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呷剥掉另一瓶红酒瓶盖的封皮时，她看着自己的指甲，希望它能长一点。做位一名医生是不能留长指甲的，到目前为止，她第一次在意自己指甲的长度。
她打开瓶子往两只杯子里倒上酒，倒的恰到好处。她心想，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厨房里有这样的红酒，多少饭店里有这样的杯子，多少灯光暗淡的客厅里有这样的一个场景——钱塘江的潮水在呼啸过后，是不是还具有退去的激情？
头上的顶灯有点亮，有一支蜡烛足够了，不过这样太过分了，他可能会误解的。她打开了音响的开关，一支柔美的曲子感觉比较好。
华纬举杯齐肩向她伸去，“为了您的丈夫和孩子，还为了这个夜晚和音乐，”
不知怎地，这些话使阿呷倒吸一口气，不过，她跟他碰了杯，虽然想说“为了这个夜晚和音乐”，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他们两人都沉默了，都小心地喝着酒，小心地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了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句。音乐轻轻地吟唱，仿佛一只蛾子，虽不会思考，却相信自己的本能地让音乐之火引的团团转。
屋里的温度有点凉，阿呷微微地有点感到酒精的热度，她并没有直面看着华纬，不过，她感觉到即使他好象在关注着闪烁的音箱，他的视线的边缘也会扫到她。他转身的时候，她可以看到他调节音响的手在颤抖。
阿呷正在犹豫着享受这美好的时光，紧张的时光，甚至带有一点恨意的时光。不过，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挂钟上的针已经指向十点二十六分，她想。音箱里穿透出的是一首无主题的意识流音乐，若有若无的旋律勾勒着一位爱的殉道者，怅惘地行走在虚无的山路中。
华纬的酒杯空了，正当他准备再往阿呷杯子里倒一些的时候，阿呷摇了摇头，“明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我得走了。”
她送了一口气，又深深地为自己的话语失望，她心里来回翻腾：是的，我该走了；再喝下一杯酒；走吧，还是走吧。音乐并不关心她的去留，她不知道华纬怎么想。
她站着，看着华纬无奈的眼神，她绕到桌子这边来，伸出手，握着华纬的手。“今晚我很高兴，但我真的要走了，”
“我会一辈子记得这个晚上，”
他都明白了，正如她所想到的。不过他的话里显得那么的无助。
她几乎是逃一样地转身，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为了不让身后的人看见这一切，她试图在离开的时候关上门——但她失败了，一支强有力的手阻挡住她的努力。
她只感觉到一道夏日的闪电滑破寂静，她猛然拉开门，忘情地扑到那个人——跟她同样是泪流满面的人身上。
“我想说，”——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有些嘶哑——“我仍然爱你，爱你，不管这个世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认真的，你是我的。”
她可以感觉他是真诚的，不计任何后果的，她尽情地享受着这欢乐和激情，沐浴其中，听任旋涡没顶。像是多年前那个迪庆之夜一样，她又拥有了少女的激情。
就在这一刹那间，她完完全全地将自己释放开来，一直沉睡在她内心深处的灵魂猛然惊醒，化做一团黑色的火焰，将她吞噬，无数次地将她抛起，无数次地将她带到深空的边缘，然后，无情地将她化为灰烬——
华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也牢牢地看着他，他们在相距十厘米的地方紧紧地栓在一起，牢固地，亲密地，难分难解。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他身上，她能感觉到他强劲的力量，从脖子到脚后跟的力量；她能意识到他身体的可怕热量。这股热量进入她的手，传到她的肩膀，然后散到全身，任意流动，到处肆虐，通行无阻——她也没有丝毫想加以控制。
“我做的好不好？”
华纬在清醒后，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他现在一动不动，任由那双温暖的手在身上游走。
阿呷不想从他身上把手抽走，而且她现在也没有了借口，将手挪开。
“塔夫特，”
“什么？”
“这支曲子的名字叫塔夫特，是关于一个法国人和一个瑞士姑娘的爱情故事。”
阿呷没有再问，这个时候，华纬说什么无所谓，只要他说点什么，她都愿意去听——就为了拖延时间抵制那感觉，她听到她心理深处的门关上了，把她和华纬关在一间属于他们俩的房间。
“你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我想吃奶，”华纬凑过来，深情地吸吮着，“我要吃…….”
她温柔地抚摩着他的头，“傻子，我是问你想吃点什么，”
她努力地寻找着自己的重心，而她每时每刻都在失去重心。
舒缓的曲子又开始了，她能听见在某个地方有个风笛手正在演奏着这支曲子——也许很久很久以前，也许很久很久以后，她不能确定。但是它正慢慢地逼近他，那声音模糊了她的一切行为准则，使得除了与他合二为一之外，其他的一切都逐渐消失。
“我们跳舞吧，我从来没想过这样跳舞，”他以他特有的那种认真神情说，然后又马上找个台阶下，“也许你也想这个时候跳支舞？”
阿呷只微微地红了一下脸，“好吧，不过我不大跳舞的……”
他笑笑，将缠在身边的东西一一丢开，她站起身来，两人向对方靠拢。
“多想回到那一座香水城，
——寻找令我迷惘的人，
——她依然散发着诱人的温存，
——深深打动我的心门，
——也许我啊无法分辨黄昏清晨，
——当我陷入你的眼神
——也许我啊无法分辨刹那永恒
——当我陷入你的香水唇。”
她已经伸出手来，不管怎么样，已经勾住了华纬的脖子，感觉到他的手裹住她的腰——没有一丝风，嫩绿的小苗在生长。
“我依然寻找那座香水城，
——寻找令我迷惘的人，
——她依然散发着诱人的温存，
——深深打动我的心门，
——也许我啊无法分辨黄昏清晨，
——当我陷入你的眼神
——也许我啊无法分辨刹那永恒
——当我陷入你的香水唇。”
他们慢慢地舞着，她能感觉到他的眼睛炙热地看着他，他们的肚子贴在一起。
歌声停止了，但是他还搂着她，嘴里哼着刚才那支歌，他们就这样保持着，移动着。直到下一支曲子开始响起，他们自然而然地跟着音乐跳起来，就这么继续跳着舞。
她能感到他坚实的肌肉，他是多么实实在在地拥着自己，比她所知道的任何事情都实在，他微微前俯让脸贴在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