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九月十三
接下来的几天，武鹰一直是在一种郁闷和忐忑的心情下度过的。郁闷来自于母亲，自从知道武鹰的中考并不理想后，就一直阴着脸，这也难怪，武鹰的父母都是国营企业的工人，一心希望武鹰能出人头地，这次进重点高中的希望落了空，做母亲的肯定是非常的失落。武鹰没有半点怨恨母亲的意思，只是九月十三的那场决斗搅得武鹰心神不安，心里一点着落也没有，这是一场必输的决斗，还外带一场必输的赌局。
“我真傻，我单知道冬天里会有狼，我不知夏天也会有，那小子肯定是个专业队的，我怎么能赢他？”武鹰苦笑着，自言：“我他妈真是脑子有尿，白痴一个！”
武鹰的不快乐都被父亲看在眼里，武鹰的父亲是个转业军人，平时不苟言笑，只是看到武鹰时，才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目光中流露出不易觉察的慈爱。武鹰和父亲的交流并不多，甚至不知道父亲在转业前在哪当的兵。
“小鹰，”父亲还是习惯性的摸了摸武鹰的脑袋，“和同学们出去玩玩吧，打打球，篮球会让你忘记所有的不快，别把高中的事看得太重。”
武鹰感激地望着父亲，欲言又止。
“你才十六岁，搞得自己心事重重，像个小老头似的，你爷爷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我。”提到了武鹰的爷爷，父亲竟露出一脸的天真来。
父亲的语言和面色很让武鹰受用，刚才还烦躁不安的心情顿时清静了许多。
“没事的爸爸，我挺好的。”
“那好，现在就拿起篮球，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今天我休息，陪你玩个够。”
听到父亲要陪自己打篮球，武鹰的惊诧远远的大于了兴奋，“你！？打球！？？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打球？”
“年轻时随便玩玩，后来有了你，工作又忙，也就搁下了，好了，换衣服出发！”
在父亲的工厂里有一块很不错的球场，场上大约有四五的人正在随便的投着篮，看到武鹰父子过来，纷纷向武鹰的父亲打招呼：
“老武呀！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难得难得，又能一睹武二郎的风采了！”
“师傅！你儿子呀？我说着呢，您老人家还亲自下场！”
顺音过去，武鹰看到叫父亲师傅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大个子，说他个子大，其实也就比武鹰高一点，一米八五的样子，块头却大得要命，肩又宽又厚，躇在那活像一尊门神。
“小鹰，来叫叔叔。”武鹰的父亲拍了拍武鹰的头。
“不、不、不，叫我建国哥吧！”当武鹰叔叔长、叔叔好的一个个招呼的时候，那大个急忙摆着手说到：“我是你父亲的徒弟，怎么也和你是个平辈，千万不能叫叔叔！”
武鹰回过头来，为难的望着父亲，此时父亲的双目中透露着一种绝对的权威和慑人的尊严，父亲只是微微的点了下头，武鹰领会父亲的意思，叫了声：“建国哥好。”
此时的武鹰已被父亲的目光彻底震撼，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一来到球场就会发生如此强烈的改变，这种震撼比起数天前那青年的杀气所带来的恐惧不知深了几倍，或者说那种恐惧感在这种震撼面前已显得微不足道。
父亲带着武鹰和建国一拨，另三个年龄约莫三十八九的中年男子一拨，开始了三对三斗牛。
岁月不饶人，这一拨人打球甚少看到突破、过人，更多的是挡拆，空切，中投。父亲也没尽力，只是传传球，接应一下，偶尔来个远投。叔叔们对武鹰的防守也不紧，于是武鹰的突破上篮或分球，包括高位的中投都打得虎虎生风。只是防守时武鹰一点也摸不到头脑，对方三传两传，一个空切，便把武鹰甩到了一旁，好在低位有建国在，对方的进攻也不能十分流畅。
场外看球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三分之二是女性，也难怪，武鹰父亲的工厂本来就是女性居多。有活泼者早已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武二爷，扣一个！”“武二爷，过了他！”“武二爷，断他的球！”
武鹰知道场外喊到的武二爷就是自己的父亲，但他不明白父亲在工厂里为什么有这么高的人气和威望。武鹰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父亲，希望父亲能像场外的要求那样，来个灌篮，或是过人，就是能来个抢断，也一定会让武鹰兴奋不止。
让所有人失望的是，武鹰父亲只是微笑着向场边招了招手，表示一下谢意而已，场上一如既往，分球、接应、偶尔一个远投。好在他投篮神准，每次都是干净利索的入筐，同时迎来场外的一片掌声。这种不计输赢，只图痛快的比赛让武鹰感到无比的惬意，可惜大伙年龄偏大，体力不支，打了三十来分钟便停下来休息了。四周的工友们渐渐散去，武鹰的父亲和他的那几个球友到了一边抽烟聊天，场上只剩下武鹰和建国二人。
熬不住对父亲的好奇，武鹰终于开口问起了建国：“建国哥，你为什么叫我爸师傅呢？”
“因为我跟他学的篮球。”
“武二爷是他绰号？是指武松吗？”
“是。”
“他的球打得好吗？”
建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武鹰：“你不知道？师傅没给你说起过？”
“没有，从来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他也会打球！”
“”
“给我讲讲我爸好吗？”
“嗯，好吧！要不到我家去玩，顺便给你讲讲师傅的故事？”看得出来，建国是十分喜欢这个小师弟的。
“好嘞！”
武鹰的父亲看到儿子如此兴奋，当然不会阻止。
那天晚上，武鹰就住在了建国家里，他生平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足足有一斤多，啤酒。头晕晕的，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父亲的故事太让他兴奋。
武鹰的父亲大名叫武家福，地地道道一农民的孩子，武鹰的爷爷给他取这名字，只是希望他将来能有个较为富裕的生活。后来武鹰的父亲参军入伍，在部队上接触了篮球，虽然起步晚，但他的天赋在第二年里展现了出来，再加上平时的刻苦训练，很快在部队中崭露头角，进入了军区青年队。之后的武家福更是一发而不可收，他在场上的镇静，开阔的视野，惊人的爆发力，尤其是启动速度，都是同龄中人所不及的。在控卫的位置上他应该说是国内最有前途的年轻人，进入军区青年队的第四个月就被军区一队破格选走，那时他的前途真是一片光明。
“你爸没赶上好时光，要放到现在，在CBA，你爸绝不会落到这一步！”建国对武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圈红红的。
那时国内的篮球联赛还是甲A甲B，武家福所在的军区队在冲甲B的关键一战中，为了激励队友，武家福以一米七八的块头硬是在对方两米零六的中锋头上来了个暴扣，球进了，队友的激情也迸发了，但武家福在对手的黑手下也受了重伤。
“那家伙在你爸落地时伸脚去垫你爸的脚，脚踝韧带严重撕裂，废了。”建国的眼圈更红，一仰头，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光。
以现在的医疗技术，这种伤不会要了球员的运动生命，可那是二十年前，只有到国外才有可能治愈。当部队领导的同意批示下达到球队时，武家福已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国外的医疗机构也是无能为力。
武鹰此时已经是彻底的晕了，他既为自己拥有这么一个父亲而感到自豪，又为父亲的短暂的运动生涯而感到惋惜，脚踝，该死的脚踝！武鹰突然想到了与自己做百天赌约的那青年，“我不是黑手，我真是无意的！”武鹰暗筹，“再说他那也是老伤。”武鹰安慰着自己。想到那赌约，心中又不安起来，再想到父亲的英雄，自己的无能，武鹰顿觉百感交集，眼圈一红，两颗硕大的英雄泪悄然滚落，落入杯中。
“再来一杯”武鹰豪情大发，一饮而尽杯中啤酒，将空杯递向建国。
“小弟，你有心事?”
十六岁的年龄毕竟还是个孩子，脸上表情丝毫掩盖不了内心世界，建国一眼就看穿了武鹰。
面对比自己打一倍的大哥，武鹰再也无法忍受自己内心的痛楚，终于将实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建国。
九月十三
这该死的日子！
想到这天，武鹰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哈哈哈”没想到建国在听完武鹰的叙述后竟然轻松的大笑了起来，“我以为多大事！我还以为你是为重点高中的事犯愁！原来是这事，哈哈”
“事小吗？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输球没关系，可我们有赌约呀！以后我不能在他面前打球，就是想翻本也没了机会了呀！”
听着武鹰的表白，建国停止了大笑，但仍是笑容满面的问：“你是说你不怕输，怕的是没机会翻本？”
“好样的，小子，有种！不愧为将门虎子！”
听到夸奖，武鹰是心花怒放，但故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大哥，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苦练一百天，学到你老爸的十分之一，保证打得那小子满地找牙！”
“我行吗？只有九十天而已，来得及吗？”虽然有些怀疑，但听到建国如此话语，武鹰还是兴奋了起来。
“我跟你爸练了两个月，就成了我们机械系统篮球队的主力，你有你老爸的基因，难道还不如我不成？”
武鹰兴奋到了极点，自信心在一秒钟之内以原子裂变的速度膨胀起来，九月十三，武鹰幻想着那一天：先来一个火锅，再来一个暴扣，我爸能在两米多的中锋头上暴扣，我还不能在你这个小子头上潇洒一下吗？对了，那小子三分很牛，也要教训一下，慕容复的那功夫叫什么来着，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嘿嘿！满地找牙！武鹰幻想着对手趴在地上，一颗颗拣起被打落的牙齿的情景，不禁笑了起来。
可武鹰转念一想，父亲工作那么忙，有空教自己吗？重点高中的事已经够让父母操心的了，还要让父亲为这些琐碎费心，不孝，简直是大逆不道！想到这，武鹰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我请了两个月的探亲假，实际就是放松一下，没什么亲好探了，你爸给办的，正好用在你身上，怎么样，看得起大哥吗？”
如释重负，武鹰小学时学的成语，今天终于彻底的领悟了他的含义。建国下午在场上的表现已经让武鹰心服口服，更何况他还没尽力。
“多谢大哥！”武鹰模仿电视剧中的武侠，来了个双拳紧抱。
九月十三，
一定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火锅、暴扣、飚三分，转身、晃动、后仰投篮
这样想着，不觉已迷迷糊糊的睡去。
“今天是几号？”
十六岁的青年很少有不说梦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