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随着司仪那高亢洪亮的嗓音，一对新人已恭恭敬敬拜倒在唐如铁面前。

唐如铁果然名如其人。一张线条粗硬的黑脸膛，镶着一双极其犀利的眸子。高高的鹰勾鼻下，是一张不苟言笑的紧闭着的厚嘴。

端坐在宾客席中的展云鹤注视着古板冷漠，深不可测的唐如铁，又扫了一眼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新郎倌唐骜，心中暗忖：“这对父子看来倒是大相径庭。”

这时，那仪态万方的新娘子在敬茶时突然一个趄趔，茶杯啪的摔下地去，盖头的红绸也随之滑下。

人群顿时一阵喧哗。面前这个清丽柔美的女子怎么会是恶名远播的西门娇娇？

唐骜怔怔地看着新娘子，原本忧郁的面容竟一下舒展开来。

唐如铁霍然站起，厉声喝道：“你是谁？”

那女子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低下头颤声道：“我……我……”

坐在唐如铁身旁的唐如冰忙起身把嘴附到他耳边轻声道：“大哥请息怒，她是娇娇带来的陪嫁丫头萍儿。”说完她转向萍儿，冷冷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娇娇小姐现在何处？”

萍儿怯生生道：“夫人，请恕奴婢不知之罪。小姐昨晚三更时分就逃走了，她要奴婢……”

坐在宾客首席的西门凤忍不住幸灾乐祸道：“这也难怪喽！女不教，母之过嘛！何况娇娇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

唐如冰面色一变，怒视着她道：“西门凤，这一定是你教唆我女儿的掉包计！想不到你这么卑鄙！”

“荒唐！”西门凤冷冷道，“本姑娘犯得着管你们俩母女这门子闲事么？”

一场喜气洋洋的婚筵转瞬间变成这对姑嫂之间的唇枪舌战，人群中更加骚动起来。

“大家静一静！”唐如铁强压怒火，缓缓道，“今日之事，纯属意外，唐某深表歉意。不过诸位尽可继续开怀痛饮，无论新娘子现在何处，本门弟子也可在三个时辰之内找到她。至于这位丫头——”他双目炯炯地转向萍儿，冷冷道，“她身为奴婢，竟敢串通主子做出这等丑事，分明是想贪图我们唐家的荣华富贵！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杀了！”

话音刚落，一个彪形大汉已应声而出，一把拽起萍儿就走。

唐骜见状大惊，不顾一切地跪下地道：“爹！求求您放过萍儿！孩儿……孩儿一直想娶的正是她！”

这话无异于一记惊雷，又在人群中激起轩然大波。唐如铁自觉颜面受损，怒斥道：“儿女亲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由得你在此放肆？”

唐骜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道：“爹，孩儿从不管什么门当户对，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就够了！总之，你们别想逼我娶西门娇娇！”

人群中顿时一片唏嘘。唐如冰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也微微有些润湿。

唐如铁万万没想到一直唯唯诺诺的儿子竟敢公然与他对抗，顿时恼羞成怒，一挥手狠狠掴了他一记耳光。

唐骜下意识地捂住脸，在心中累积多年的怨恨顷刻间爆发了。他歇斯底里地冲唐如铁吼道：“这十八年来，孩儿已经受够了！我情愿做一个一无所有的无名小卒流落市井，也不愿生在大富大贵的四川唐门任人摆布！哼，什么江湖枭雄，什么武林世家，不过是些装腔作势的东西！”

“你！……”唐如铁气得两眼冒火，再次抡起巴掌，唐如冰已上前抓住他的手劝道：“大哥冷静些，别把事情闹得太大，丢了面子不好。”

唐如铁颓然叹道：“我今天丢的面子还不够大么？”

西门凤心中偷笑，趁机煽风点火道：“既然骜儿已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明心迹，两人又是郎才女貌，不如成全他们算了。何苦这样棒打鸳鸯呢？”

唐如铁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冲那彪形大汉吼道：“还不快把这个贱婢拖出去？”

唐骜激动地拦住他们道：“我不许你们伤害萍儿！她是无辜的！要杀就杀我！”

唐如铁阴着脸不吭声。

宾客中早已议论纷纷，但都无人出来劝解，因为唐如铁的乖戾秉性可是路人皆知。

萍儿泪眼朦胧地望着唐骜，哽咽道：“多谢唐公子拔刀相助，奴婢此生无以回报……”话未说完，她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猛地朝自己心窝刺去。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根筷箸已悄然飞出，萍儿手中的匕首便被击落下地来。

萍儿怔了怔，唐如冰忙上前点了她的睡穴，低声对唐骜道：“你别跟你爹争执了，先把她扶回房去吧。”

唐骜感激地道：“多谢姑姑。”便抱起昏睡过去的萍儿离开了。

西门凤看到一场好戏如此草草收场，难免心有不甘，故意挑拨道：“真想不到大嫂武功精进得这么快，莫非今日之事早有人一手谋划？”

唐如冰冷冷道：“你胡说什么？”

西门凤哼道：“我看是你故意把娇娇藏起来，想嫁祸给本姑娘！”

唐如冰不屑地道：“你以为我有必要为了你，而抹黑我娘家人的脸面么？”

西门凤面色一变，气咻咻地拂袖而去。

唐如冰走到展云鹤跟前，笑盈盈一拜道：“多亏展大侠方才及时出手，才避过了一场命案。”

展云鹤淡淡道：“西门夫人不必客气。君子有好生之德，其实那位姑娘并无多大过错，如果就此轻生未免可惜。”

他这话明显是冲着唐如铁说的，但唐如铁早已别过脸去，故意装作没有听见。

就在四川唐门婚筵风波的同时，倪坏和展天赐已搀扶着千蛇老人出现在熙熙攘攘的蜀中街头。这里虽不及金陵繁华，却也别有一番特色。各式各样的风味小吃全都飘出阵阵辣丝丝的香味，呛得他们直咳嗽。

“想不到四川人吃得这么辣。”展天赐好不容易止了咳道。

倪坏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爹这么爱吃辣椒，他原本是在四川长大的。”他忽然神色黯淡起来，蹵着眉头道，“不知四川唐门把我爹怎样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放火烧了他们的老窝！”

千蛇老人温和地道：“倪坏，你放心。唐如铁极爱面子，决不会失信于人的。”

倪坏笑道：“想不到爱面子也有这般好处。不过我想，大凡越讲究面子的人，越容易被人撕破脸。”

话音刚落，展天赐突然“哎哟”一声。原来是一个颜面邋遢，衣衫褴褛的小叫化子迎头撞上了他。小叫化子连一声道歉都没说，就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倪坏忍不住笑道：“这小叫化子谁都不撞偏偏撞你，八成是看上你了。”

展天赐涨红着脸正欲辩解，忽然惊叫起来：“咦，我的钱袋怎么没了？”

倪坏这才收敛起笑容，道：“一定是刚才那小叫化子偷的！”说着已拔腿朝小叫化子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