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鹦鹉楼头
作者:残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250

弦音受到动静契机的牵引,轻巧地越过几个难以企及的高度,然后弥漫于林间的各个角落,铺天盖地。震落的柳叶,翻飞的白絮,在一波一波的声浪中,愈缠愈紧地旋转,席卷着昭风周围的一切,却被他鼓鼓涨起的长衫推斥在三尺开外,不得入内寸许,只能借无形的旋劲吸聚更多的柳叶和轻絮,眨眼间已将他遮蔽的严严实实,有如立在桌面上的硕大纺梭,滑溜溜地转个不停。

碎玉声拨出,弦音又一次冲起,非是直指天际,而是本自九天外飞来,容囊万物,激烈的杀伐声也因之更张,更锐,几欲嚣嚣尘上。密裹的叶絮内缩了些许,旋舞的越发急速。昭风清喝一声,嗤嗤声四起,淡黄色衣衫暴涨,寸寸碎裂,激射而出。只听得“轰”的一响,疾转的纺梭炸裂开来,碎叶残絮纷纷向远处飙去。

弦声寂然消歇。

昭风晃了几晃,脸色绯红,嘴角泌出几点血丝。阳火、破金二气一经连番动用,故态复萌,他不知奏弦之人是否受了伤,伤势重不重,只好死命强撑,不致露出痕迹。饶是如此,已是双腿酥软,似一阵风便可吹倒。

细柳林间又恢复了初前的静寂,柳叶落尽后,空中仅余悠然的飞絮。

过了半晌,昭风再也忍耐不住,双眼一黑,昏了过去。从恍惚中醒转,他发现自己躺在草床之上,离床不远处摆着一只木椅,一张方桌,桌角有一盏油灯,门半掩着,透进一片暗红的光线。

轻吸一口气,默查体内情状,真气不知何时又流转如常,他真气既顺,内伤自然好转,心中暗叹:“我每次一妄动真气,内伤必然加重。看来,有无相生之说,正反相成之理,确是茫茫天下之根本,即使以和气包融之广,涵概之大,也不能终于一极,兼纳两股至阳至刚之气。”

打量屋内陈设,自己可能正在那林后茅屋之中,暗道:“这屋中住的不知是什么人,竟能化无形之音为有形之兵,控之放之,制人伤人,无不适情适意,功力之高实属罕见。只是他伤我在前,何故又要救我?”他朦胧间曾听到一声惊噫,心想:“难道抚琴者是一名女子?”皱了皱眉头,又想:“果是如此,听来应该正值妙龄,她和雷二关系不同寻常,自也是影教中人。段延命说过,雷二是影教五大黑暗使之一,其他四使我没见过,他们能与雷二齐名,定也是非同一般的人物,莫非这女子也是影教黑暗使?”

昭风试着坐起身来,正要下床,门边传来一声嘻笑,抬头望去,原来是那个叫“莲儿”的小姑娘。木门半开,莲儿探进半个头来,笑意吟吟地看着昭风,又挪了挪嘴角。昭风顺势看过去,只见床尾放着一件青色长衫,这才省起身上还穿着那件破衣,他不理莲儿的目光,泰然自若地换过外衫,只闲稍稍短了些,也不在意,向莲儿道:“莲儿,谢谢你了。请问雷兄现在何处?”莲儿嘟哝道:“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年岁,学雷叔叔叫我‘莲儿’,真不害臊。”昭风笑道:“我虚长你几岁,叫你一声莲儿,总不会过份。我有事要向雷兄请教,莲儿可知他在哪里?”

莲儿咯咯笑道:“好像大莲儿几岁就很了不起似的,莲儿莲儿的叫个不停,若不是莲儿头脑清醒,怕不被你这几声‘莲儿’叫得犯了糊涂,还以为早就认识你了呢。”笑了一阵,又道:“雷叔叔他早走了,要莲儿转告你一句话。”昭风道:“走了么?很好,很好,他留下的是什么话?”莲儿丈二摸不着头脑,雷二走了,不知昭风为何要说好,道:“雷叔叔并没有食言,他让你好好想想,来这里之前他说过些什么话,还请你在东海雷家村相候,等他一办完正事,便即刻赶去。”昭风一怔,想起雷二那颇为怪异的一笑,当时他只说了句“你随我来吧”,自己并未在意,原来是故意含混其辞,压根就没答应同行,他说要办完事,可不知要等到何时?

却也无妨,自己原是出来走走,等一等又何妨?昭风道:“莲儿,你家主人在哪里,我要谢谢她相救之情,只不知她愿否与我一见?”莲儿笑道:“我家主人说了,你身上的伤势大是古怪,她无能为力,望你日后好自为之,不与人争胜,不与人斗气,或有活命之望。如若不然,就算魔王再世,恐也救不了你。”昭风淡淡一笑,心想我难道是好勇斗狠之人?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道:“魔王再世?影教和魔王有什么关联?”莲儿脸色苍白,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昭风道:“莲儿,你怎么了?影教供奉的是不是魔王?”莲儿眯起双眼,全身簌簌发抖,显是害怕已极,比之适才的顽皮活泼,简直判若两人。昭风打量了她一会儿,露齿一笑,一个小姑娘在面前恐惧战栗,对他来说,好像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尤其是可爱如莲儿般的小姑娘。

莲儿颤声道:“你,你笑什么?”昭风走出小屋,来到门外,眼前是一片细柳林,依稀可以看见林间的狼藉。说也奇怪,林子内外不过五十步之遥,所见所闻竟大不相同。他先在林中,恍若置身夜里,又似陷身泥潭,目盲耳聋,看不清,听不明,但觉处处机关,步步维艰;如今站在林外,几如脱胎换骨一样,目慧耳聪,四下看得清楚明白。

天边正黄昏,宅前的大道上,特有的嘈杂声此起彼落,全然不同于林间静悄悄的气氛。莲儿人在屋中,怯生生叫道:“喂,赵二,你干嘛不作声?莲儿被吓成这样了,你还那般开心。早知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坏家伙,我就不拿衣服给你穿了。”昭风道:“莲儿真的害怕吗?不见得吧。”莲儿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绕到昭风正面,连连跺脚,嗔道:“不见得?你的意思是莲儿在骗人罗?”昭风道:“贵教以‘影’自号,顾名思义,背阳朝阴是为影,喜暗厌明。魔王恰恰是黑暗之神的使者,影教供奉魔王,一定不会错。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莲儿没理由害怕的,况且你的眼睛告诉我,莲儿一点也不怕。”

莲儿讶道:“我的眼睛?”昭风道:“一个人想骗人,眼睛一定要大睁着,要看着别人,不能闪避,不能惊慌。像你那样,骗骗自己还可以,骗别人却是休想。”莲儿道:“为什么骗骗自己还可以?”昭风笑道:“你是小孩子呀,也就是说,骗骗小孩子还可以,骗别人就不成。”莲儿不服气,说道:“等莲儿长大了,一定要骗你一次,那时看你敢还笑话我。”昭风道:“好啊,不过不是现在。莲儿,你给我说说影教可好?”莲儿歪着头,问道:“你是不是大莲儿几岁?”昭风怔道:“是啊。”莲儿嗔道:“说你这人哩!口口声声叫我莲儿,可看到我担惊受怕,又不来哄哄我,还一个劲地逼问,害得人家白忙一场。莲儿虽小,却也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从不强人所难,亏你说虚长莲儿几岁呢,羞,羞。”伸指刮着鼻子,又道:“嘻嘻,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说是虚长几岁,果不其然。”言下之意,你这几年算是白活了。

昭风笑得满不是滋味,影教对外避讳莫深,怎会有段延命说的那般声势?他对影教兴趣渐浓,但莲儿不肯说,他也不能强求,只得作罢。看看天色将晚,昭风出声告辞,并请莲儿代他向主人道谢,日后自当图报,他伤势本是此间主人引起,却一字未提。

从前门出来,摸了摸怀中的钱袋,哑然失笑,心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几日前我还嫌它累赘,今日却用得着了,可见没白费工夫。”他问明落脚投宿之所,一径往龙翔客栈而来。

龙翔客栈就在近处,昭风要了一间上房,又要了一些饭菜,让店伙端到房中,吩咐晚上不要过来打扰。他取出几绽银子,让店伙替他买几套衣衫,第二天早上送来,剩下的银子就自己留着,不用给他了。那店伙满心欢喜,忙不迭答应,见无其他吩咐,小心翼翼地退出,关上房门,乐颠颠去了。

昭风随意吃了一点,坐在床上调息,修习水柔诀,虽然一点进展也无,他却不肯放弃。静寂中,忽听得门外有人走过,一脆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忿之意,恨恨说道:“明天我们再去鹦鹉楼,如果死老鹦鹉再敢胡说,看我不割了他的舌头下酒来吃,谁让他三番两次戏弄于我?再说了,这可是鹦鹉楼的老板答应下来的。”一女子说道:“相公,我看还是算了吧。雷二叔让我们在这里等他,我们万不要生事才好。”她声音柔柔弱弱,煞是好听。

那脆脆的声音怒道:“什么雷二叔!依我说,这个雷二八成不是好人,说很快就会回来,我们等他一个月了,连影子都没见着……”脚步声远去,说话声也模糊不清。昭风略一分神,心道:“这二人应是夫妇,一个说什么雷二叔,另一个却说雷二,莫非说的是飞天燕子?”又想:“雷二拿到密函,惶惶之下没有赶往莫愁城,反而带我来到野城,若仅为困住我一时半会,也不须这般大费周折,想是另有关连。是了,这里可能是影教的一处势力驻地,雷二身为黑暗使,在城中出没份属寻常,何况一介区区小城,总不会有两个雷二吧?”

次日一早,店伙送衣服过来,哈腰笑道:“客官看着可还中意?如果客官看不上眼,小的这就去换。”昭风穿上长衫,大小正合适,点头道:“很好,不用换了。”店伙殷殷道:“客官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办得妥妥贴贴,包叫您老满意。”昭风摆了摆手,道:“没事了,你出去吧。”店伙应了一声,欲要走开,昭风道:“且慢,我有一件事要向你打听一下。”店伙忙道:“客官只管说,小的在听着。”昭风道:“有一对年轻夫妇,男的说话清清亮亮,女的则细声细气的……”

话尤未了,店伙笑道:“客官说的是那两位!偏有这么巧,他二人就住本店,已有一段时日了,听说在等一位主儿,要他来了才动身。平日里无事,常在城里转悠,倒闹了不少笑话。只拿这两天来说吧,我们城里有个鹦鹉楼,远近闻名,楼中有一个老鹦鹉,尽爱作弄人,时不时会将人戏耍的哭笑不得,大概是那位哥儿年轻气壮,硬硬的不信这个邪,于是携了姐儿一同去逛逛,为的就是要见识一下老鹦鹉,看他是何的有趣。结果前日闷闷地回来,也不与人搭话,估料是被作弄了;昨日又去,回来时怒气冲冲,却将灰头土脸的丧气泼到了小的身上。哎哟,瞧小的这张臭嘴,客官心里不顺气,打骂小的也是应该的,小的可不是在抱怨。”

昭风奇道:“鹦鹉仅能人云亦云,纵是再伶俐一些,也不过多说几句人话,要说作弄的人哭不得,笑不得,却是难以置信。只要不是蠢笨不堪,人怎会斗不过一只学舌的畜生?”店伙道:“好叫客官得知,鹦鹉楼是一座酒楼,别说鹦鹉,连鹦鹉毛都见不着半根,我说的鹦鹉,是一个跑堂的老伙计,这老家伙说话缺德,任何人都敢得罪,一来二去的,得了一个‘老鹦鹉’的绰号,本来的姓名反被忘了,那座酒楼也被称作‘鹦鹉楼’,听起来倒像是他的。”

昭风道:“是这么回事,他二人现在何处?”店伙道:“这个小的不清楚,那哥儿已吩咐下来,午时不必为他们准备饭菜了,小的猜想,怕是要去鹦鹉楼用饭。”昭风心想:“两番受气,仍要去光顾他家生意,或许正是因为这个,老鹦鹉才愈加的肆无忌惮,不怕把人得罪光,败了酒楼的财路。”他对店伙道:“鹦鹉了什么话?为何他们要一再前去?”店伙道:“小的也在纳闷,这两位客官住了好些日子,那哥儿爱说爱笑的,与人随和的很,一直不曾生分过,往常遇到什么惹笑的事,从不忘了和人说一说,好叫大家都乐上一乐。这一次不晓得老鹦鹉嘴里呕了些什么呛人的言语,使得那位哥儿大大生气不说,更不愿说给人听。小的想探问探问,还遭了一顿骂,却骂得值,骂得好,谁让小的吃饱了撑着,要去多管闲事?活该如此!”却不知他说的是自己,还是说那夫妇二人。

……

“劝君莫入鹦鹉楼,斗鸡走狗笑人愁。”

楼栏上挂着两条布幅,红字白底。说是字,又不像字,只是一些线条,扭扭曲曲的,首尾相接,连成一个个锯齿形的红色圆圈,衬在白色的底布上,格外惹目。一眼看去,但觉说不出的怪异,说不出的丑陋,却这样明目张胆地悬在那里,自大自在,又让人感到十分的别扭,十分的好笑。

“竟有做生意的劝客人不要上门,这倒有趣的紧,明明是家酒楼,却又说什么‘斗鸡走狗’,岂不成了闹事打架的地方了?”

好容易认出十四个难看的颇为过份的大字,昭风摇头笑了笑,拾步入内。有跑堂的伙计过来招呼,当前引着昭风登楼,选了一个临近护栏的桌子,让昭风坐下,又问昭风要些什么酒菜。昭风说要一两酒,那伙计止不住咕嘟一声,差点没把舌头咽下去,结结巴巴道:“客官说……说什么?来一两酒?小的,小的没听错吧?”昭风半开玩笑道:“怎么?是不是嫌多了?那就来半两吧。”那伙计又咕嘟一声,像看着一个从没见过的怪物一样,瞪了昭风好半日,然后用一种认命似的口气道:“客官要哪一种酒?敝楼最出名的酒是鹦鹉酒,甘香醇洌,客官要不要试试?”

昭风道:“到了鹦鹉楼,自然要喝鹦鹉酒。两者缺一,未免不足。”那伙计面露得色,夸张地高叫了一声:“鹦鹉酒——半两!”一时引得人人侧目。大概是时间尚早,楼上只有不多的几人。昭风斜对面有一张桌子,两人在喝酒谈天,看样子是常客,听到叫声,侧目看了昭风一眼,又继续谈笑。昭风也不与理会,转头看向护栏外。

遮阳的帘幕挂在栏杆上,支开一线,漏进一方金灿灿的阳光。昭风坐在阴影里,看那刺目的光亮,又看那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仿佛他生活在另外一个不知名的空间,来这里只为作一次偶而的戏游。

那伙计送了半杯酒过来,往桌上一放,道:“客官,您要的酒。老鹦鹉他在楼下见到我,问了两句,对客官您佩服的是了不得,说您既有这等海量,和他便是知己,他是个穷得叮当响的老伙计,半杯酒却还请的起,这酒资算在他的账上,让客官您慢用。”昭风淡淡一笑,道:“替我谢谢老鹦鹉,说他的好意我领了。”那伙计自去忙活,昭风端起酒杯,里面浅浅盛着半杯酒,血色的液体,琥珀一般的晶莹,他看不清杯底,闻之有一股醉人的幽香,芬甜甘美,心想:“这酒没有半分辛辣之气,和平安老店的黄酒相比,实是天壤之别,鹦鹉酒确是有点名堂。”

刚要浅啜一口,听一人说道:“老鹦鹉来了么,今天不知他会选中哪一个?”斜眼看去,那人也扫了他一眼,目光中不无惋惜之意,昭风心中一动,寻思:“老鹦鹉请我喝酒,难道其中另有文章?”他胳膊肘支在桌面上,移开酒杯少许,用三根指头捏着,一转一转地拨动,漫不在意地盯着杯中的酒液,将全副心神集中到两人的对话上面。

“前两天的事还没完呢,他哪来的闲空?就在昨天,那小哥儿对许掌柜发了一通火,说老鹦鹉实在欺人太甚,如若不加约束,他便割了老鹦鹉的舌头,用来下酒。许掌柜作揖陪笑,说老鹦鹉的事他也管不了,若是公子您愿意,尽管割了他的舌头就是。那小哥撂下了狠话,今天还要过来,老鹦鹉要是不知死活,再次出言辱骂,可别怪他辣手。你想啊,老鹦鹉倔得厉害,谁人不晓得他那出了名的刁钻性儿?真不知这次会闹出什么事来。”

“可不是,都一把年纪了,还抱着死脾气不改,整日里调三惑四,流言混语,被他气成个半死的,没一千也有八百。拿那位小哥来说吧,人家来这里是为喝酒,又没惹着他。嘿,他倒好,巴巴地凑上去,嬉皮笑脸了半日,任那小哥一个劲地问他想干什么,只是不搭理,自顾自又挤眉,又弄眼的。更气人的是,到最后竟问那小哥,他要说什么!如果换作你,这一番调侃,你说你受得了受不了?他拿人家当什么啦,是他肚里的蛔虫?”

“别说那小哥年轻气盛,换作是我,虽然一把年纪了,心里照样憋得慌。”

“是啊,那小哥问他:‘老伯,你想说什么?倒是快说呀,别卖关子了!’你道老鹦鹉怎么答他?”

“我怎么看你怎么像个兔哥儿。”

昭风忍俊不禁,微微一笑,将半杯酒倒入口中。酒液麻酥酥的,化作了一条水蛇,从舌头窜到喉咙,顺喉而下,变成了热辣辣的暖流,游至小腹、丹田等处,暖烘烘的,好像有一只耗子在心头乱窜,说不出的心慌,又说不出的舒服。他轻叹一声,只觉满口余香,一边细细品味,一边接着听下去。

……

谁也没想到老鹦鹉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女子一脸飞红,那男子则是不知所措,愣在那里答不上话。老鹦鹉嘿嘿嘻笑,自顾自走开。那男子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悻悻离开。昨天又和那女子重临鹦鹉楼,显是有备而来,老鹦鹉一凑到面前,他就拿眼狠狠地瞪着。老鹦鹉一反常态,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态,正襟危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脸严肃。那女子见二人相持的有趣,也不说话,温温顺顺地坐在一边,时不时柔柔一笑。就这样,两人耗了大半日,老鹦鹉的样子着实怪异,那男子心里拿不住准绳儿,先松了气,问道:“老鹦鹉,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一副丧气的样子?”

老鹦鹉沉声道:“野城里发生过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正想着要不要告诉你,让你高兴高兴,可你一直这么瞪着我,和我有仇似的,想必不愿听我说话,所以也拿不定主意。”那男子一听来了劲,喜道:“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为何单单要告诉我?”又问其他酒客:“各位也知道吗?”老鹦鹉抢着道:“你们是客,没听过这个笑话,他们不同,今天在场的,几乎都是亲眼见到过的。”那男子笑道:“我好好的怎会和你有仇,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说给我听听!”那女子担心他吃亏,轻声道:“咱们是来喝酒的,这笑话,不听也罢。”老鹦鹉怒道:“好心当作驴肝肺,不想听就算了,我还忙着呢,两位请慢用。”说着作势要走。

那男子连忙拉住他,说道:“你说给我听,她不想知道,我还想知道呢。”老鹦鹉道:“你真想听?”那男子道:“不想听,我拉着你干嘛?”老鹦鹉道:“不怕小纽儿生气?”那男子笑道:“咱们大男人说话,哪有娘们插嘴的份儿?听笑话,喝美酒,人生乐事,夫复何求?”他对那女子喝道:“听见了吗?我和鹦鹉老伯说话,你乖乖坐着,不要没话找话说,这里没人拿你当哑巴。”那女子见众人都看着她,脸色一红。男子神气了几分,笑道:“老伯你瞧见了,从来只有她怕我生气,哪有我怕她生气的道理?老伯现在可以讲那笑话了。”老鹦鹉神秘一笑,说道:“不瞒你说,还是那句话,我怎么看你怎么像个兔哥儿。在场的各位,可都是亲眼见到了。”

……

两人说到这里,一人道:“老鹦鹉着实可恶,不过他算是说对了那么一点。”另一人道:“哪一点?”那人道:“那小哥儿也确是娘们气重了些,无怪乎老鹦鹉拿他开心。”另一人突然“嘘”了一声,伸手指向栏外,低声道:“且住,正主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