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魔尊
作者:秦汉唐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996

老人可怕。

现在比过去可怕十倍。

因为他情绪不稳定。

这种敌人最可怕。

他们不按照牌理出牌。

他们超逾一切规律。

冷汗涔涔。

衣衫瞬间湿透四重。

“你怎知道我拿了?”

我越紧张越冷静。

越来越冷。

越来越静。

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冷静得像是一块万载玄冰。

“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了熟悉无比的魔气。”

老人像是梦中呢喃。

每个字都缓慢、悠长、陶醉、迷茫。

“你肯定,没错?”

我轻描淡写地打击着他的信心。

老人稍微露出一点犹豫,他就死定。

我期待小鸡破壳孵出。

他却顽固得石头一块。

老人冷笑。

笑声充满无尽悲凉。

冷漠。

“错?”

他顿了顿,平平淡淡问了一句话。

“我等了三十五年十一个月二十九天一个时辰三刻一点,你说会不会错?”

我一寸一寸站起身来。

手一分一分握上剑柄。

慢。

每寸动作都充满了玄奥至理。

每分移动皆遵循了神秘轨迹。

“你要我还给你?”

我最后一次确认地问。

语气凝重。

字字肯定。

“是!”

老人想也不想地道。

不容置疑。

斩钉截铁。

“只要你给我,我塑造你成为青城第一高手。我死后,你甚至可以问鼎天下第一高手。”

老人循循善诱。

我不动声色。

“办不到!”

这三个字终于说出口。

慢条斯理。

随随便便。

老人的眼神赤红如血,仿佛要吃人一般。

我漫不经心地微笑。

你濒临死亡会做什么?

痛苦。

呐喊。

等待。

还是抗争?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

直到这一刻。

“为什么?”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为什么不干脆给我?”

“荣华富贵,绝世武功,难道你追求的不是这些?年轻人可别太固执!”

老人的脸阴沉沉的,仿佛乌云密布。

一对眼眸射出无数霹雳闪电。

“因为剑。”

“剑从未教过我妥协,宁折不弯才是我的抉择。”

“你要的东西,就在我的剑内。有本事你就拿去,我绝不会送你。”

我微笑。

整张脸散发出奕奕神采。

一对眼眸飙出前所未有的坚决。

“为什么?”

老人咆哮。

一股龙卷风瞬间充斥了整座凌烟阁。

三张太师椅眨眼间支离破碎,一缕轻烟般渺然无踪。

温度瞬间下降至冰点。

“剑在人在,剑失人亡。”

我冷笑。

一根钉子般牢牢扎根在地上。

右手握着裁决。

稳如磐石。

纹丝不动。

衣袂随风狂舞如癫。

每寸肌肤都像刀割般疼痛。

“这么老套的格言你也遵守?”

“你是你,我是我。”

“你真不给?”

“有本事你就拿去。”

气氛绷紧到极点。

狂风咆哮。

凌烟阁都瑟瑟发抖起来。

每一块砖。

每一片瓦。

每一根廊柱。

每一面墙壁。

灰尘簌簌落下,宛如世界末日降临。

“剑只是剑,没命看你怎么施展?”

“剑我如一,无剑无命。”

“那你去死吧!”

“未必!”

战斗开始。

老人出手。

我拔剑。

老人的手一刹那化作无数掌影抓来。

我的剑一刹那化作无数剑影刺去。

爪剑相交。

爆炸。

密集得像是正月十五的爆竹烟花。

爪影如山。

剑影如海。

每一爪惊天动地。

每一剑鬼哭神嚎。

爪坚定。

剑执着。

我渐渐不支。

内力差距天壤之别。

不是童话。

更不是神话。

实力才可以决定一切。

枉我空负绝世剑法,却始终不能拥有绝世内力。

一开始我就知道会失败。

必然。

我还是坚持。

意识已开始模糊。

我凭借感觉刺出每一剑。

天旋地转。

我陷入了一片暴虐的海洋。

每寸肌体都开始被撕裂。

寸寸皆裂。

粉身碎骨。

我蓦然感到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在飞。

象一只振翅高飞的苍鹰。

腾云驾雾。

“你还不给我?”

一个幽幽凉凉的声音平平淡淡地在我耳边回荡。

远若天涯。

近在咫尺。

是老人。

也是敌人。

我瞬间清醒过来了。

眼前没有篮天。

没有白云。

我也不是苍鹰。

不过,我确实在飞。

飞出四十丈。

遥遥撞击在墙壁上。

“轰!”

每寸骨骼在呻吟哭泣。

懦弱得像是孩子。

我咳着血。

鲜血迷蒙了我的双眼。

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七窍喷薄而出。

滴滴答答。

劈劈啪啪。

静静坠落在青石板上。

我笑了。

因为很好听。

久违的温暖涌上心头。

老家。

雨声如是。

太久了。

忘。

战斗结束。

前后不过一刹那。

过程简单至令人难以置信。

我败了。

惨败。

死。

有生以来第一次距离我如此贴近。

老人有些诧异地瞅着我。

我仍紧紧握住剑柄。

那一掌施展了三成功力。

老人曾经用三成功力拍拍扁了一头孰铜狮子。

狮重千斤。

高逾丈二。

想不到这小子比铜狮更结实。

老人开始犹豫。

他看着我。

还有我的剑。

裁决。

裁决就象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手臂的延伸。

我的身体开始软得像是面条。

我的剑却稳如磐石。

一股磅礴无匹的剑气直冲霄汉。

老人露出欣赏的眼神。

他佩服我。

他说了。

居然说了。

“我佩服你!”

我朦朦胧胧看见一双钦佩无比的眼神。

“为什么?”

我的声音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沙哑。

难听。

像是沙漠里干渴了十日十夜的旅人。

我有点惊讶。

马上释然。

死人永远不会计较声音好坏。

妓女永远不会计较多少衣服被剥掉。

伤很重。

我濒临死亡仅差一步。

“你快死了!”

“是!”

老人淡淡陈述一件事实。

我静静地接受一件事实。

“现在,只有我可以救你!”

“不必!”

老人的声音充满诱惑。

我想也不想拒绝诱惑。

“你想死?”

“人早晚要死。”

老人难以置信。

我漫不经心。

一声叹息。

一阵沉默。

“你想死,我偏偏不让你死。”

老人突然发疯似的冲过来,一掌拍在我头顶百会穴上。

山洪暴发。

醍醐灌顶。

一股股滔天巨浪般的真气出现。

汹涌澎湃。

一泻千里。

沿途经脉内残留真气被一扫而空。

内伤豁然痊愈。

真气空前强横。

“为什么?”

我嗓音好听了许多。

破鸭变百灵。

身体如是。

烂泥变金刚。

我爬起。

倚墙而立。

能站不坐。

能坐不卧。

一贯是我的信条。

剑的荣誉。

“因为我想活。”

“我要永远不死。”

“你死了,我也就死了。”

老人悠悠游游月正中秋道。

我摇头表示不懂。

老人的举止奇怪到了极点。

这番话更非我能懂。

起码现在。

“你现在还想死吗?”

“不一定。”

“我不抢你的剑。”

“一定。”

老人豁然长笑。

我愕然相望。

老人开心得像个孩子。

他仿佛得到了失而复得的心爱玩具。

良久。

他笑够了。

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盯着我的剑。

这一次我没有看到恶意。

“可以借我一用吗?”

“我保证不伤它分毫。”

“代价是我依然收你为徒,外加一个故事。”

老人商量。

老人保证。

老人目光神采奕奕。

老人像是变成一名慈眉善目的长者。

“好!”

我交出了裁决。

捏着剑尖递过剑柄。

唯有绝对信任才会施展剑道无上礼节。

我想不信。

可是不信不行。

他杀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老人目光变得温柔。

像是见到初恋情人的曼妙胴体。

手指化出一道道神奇轨迹。

像是按动琴键般抚过剑锋。

裁决蓦然红了。

嫣红一片。

害羞。

兴奋。

我嫉妒着看着老变态。

裁决从未如此对我。

离谱的是熟悉。

老人如数家珍般观察着裁决每寸细微的地方。

他痴迷。

他眷恋。

他迷惘。

一切情绪化作幽幽叹息。

颜色象潮水般褪去。

颜色象风暴般酝酿。

裁决变莹月。

老人变赤月。

我惊骇欲绝地瞅着眼前一幕。

不敢相信。

“奇怪吗?”

“裁决即是赤月,赤月即是裁决。”

“唯一分别仅仅是在你手、在我手而已。”

“四甲子之前,我练成赤月魔功,无敌天下,人称魔尊。”

“三甲子之前,我练成吸食月华,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二甲子之前,我练成天地同寿,几可白日飞升。”

“一甲子之前,我终于失去了裁决,亦失去了永生。”

老人寥寥几语道尽了二百四十年悲欢离合。

我听得目瞪口呆。

“昨夜,青城一剑,是你冒冒失失吸食赤月,才让我失而复得。”

“天地间自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古人诚不欺我。”

老人悠然自得微笑。

苦笑。

泣笑。

“你是谁?”

我一字一字断断续续问道。

老人哑然失笑。

“轩辕天之痕、地苍穹、赤月子随便你叫!”

老人轻轻松松答道。

我身躯剧震。

想不到魔道至尊、无上剑客、青城魁首竟是同一人。

“往事蹉跎,统一霸业失败后,我功力损失殆尽,唯有潜回青城。”

“哈哈哈哈……普天下谁知道青城四子之首,就是魔尊?”

“唉,若可吸食赤月能量,天下群雄不过蝼蚁尔!”

“可惜现在我已失去逐鹿天下的兴趣,溪流松风才是我的嗜好。”

“或者我是时候离去了。”

惆怅。

狂喜。

傲慢。

轻闲。

静谧。

一瞬间,老人象重新活过二百四十年。

“你很好!”

“凭借自悟就能练成青城一剑。”

“前途无量!”

“……”

“你是我平生第一知己。”

“我无任何东西可以给你。”

“裁决还你。”

“……”

“你体内存留着部分赤月能量,若有意步我后尘,这本赤月魔功可助你一臂之力。”

“未练成第十二重境界,万勿轻易显露。”

“凭你现在功力,青城一剑功力耗尽,故非生死存亡之际也勿用。”

“……”

“言尽于此,我走了,你也去吧!”

我怔怔地握着裁决,目光呆呆地瞅着老人。

他象一缕轻烟般渺然无踪。

我不知道他去哪里。

天堂。

地狱。

还是仍逗留在人间。

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神迹般难以置信。

我却一点惊讶都欠奉。

天经地义。

无惊无怖。

我又向无上剑道迈近了一步。

一大步。

铁门轰轰隆隆地开启。

午后阳光炽热得像是可以烤牛肉。

天仍是天。

山仍是山。

瀑仍是瀑。

人仍是人。

我豁然恢复了往昔豪情。

因为我看见了兄弟。

“老大!”

“老大!”

“老大!”

欢呼雷动。

三条鬼魅般人影一闪而至。

“黑铁!”

“情书!”

“钱袋!”

错愕惊呼。

三个闪电般肉球腾空而起。

“想掏我的宝贝,你们还得修炼一个甲子。”

我若无其事地收回右脚。

转身下峰。

幽幽碧潭里,冒出三颗脑袋。

“你的情书。”

“你的钱袋。”

“你的黑铁。”

三人交换战利品后,齐齐难以置信地失声惨叫。

“呜呜呜……三尊残像,老大功力再次突飞猛进了。我们得努力啊!不然再也抢不到他的钱了。”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

平平凡凡。

循环往复。

吃饭。

练剑。

睡觉。

凌晨至午夜。

午夜至凌晨。

树叶变红了。

变黄了。

掉光了。

光秃秃的枝头总给人一种凄凉悲伤的感觉。

第一场霜冻。

第一次飞雪。

在一个最冷冽的天气里,无聊日子终于结束。

我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面爬出来。

开门。

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不是怕冷。

不是懒惰。

而是我正在练功。

般若禅功。

赤月魔功。

最近兄弟们总用奇怪的目光看我。

因为平时我最勤快练剑,如今却懒的像猪。

不,比猪还懒十倍。

请不要侮辱猪。

三个人的评语差点把我气死。

敲门的是风思舞。

他在雪中像一只白鹤。

悠然自得。

孤傲无比。

穿着一袭崭新白袍。

头发梳理得像是每根都数得出来。

随风飘散。

飘逸出尘。

我开门。

他看见我像看见鬼一样。

我有点邋遢。

蓬头垢面。

衣不遮体。

这和平时在家并无分别。

我全副精神都投入到了练剑、练功。

他也知道。

“老大,你……”风思舞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莫名其妙。

“你没看公告栏?”他小心翼翼地提醒我。

“写的什么?”我漫不经心地瞅着他。

“挂在沧海堂前面的那个,你居然没看见?”他大惊小怪地叫道。

“这……我很久没去沧海堂报到了。”我有点赧然。

“不是吧,大美女你也不见?很多人打破头都见不到呢!”风思舞仿佛义愤填膺。

“废话!快说写的什么?”我开始不耐烦了。

“是去参予九大门派排名赛的名单。”他郑重其事地道。

“哦,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是只有种子级高手的前十名才有资格参赛吗?”我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呵欠。

“所以说是参予啊!我清清楚楚看到有我们四兄弟的名字,出发时间就是中午了。”风思舞一副朽木不可雕琢也的样子看着我。

“……”我沉默。

“呵呵,我们怎都是青城第一高手赤月子的徒弟啊!这回可以去名动天下的少林免费旅游啦!”风思舞好像变成了独孤寂灭,都是一副贪婪嘴脸,看来占便宜可能是人之天性。

“呜……我的睡眠!”我呻吟道。

“光当!”风思舞从陶醉中愕然摔倒在雪地里。

“你居然还想着睡觉,我晕先!”这是他爬起来的第一句话。

祖师祠堂。

堂前有四排人凛然而立。

第一排费无极、谷一夫、典瀑阀。

第二排凌零弃、夏侯清影、王翦、凤三、谷开天、纳兰秀琼。

第三排十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第四排只有我们。

凌零弃的语气平平淡淡,却拥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听的人人侧目。

“排名赛在即,我只想说一句话。”

“我们去参赛的目的就是……让那些垃圾知道知道,什么叫青城剑法。”

欢声雷动。

“光辉与荣耀永远属于你们。”

掌声如潮。

我第一次见识到智者变成了勇者。

也第一次听到掌门说粗话。

刺激。

过瘾。

热血沸腾。

我甚至有点按捺不住参赛的冲动。

因为我掌握的才是青城剑法。

才是真谛。

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人需要一种归属感。

渴望荣誉。

这一刻,我愕然发现自己已经身不由主地属于青城。

融入骨髓。

我要为青城而战……

我要为青城而战?

我要为青城而战。

我要为青城而战!

我要为青城而战!!!

黑道。

慢慢遥不可及。

白道。

刚刚步入正轨。

我有点踌躇满志。

剑客。

杀手。

只要用剑就好。

我是神剑。

我是剑神。

自然千人敬仰。

当然万人崇拜。

那一天不远了吧?

今年冬天很冷。

越往北越冷。

冷得几乎可以冻掉下巴。

棉袍一天厚过一天。

棉被一日重过一日。

看着三人冷得嘴唇发紫,我只有一种感觉。

熊猫。

可惜我也得装作熊猫。

尽管我很热。

一袭单袍都觉累赘。

般若禅功吸收日光。

赤月魔功吸收月光。

白昼和黑夜,我都温暖得一塌糊涂。

迫切需要清凉。

迫切渴望发泄。

清心寡欲。

热情似火。

我从未想到过练功也是一种折磨。

最精妙心法。

最诡异折磨。

于是,我开始学会遗忘。

转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