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吟美少年拔头筹
作者:魑魅吉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643

1、吟美少年拔头筹

蛤蟆陵又叫下马陵,正是长安一处销魂的去处。可是这种销魂的去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去得的。首先需要的就是银子,其次还需要才情。谁不知道这里的花都是靠这才情方得了花名的,更不是一般的粉头可以相比。

但是,窑姐总归还是窑姐,就算得名震大江南北到头来也不过还是个粉头,不管她到底有多少才情,更不管她容颜多么艳丽。

也许,这就是这些在下马陵挂牌的女子一生的悲哀吧。

她们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年长色衰前寻个归宿。无论是作妾还是续弦,到头来也好过一辈子困在这风尘里,等到死后连个名字也没有。

下马陵的风月之地分有两种,一种是大型的青楼,里面的姑娘多得如同春日的花儿一般,而且还有许多新买来的姑娘,甚至还有逼良为娼的老鸨儿和卑躬屈膝的龟奴;另一种就是小型的了,基本上就是一个两个零星的有名的姑娘支撑,她们自己就是鸨儿。

而无论哪种青楼,都是要有才有艺的美女才能支撑得起来,甚至很多姑娘成了名就干脆自己赎身在外面自立门户。然而一旦有了名气,且美貌未退,又有哪个鸨儿愿意把摇钱树送出去呢?所以很多鸨儿都是宁可多陪笑脸少赚红包也要留住摇钱树。

可是就算是天天看见那虚伪的笑脸,天天看见自己日进斗金,又能如何呢?还不是人前欢笑人后哭,一双玉臂千人枕?

叹息过后摇了摇头,她是头牌是于三笑,怎么能哭呢?

“小姐,这根簪子怎么样?”夏红是于三笑的婢子,在她眼中自己的小姐就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尤其是那一笑,足以……足以什么来着,反正就是能让所有人都倒下就是了。不然,小姐怎么叫于三笑呢。

“这根簪子是……张公子送的吧?”虽然是问话,可语气中却透着不容否定的气势。

“小姐记得真准,这正是张公子送您的。”夏红将于三笑的一头青丝挽成了当下流行的牡丹富贵髻,又插了朵绢花上去,更显得于三笑的富贵高雅了。

牡丹红艳照帝王,霓裳一曲细雨凉。

曼舞轻歌风尘醉,琵琶声声催断肠。

抱起琵琶,于三笑莲步轻移下了楼来。她是头牌,来到这百花楼的才子都是冲着她来的,这一颦一笑都是她的本钱。才子佳人,总是给人遐思。

“于小姐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吵杂的厅堂上骤然寂静下去,百花楼的头牌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看着众人炙热的目光,于三笑依旧微笑,抱着琵琶缓缓施一礼:“三笑给各位见礼了。”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这些在其他粉头眼里确实扎眼,可是谁又知道她心里有多苦呢?为了这个头牌,为了不再是受人欺凌的小丫头,她早已不是原来的她了。

调了调弦,用力按住琵琶顶端的弯处(古代的琵琶与现代不同,顶端的调音处是弯曲的),玉指又滑了下来握住了拨儿。只是轻轻弹拨一下便如仙乐入耳,一曲婆罗门曲(《霓裳羽衣曲》原名叫做《婆罗门曲》,自从杨贵妃跳完就改名了)如同天籁传人间震人心魂。

一月提灯出秀门,闺中女儿笑岑岑。

二月却嗔梅逝早,净瓶独守香魂杳。

三月桃李正芳菲,绣对鸳鸯玄门楣。

四月淫雨连三天,还愿求神总年年。

五月汨罗江边站,龙舟何时才回还。

六月采莲遗谁人,无那江头日欲昏。

七月七窍明月下,鹊桥搭起送良人。

八月单衫蝴蝶黄,共起共落飞双双。

九月落叶秋风起,落红点点流水忙。

十月明眸似鲛泪,绫罗锦帐色渐悲。

冬月风起雪初下,女儿愁情无处话。

腊月时令多如麻,欲语难诉却愁煞。

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险化忘君崖。

琵琶声声,一首《十二女儿歌》更是让气氛热烈到了极点。于三笑有三绝,一是她的琴艺,二是她的歌声,三就是她的舞技了。只要她拿出这三样,无论哪个男人都要眼直心痒脑袋热,平日里她只是展示一样就足以让百花楼日进斗金了,今日竟然展示了两样,使得在场的男子都大呼过瘾,更庆幸的是幸好今日来了才能见得于三小姐的风采。当然这种时候最值得炫耀的就是文人墨客的笔墨了,那来寻欢的也多是风雅之流,更是人不住要炫耀一番。

“于三小姐可谓是琴艺双绝,古人云:绕梁三日,可是三小姐之技艺何止三日乎?”一位才子站起,手中举着酒杯,“在下赵子鸣,仰慕小姐许久,近日有幸得见小姐芳容实乃三生有幸!”

“赵公子所言甚是,于三小姐的琴音歌艺岂止三日,当是三月不知肉味呀。”又一个穷酸附和道。

“三小姐大才,岂是三月可比,应是三年矣!”穷酸的恭维越来越过分,甚至让一边的某人抖落一身的鸡皮。

看见那人一幅不敢苟同的模样,受尽了恭维的于三笑此时竟然无比的轻松,她要的也许就是个能交心的朋友而非表面对自己唯唯诺诺却打着自己身体注意的粗俗穷酸。思及至此,她放下琵琶,款款走下台去,走到那独自饮酒的少年跟前:“小公子是第一次来?”

“嗯。”少年语气轻慢,可是眼神却异常狡颉。

“三笑敬公子。”端起酒杯,她先干为敬,“希望公子常来,三笑也多个说话的人儿。”

“小姐可以说话的人可不少啊。”少年四下环顾,却见得众人恶狠狠的目光,不由得讪讪一笑,也干了一杯水酒。

“公子说笑了。”于三笑苦笑一下,“这些人真的可以说话么?”不过是爱慕自己的美貌,一旦容颜老去他们之中又会有几个记得自己呢?

“小姐还真是有心人。”少年忽然感叹,语气也带上了沧桑,“有些时候有人口口声声为你好未必真的为你好,有人默默无闻确实实在在为你付出。”又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在下独孤寒。”

“独孤公子。”福了福身子,于三笑知道,这是个血性汉子。

“三小姐怎么厚此薄彼,只是与那小子言语欢笑!”人群中有人不满了,叫嚣起来。

男人的嫉妒果然也是不一般的,一下子,所有人的矛头就都指向独孤寒了。要说这个独孤寒,蜜色的脸庞,浓眉大眼,乍一看去好像邻家小弟一般和蔼可亲,尤其是嘴角总是露着淡淡的微笑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而且,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让人过目不忘,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所以他一直“乖乖的”在这里喝酒甚至面带嘲笑也没有人会来找碴,但是现在不同了,于三笑居然对他示好,这下子他倒成了众矢之的了。

“厚此薄彼不敢说,三笑若是因此得罪了各位还望见谅。”于三笑只是想找个说话的伴儿,可不想因此害了人家。

“三小姐可是这下马陵有名的才女,能对这小子高看一眼也是这位公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就请这位公子开个头彩,赞一下咱们这位花魁于三笑小姐如何?”诸多酸秀才,当然也就出得起这样的题目来让人出丑了,想是赵子鸣看见独孤寒虽是儒衫打扮却有佩剑包袱,想来也是跑江湖的,这样就根本不能做出什么诗词来,正好也可以借着机会表现一下自己更可以奚落这个独占美人目光的小子。

“赵公子,您这不是为难这位独孤公子么。”刚才附和他的穷酸呻吟道,“这位独孤公子一看就知道不是熟读圣贤之人,若是赞小姐还要我们这些文人才好,圣贤门生怎好捉弄江湖之流。”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声浪高扬。

“那在下还是先给这位公子作个样子?”赵子鸣举起酒杯,低吟起来。

独孤寒嘴边还是噙笑,一杯清酒敬给了于三笑,道:“水镜银盘走明珠,月华光耀映玉湖。美人如花颜似玉,夜作青丝雪当肤。”

一首诗不啻于一颗炸弹在穷酸群里炸开了花。

称赞人美,的确没有比这“水镜银盘走明珠,月华光耀映玉湖”更能说明问题了,开篇并不说人,而是用“比”来说明美人美的程度,让一抹身影隐隐约约驻留在人心上。

“独孤公子过奖了。”盈盈施礼,于三笑这下子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了,恐怕这下子其他秀才也不会吵嚷着来显示自己的“才华”了。

“独孤兄果然厉害,昔日古人七步赋诗,兄台今日也少不得要比过建安七子了。”赵子鸣虽然脸上挂不住,但是他还是有点酸骨气的,强就是强,他认栽。这等才思敏捷才华横溢,不是他能及得上的。

“赵兄过谦了。”独孤寒的笑此刻依然不变,只是在赵子鸣严厉居然看不出半点的温度,甚至这样的微笑居然给他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看看他人并没有觉得不对,难道是他多心了不成?

“既然今日独孤公子拔了头筹,今日便请独孤公子上小女子的绣阁了。”于三笑微微福身,做个了“请”的手势,便引独孤寒上了绣阁。

女儿家的绣阁又叫椒香阁,可是风尘女子的闺房里却不若其他,多了些许的诱惑与柔媚,更容易让男儿折服在温柔乡里。

淡淡的瑞脑香气,熏得风儿都要醉了。

“我是该叫你独孤公子呢,还是独孤姑娘呢。”刚坐定,于三笑便有此一问,开门见山却有点惊世骇俗。

“此话怎讲?”独孤寒笑而不语。

“男子在青楼里断然不是你这样的反应,况且,你难道没有发觉自己抿酒之时的模样异常的媚?”

“哦?”独孤寒终于有了不属于微笑的另外一种表情,略略皱眉,他又摇摇头,“在下是如假包换的男儿郎,至于怎么会反应与他人不同,应该是对这里没有兴趣吧……在下的心思并不在此。”

“不知公子心思在何处呢?”

“心思在何处呵……”陷入了沉思,独孤寒的确没有想过自己将来应该如何,“漂泊江湖,孑然一身。断绝前世,春梦无痕。”

“好个‘断绝前世,春梦无痕’。”忽然窗口一阵掌声,一到白影闪进房中,“在下柳木白,甚是仰慕于三小姐,今日虽然晚了也未想到居然还能见到个少年英雄。”

“柳公子夜半爬窗,恐怕不是君子所为。”于三笑多年欢场打滚,岂是谁人几句话就能摆平的。

“小姐此言差矣。”柳木白不请自来,坐到独孤寒下首,“在下本是要来拔头筹的,可惜错过了时间,本想在小姐绣阁之中跟拔头筹的兄台一较高下,而今看来是不用了。这位小兄弟的文采胜过在下。”说完,径自倒了杯酒,转向独孤寒,“小兄弟,我敬你。”

“兄台客气了。”举起酒杯,他也一饮而尽。这下子可不能说他是在“抿”酒了,更不要说“媚”了。

“小兄弟够豪爽。”柳木白哈哈大笑,一招摘星手抓过放在独孤寒手边的剑,“小兄弟不简单啊,这应该是一柄辘轳剑,不知有何名头。”

“名头倒是不敢当,这柄剑名曰‘追月’,只是比其他剑锋利些许而已。”说着居然不着痕迹的将剑取了回来,随手拿出一块碎银,剑不出鞘,仅是剑鞘发出的剑气便将碎银一分为二!

“小兄弟果然不是一般人哪!”柳木白肃然起敬,“在下今日断然是要结交小兄弟了,还望不要嫌弃才好。”

“呵呵,没想到独孤公子还是个少侠。”这下子于三笑到不拘束了,拉过独孤寒就开始打量,“方才这柳公子可是太江湖气了,我还怕你吃亏呢。”

“三小姐何出此言哪,在下怎么好像半夜偷香窃玉的贼人么,又怎么会欺负人。今日就算独孤兄弟不会武功,在下就更不能恃强凌弱了不是。”柳木白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是结交了个高手还是让他很是高兴的,毕竟他现在需要高手相助。

独孤寒却依旧微笑,他根本没有想到第一次逛青楼就如此精彩,如果日后还是这样好玩,那可要兜着点儿了。刚才一时好胜居然使了功夫,以后日子也不会清闲了吧。一想到以后要是有个“尾巴”跟着自己咋咋唬唬地叫“兄弟”,他就一个头两个大,这种“诡异”的情节绝对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不要,绝对不要!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柳兄,在下独孤寒,并不会什么高深功夫。不过是剑好带气而已。”说着又把剑递给柳木白,“柳兄不信可以一试。”

那柳木白如何肯信,只道是独孤寒谦逊推脱之辞,但是还是禁不住独孤寒一个劲儿的劝说果然拿起剑来,没有拔剑就用剑鞘对准碎银子轻轻一砍——叮当一声,银子应声而裂。

“啊呀,果然好剑!”一见到效果,柳木白马上双眼烁烁放光,“可惜这剑太好,为兄也不能让兄弟你割爱啊,哈哈,今日你我兄弟不醉不归!”说完,也不管独孤寒愿意与否,就自顾自的称兄道弟的一顿狂侃,弄得一旁的于三笑也只有摇头的分。有些人真的不会把自己当外人,更是跟谁都自来熟,也许这样才能混到好处吧,应该说这个也叫做“福气”。所以没多久,两个男人也就醉倒了,到剩下一旁无聊至极的于三笑收拾残局。

不觉月上中天。

忽然,一阵轻风乍起,独孤寒幽幽坐了起来,手边的剑已然不在了。无奈的笑了笑,他翻身跃窗而去。有的时候,趟浑水是不明智的。

打完水回来的于三笑见他离去了,几步走了过去推了推一旁已然“酣眠”的柳木白。

“三笑,怎么还在想那独孤公子?”依旧是粗犷的声音,柳木白手拿宝剑,眼中闪烁的是狂热的精光。

“你不是也没想到会得到件宝贝。”于三笑冷哼,“这可到好,我的客人都成了你的目标了,到头来人家还以为这百花楼是黑店,我于三笑就是杀人越货的母夜叉了。”

“呵呵,你就算是杀人越货也不是母夜叉,顶多是罗刹女。”柳木白笑得狂放,“得了宝贝,又能见识于三小姐的风姿,这下家主是要赏的了。”

“你也不怕人家来讨。”一句话,正中靶心!

“对啊,他要是回来讨宝剑怎么办?”傻呵呵的,他还是犯愁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想了半天,柳木白终于决定马上把宝剑给改造一下,首先换了缠宝剑的布条,又找到铁匠在剑身刻上点花纹,之后,自认万无一失。

可是,如果真是宝剑,还容得着你在上面刻花纹?早就崩碎你的刻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