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杀人前后
作者:古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66

陈大倌、张老实、丁老四当然已全都进来了好像都在等路小佳吩咐但路小佳仿佛一直没有觉他们存在。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回头去看他们一眼却冷冷道:“这里有没有替我忖钱的人?”

陈大倌立刻赔笑道:“有当然有。”

路小佳道:“我要的你全能做到?”

陈大倌道:“小人一定尽力。”

路小佳冷冷道:“你最好尽力。”

陈大倌道:“请吩咐。”

路小佳道:“我要五斤花生要干炒的不太熟也不太生。”

陈大倌道:“是。”

路小佳::“我还要一大桶热水要六尺高的大木桶。”

陈大倌道:“是。”

路小佳道:“还得替伐准备两套全新的内衣麻纱和府绸的都行。”

陈大倌道:“两套?”

路小佳道:“两套先换一套再杀人杀人后再换一套。”

陈大倌道:“是。”

路小佳道:“花生中若有一颗坏的我就砍断你的手有两颗就要你的命。”

陈大倌倒抽了口凉气道:“是。”

叶开忽然道“你一定要洗过澡才杀人?”

路小佳道:“杀人不是杀猪杀人是件很干净痛快的事。”

叶开带着笑道“被你杀的人难道也一定要先等你洗过澡后再要他的命?”

路小佳冷冷道:“他可以不等我也可以先砍断他的腿洗过澡后再要他的命。”

叶开叹了品气苦笑道:“想不到你杀人之前还有这么多麻烦。”

路小佳道:“我杀人后也有麻烦。”

叶开道:“什么麻烦?”

路小佳道:“最大的麻烦。”

叶开道:“女人?”

路小佳道:“这是你说的第二句聪明话。”

叶开笑道:“男人最大的麻烦本就是女人这道理只怕连最笨的男人也懂的。”

路小佳道:“所以你还得替我准备个女人要最好的女人。”

陈大倌迟疑着道:“可是刚才那穿红衣服的姑娘如果又来了呢?”

路小佳忽然又笑了道:“你怕她吃醋?”

陈大倌苦笑道:“我怎么不怕我这脑袋很容易就会打碎的。”

路小佳道:“你以为她真是来找我的?”

陈大倌道:“难道不是?”

路小佳道:“我根本从来就没有见过她这个人。”

陈大倌怔了怔道:“那么她刚才……”

路小佳沉下了脸道:“你难道看不出她是故意来捣乱的?”

陈大倌怔住。

路小佳道:“那一定是你们泄漏了风声她知道我要来所以就抢先来了。”

陈大倌道:“来干什么呢?”

路小佳冷冷道:“你为何不问她去?”

陈大倌眼睛里忽然露出惊惧之色但脸上还是带着假笑。

这假笑就好像是刻在他脸上的。

陈大倌的绸缎庄并不大但在这种地方已经可以算是很有气派了。

今天绸缎庄当然不会有生意所以店里面两个伙计也显得没精打采的样子只希望天快黑好赶回家去他们在店里虽然是伙计在家里却是老板。

陈大倌并没有在店里停留一回来就匆匆赶到后面去。

穿过后面小小的一个院子就是他住的地方。

他永远想不到院子里竟有个人在等着他。

院子里有棵榕树叶开就站在树下微笑着道:“想不到我在这里?”

陈大倌一怔也立刻勉强笑道:“叶公子怎么没有在陪路小佳聊天?两位刚才岂非聊得很投机。”

叶开叹了口气道:“他连颗花生都不请我吃我却饿得可以吞下一匹马。”

陈大倌道:“我正要赶回来起火烧水的厨房里也还有些饭菜叶公子若不嫌弃……”

叶开抢着道:“听说陈大嫂烧得一手好菜想不到我也有这口福尝到。”

陈大倌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叶公子今天来得不巧正赶上她有病。”

叶开皱眉道:“有病?”

陈大倌道:“而且病得还不轻连床都下不了。”

叶开突然冷笑道:“我不信。”

陈大倌又怔了怔道:“这种事在下为什么要骗叶公子?”

叶开冷冷道:“她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忽然病了?我倒要看看她得的什么怪病。”、他沉着脸竞好像准备往屋里闯。

陈大倌垂下头缓缓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带公子去看看也好。”

他真的带着叶开从客厅走到后面的卧房悄俏推开门掀起了帘子。

屋里光线很暗窗子都关得严严的充满了药香。

一个女人面向着墙睡在床上头乱得很还盖着床被子果然是在生病的样子。

叶开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倒错怪你了。”

陈大倌赔笑道:“没关系。”

叶开道:“这么热的天她怎么还盖被?没病也会热出病来的。”

陈大倌道:“她在打摆子昨天晚上盖了两床被还在抖。”

叶开忽然笑了笑淡淡道:“死人怎么还会抖的呢?”

这句话没说完他的人已冲了进去掀起了被。

被里是红的血是红的!人已僵硬冰冷。

叶开轻轻地盖起了被就好像生怕将女人惊醒。

叶开吧息了一声慢慢地回过头。

陈大倌还站在那里阴沉沉的笑容一仿佛刻在脸上的。

叶开叹道:“看来我已永远没有口福尝到陈大嫂做的菜了。”

陈大倌冷冷道:“死人的确不会做菜。”

叶开道:“你呢?”

陈大倌道:“我不是死人。”

叶开道:“但你却应该是的。”

陈大倌道:“哦?”

叶开道:“因为我已在棺材里看见过你。”

陈大倌的眼皮在跳脸上却还是带着微笑——这笑容本就是刻在脸上的。

叶开说道:“要扮成陈大倌的确并不大困难因为这人本就天天在假笑脸上本就好像戴着个假面具。”

陈大倌冷冷道:“所以这人本就该死。”

叶开道:“但你无论扮得多像总是瞒不过他老婆的;天下还没有这么神秘的易容术。”、陈大倌道:“所以他的老婆也该死。”

叶开道:“我只奇怪你们为什么不将他老婆也一起装进棺材里?”

陈大倌道:“有个人睡在这里总好些也免得伙计疑心。”

叶开道:“你想不到还是有人起疑心。”

陈大倌道:“的确想不到。”

叶开道:“所以我也该死。”

陈大倌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件事根本就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叶开点点头道:“我明白你们为的是要对付傅红雪。”

陈大倌也点点头道:“他才真的该死。”

叶开道:“为什么?”

陈大倌冷笑道:“你不懂?”

叶开道:“只要是万马堂的对头都该死?”

陈大倌的嘴闭了起来。

叶开道:“你们是万马堂找来的?”

陈大倌的嘴闭得更紧。

但是他的手却松开了手本是空的此刻却有一蓬寒光暴雨般射了出来。

就在同一刹那间窗外也射入了一点银星突然间又花树般散开。

一点银星竟变成了一蓬花雨银光闪动亮得令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一柄刀已插入“陈大倌”的咽喉。

他至死也没有看见这柄刀是从哪里来的。

刀看不见暗器却看得见。

暗器看得见叶开的人却已不见了。

接着满屋闪动的银光花雨也没有了消息。

叶开的人还是看不见。

风在窗外吹屋子里却连呼吸都没有。

过了很久突然有一只手轻轻地推开了窗子一只很好看的手手指很长也很干净。

但衣袖却赃得很又脏、又油、又腻。

这绝不是张老实的手却是张老实的衣袖。

一张脸悄悄地伸进来也是张老实的脸。

他还是没有看见叶开却看见陈大倌咽喉上的刀。

他的手突然僵硬。

然后他自己咽喉上也突然多了一把刀。

他至死也没有看见这柄刀。

插在别人咽喉上的刀当然就已没有危险他当然看得见。

不幸的是他只看见了刀柄。

难道真的只有看不见的刀才是最可怕的叶开轻烟般从屋梁上掠下来先拾取了两件暗器冉拔出了他的刀。

他凝视着他的刀表情忽然变得非常严肃严肃得甚至已接近尊敬。

“我绝不会要你杀死多余的人我保证我杀的人都是非杀不可的!”

宋老板张开了眼睛。

屋子里有两个人两个人都睡在床上。一个女人面朝着墙睡的姿势几乎和陈大倌的妻子完全一样只不过头已灰白。他们夫妻年纪都已不小。他们似乎都已睡着。

直到屋子里有了第三个人的声音时宋老板才张开眼睛。

他立刻看见了一只手。

手里有两样很奇怪的东西一样就像山野中的芒草一样却像是水银凝结成的花朵。他再抬头才看见叶开。

屋子里也很暗叶开的眼睛却亮得像是两盏灯正凝视着:他道:“知道这是什么?”

宋老板摇了摇头目中充满了惊讶和恐惧连脖子都似已僵硬。

叶开道:“这是暗器。”、叶开道:“暗器就是一种可以在暗中杀人的武器。”

宋老板也不知是否听懂但总算已点了点头。

叶开道:“这两样暗器一种叫‘五毒如意芒’另一种叫‘火树银花’正是采花峰潘伶的独门暗器。”

宋老板舔了舔干的嘴唇勉强笑道:“这两位大侠的名字我从未听说过。”

叶开道:“他们不是大侠。”

宋老板道:“不是?”

叶开道:“他们都是下五门的贼而且是采花贼。”

他沉下脸接着道:“我一向将别人的性命看得很重但他们这种人却是例外。”

宋老板道:“我懂…没有人不恨采花贼的。”

叶开道:“但他们也是下五门中最喜用暗器的五个人。”

宋老板道:“五个人?”

叶开道:“这五个人就叫做江湖五毒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三个更毒的。”

宋老板动容:“这五个人难道已全都来了?”

叶开道:“大概一个也不少。”

宋老板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叶开道:“前天就是有人运棺材来的那一天。”

宋老板道:“我怎么没看见那天有五个这样的陌生人到镇上来?”。

叶开道:“那天来的还不止他们五个只不过全都是躲在棺材中来的所以镇上没有人现。”、一宋老板道:“那驼子运棺材来难道就是为了要将这些人送来?”

叶开道:“大概是的。”

宋老板道:“现在他们难道还躲在棺村里?”

叶开道:“现在棺村里已只有死人。”

宋老板松了口气道:“原来他们全都死了。”

叶开道:“只可惜死的不是他们是别人。”

宋老板道:“怎么会是别人?”

叶开道:“因为他们出来时就换了另一批人进去了。”

宋老板失声道:。”换了什么人进去?”

叶开道:“现在我只知道采花蜂换的是陈大倌潘伶换的是张老实。”

宋老板道:“他……他们怎么换的?”

叶开道:“这镇上有个人本是天下最善于易容的人!”

宋老板进:“谁?”

叶开道:“西门春。”宋老板皱眉道:“西门春又是谁呢?我怎么也从未听见过?”

叶开道:“我现在也很想打听出他是谁我迟早总会找到的。”

宋老板道:“你说他将采花蜂扮成陈大倌将潘伶扮成了张老实?”

叶开点点头道:“只可惜无论多精妙的易容术也瞒不过自己亲人的所以他们第一个选中的就是张老实。”

宋老板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张老实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而且很少洗澡敢接近他的人本就不多。”

宋老板道:“所以他就算变了样子也没有人会去注意的。”

叶开道:“只可惜像张老实、丁老四这样的人镇上也没几个。”

宋老板道:“他们为什么要选中陈大倌呢?”

叶开道:“因为他也是个很讨厌的人也没有什么人愿意接近他。”

宋老板道:“但他却有老婆。”

时开道:“所以他的老婆也非死不可。”

宋老板叹了口气道:“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他叹息着想坐起来但叶开却按注他的肩道:“我对你说了很多事也有件事要问你。”

宋老板道:“请指教。”

叶开道:“张老板既然是潘伶陈大倌既然是采花蜂你是谁呢?”

宋老板怔了怔呐呐道:“我姓宋叫宋大极只不过近来已很少有人叫我名字。”

叶开道:“那是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你老好巨猾没有人敢缠你?”

宋老板勉强笑道:“幸好那些人还没有选中我作他们的替身。”

叶开道:“哦?”

宋老板道:“我想叶公子总不会认为我也是冒牌的吧。”

叶开道:“为什么不会?”

宋老板道:“我这黄脸婆跟了我几十年难道还会分不出我是真是假?”

叶开冷冷道:“她若已是个死人的话就分不出真假来了。”

宋老板失声道:“我难道还会跟死人睡在一张床上不成?”

叶开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做下出的?莫说是死人就算是死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床上睡着的老太婆突然叹息着翻了个身。

叶开的话说不下去了死人至少是不会翻身的。

只听他老婆哺喃自语仿佛还在说梦话……死人当然也不会说梦话。

叶开的手缩了回去。

宋老板目中露出了得意之色悠然道:“叶公子要不要把她叫起来问问她?”

叶开只好笑了笑道:“不必了。”

宋老板终于坐了起来笑道:“那么就请叶公子到厅上奉茶。”

叶开道:“也不必了。”

他似乎不好意思再耽下去已准备要走谁知宋老板突然抓起老太婆的腕子将她整个人向叶开掷过来。

这一着当然也很出入意外叶开正不知是该伸手去接还是不接。

就在这时被窝里已突然喷出一股烟雾。

浅紫色的烟雾就像是晚霞般美丽。

叶开刚伸手托住那老太婆送回床上他自己的人已在烟雾里。

宋老板看着他目中带着狞笑等着他倒下去。

叶开居然没有倒下去。

烟雾消散时宋老板就现他的眼睛还是和刚才一样亮。

这简直是奇迹。

只要闻到一丝化骨瘴铁打的人也要软成泥。

宋老板全身都似已因恐惧而僵硬。

叶开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你。”

宋老板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叶开道:“若不知道我现在已倒了下去。”

宋老板道:“你来的时候已有准备?”

叶开笑了笑道:“我既然已对你说了那些话你当然不会再让我走的若是没有准备我怎么还敢来?”

宋老板咬着牙道:“但我却想不出你怎能化解我的化骨瘴。”

叶开道:“你可以慢慢的去想。”

宋老板的眼睛又亮了。

叶开道:“只要你说出是谁替你易容改扮的也许还可以再想个十年二十年。”

宋老板道:“我若不说呢?”

叶开淡淡道:“那么你只怕永远没时间去想了。”

宋老板瞪着他冷笑道:“也许我根本不必想也许我可以要你自己说出来。”

叶开道:“你连一分机会也没有。”

宋老板道:“哦?”

叶开道:“只要你的手一动我就立刻叫你死在床上。”

他的语调温文但却充满了一种可怕的自信令人也不能不信。

宋老板看着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连你究竟是谁都不知道但是我却相信”。”

叶开微笑道:“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的。”

宋老板道:“我若不说你永远想不到是谁……”

他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突然间他整个人一阵痉挛眼睛已变成死黑色就好像是两盏灯突然熄灭。

叶开立刻窜过去就现他脖子上钉着一根针。

惨碧色的针。

杜婆婆又出手了!她果然没有死。

她的人在哪里?难道就是宋老板的妻子?

但那老太婆的人却已软瘫呼吸也停顿化骨瘴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像叶开一样抵抗的。

断肠针是从哪里打出来的呢?

叶开抬起头才现屋顶上有个小小的气窗已开了一线。

他并没有立刻窜上去他很了解断肠针是种什么样的暗器。

刚才他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现在也要从什么地方出去。

因为他知道这是条最安全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