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赤虎就任太昌八寨盟主之后，很快便组织起各寨弟兄，连同几位寨主，浩浩荡荡的“教训”官军去也。除去非战斗人员，八寨之中基本只剩下了太昌本寨这支具有一定战力的人马，作为留守。

在群贼的眼中，此次“教训”官军，明显的十拿九稳，到时大家坐地分赃，还不都发笔小财。留守这等吃力不讨好，只能尝些残羹冷炙、毫无“钱”途的任务，想当然的无人问津。采薇等太昌本寨主动提出接下这个担子，当真是众贼求之不得，毫不费力便获得其他寨主的全力认同。

暗自打量各个红光满面，意气分发的寨主，我心下冷笑不止。唯有临去前青虎的一番话，让我对这支“炮灰”队伍重新起了那么几分期待：“我太昌根基，有羽公子和采姑娘坐镇，小弟就可以高枕无忧的一心对付面前的官兵了……”

从他的语气中，我感觉他所说的，并非是单纯的客套话，而是隐有所指。难道他也看破了官兵的阴谋？我心中的疑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接下来，为了更好的迎接官军奇兵的光临，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麾下待指挥的，只是一群山贼，想要做到滴水不漏，成功达到我预想的战略目的，势必得付出许多额外的劳动和准备。

回到太昌本寨，乘着采薇忙于一些寨中的准备工作之时，我与葛惕“秘密”的交流了一下想法：两人并肩站在寨左了望台上，想不被山贼看到都难，只不过几个原本的探哨都被葛惕遣了下去，我们之间的谈话，却是不虞落入第三人的耳朵。

“没想到除了葛先生，太昌中还有如同‘青虎’之流的高明人物。本候这趟，实在不虚此行。”

“青虎此人，确实高明。不过他背后的原青虎寨寨主，‘鬼刃’俞允也绝对不容忽视。这两人一文一武，搭唱起来，才真正成为威慑的存在。如果云候没有收为己用的打算，那么属下认为，对其下手，越快越好！”

“哈哈，能令先生如此看重的人物，本候怎会轻易放弃。葛先生，依你对青虎的了解，你认为本候有多大希望能让他为本候效命？”

“这个……云候，青虎素来城府颇深，喜怒鲜少形于表面。云候此问，倒真把属下问住了。”

没有得到正面的答复，我自然有些不喜。不过转念一想，诚如葛惕所说，那青虎若是毫无城府，能轻易被人看透，我也就不会这样在意他了。想到此处，心下释然，我转过一个话题：“葛先生，虽然官军的奇兵已经成为明子，有心算无心下，若是统领本候麾下的部队，本候自然已有十成把握。只不过眼下只是群乌合之众，以先生所见，到时可能会发生什么本候意料不到的疏漏？”

沉思片刻，葛惕肃然道：“恕属下放肆，太昌群寇，远不比云候想象的那样无用。年前采薇之父尚在时，各寨的战力，绝不下于我代汉正规部队多少。即便近来群龙无首，平素训练已大为松弛，但其底子尚存。尤其作为前任盟主近卫的太昌本寨，更是精锐的紧。属下托大说一句，以本寨千人正面对上咱们的千人大队，也是胜多负少。云候的忧虑，实在太过了。”

“哦？”我一挑眉毛，“此话当真？”回思从县城脱困的那次偷袭，计划周全，行动干净利落。葛惕的评价，似乎的确有根有据。

“千真万确。属下不敢妄言！”

我点点头：“多谢先生提点。本寨手下若果精锐，那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本候也就安心许多了。关于本次行动的计划，你再替本候推想推想，毕竟多一份小心，多一份把握，总是好的。”

“属下遵命！”

“还有……关于青虎的资料，你能弄到多少，就给本候送多少。不瞒先生，本候总觉得，那青虎已经猜到几分本候的身份。他能不动声色，若不是想计划周全，将我等一网成擒，就是有心投靠于我……无论怎样，本候不想放弃这个人才。”

“属下明白，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不负云候所托。”

送走葛惕，在前寨信步兜了几圈，有心观察下，我不得不承认葛惕所言非虚。采薇调遣下，逐渐运作起来的整个山寨，隐隐然竟有那么几分军营的味道。前番我印象中一盘散沙的众贼，也骤然变得神采熠熠，进退有秩起来。心下暗警，先入为主的看法果然要不得。没想到自己的轻蔑心态，能让观察周遭的眼光也迟钝至此，这个经验教训，自己可得用心记住了。判断上的严重失误，如果发生在两军对峙的时刻，其中的意味是显而易见的。这次无伤大雅，下次呢，恐怕就没这般幸运罢！

“羽公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采薇柔柔的声音，把我从失神状态唤回。一扫四周，原来自己不经意间居然就逛到了采薇房间门口。哑然一笑，我大方的跨步而入：“寨主有命，本公子怎敢不从。”

采薇换了套素白绸衣，腰间束带一扎，迷人的风情扑面而至。着实让贸然入屋的自己呆瞪的有些失态。

“公子？”采薇略带嘲意的声调让我脸上微红，干咳一声，转过目光：“寨主小作打扮，便明艳过人。在下失礼，让寨主见笑了。”

“士为知己者死……”采薇悠悠道，“公子，小妹作为一寨之主，平时即便有心打扮，却实在顾忌重重。公子本非寨内兄弟，小妹才能稍稍放肆一下。若是让单碌他们看到，小妹辛苦经营的微末寨主威严，岂不又瞬间归于无形。”

感受着采薇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心底无奈，又想到“士为知己者死”之后的潜台词，一时间，我的心头一阵混乱，一股莫名的焦躁蓦的从胸口萌起。

“公子？”

见鬼，怎么又走神了。难道是昨晚没睡好，精神不济……再一次被唤醒，我强自掩饰莫名的失态，打个“哈哈”：“先前和寨主商量的事情，不知寨主准备的怎样了？”

采薇若有深意的撇了我一眼：“依照公子的指点，小妹已经吩咐十几个小组分头出发监视太昌方圆的任何异动。如果公子所料非差的话，小妹相信很快就会有确凿的消息传来。”

我道：“从太昌到乱石谷，仅仅两天路程可达。官军的奇兵，说不准现今已经埋伏左近，随时准备发难，寨主，这探哨一事，可千万马虎不得，务要谨慎为上。”

采薇似笑非笑：“太昌本寨的兄弟，并非如羽公子想象的那样无用，小妹相信，这等小事上，实在不必公子费心了。”

见采薇也是一副“很有信心”的模样，我轻松一笑：“如此来说，是本公子多虑，呵。”

“嗯！”

采薇不置可否的回应，让我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说。室内冷场了数息，还是对方打破略显尴尬的气氛：“公子，在你眼中，太昌的盟主之位，却是处何地位？”

我反问道：“这个……寨主为何忽然有此疑问？”

采薇道：“看公子的架式，似乎不将这个位子握在手心，就绝不罢休啊！”

“寨主此言差矣。对本公子来说，盟主一位，实在毫无意义。本公子之所以显得有些热衷，完全是为寨主考虑。这么说吧，无论怎样，都是寨主手下的兄弟将本人从官府囚禁中弄出。本公子向来恩怨分明，离去之前，自当想法为寨主等作些什么。这个盟主之位，只不过给了本公子一次机会而已。”

“公子如此有心，倒教小妹受宠若惊了。”

我正色道：“非是本公子妄言，我印象中，寨主的才能，足可胜任太昌八寨的盟主一位。本公子也相信，凭寨主的聪慧和努力，总有一天会打破其他寨主对你的某些偏见，使你名至实归。”

采薇眼睛一亮，道：“承蒙公子看重。不瞒公子，能再次一统太昌，将之发扬光大，乃是小妹理想所在。当日公子劝说小妹主动让出盟主一位，小妹心中委实不舍。”

我笑道：“那你还将它交了出去？”

采薇道：“以退为进，未尝不是一条妙计。再说，若不让他们自己试试，怎么知道这位子的难做之处？正好对比一下小妹在位时的功绩。更重要的是……小妹相信，公子绝对不会骗我！”

斩钉截铁的语气，差点让毫无准备的我心神失守。勉强装出副惊讶的样子，我道：“寨主言重了。本公子愧不敢当。”

采薇“乘胜追击”：“公子，你永远都是采薇和太昌八寨的朋友，是么？”

那是当然……四个字的标准答案，陡然间如同重逾千斤的铁块，沉甸甸的押在我的喉口，几番张口，都难以说出口去。面对采薇的诚意，我外强中干的“铁石”心肠，终于还是暴露出了本来面目。行军打仗时的尔虞我诈，毕竟和面对面的信口雌黄，不能同日而语。尤其是面对的对象，还是一位妙龄女子的时候。

“公子？难道公子是嫌弃小妹的身分低下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失态了。幸好采薇明显误解了我犹豫的理由，暗呼一声“侥幸”，我忙忙的开始“亡羊补牢”：“寨主说哪里话，本公子刚才是……嗯，是欢喜的呆了。承蒙寨主看得起，本公子可以对天发誓，您和太昌八寨自然永远是羽超的朋友。”

拿莫须有的人物来做挡箭牌，实在……如果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话，一道天雷现在应该已经劈下来了罢！

难得的，采薇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嫣红：“公子何必发誓。公子所说，小妹当然是深信不疑的。既然公子心中已经将小妹看作朋友，那言语称呼上为何还寨主，寨主的如此见外？”

“这个么，倒是本公子的不是了。本公子托个大，叫你一声小妹，可否？”

采薇点点头：“小妹放肆，敢问公子，你……你可有了心上之人？”

又是一块千钧巨石向我飞来。忽然间，我开始万分后悔自己的自投罗网。太昌本寨这么大，我什么地方不好逛，偏偏鬼使神差的跑到这里来。真的是宁愿再和赤虎打一架，也不愿意继续面对眼前这看似娇柔的女子。

头痛归头痛，逃避不能，唯有应付：“俗话说主随客便。本公子好歹远来是客么，寨主……哦，不，小妹是不是应该先告诉做哥哥的，你可有了中意的梦中情人？”

采薇娇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让着小女子一点，怎么还和小妹斤斤计较？该不会公子害羞的说不出口罢。”

害羞就害羞。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日之中不宜过多谎言。何况我觉得若是再巧言瞒骗与她，不但对不住面前之人，对应该远在上湖的“她”也是一种伤害。

如果让小公主知道我在这里为了一个“女子”而“留连忘返”，她脸上的表情，一定超可爱吧……想及此处，我心头一暖，坚决道：“既然小妹你也不方便说，那么我们就换个话题好了。”

“胆小鬼！”采薇嗔道，“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告诉你，小妹心里，其实早有了如意郎君。公子，这个人，想必你也认识。”

山贼就是山贼，脸皮果然不是一般的厚。感慨之余，我也被采薇的下文激起了一丝好奇：“我也认识？这倒要好好的洗耳恭听了。”

“嗯！那个人就是，就是代汉国中，最年少又为、前途无量的人物！”

年少有为？前途无量？这溢美之词怎么听怎么觉得耳熟，难不成……我心头暗凛，追问道：“小妹说的是……”

采薇“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还能有谁，当然就是他！代汉四侯之征西候云赵！”

无语良久，我张口结舌。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的。自以为天衣无缝、密不可言的身份，转眼间似乎人人皆知的模样，如此的反差，实教我情何以堪！草莽中藏龙卧虎，或许，我真的太自以为是，太轻敌了。

“你……”

见我一副挫败的样子，采薇似乎再次领会错了意思：“公子，小妹另有所属，你也不用摆出这样的脸色吧。嘻嘻。”

嗯？采薇的话让我一时间搞不清目前的状况：该死！她是故意玩着猫捉耗子的游戏，还是的确不知我的身份，刚才只是误打误撞的巧合……听说代汉国中，本候在少女心目中的人气可是很高的（百忙之中，不忘yy），也不能排除的确有这个可能，可别因此而自乱了阵脚。

“你和征西候，很熟么？”

采薇笑嘻嘻道：“都说是梦中情人了，当然是可望不可及的喽。说起来你一定不信，其实小妹连他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呼……我暗松口气，死丫头，害的我差点当场出丑。幸好，幸好！忽然发现，今日自己的运气，应该还算不错。虽然被一个女山贼“捉弄”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关键时刻，总算能次次安然度过。

“这样啊，那本公子就放心多了。”一语双关的回应，果然让采薇的脸色，又红了几分。

“公子……”

混蛋！都快引火烧身了，还去逗她。暗自检讨，我忙忙的转移话题：“对了，本公子之前草草和葛先生交流了一下意见，初步拟订出了一个计划，正想听听寨主的意见！”

听出我在“寨主”两字上的重读，采薇出奇的没有在我故意转移话题上发表什么看法，而是非常配合的敛去羞涩，郑重道：“葛先生和公子联手炮制的计划，想来定是绝妙无比，小妹自当洗耳恭听。”

是拿的起放的下，还是她对权势的渴望远过青涩的幻想？无论如何，幸好她只是区区一女流之辈。不然，则又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劲敌！（作者声明：以上只是云赵个人的看法，决不代表本人意见）

……

听完我的陈述，采薇略作思考，道：“有心算无心下，小妹相信我方已经胜券在握。公子，小妹完全支持公子的策划，你想动用的人手，尽管开口让葛先生替你安排就是，不用再一件件先知会小妹了。”

就等着你这句话呢！我喜形于色：“如此，愚兄多谢了。”

哈哈，这下可真是－－万事皆备，只欠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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