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作者:风飞扬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66

象平常一样,阿呷在河边走着,看着牛相互挤擦,想到这是些多么好的牲口。安详.诚实,有时候孩子般的活泼,有时候又故作姿态的发情狂奔。没有什么比牛的嬉戏更使人感到安心了,阿呷从它们的一些滑稽动作中得到了乐趣。

牛们开始吃草了,阿呷坐在一块河边的大石上,赤脚浸泡在清凉的水里。身边的诗诗那脑袋搁在她的膝头上,她回忆起一年前收到华纬的信,仅仅一页纸(这是一颗多么滚烫的心啊)。

但是,正是它,使她深深感到了对华纬的内疚,为什么她要躲着他呢。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归来,如果她没有关上电话,或者,如果她在看到那封信后,能早一点的赶到华纬的身边。

是的,这一切都是如果,也许她那颗迟迟没有启封的心,是一切事情的预兆。佛说:前因后果,前世所修。她多么想回到那段同华纬姐弟相称的日子里,她可以那么无拘无束面对华纬。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诗诗把头静静地搁在阿呷的膝头上,她不停地抚摩着它,另一些想法又在脑子中闪现:如果她能坦然地面对这一切,情况会不会不是如今这个样子?她为什么就不能象以前那样去面对华纬呢?或者,她为什么不能象对待其他人一样大大方方地去面对华纬呢?即使是对诗诗,她的爱也不仅仅是一种责任,难道是需要?她需要诗诗吗?她需要华纬吗?人的悲哀就是从来不能确定,我们人际关系中的哪一部分是我们感情的结果——出自爱慕,厌恶,仁慈,或者怨恨——还是哪一部分是被各自生活中某种永恒的力量所预料先决定。

有一头牛对阿呷表示友好,小牛停下来,用棕色的大眼睛盯着她。阿呷努力认了许久,她不能够想起这头牛叫什么,很多年前,这里的牛都是有名字的。她总是喜欢给寨子里的牛取名字,仍然牛很多,但她总能叫出牛的名字来。但是后来,她家里办了养牛场后,绝大部分的牛都只能在两米见方的一块小地方毕其一生。从那以后,这里的牛渐渐地就没有了名字,成为了产肉机器。

是的,她所在的寨子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高度的城市化后,这里已经少有人居住了。大部分的乡亲已经迁居到城里去了,现在的思茅市吸引了全地区90%以上的人口,只有一些怀旧的,不舍得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的老人才留在原居地。还有的,就是专门从事农业和养殖业的公司员工,或者是必须留在乡村的。

谁说不是呢,城市的吸引远远地胜过家乡山水的甜美。

惬意的阳光照在身上,带着香甜气息的风轻轻地抚摩着发际,诗诗生出了两截火腿肠和一只蜜蜂,它对自己的后裔目不转睛,惊讶不已。两截火腿肠当然绝对安详,只有蜜蜂摇摇晃晃转着圈,好象吃了麻药,过了一会儿,它升起来,飞走了。

这事发生在阿呷的梦里,等诗诗醒来,阿呷告诉了它。

诗诗老了,是的,它确实老了。她刚捡到诗诗的时候,诗诗就不小了,这几年下来,她越来越觉得诗诗的动作迟缓多了。这些天以来,她每次叫上诗诗的时候,它发现她除了抬抬头之外,没有其他反应。这是它以前很少出现的,拒绝参加它自己努力建立起来的常规仪式。

阿呷看着诗诗,心里特别沉重,它用嘴叼住火腿,面对着阿呷四肢落地,慢条斯理地嚼着。看着她又要出门,诗诗眼里似乎透出一丝兴趣的微光,但还是没有振作起来。阿呷把脸凑到诗诗面前,它身子没有动,但张嘴咬住了火腿肠的一端。阿呷拉住了火腿,抓着向门外拖,诗诗还是四肢落地,将脊背弓起来,它奋力地为自己争夺事物而战。一会儿,诗诗作出了妥协,喉咙里发出悻悻地声音。阿呷只好松了自己的这一端,好让诗诗能够好好地吃这火腿。

而此时的华纬,最想吃的也是火腿,他开始想象着最后一次吃火腿的景象了。那是在苏州,在那座有名的庄园外,闪烁着光彩的玻璃橱窗里,摆满了金华火腿,还是肥的流油的猪肘子。用锋利的刀片,细细地切,薄薄地切。盛在盘子里,再加点佐料,嚼在嘴里有一股诱人的香。这个时候,还应拿上一本好书,看一段,再用手抓一片火腿,看一段,用手抓一片火腿丢在嘴里…….

当他再一次把手神进盘子里,他发现盘子没了,火腿也不见了。他的眼前只有冰冷的舱室,冰冷的空气,还有就是使人恐惧的蓝光。为了节省能源,他关闭了所有不必要的动力,舱室灯泛着的蓝光,是惟有的主电脑屏幕发出的。

这已经是第24个地球日了,他的动力推进室,剩下不到30%的动力;电池组里,也在他最后一次的启动大功率联络通讯器后,所存的电力也所剩无几了。

是的,这是一个巨大的“石头陷阱”,华纬现在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仔细分析,他应该仔细分析为什么探测器能工作,却无法发回信号。这个“石头陷阱”外面包围着一层特殊的电离层。它同平常的高度电离层不同,它能放过外界的电磁信号,但却不让任何的内部电波辐射出去。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用华纬所有已知的知识,他都无法找到可以解释的方式。

他也曾想过这是智慧生物的杰作,但这么些天来,他用尽了多种的方法,但都无法探测到地表下超过20米的深度。

是什么物质能隔断外界的探测电磁和各种辐射能量呢?华纬也试着走出舱室,去采集岩石样本。从样本上看,小部分是火星组所采集到的那种岩石,而且岩石的“年龄”也比火星上的样本小。绝大部分是属于各种各样的陨石灰和残体,这应该是这块“石头”捕获的陨石和空间尘埃。

照华纬的分析,这块“石头”是智慧生物留下来的,这点已经毋庸置疑了。以华纬的思维来看,这块“石头”应该是某种智慧生物所遗弃的,“石头”里面应该是这种智慧生物的居住舱室,最外层的舱体已经坍塌,再加上外层空间陨石的轰击,所以才有现在的这种地貌。

“老板,你在吗?老板,听到吗?”

主电脑屏幕传来画面,画面中的杨菲然泪流满面的在呼叫。华纬现在很怕看到屏幕里的呼叫,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他多少次看到这种景象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兴奋,并且还徒劳无功地去加大通讯器的功率。但到后来,当他发现这一切的联系呼叫只是在做无用功,并且还无谓地消耗能量。他就放弃了,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了。

“老板,”

华纬听到了杨阳的呼叫,这次和前几天的呼叫气氛有点不同,

“老板,我作了一个也许我会痛苦一辈子的决定,我们要走了。”

“我知道作出这样的决定谁都不愿意,我知道我作出这样的决定,他们会恨我。但我们确实得走了,我必须将我的组员带回地球,老板,我会永远怀念你的。”

是的,如果换了华纬,他也会这样决定的。他明白,此时的杨阳肯定比任何人都痛苦,但他现在是火星探测组的指挥官,如果他不作出这样的决定,现在距离地球的距离越来越远,多等一天,他们回程将需要更多的能源。等火星冲年最后期限一到,整个火星探测组都将因为不够能源返回而停留在火星轨道上,只到下一个火星冲年的来临,那是11年之后的事情。依靠火星轨道站的能源和维生系统,他们是完全没有可能支撑到11年之后的。

“好样的,杨头领,你做的对,”

华纬对着屏幕无助的呼喊,是的,该走了,他们确实该走了。

这是最后一声了,再也不会有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华纬分明地看到杨阳正带着他的组员们发动了推进器,从轨道站上慢慢地分离,在深寂的星空中,朝着地球,朝着家,飞去,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