚你去不去”叶开道:“不去。”
丁求道:“为什么?”
叶开答道:“因为这地方说不定会有更多的银子可赚。”
丁求道:“哦?”
叶开道:“我看得出这地方已渐渐开始需要我这种人。”
丁求道:“你是哪种人?”
叶开悠然答道:“一个武功不错、而且能够守口如瓶的人若有人肯出钱要我去替他做事一定不会失望的。”
丁求沉吟着眼睛里渐渐也出了光忽然道“你杀人的价钱通常是多少?”
叶开道:“那就得看是杀谁了。”
丁求道:“最贵的一种呢?”
叶开道:“三万。”
丁求道:“好我先付一万事后再付两万。”
叶开眼睛里出出了光道:“你要杀谁?傅红雪?”
丁求冷笑道:“他还不值三万。”
叶开道:“谁值?”
丁求道:“马空群!”
萧别离静静地坐着就好像在听着两个和他完全无关的人在谈论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交易。
丁求的眸子却是炽热的正眨也不眨地盯着叶开那只戴着三颗星形戒指的手又摆出了一种很奇特的手势。
叶开终于长长叹出了口气苦笑道:“要杀马空群的人原来是你们。”
丁求目光闪动道:“你想不到?”
叶开冷冷道:“你们跟他有什么仇恨?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丁求冷冷道:“你最好明白现在问的人是我们不是你。”
叶开道:“我明白。”
丁求道:“你想不想赚这三万两?”
叶开没有回答也已用不着回答他已伸出手来。
二十张崭新的银票每张一千两。
叶开道:“这是两万?”
丁求道:“是。”
叶开笑了笑道:“你至少很大方。”
丁求道:“不是大方是小心。”
叶开道:“小心?”
丁求道:“你一个人杀不了马空群。”
叶开道:“哦?”
丁求道:“所以你还需要个帮手。”
叶开道:“一万给我一万给我的帮手?”
丁求道:“不错。”
叶开道:“这地方谁值得这么多?”
了求道:“你应该知道。”
叶开眼睛里又出了光道:“你要我去找傅红雪?”
丁求默认。
叶开道:“你怎知道我能收买他?”
丁求道:“你不是他的朋友?”
叶开道:“他没有朋友。”
丁求道:“三万两已足够交个朋友。”
叶开道:“有人若不卖呢?”
丁求道:“你至少该去试试。”
叶开道:“你自己为何不去试试”丁求冷冷道:“你若不想赚这三万两现在退回来还来得及。”
叶开笑了站起来就走。
萧别离忽然笑道:“为什么不先喝两杯再走?急什么?”
叶开扬了扬手里的银票微笑道:“急着去先花光这一万。”
萧别离道:“银子既已在你手里又何必心急?”
叶开道:“因为现在我若不花光以后再花的机会只怕已不多。”
萧别离看着他掠出窗子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是个聪明人。”
丁求道:“的确是。”
萧别离道:“你信任他?”
丁求道:“完全不。”
萧别离眯起了眼睛道:“所以你才跟他谈交易?”
丁求也微笑道:“这的确是件很特别的交易。”
一个囊空如洗的人身上若是忽然多了一万两银子连走路都会觉得轻飘飘的。但叶开的脚步反而更沉重这也许只因为他已太疲倦。
翠浓本就是个很容易令男人疲倦了的女人。
现在翠浓屋子里的灯已熄了想必已睡着。能在她身旁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天亮呼吸着她香甜的香轻抚着她光滑的背脊这诱惑连叶开都无法拒绝。
他轻轻走过去推开门——房门本是虚掩着的她一定还在等他。
星光从窗外漏进来她用被蒙住了头睡得仿佛很甜。
叶开微笑着轻轻掀起了丝被一角。
突然间剑光一闪一柄剑毒蛇般从被里刺出刺向他胸膛。
在这种情况下这么近的距离内几乎没有人能避开这一剑。但叶开却像是条被猎人追捕已久的狐狸随时随地都没有忘记保持警觉。
他的腰就像是已突然折断突然向后弯曲。剑光点着他的胸膛刺过。他的人已倒窜而出一脚踢向握剑的手腕。
被踢中的人也已跳起没有追击剑光一圈护住了自己的面目扑向后面的窗子。
叶开也没有追却微笑道:“云在天我已认出了你你走也没有用。”
这人眼见已将撞开窗户身形突然停顿、僵硬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回过头。
果然是云在天。
他握着剑的手青筋凸起目中露出杀机。
叶开道:“原来你来找的人既不是傅红雪也不是萧别离。你来找的是翠浓。”
云在天冷冷道:“我能不能来找她?”
叶开道:“当然能。”
他微笑着接着道:“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来找她这样的女人本是很正当的事却不知为什么要瞒着我。”
云在天目光闪动忽然也笑了笑道:“我怕你吃醋。”
叶开大笑道:“吃醋的应该是你不是我。”
云在天沉吟着忽又问道:“她的人呢?”
叶开道:“这句活本也是我正想问你的。”
云在天道:“你没有看见她?”
叶开道:“你没有看见她?”
云在天脸变了变道:“但我来的时候她已不在了。”
叶开皱了皱眉道:“也许她去找别的男人……”
云在天打断了他的话道:“她从不去找男人来找她的男人已够多。”
叶开笑了又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来找她的男人当然和她要去找的男人不同。”
云在天沉下了脸道:“你想她会去找谁?”
叶开道:“这地方值得她找的男人有几个?”
云在天脸色又变了变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这次叶开并没有拦阻因为他已现了几样他想知道的事。
他现翠浓也是个很神秘的女人一定也隐藏着很多秘密。像她这样的女人若要做这种职业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去本不必埋没在这里。
她留在这里必定也有某种很特别的目的。
但云在天来找她的目的却显然和别的男人不同他们两人之间想必也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开忽然觉这地方每个人好像都有秘密他自己当然也有现在这所有的秘密好像都已渐渐到了将要揭穿的时候。
叶开叹了口气明天要做的事想必更多他决定先睡一觉再说他脱下靴子躺进被窝。
然后他就现了她脱去在被里的内衣。——是她脱下来的。
她的人既已走了内衣怎么会留在这被里?
莫非她走得太匆忙连内衣都来不及穿莫非她是被人逼着走的?
她为什么没有挣扎呼救?
叶开决定在这里等下去等她回来。
可是她始终没有再回来。
这时距离黎明还有一个多时辰。
傅红雪还没有睡着。
马芳铃也没有。
萧别离和丁求还在喝酒。在小楼上。
公孙断也在喝酒。在小楼下。
每个人好像在等等待着某种神秘的消息。
马空群、花满天、乐乐山、沈三娘呢?他们在哪里?是不是也在等?这一夜真长得很。
这一夜中万马堂又死了十八个人!
风砂卷舞黎明前的这一段时候荒野上总是特别黑暗特别寒冷。狂风中传来断续的马蹄声。
七八个人东倒西歪地坐在马上都已接近烂醉。幸好他们的马还认得回去。这些寂寞的马师们终年在野马背上颠沛挣扎大腿上都已被磨出了老茧除了偶而到镇上来猛醉一场他们几乎已没有别的乐趣。
也不知是谁在含糊着低语:“明天轮不到我当值今天晚上我该找个骚娘们搂着睡一宵的。”
“谁叫你的腰包不争气有几个钱又都灌了黄汤。”
“下次的我一定要记着留几个。”
“我看你还是找条母牛凑合凑合算了反正也没有女人能受得了你。”
于是大家大笑他们笑得疯狂而放肆又有谁能听得出他们笑声中的辛酸血泪。没有钱没有女人也没有家。就算忽然在这黑暗的荒野上倒下去也没有人去为他们流泪。
这算是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人生?
一个人突然夹紧马股用力打马向前冲去大声呼啸着。
别的人却在大笑。“小黑子好像快疯了。”
“像翠浓那样的女人若能陪我睡一宵死了也甘心。”
“我宁可要三姨那娘们倒全身都嫩得好像能拧出水来。”
突然间一声惨呼。刚冲入黑暗中的“小黑子”突然惨呼着从马背上栽倒。
倒在一个人脚下。
一个人忽然鬼魅般从黑暗中出现手里倒提着斩马刀!
热酒立刻变成冷汗。
“你是什么人?是人是鬼?”
这人却笑了:“连我是谁你们都看不出?”
最前面的两个人终于看清了他这才松了口气赔笑道:原来是……”
他的声音刚出斩马刀已迎面劈下。
鲜血在他眼前溅开在夜色中看来就像是黑的。
他身子慢慢地栽倒一双眼睛还在死盯着这个人眼睛里充满了惊惧和不信。
他死也想不通这个人怎会对他下这种毒手!
健马惊嘶人群悲呼。
有的人转身打马想逃走但这人忽然间已鬼魅般追上来。刀光只一闪立刻又有个人自马背上栽倒。
又有人在悲嘶大呼:“为什么?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不能怪我只怪你为什么要入万马堂!”
天地肃杀火焰在狂风中卷舞远处的天灯已渐渐黯了。
两个人蜷曲在火堆旁疲倦的眼睛茫然凝视着火上架着的钢锅。
锅里的水已沸了一缕缕热气随风四散。
一个人慢慢地将两块又干又硬的马肉投入锅里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尖针般的讥诮之意。
“我是在江南长大的小时候总想尝尝马肉是什么滋味现在总算尝到了。”
他咬了咬牙:“下辈子若还要我吃马肉我***宁可留在十八层地狱里。”
另一个人没有理他正将一只手慢慢地伸进自己裤裆里。
手伸出来时手掌上已满是血迹。
“怎么?又磨破了谁叫你的肉长得这么嫩?头一天你就受不了明天还有得你好受的。”
其实又有谁真受得了?每天六个时辰不停的奔驰开始时还好到第五个时辰马鞍上已像是布满了尖针。
他眼看自己手上的血忍不住低声诅咒:“乐乐山你这狗娘养的你***躲到哪里去了要我们这样子苦苦找你。”
“听说这人是个酒鬼说不定已从马背上跌断了脖子。”
旁边的帐篷里传出了七八个人同时打鼾的声音锅里的水又沸了。
不知道马肉煮烂了没有?
年纪较长的一人刚捡起根枯枝想去搅动锅里的肉。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有一人一骑急驰而来。
两个人同时抄住了刀柄霍然长身而起厉声喝问:“来自是谁?”
“是我。”
这声音仿佛很熟悉。
年轻人用沾满血的手拿起一根燃烧着的枯枝举起。
火光照亮了马上人的脸。
两个人立刻同时笑了赔着笑道:“这么晚了你老人家怎么还没有歇下?”
“我找你们有事。”
“什么事?”
没有回答马上忽有刀光一闪一个人的头颅已落地。
年轻人张大了嘴巴连惊呼声都已被骇得陷在咽喉里。
这人为什么要对他们下这种毒手?他死也想不通。
帐篷里的鼾声还在继续着。
已经劳累了一天的人本就很难被惊醒。
第一个被惊醒的人最吃惊因为他听见了一种马踏泥浆的声音也看见了雨点般的鲜血正在从半空中洒下。
他正想惊呼刀锋已砍在他咽喉上。
这时距离黎明还有半个时辰。
叶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已睡着。
傅红雪从后面的厨房舀了盆冷水正在洗脸。
公孙断已喝得大醉正踉跄地冲出门跃上马急驰而去。
小楼上灯光已熄了。
现在只剩下马芳铃一个人还睁大了眼睛在床上躺着。
马空群、云在天、花满天、乐乐山、沈三娘呢?
荒野上的鲜血开始溅出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翠浓又在哪里?
马劳铃的手紧紧抓住了被身上还在淌冷汗。
她刚才好像听见远处传来惨厉的呼喊声如果不是半夜也许会出去看个究竟。
但现在她已看见了大多可怕的事她已不敢再看不忍再看。屋子里闷得很她却连窗户都不敢打开。
这是栋独立的屋子建筑得坚固而宽敞除了两个年纪很大的老妈子外只有她们父女、公孙断、沈三娘住在这里。
也许只因万马堂只信任他们这几个人。
现在小虎子当然已睡得很沉那个老妈子已半聋半瞎醒着时也跟睡着差不多。
现在屋子里等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孤独的本身就是种恐惧。
何况还有黑暗这死一般寂静的黑暗黑暗中那鬼魅般的复仇人。
马芳铃咬着唇坐起来。
风吹着新换的窗纸窗户上突然出现一条人影。
一个长而瘦削的人影绝不是她父亲也绝不是公孙断。
马芳铃只觉得自己的胃在收缩、僵硬连肚子都似已僵硬。
墙上挂着一柄剑。
黑影没有动似乎正在倾听着屋子里的动静马芳铃咬着唇伸出手轻轻地、慢慢地拔出了挂在墙上的剑。
人影开始动了似乎想撬开窗子。
掌心的冷汗已湿透了缠在剑柄上的紫绫。
马芳铃强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手抖屋子里很暗她已做好了准备的动作只希望窗外的人没有看见她的动作。
可是她这一剑还没刺出窗上的人影竟已忽然不见了。
然后她就听见了风中的马蹄声。
窗外的人想已现有人回来才被惊走的。
“总算已有人回来了。”
马芳铃倒在床上全身都似已将虚脱崩溃。她第一次了解到真正的恐惧是什么滋味。
窗外的人呢?
等她再次鼓起勇气想推开窗子去看时马蹄声已到了窗外。
她听见父亲严厉的声音在令:“不许出声跟我上去!”
马空群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跟他回来的是谁?
回来的只有一匹马马空群怎会跟别人合乘一骑的呢?
她正在觉得惊奇忽然又听到一声女人的轻轻呻吟然后他们的脚步声就已在楼梯上。马空群怎么会带了个女人回来?
“她知道这女人绝不会是三姨那呻吟听来娇媚而年轻。她刚坐起又俏悄躺下去。她很体谅她的父亲。男人越紧张时越需要女人年纪越大的男人越需要年轻的女人。三姨毕竟已快老了。马芳铃忽然觉得她很可怜男人可以随时出去带女人回来但女人半夜时若不在屋里却是件不可原谅的事。窗纸仿佛已渐渐白。方才那个人呢?他当然不会真的像鬼魅般突然消失他一定还躲藏在这地方某个神秘的角落里等着用他冰冷的手去扼住别人的咽喉。”第一个对象也许就是我。”
马芳铃忽然又有种恐惧幸好这时她父亲已回来天已快亮了。
她迟疑着终于握紧了剑赤着足走出去——若不能找到那个人她坐立都无法安心。
走廊上的灯已熄了很暗很静。
她赤着足走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心只希望能找到那个人却又生怕那个人会突然出现。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阵水的声音。
声音竞是从三姨房里传出来的。
是三姨已回来了?还是那个人藏在她房里?
马芳铃只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像随时都可能跳出嗓子来。
她用力咬着牙轻轻地、慢慢地走过去突然间地板“吱”的一响。
她自己几乎被吓得跳了起来然后就现三姨的房间门开了一线。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门后看着她是三姨的眼睛。
马芳铃这才长长吐出气悄悄道:“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