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束手无策
作者:顾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950

客堂的房门并没有完全敞开。

悟天带着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拖着肥胖而累赘的肢体,差些儿便完全堵住了房门移开的部份。

“和尚,你这就要走了吗?”

东方隐下意识向门边移近数步,略有些吃惊地注视着眼前的矮胖和尚。

悟天摸着酒足饭饱后,微微凸起来的大肚腩,笑道:“你愿不愿跟和尚一道走?”

“这样有些不太好吧。”东方隐微微一怔,迟疑道,“好歹我们也吃了人家一顿饭,怎么着都该等郡守大人回来后再说。”

“和尚的肚子已经不饿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悟天露出大感愕然的神情,好像东方隐说出来的言辞非常奇怪一样。

董月伸出纤细的玉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樱红小嘴里发出故意压低了音量的轻笑声,道:“真是个聪明的和尚。敢情刚吃饭完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要开溜了。”再从左侧挪动身子向魏伯阳靠近了些,咯咯笑道:“魏大哥会不会将那个什么邪教的大魔头说得太厉害了,吓得臭光头嘴都没抹干净,就忙着要跑路了……”

魏伯阳愣了愣,暗暗好笑,心想:“佛门修行最讲心境,所谓能做到天塌不惊者,方能摒弃一切外魔。如果胖和尚真的如此胆弱,只怕也没有现今的一身法力了。”思念至此,忙低声截断她的话,道:“月儿不要胡乱猜测。悟天大师乃域外佛门的高僧,哪有给人说两句话便吓得要开溜的。”

“魏兄此言差矣。贫道以为月儿姑娘的言辞,也绝非没有任何道理。”

青竹哈哈一笑,倏然站了起来,双眼骤然闪烁出淡青色的眼芒,若有实质般落往悟天和尚的身上,沉声道:“别说常年避世的域外佛门,便是我道家各派又何尝没有胆小怯弱的鼠辈!”

淡淡一笑,缓缓朝门边走近两步,声音更显得低沉了下来,道:“贫道从不多说废话,只想知道大师是否胆小怯弱的鼠辈?”

“阿弥陀佛!施主便当和尚胆小怯弱吧。”

悟天低诵一声佛号,目光相继从青竹与魏伯阳的脸上晃过,笑道:“小僧的法力远不及各位施主,自感难以对付什么厉害的大魔头。即便勉强留在此地,也只会多添累赘,坏了各位施主的诛魔大计。”说话间,拍了拍东方隐的厚背,肥胖的肩膀晃了两下,风也似的轻飘到高耸的院墙上。

魏伯阳心神微动,扬手挥出一点紫光,急喝道:“和尚慢走!”

紫光去若电闪,射到悟天的近前时,却又突地停了下来,轻飘飘地悬荡在半空。

悟天微微一怔,下意识伸手向悬浮在眼前的紫光抓去。岂料食指刚触及紫光,它便“轰!”地爆散成密密麻麻的光点。直等光色褪散后,方露出一道约有三指宽长的符纸。

魏伯阳长身而起,眼望着站立在院墙上的悟天,笑道:“这道符纸内,藏有魏某昨夜收集来的百余道遇害枉死的灵魂。大师若不想它们变成四处害人的怨灵,便用你的慈悲佛法来消除它们的怨气吧。”

悟天闻言微震,小心翼翼将紫符放入怀内,颔首道:“告辞了。”话音未落,微一晃身,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喂!和尚,要走也等等我呀。”

东方隐急呼一声,双足猛一蹬地面,箭一般循着他消失的方向追去。

“臭和尚,怎么能这样…”

韩蓉低低嘟哝了两声,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直到东方隐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时,终忍不住倏地站了起来。

董月冷冷望着她,哂笑道:“好啊好啊!胆小鬼终于要全走光了。”

韩蓉瞪她一眼,怒道:“谁说本姑娘一定要走了。”再狠狠跺了跺脚,气急道:“两个尽赖帐的混蛋,看我怎么抓你们回来。”说着迅速窜出屋外,旋风般腾空而起,迅速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还说自己跟四师兄有多好…”青水呆呆望着房门外栽满了花卉的小院落,小声嘟哝道,“呸!四师兄才不会认识这样的胆小鬼呢。”

青竹脸色微变,低喝道:“小师妹,你在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啊。”青水“啊!”地一声,遮遮掩掩,道,“大师兄,是你自己听错了吧。”

青竹不悦地瞪着她,道:“大师兄还没有耳背到这样的程度。如果你再胡言乱语,别怪我立即送你回师门去。”叹了口气,又道:“若给师父知道你又口出脏言,定然要责怪我私自将你带出来。你要知道…”

青水吐了吐舌头,向他扮了个鬼脸,道:“知道了,下次我不说就是。”嘻嘻一笑,又道:“大师兄,我看你最近真是越来越罗嗦,都快要赶上爹了。”

青竹摇头苦笑,佯装出怒色,道:“不要胡说。师父所做的一切,那都是为了你好。”坐回到桌旁的软垫上,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小丫头,还真是越来越拿她没有办法了…现在师兄弟里,也只有老四能管管她了。”

这一刻,隐隐有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经过客堂门外的小院落传入魏伯阳的耳内。

随着时间的推移,脚步声越渐清晰起来。

不到一会儿,头戴官帽的周昌在另几名官员的簇拥下,快步穿过小院落,从容走进这间敞开着房门的客堂。

“周大人忙碌了一夜,真该去休息一下了。”魏伯阳瞧着这位郡守大人发黑的眼圈与萎顿不堪的神色,淡淡笑道,“须知岁月不饶人。如今的您,可不比贵府里那些年轻力壮的勇士们了。”

“仙长说笑了。下官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比不得从前,又何尝不愿意去卧榻休息。”周昌无奈笑道,“只是下官刚接任不过三月,城里便发生这样的惊天血案。光是思索要如何向当今圣上呈报此事,已令下官食不甘味,寝不能眠。”

说到这里,苦叹口气,又道:“唉!此次朝廷里的那些言官御史们,定然要庆幸又给他们逮着机会,可发挥那套口诛笔伐的本事了。”

“哈哈…好一个食不甘味,寝不能眠。不过此事纯属妖邪作乱,贫道自当秘奏朝廷,大人断不会受到什么责难的。”

青竹长声大笑,迅速起身走到周昌近前,连续两掌击落到他的肩头。

周昌浑身一震,情不自禁闭合双眼。霎时间,只觉有两股清凉的气流先后冲入脑际与四肢百骇,不但令自己因睡眠不足而变得昏胀的大脑精神了许多,就连原本疲软的身体也像在瞬间充满了力量。

“不知仙长施了什么法术?下官现在好像精神了十倍不止。哈,就连腿脚也不觉得酸软了。”

周昌缓缓睁开双眼,用膜拜神灵时的目光,钦佩不已地直望着青竹。

魏伯阳笑道:“这并非是什么法术。青竹兄只是输了两道真气,以助大人抵抗疲劳而已。”

“原来只是这样…”

周昌愣了半刻,随即哑然失笑,双眼流露出回忆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道:“唉。当年如非先父死命阻止,下官也曾险些拜入道家门下…如今想来,倒还真有几分后悔呀。”说话间,遂又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缓缓望着屋内众人,突然“呀!”地一声,道:“下官记得,好像还应有三位法师在这里…为何如今不见他们的身影?”

董月不屑冷笑,道:“还惦记着那三个胆小鬼干什么,他们早吓跑…”

“月儿。”

魏伯阳及时喝止了她的话,向周昌微微一笑,道:“那三位都有各自的要事,来不及向大人辞行,已经先走一步了。”

周昌愕然一怔,勉强笑道:“原来是这样,倒是下官怠慢了。”

魏伯阳瞧他的神色间颇像有几分失望,回想着韩蓉临走前的话,淡淡笑道:“大人不用担心,或许他们用不着多久便会回来的。”稍顿了顿,又见周昌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即敛尽笑容,正色道:“大人若还有其余的事,尽可容后再说。因为现在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大人即刻去办。”

周昌神色一震,道:“仙长尽管吩咐。”

魏伯阳想也不想,道:“魏某要知道最近这七、八天,城里都有些什么人与今次在将军府里遇害的死者有过接触。”

周昌毫不迟疑,道:“下官立即去办。”刚往敞开的房门走出几步,突又回过身来,面有难色,道:“这个…将军府里仆从众多,要完全查清楚,只怕会颇费时日。”

魏伯阳耸了耸肩,无奈道:“尽量吧。魏某也知道此事难办,大人不如先从三天内的查起,能查多少算多少。”淡淡一笑,又道:“魏某要在后天日落前知道结果,不知大人能否办到?”

周昌缓缓点了点头,魏伯阳慎而重之的语气,令他深切感受到事情的严峻,连带使刚舒展过来的心情,也不由变得沉重起来。

魏伯阳没空理会他的内心感受,继续道:“如果大人能够尽快办妥这件事情,或许城里的百姓可以避免再次遭遇与昨夜相似的惨祸。”稍顿了顿,一字一顿,道:“大人千万要记住,此事绝不能走露消息。至于该用什么法子去查,想必就不用魏某再多言了。还有从今夜开始,希望大人在城里实行宵禁,好避免妖魔骤然出现时,会带给城里的百姓更大的恐慌…嗯。大人最好能再寻个借口,阻止城里的民众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出城,以免令妖魔也趁机逃脱出去。”

周昌露出凝重的神色,颇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道:“请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去办。”向屋内数人微微施礼,转身踏出房门。

守候在屋外的数名官员看见他出来,便匆忙跟在他的身后,急步从院落里走了出去。

青竹负手站立在敞开的房门处,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小院落,淡淡一笑,道:“虽然贫道很想说魏兄的办法不好,可惜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魏伯阳摊了摊手,道:“唉,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那些妖物都拥有能够隐藏自身妖气的能力,如果它们继续潜藏在世人的肉身之内,即便站在我们的面前,你我也没有办法分辨出它们。”叹了口气,又道:“唯今之计,也只能将有机会被播下了尸种的百姓集中起来,以免其体内的尸种破壳而出,又会危急到城里的其它百姓。”

青竹迟疑道:“只是每日出城入城的人实在太多,若厉老魔在这些人的身上也播下尸种。届时根本用不着老魔头亲来,只怕等到城内妖乱一起,你我拼尽力气也救不了多少人。”

魏伯阳苦笑道:“至少我们倾尽全力了。否则该怎么办,难道放他们都离城避祸吗?”

“魏大哥敢情是忙糊涂了。”董月“嗤!”地一笑,道:“如果放那些体内被播下尸种的人都离城避祸,岂不是任由他们将身上的尸种传染到其它的郡城吗?”

魏伯阳摇头苦笑,道:“只怕现在也有许多地方,已经被厉老魔悄无声息地播下了尸种。”

青竹断然道:“我看还不到这种地步。据闻这类尸种的炼制极其不易,而且每次只能炼制出一只。依照厉老魔一贯的行事作风,只要给他炼制出来,他定会选人口最密集的郡城先大展手脚狠干一场。”深深吸了口气,道:“所以,这里恐怕还只是老魔头的第一个目标。”

魏伯阳愕然一怔,道:“如果只是这样,今趟若能除掉死而复生的厉老魔,或许便能使天下避免这场浩劫。”稍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实在没有什么办法,能将城里潜藏的妖魔一网打尽。如果到时走露了一头妖魔,肯定又是另一场灾难。”

“魏兄所言甚是。”

青竹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道:“虽说血尸吸干了人体的精血后,便很难在没有精血的肉身里多呆几天。”话锋一转,又道:“可是它们破壳而出后,附近的很多人将会立即遭到残害,我们实在很难及时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这种事情,好像没有那么困难吧。”

青水嘻嘻一笑,快步走到青竹跟前,洋洋得意,道:“大师兄,如果我能及时阻止那些妖物再次害人,你能放我独自去外面玩几天吗?”

“胡闹。”青竹脸色微变,低声喝叱,道,“此事连魏兄都没有法子,你还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