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羽超！”采薇咬咬嘴唇，似笑非笑的盯着我。

我坐在太师椅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何以见得？”

采薇一本正经道：“像你这样的人，锋芒时露，怎么可能籍籍无名。方才我抽空向旁人求证了一下，结果没有一个人听说过有‘羽超’这样一位青年才俊。你说，这是不是非常不合情理？”

我摇头道：“非也，非也。本公子此番出手，乃迫不得已。寨主不妨扪心自问，之前是否有灭口打算？本公子为小命打算，绞尽脑汁，才偶有表现，平素可是习惯过着闲云野鹤般的逍遥生活，你们没听说过本公子，实属正常。”

我精彩的言词，采薇似乎半点没听进去：“我不信。”

“信与不信，悉随尊便，”我无所谓的耸耸肩，环顾左右，忽笑道，“寨主的闺房，果然布置的别有一番情趣。”

兴许是采薇策划的剧本安排需要，这间寨主的卧室明显经过相当的布置，虽然没有大红的“喜”字以及什么“龙凤蜡烛”的存在，但喜庆的气氛仍然浓烈的紧。不过事变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距离采薇先前预计早相差过十万八千里，这般的布置，自然变味成相当的刺眼和滑稽。脸上微红，采薇亦觉察到自己的失误：“天色已晚，我看公子也应该歇息了。”

婉转的送客用语，不过用在我和她之间么……微微一笑，我忍不住道：“是啊，天色已晚。寨主，我们也应该歇息了。”

“你……”满面羞惭的采薇下意识的退开一步，小脸憋的通红，良久说不出话来。

“哈哈，”我长身而起，示威般的向采薇逼近几步，道，“寨主，哦，不对。薇薇，你晨间在本公子房里说的话，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惊惶之色一现即隐，采薇忽然间冷静下来，淡淡问道：“公子，采薇的一点小伎俩，你一早就看破了吧。那么，右卫单碌能有备而战，也是你的功劳喽？”

我全身轻震，停下脚步：“还想到什么，接着说。”

采薇信手摆弄耳旁长发，道：“甚至，那几头老虎得到的消息，和公子也脱不开关系罢。”

我笑着退后，又坐回椅内：“佩服，佩服。本公子毕竟还是小觑了你。区区一介女流，能有这般见识，当真难能。”

采薇道：“我与韩冻谋划良久，方布下这个局，欲图一举将那单碌的势力，连根拔起。没想到……说佩服的，应该是小妹才对。”

“与韩冻合谋么……”我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让她多见识一份本帅的实力，“可悲的家伙，若单碌倒台，接下来你要对付的，就轮到他了吧。一石二鸟，各个击破！依本公子之见，寨主早晨和我说得那番话，倒有不少真是你的肺腑之言。”

沉默片刻，采薇强笑道：“公子说笑了……”

既然开了口，就索性说得明白点……不顾采薇的反应，我径自道：“厅上韩冻问你是否受了单碌挟持，你为何不明确作答？诚然，当时你那一脸委屈的表情，在他们看来，已经算是明明白白的表示。然而……这也未尝不可解释成你受了韩冻的威胁，身不由己不能替单碌辨白，唯有用表情来暗示自己有苦难言的处境。哼哼，单凭这一招，无论韩冻成败与否，你都有了左右逢缘的资本。老实说，这，才是本公子真正佩服你的地方。”

采薇沉默不语，半晌方道：“你，久竟是谁？”

我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寨主不必紧张，至少到目前为止，本公子都没有和寨主为敌的打算。而且，如果寨主的目的是为了掌控太昌大权，将你父亲传于你的基业发扬广大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很好的合作，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采薇皱皱眉，“不知公子的所需，又是什么？”

我沉声道：“打击自己的敌人，有很多方法，其中我最欣赏的一招，就叫做‘借刀杀人’。既可以达到目的，重创对手，又能撇清自己，教对方反击无门。”

采薇了然道：“原来，公子想让我们太昌八寨客串一下那柄杀人的刀。”

“那么寨主意下如何？”

采薇狡猾道：“若小妹真能当家作主，但教‘力所能及’，一定听凭公子差遣。”

我笑道：“既然如此，寨主，预祝我们合作愉快！”说罢伸出手掌，欲待和她击掌为誓。

“这个么……”采薇瞅瞅我摊平的掌心，“今晚之事被公子一搅合，非但令小妹失去盟主位子，就连太昌本寨也还是韩冻、单碌两虎对峙，小妹想，公子是不是应该先教教小妹如何才能取得小妹心中所需？”

我肃然道：“寨主此话差矣。作为盟友，难道不应彼此信任？或是寨主对本公子的能力，还有所怀疑？”

采薇狡黠一笑：“可是……未击掌之前，我们好像还不是盟友罢。公子大人大量，总得先借点胆气给小妹。”

和女子作口舌之争，殊为不智！意识到这一点，我苦笑退让：“今夜事后，无论韩冻还是单碌，都是莫大的输家。两人内斗不成，反遭外敌。气势受挫事小，人心丧失事大。依寨主的精明和果断，这太昌本寨的实权，还不是垂手可得。至于八寨盟主一席，既然其余七寨互不相服，到时我们落得先‘坐山观虎斗’，再从容定计不迟，又何必急于一时？”

“公子英名，小妹受教了。”采薇弯腰行礼，以作答谢。然而双手互握腰旁，仍无半分击掌的意思。

暗叹口气，我索性大方道：“寨主还有何顾虑，不妨一并道来，也好让本公子心里有数。”

采薇略显得意：“小妹有一事不解，不知公子用了何等手段，知会单碌甚至其他寨主本寨今晚的变故？”

目光短浅，只知逞一时之威，怪不得空有满腹野心，却只陷于小打小闹……暗地不屑，我口中道：“传递消息，不外乎几种手段，相信寨主已经心中有数。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知道就好，说出来则未免无趣了。”

觉察到我越来越明显的不爽情绪，采薇恰到好处的姿态一变，伸出玉手在我的手掌上轻轻一拍：“从眼下开始，小妹若有什么得罪或是不对的地方，还望公子多多照应。”

……

虽然这女匪首似乎没有送我出闺房的意思，我还是适可而止的主动告退回原来房子歇息。老实说，相貌平平却气质独具的采薇，对我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的，只不过……我和她结盟的真正目的，如果顺利实现的话，必定会对她造成极大的伤害!利用一介女流达成目的，良心上还是有些过不去啊，彼此的关系，还是有所节制的好。

同样的院落，从早晨到深夜，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打着“服侍”牌子的守卫自然已经消失不见，我摒退了真正的侍者，步入房内。

室内一片漆黑。本着记忆中家具放置的方位，我没有亮烛的打算，只是摸索着在床边坐下。顿了会儿，我忽然开口道：“来了多久了？”

黑暗中，一个朦胧的身影闪现：“禀候爷，约有小半个时辰。”

“嗯，辛苦你了。寨中各势力的反应怎样，有没有异样的地方？”

“没有。葛先生教属下带话给候爷，一切尽在先前预料之中，请候爷放心。”

“葛惕……果然是个人才啊。对了，你们同为我师兄效命，彼此之间可曾认识？”

“不认识。属下的确是为队长效命，而葛先生是队长重金礼聘的客卿，只是为队长效力而已。倘若葛先生不主动联系属下，属下基本不可能知悉葛先生的身份。”

“原来如此！那么我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样了？”

“调查和打探都正在进行中。寻人方面，目前一无所获，而那山阴县令，据属下所知，家世富裕，疑为昔日西原土豪残余，其人与上湖城中颇有往来，平日表现中规，并无引人注目之处。至于他偷袭候爷一事，前因后果，尚无确凿凭证。请候爷见谅。”

我摆手道：“毕竟仅过了半日，本帅也只是操之过急，随便问问。你继续查吧，该怎样就怎样，不必刻意一味图快。那小官既然和上湖权贵有所往来，多半已经认出我的身份，背地动手，也属正常。哼，那些个米虫，不落井下石，才叫奇怪呢。”

“是！”

适应了这种程度的黑暗，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房间角落贴墙站着的那个黑影。听他的声音，至多也不会超过三十岁，而其精明能干之处，短短半日，我就有了相当的领教：联络葛惕，联络单碌，联络其余寨主以及帮我调查打探……说到底，今晚的闹剧，我和参与谋划的葛惕，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大量的幕后工作，都是由这个年轻人经手完成的。而其惊人的效率，确实出乎我意料之外。

“葛先生还对属下说，其余三寨没有亲自参与‘逼位’行动，排除那三位寨主需要亲自稳住白虎啸田，分身乏术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那三寨的精兵不日前已经秘密下山，联合进行一桩大买卖。”

“哦？什么样的买卖？”

“听说是百福商行的黄金周转，数额十分可观。”

“原来是一头大肥羊啊。呵呵，盟主这位置拖个一年半载都没关系，这等大肥羊稍不留神就溜了。怪不得那三寨连这等大行动都放弃了。你说，葛惕让你告诉本帅此事，有何用意？”

“葛先生说，为了这桩买卖，那三寨人马不得不冒险离开山区，如果保密不当，对于想剿灭山贼的人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而且，据未经证实的消息传言，有一支从上湖来的约数千人马，昨晚悄然抵达山阴。葛先生说，候爷听到这个消息，必定会有所想法。”

当那黑影说到一半的时候，一条妙计的确瞬间从我心底浮现。到听到最后一句，我心中的震动，可想而知：好一个葛惕！与我英雄所见略同倒也罢了，居然还进一步能揣测出本人的反应，此等人才，如能为我所用……

“葛先生的意思，本帅已经明白。让他放心的和你配合，大胆去做就是。还有……你说师兄吩咐你全力协助本帅，有没有规定期限？”

黑影显然捕捉到我的言下之意，沉默片刻，方才回答：“请候爷恕罪，属下早就发过誓言，这一生都将属于零号分队，绝无他想。”

面对如此干脆的拒绝，我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死心：“如果说我师兄亲口吩咐你跟随与我呢？”

黑影道：“属下多谢候爷厚爱，若队长果然亲口允诺，到时属下自然不敢违命。”

“如此甚好！”我满意道，“能得你和葛惕的帮助，也不枉我深入贼窝一趟。”

“候爷言重了，属下愧不敢当。”

“嗯，你去罢，一切小心，千万不可大意。至于那小官儿，我们可不是来办案的，没有真凭实据，照样可以治他，那边可以放松一些。”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门开一线，黑影闪身出屋，瞬间隐入黑幕之中，消失不见。

适才在采薇闺房里的时候，为了不让对方起无谓的疑心，我信口慌称自己的目的在于“借刀杀人”，本想以后再借机圆慌。未料到这机会来得竟然如此之快。肥羊、三寨联军、数千军队、太昌盟主、八寨群匪、近卫军团……将这一切连贯的串成一线，我的嘴角不自禁的带起一抹自信的笑意。

借刀杀人，哪方是刀，哪方是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是那个操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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