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蒙冤
作者:冷香暗渡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904

二更天时,花溅泪敲开萧雨飞的房门,递给他一顶竹笠:“看天色,今夜定有一场大雨。你戴着这个再去吧!”

萧雨飞道:“二更刚过,此去无名寺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哪用得着这么早出门?”

花溅泪道:“我总觉心中有些不安,好象你此去会有什么危险似的。所以你最好提前出门,先到无名寺周围巡视一番,看有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萧雨飞道:“你也太小心了。智慧大师乃一代高僧,不会对我有什么异常举动,如今正值武林大会期间,各路英雄人物都在,聚雄会也不敢轻举妄动,我此行哪会有什么危险?”

花溅泪道:“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些为妙。要不你先歇一会儿,我先去无名寺瞧一瞧。”

萧雨飞忙道:“眼看要下大雨了,你还是在屋里老老实实地呆着,我自己去就行了。”

他将嘴凑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我会尽快回来的,我怎忍让你独守空房待天晓?”

花溅泪红了脸,举手欲打,萧雨飞已拿着竹笠跃出窗去,爽朗的笑声渐渐远去。

虽已二更,小镇上仍是灯火辉煌,人声嘈杂。萧雨飞不想招人注意,将竹笠戴上往下压了压,改走灯暗人稀的小道。

无名寺在郊外的黄山脚下,并不大,不过十多个和尚,几十间禅房。少林、武当、苏州月家和梅花门都在寺内落脚。

萧雨飞走出小镇,已可隐约见到无名寺的所在。时间尚早,他在郊外随意漫步,晚风吹过,送来乡野间特有的清新气息。

忽然,一阵疾风从脑后掠来,萧雨飞猛一闪身,低叱道:“谁?”

一竹竹箭“夺”地钉在了他身边的小树上。他一回头,但见苍穹中黑云密布,星月全无,夜幕之中,哪有人影?

他走近小树一看,竹箭下分明钉着一张纸卷,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写得极为仓促的字:“有险速回。”旁边划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图形。冷香宫潜伏在聚雄会的三十六名死士都分别有特定的传递信息的暗号。而这图形却是排名第一的一号死士的标志。

“难道我此行真有危险?智慧大师约我三更相见真是一个陷阱?”以萧雨飞的性情,越是惊险,越是好奇,便越不肯罢手。可既有一号死士冒险前来示警,他不能不引起重视。想到时间尚早,不如先回客栈中与花溅泪商一下再去赴约不迟。

他把纸条放在怀里,折转身,往镇上奔去。刚刚进得镇来,忽听身旁有人“嘿嘿”一声冷笑。他扭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一闪而没。是岳谨峰!

一想到断肠剑就在岳谨峰手,萧雨飞顿时拔足追了上去。在夜幕掩盖之下,岳谨峰的身影时隐时现,带着他在黄山脚下东奔西跑。

萧雨飞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妥,岳谨峰故意现身引他前往,莫不是前方设有极厉害的埋伏?难道姜太公已正在某处等着他自投罗网?但断肠剑乃天下第一利器,冷香宫的镇宫之宝,萧威海亲手将剑交在他手上时,曾再三嘱咐,万万不可丢失。平时若要找到岳谨峰的踪迹是千难万难,现在他主动出现,纵然前方有危险,他也不能不跟上。

萧雨飞的轻功虽比岳谨峰略高一筹,但夜色太浓,山脚下林木茂盛,岳谨峰又是一身黑衣,很不容易瞧清,这一追竟追了半个时辰都未追上。但也未见有任何埋伏。

后来萧雨飞突然发现岳谨峰竟带着自己在黄山脚下兜圈子,他心中一动,脚下一缓。岳谨峰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回手解下腰间的长剑一抛:“萧雨飞,还你的剑!”

长剑迎面飞来,萧雨飞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低头一看,果然正是那柄天下第一利器的断肠剑。

“此剑乃天下第一利器,武林中人莫不想据为已有,他好不容易夺得了,为何会如此爽快地还给我?”手一掂量,顿觉剑身似乎比平时变得轻了许多,他握住剑柄用力一拔,拔出的却是一柄木剑。这剑模仿断肠剑削成,维妙维肖,若非质地不同,晃眼一瞧还真不易瞧出差别。

萧雨飞心中一急,再欲追时,岳谨峰却已失了踪迹。

他再三检看手中的断肠剑,剑身虽是木头仿制的,剑鞘却是如假包换。他心念数转:“相思断肠剑的剑身剑鞘都是特制的,他为何要单单把剑鞘还给我?他单单拿着剑身又怎好佩用?”

此时已近三更,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离开无名寺很远了。他顾不上细想,也不及回客栈与花溅泪商量,将剑鞘先系在腰间,施展轻功,夜鹰般向无名寺疾掠而去。

待奔到无名寺大门之外,正远远听得更鼓声响,不早不晚正好三更。他整了整衣衫,伸手轻扣寺门。既是智慧大师主动约见,他觉得自己应该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进去。至于有什么危险,他自信凭自己的武功也应该不会有事。

还只扣了两下门,门便开了。开门的正是下午帮智慧大师传口讯的玄衣僧人一清。

一清双手合什,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萧施主果然守时。大师刚刚做完晚课,正在禅房相候,请随我来。”

萧雨飞进得寺来,想起一号死士的示警“有险速回”,心道:“这寺中看来毫无异样,哪有什么危险?”他跟在一清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一动:“这一清乃智慧大师弟子,少林寺方丈的师弟,在少林寺弟位自是不低,他又并非无名寺门僧,为何我一敲门,他便立刻开门了?莫不是智慧大师要他守在门边等候么?智慧大师约我相见之事为何要做得如此隐秘?”

恰在这时,空中开始下起了大雨。听得雨声哗哗,萧雨飞顿时觉着这风雨笼罩的无名小寺中充满了玄机。

寺中所有的僧众以及借宿的各派人士早已安歇了,几排禅房俱是黑黑的没有一点灯光。只有西边最偏僻的一间禅房里还透着烛光,纱窗上有一个端庄的人影。

一清将他带到那亮着烛光的禅房前:“阿弥陀佛,萧施主稍候,待我入内禀报。”

萧雨飞站大门外,只听一清禀道:“师父,萧施主已带到。”

随即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传出:“你且出去,让他进来吧!”

一清站出门来,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萧雨飞不再怀疑,举步走了进去。

就在他迈步的一刹那,一清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异彩,嘴角浮起冰冷而诡异的微笑,仿佛一个恶意的猎人在看着一只猎物即将跳进他预先挖好的陷阱——

雨,好大的雨。

小镇上,有人在打更。“邦——邦邦——”已是三更了。

花溅泪挂念着萧雨飞此行的安危,哪里睡得着。脑中不停地想着今天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想从中找出一点头绪。

她伫立在窗前,注视着空荡荡、灯火昏暗的街心,微蹙着双眉发呆。

空荡荡的街上,剑雨如注。在长街那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从街那头缓缓走来。他步履沉稳,姿势也没什么特别,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失意与萧索。他默默行进在风雨中,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又仿佛他一直都不会停歇,将这么一直走下去。

他就那么撑着伞缓缓行来,又从窗下走过。客栈屋檐下摇晃的灯笼发着昏暗的光,照着那人满面的倦容。但只一瞬,他就走出了灯光笼罩的范围,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缓缓穿过空无一人的街心,往黄山方向走去。

花溅泪忽然想起他就是在苦竹溪旁吹竹的那个落拓的流浪人。可他虽然衣着简朴,神情落寞,却绝无狼狈之态,反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花溅泪看着看着,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强烈的好奇心来,连忙回头拿起一把湘妃竹伞,从窗口飘下跟了上去。

雨大而急,花溅泪虽然撑着伞,裙摆依然湿透。但她全然不顾,悄悄缀在那落拓的中年人身后。只见他竟一路向黄山上行去。

那落拓的中年人走过苦竹溪,仍未停留,只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衣衫也湿了大半了,他却似全然不觉。一道轻微的闪电划过,花溅泪见他脸上竟忽然有了一丝激运之色,心中不由更加好奇。又一道闪电划过,她看见了他腰间那根古老的紫竹笛。

“好漂亮的竹笛。吹起来一定很好听!”

又走了一会儿,花溅泪忽然发觉他竟是朝天都峰方向去的,心中的好奇心更强烈了。正要继续跟踪,忽然一个闷雷从头顶滑过,虽然并不响,但在这深山雨夜,四周漆黑一片的情况下,仍是吓了她一跳。而就在雷声响起的同时,那落拓的中年人竟忽地纵身往路边那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松林中一跃,快如闪电,瞬间失了踪迹。

花溅泪连忙纵身掠了过去,但见林中黑漆漆一片,哪里看得见半个人影?风雨声又极大,竟不可辩出那中年人藏在哪里。

“原来他早已发现我了。这个人是谁?他的武功原来这么高,竟足可与师太和姜太公相比。”正思虑间,又一个闷雷惊过,惊起林中的一只夜枭,发出一声低沉而哑厉的啸声。花溅泪顿觉毛骨悚然,连忙退出林去。

刚一出林,透过模糊的雨雾,她看到山路上竟站着一条人影,而且好象是在等她,不由一惊,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谁?”

“别怕,是我!”那人影向她走近。她这才看清这人穿的是一件银色衣衫,放下心来,微笑道:“白大哥,是你。”

白无迹没有打伞,浑身上下早已湿透。瓢泼的雨水顺着他的脸与头发直流。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莫不是又在偷偷地去看她,然后就跟踪到了这里?

花溅泪看到他没有打伞,忽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这么静的夜半,这么空荡的深山,这么狂的风雨,两个关系微妙的少男少女相对而立,竟都找不到话说。

花溅泪怔怔地不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该怎么做。她知道自己把伞给他他也不会要,可若自己坦然地打着伞却任他淋雨又不好意思,不由觉得尴尬万分。

还是白无迹先开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么大的风雨,电闪雷鸣的,你不怕么?”

花溅泪脸一红,低声道:“有,有一点怕。”

白无迹幽幽地道:“他呢?为什么没来陪你?”

花溅泪道:“他有事,二更天就出去了。”

白无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快回去吧,这么大的雨,小心淋病了。”

花溅泪冲口而出:“那你呢?”

白无迹笑笑,有些凄凉:“习惯了。”

花溅泪忽觉心中有些发酸,道:“你住在哪里?”

白无迹道:“你不必问,我自有住处。”

花溅泪道:“你不必骗我。我知道这几天武林中有头脸的人物都赶来了,方圆数里的农家、客栈几乎都住满了。你被程傲然陷害,身背恶名,怎能随意现身寻找住处?你又是那么骄傲,从不肯易容改扮。前几天天气很好,你自可随便打个地方安身,可是今晚如此风雨,你却到哪里暂避呢?”

白无迹无言,将头悄悄扭向一边。

花溅泪沉默了一下,上前一步用伞去遮他。

白无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低声道:“不,花姑娘——”

花溅泪笑道:“你是我师兄的朋友,你的师承又与我冷香宫有极大渊源,我也算你的师妹了。走吧,这会儿镇上的人都睡下了,我带你去换件衣服。”

白无迹道:“可是——”

花溅泪道:“这里离镇还这么远,又这么黑,我一个人回去心里很怕,你就算帮我师兄护送我回去好吗?”

白无迹又怎能说不好?尽管他想说“不”,可这个字在喉中转了几圈竟总也说不出口。何况,在他内心深处,他是不是真想说“不”呢?

她的伞终于遮住了他。两人在一把伞下往回走去。两人都本能地离得较远,反而都被淋了个透。走了半晌,谁也找不到一句可说的话。

白无迹低头前行,闻着花溅泪身上那隐隐的幽香,表情很不自然,心中什么滋味都有也什么滋味都无。他自离开蓬莱岛还从未想过自己人有走得这么艰难、这么尴尬的时候。他更未想到,岛上那众多年轻、美丽、温柔的女子都痴痴地爱着他,他一个也未动心,到了中原,却稀里糊涂地爱上了一个他本不该爱的人——

花溅泪也只是低头默默前行,听着那雨打伞的声音,心中暗道:“今天我是怎么了?云飘去赴约吉凶未卜,我却在这里同白无迹共伞同行——唉,若是被人撞见我可是百口莫辩了!”

雨,更大了,山路却转窄。两人只得靠近了一些。而这,对于白无迹更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对于花溅泪却是平添了许多矛盾和惶惑。

待两人身影远去。那落拓的中年人从林中一跃而出。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往天都峰上疾掠而去。

峰顶上的木屋内,宋问心尚未安歇。她不安地在屋内踱来踱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她不时在窗口停下,向外张望,却惟见满天剑雨。

白天,李思卿遵她之命在山上守了一天,却一无所获。那个年年会在她的生日那天悄然来看她的人一直没来。夜上她特地将所有弟子都支开了,吩咐他们都不要上峰来,自己一个人在屋中苦等。

她忽地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唉,下雨了——这么大的雨——他一定不会来了——”

蓦地,她神情一震,猛地冲到窗前。

风雨声中,分明又传来了一缕缕熟悉的笛声,悠扬,婉转,似乎有着无尽的相思,又有着无尽的怨意。

正是一曲“长相思”。

她第一次听到这笛声之时已是快四十年前的旧事。那天,她独自前往钱塘听潮,却见一个英俊少年正悠闲地坐在岸边吹着紫竹笛——

几年后,他们成亲了。又过了十年,他出走了。从此音讯全无。

然而每年她的生日之夜,他总会来为她吹上一曲长相思,却从不现身与她相见。她若要循声前往,她进一步,那笛声便远一步。她只能听到他的笛声,就是不能见到他的人。

笛声清越,风雨声虽大,却怎么也掩不过那缕笛音,反而衬得那笛音更加凄美。

宋问心心潮澎湃,多少次冲动地想冲出去,却终又忍住。听着听着,泪水已无声地流下:“欧阳,欧阳,你竟又来了,你果然又来了。可你为何仍不肯见我?你竟不肯原谅我,又何必每年来给我吹曲子?

“每年我的生日之夜,你都会来我为吹上一曲,你既不肯原谅我,又何必每年来给我吹曲子?你若肯原谅我,又为何不与我相见?你就这么恨我么——欧阳,外面的雨这么大,你在何处吹笛?唉,你是故意来折磨我的么——”

萧雨飞推开半掩的门,踏了进去。

他的人忽然呆住,是被惊呆的。

他并不是个很容易被惊吓住的人,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呆住。但,此时他却已呆住,脑中一片空白。

他呆了一呆,忽的又恢复了冷静,一步跨了过去。

只见禅床上盘膝坐着一个须眉尽白的老僧,浅灰色的僧衣有一片殷红正在一圈圈扩散,那是血!他的左胸上赫然有一处细小的剑伤,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一柄三尺青锋放在榻前,上面却只有浅浅的一抹血痕。

智慧大师怒目圆睁,表情充满惊疑、痛苦与愤怒,却端坐蒲团上一动也不能动,显然被人点了穴道。

萧雨飞出手如风,解了他的软麻穴与哑穴,又迅速点了他伤处四周的穴道。但那一剑竟是穿心而过,纵使点了穴道,殷红的血仍是不停涌出,淌落在榻上,染红了僧衣、床榻和那柄宝剑。

萧雨飞见那剑十分眼熟,似乎正是自己被岳谨峰夺去的那柄断肠剑,他提起剑柄一看,上面果然刻着那熟悉的两个纂字:断肠。他心知不妙,却来不及细想,抱着智慧大师,一手按住他胸上创处,一手抵在他的背心处为他渡入内力。

智慧大师喉头微动,似是有话要说,却连嘴唇都已张不开了。

萧雨飞脑中念头飞转,道:“大师,凶手可是岳谨峰?”

智慧大师圆睁的双眼突然充满了焦虑,奋力说道:“他就是——”底下的声音却细如蚊蝇,模糊不可辩。

萧雨飞急道:“他是谁?是谁?”

智慧大师却已没了声息。萧雨飞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将双手抵在智慧大师背心,不停地渡入内力,心中狂叫道:“智慧大师,你不能死,不能死,你这一死,我可是百口莫辩了----”

忽觉背上一痛,一人一掌击在了他的背心之上,他一张嘴,一股血箭喷了出来。他顺手拾起断肠剑反手挥出,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偷袭之人已经中剑。

萧雨飞一探智慧大师鼻息,已是气息全无。他心中凉了半截,一回头,却见一清捂着右臂,退到了门外,厉声尖叫:“快来人呀,抓刺客呀,刺客把师父给暗杀了!”

一清一面叫嚷,一面又冲了进来,闪电般出招击向萧雨飞。身手俐落,正是正宗的少林武功。

萧雨飞此时已知中了一清的诡计,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一手怀抱着智慧大师的尸身,另一手挥剑挽出一朵剑花,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一清凌厉的攻势,紧跟着又是一剑,将一清逼退两步,口中轻叹道:“好阴谋,好演技!连我都不能不佩服你。”

一清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杀了智慧大师,我要你偿命!”一面大声说话,一面不停出招继续猛攻。

一清武功不弱,虽趁萧雨飞抢救智慧大师时偷袭得手,但此时又哪里是萧雨飞的对手。萧雨飞不想伤他,将剑插入鞘中,以剑鞘迎招,只守不攻,道:“一清,你武功虽不错,却根本不是智慧大师的对手。想不到你早已和岳谨峰勾结,合谋设下这个陷阱来嫁祸于我——”

一清的叫嚷声早已惊动了整个无名寺,转瞬间,无数条人影朝禅房奔来,当前几个少林武僧一跃进房,一看房中情景,二话不说,对着萧雨飞立下杀手。

萧雨飞放下智慧大师的尸身,使出一计凌厉的剑招,逼退众僧,叫道:“慢!你们且慢动手!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我不和你们交手,也绝不逃走,我先把剑交出,任凭你们处置……且叫你们方丈智因大师前来说话。”

只听一声清越的佛号声压过了屋外所有的喧哗:“阿弥陀佛,老衲在此!”

一清一步跃出门去,哭道:“方丈师叔,师父被刺客给杀了!”

一位身着大红袈裟的白眉僧人出现在禅房门口,正是少林寺方丈、智慧大师的师弟智因大师。他双目如电,往房中一扫,沉声道:“施主不知是何方高手,竟敢刺杀我寺智慧大师,来来来,让老衲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萧雨飞躬身行了一礼道:“智因大师,晚辈并非刺客,晚辈乃冷香宫门下弟子萧雨飞。”

智因大师吃了一惊:“冷香宫萧大侠是你什么人?”

萧雨飞道:“正是家父。”

智因大师道:“那你怎会夜闯无名寺,刺杀我少林智慧大师?”

萧雨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手的鲜血,苦笑道:“晚辈与智慧大师无冤无仇,又是冷香宫门下弟子,怎会刺杀智慧大师?晚辈是中了聚雄会的圈套。请大师暂勿动手,容晚辈细禀。”

一清道:“方丈师叔,不要听他狡辩,我亲眼见他杀了师父---师父他死得好惨!”说着,不由流下泪来。

智因大师看着智慧大师怒目圆睁、须眉尽张的遗容,悚然动容,又低声念了一句佛,方道:“来人,去把冷香宫李大侠、萧大侠和各门派掌门人全都请到无名寺来。今天是宋宫主寿辰,就不要惊动她老人家了。”

几名僧人应了,转身奔去。

一清道:“方丈师叔,你可要为师父报仇啊,他----”

智因大师摆摆手道:“你先住声,现在正是武林大会之期,天大的事也会查个明白。萧雨飞竟是冷香宫弟子,也不怕他逃了。待冷香宫中人和各门派掌门人都请来了,大家一同禀公处置。”

萧雨飞自知此事难以善了,也不再争辩,脑中念头飞转,把整件事的种种疑惑之处想了一遍。这才明白岳谨峰明明已抓住自己,为何李思卿一露面,他就爽快地放了自己,原来他早已另有诡计;为何岳谨峰要自己一年之内不得说出他与孟蝶衣的事,并不仅仅是要保护孟蝶衣,还有个目的就是要让自己被陷害之时交待不清关键细节,难以洗刷冤屈。

过了半个时辰,只听一阵人声喧哗,却是各大门派掌门人和武林中有头脸的人物都已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却是月几明。他一见“刺客”竟是萧雨飞,失声道:“飘儿,怎会是你?”

萧雨飞道:“师伯,我不是凶手,我只是中了聚雄会的奸计。”

智因见月几明也认出了萧雨飞,想来至少他的身份不会假了,脸色缓和了一下,道:“各位掌门来得正好,且帮我少林调查这桩公案。”

接着有人来报,冷香宫李啸天和萧威海也到了。

萧威海只接报说智慧大师遇害,没想到赶来一看,被众人现场挡下的凶手竟是萧雨飞,大惊道:“飘儿,这是怎么回事?”

萧雨飞道:“爹,你放心,我没事。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待众人坐定,智因大师先向大家通报了情况,又对一清道:“一清,你且不要插言,先听萧施主讲发生了什么事。”

萧雨飞道:“多谢大师。各位掌门,各位前辈,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今天下午,这位一清师父突然来找我,说是智慧大师要约我在今晚三更到无名寺相见---”他将事情经过细叙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冷香宫一号死士中途示警等情节。此时他已明白,连少林寺中都有了聚雄会的内奸,难保在场的武林人士中没有聚雄会的人,如果泄露了一号死士示警的情节,一号死士必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没想到我一进门,就发现智慧大师已经遇害,临死前他想告诉我凶手是谁,可是已经无法说话。现在想来,一清师父脱不了嫌疑,他纵非杀害智慧大师的凶手,也必是帮凶。”

一清叫道:“你休得血口喷人!方丈师叔,弟子入寺已经二十年了,当年蒙师父收留,又蒙师父传授武功,弟子怎会做出弑师之举?他完全是一派胡言,师父根本未曾叫弟子去请他来相会,盗经之事师父从不和任何人提起,这是他一生中最忌讳谈起的事,又如何会去找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商量?”

智因道:“萧施主,两本经书失盗之事是少林寺四十年前的一大悬案,我师兄深以为恨,从不主动与人谈起。他与你素昧平生,怎会找你商量此事?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

萧雨飞道:“当时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在下的一位朋友身患奇症,只有修习这两本经书才能治好。晚辈关心则乱,纵然心中奇怪,仍决定前来。”

智因道:“你那位朋友是谁?得了何病?为何非得这两本经书治病不可?”

萧雨飞脸上一红,道:“是一位姑娘,姓花,叫花溅泪,是在下的一位红颜知已。她有一种隐疾,贾神医说除非修习洗髓经和易筋经不能治愈。”

一清道:“你需要这两本经书是你的私事,我师父如何知晓?经书早已失盗,他又怎会约你前来商量?你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你的确是想要这两本经书,否则也不会来害我师父!”

他向智因跪下:“方丈师叔,今晚二更,弟子就在隔壁先睡了,突然听到师父房中有吵闹之声,弟子一听,原来这位萧施主正在向师父逼问两本经书的下落,他出言甚是不逊,甚至指责师父当年根本就是监守自盗,师父不想理他,要他离去,谁知弟子随后就听得刷的一下拔剑之声,弟子心知不妙,连忙赶来一看,只见他手中正握着这柄断肠剑,师父左胸已被刺中,可是师父一动不动,口不能言,原来已被点了穴道。现在想来,这厮必是一进门就先自报家门,师父见他是冷香宫弟子,毫无防范,他就暗中偷袭,点了师父穴道,然后再逼问两本经书的下落----”

萧雨飞笑道:“一清师父,你可真会编故事。”

智因扶起一清,道:“二位暂勿争论。萧施主,听你所言,你进门之前,曾听我师兄说道‘你且出去,叫他进来吧’,莫非当时我师兄还活着?”

“不,”萧雨飞道:“当时晚辈的确听到有人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应是智慧大师所言,但晚辈一进门,发现智慧大师早已穴道被闭,被人一剑穿心,哪里还能说话?显见这句话应是一清所说。一清师父,想不到你的口技也这么好。”

智因道:“那依萧施主之见,一清才是真凶了?”

萧雨飞道:“他是帮凶,不是主凶。虽然以他和智慧大师的师徒之情,大师未曾防范,他可暗中偷袭,但晚辈刚才试过他的武功,纵使偷袭,也不能一招就同时点住智慧大师的软麻穴和哑穴,而且要一剑穿心再把剑拔出来却不震倒大师的身子,这出手必要很快才行,以一清的身手还做不到。”

几名少林武僧正在一旁替智慧大师验伤,他们拾起萧雨飞抛下的断肠剑,抽出剑刃,和智慧大师胸上的创口比了一下,失声叫道:“不错,师父正是被这厮所杀!他这剑比普通宝剑要窄两分,正和师父胸上的创口相合,这厮好不歹毒,竟一剑刺穿了师父的心脏!”

萧威海闻言脸色一变,站起身来,走到智慧大师身边,亲自检看了一下伤势,沉重地点点头道:“不错,大师这剑伤只有断肠剑才能形成。”

智因颔道道:“萧大侠果然公正。”

一清叫道:“萧雨飞,你还有何话可说?我的武功远不如你,你总不能说是我抢了你的剑杀了我师父再嫁祸给你吧?”

萧雨飞看着父亲,心中暗叹一声,道:“爹,智慧大师的确是被断肠剑所伤。但断肠剑今天下午就被聚雄会的岳谨峰夺去了。”

萧威海道:“难道岳谨峰的武功竟远在你之上么?”

萧雨飞道:“那倒不是,我和他二人还从未正式交过手,但估计至少也应在伯仲之间。只是当时我正在帮,帮人疗伤,他在暗中偷袭,因此得手。”他不擅撒谎,尤其在长辈面前,更是从未说过谎,却又不能直言,不由有些紧张。

萧威海见他说话时眼珠转个不停,说到关键之处有些支吾,不由有些疑心,道:“你当时在帮谁疗伤?”

萧雨飞道:“一,一位朋友。”

萧威海道:“谁?”

萧雨飞道:“我--我不能说。”

萧威海见他不肯明言,心中暗忖,若是正道中人,现在这种情形下他岂有不说之理?他年少无知,初涉江湖,莫非竟滥交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朋友?自思这几个月来任他独来独往,疏于管教,才会惹来今日之灾。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再追问,只道:“后来呢?”

萧雨飞道:“岳谨峰本来已擒住了我,要把我交给聚雄会主,不料途中遇上了大师兄。是大师兄救了我,但断肠剑却被岳谨峰拿走了。今晚来无名寺途中,他又故意现身,引我兜了半天圈子,再把剑鞘还给了我。我正奇怪他怎会把剑鞘还我,没想到他却是早有阴谋。”

“他必是赶在我前面返回智慧大师房中,趁大师不注意点了大师穴道,然后用断肠剑刺了大师一剑,留下剑后离开,却让一清出门引我前来。大师临死前,我曾问他凶手是否岳谨峰,大师神情十分愤怒而焦急,可惜只说了‘他就是’三个字就再也无力说话了。显然这凶手是大师的熟人,才能自由出入大师房中,才能让大师对他毫无防备。一清师父,这凶手究竟是谁,你必定知道。”

一清冷笑道:“我当然知道,这凶手就是你!至于你是不是岳谨峰,我可就不知道了。”

萧雨飞道:“你莫忘了,今天下午你来通知我赴会之时,花姑娘也在场,她可为我作证。”

一清道:“她既是你的朋友,又焉有不帮你作假证之理?”

萧雨飞道:“这个简单,大师不妨差人先在花姑娘处问个明白,再与晚辈所言一对,岂不全明白了?她住在镇上的刘记客栈,晚辈就与一清师父一同留在这里,待查明后再说。”

一清道:“你之所以要害智慧大师,就是为了索取经书给你那位花姑娘治病之故。你二人蓄谋已久,又焉知你们不是事先商量好了的?”

萧雨飞道:“我若有心行凶,为何不蒙面换装,刚才为何又不杀你灭口马上逃走?”

一清道:“这只因你若蒙面换装,师父必会戒备,你就无法得手了。正因为你亮明身份前来,师父才会对你毫无戒心,你才能轻易得手。你逼问经书下落不得,便动了杀机。只是没料到会被我撞见。你不是不想杀我灭口,而是没来得及动手,我入少林门下二十年,武功虽不如你,你要想杀我也要费点周折。”

他指着臂上剑伤道:“这就是你想杀我的证据!眼看你就要得手了,幸好我的师弟们赶到了。”

几个少林武僧齐声道:“不错,我等赶来时,他二人正在交手。”

萧雨飞将手腕伸给智因大师,道:“请大师为我把把脉。”

智因大师疑惑不解,但还是伸手为他把了把脉,奇道:“咦,你怎地受了内伤?而且伤得还不轻。”

萧雨飞道:“当时我正在全力抢救智慧大师,一清师父从我背后偷袭。我这伤乃是金刚掌力所伤,智因大师不会看不出来吧?以我的武功,若非当时无力还击,若非遭遇偷袭,一清又怎能伤我?”

一清道:“我是偷袭了你,只因当时你刚杀了师父,心中慌乱,没注意到我会突然赶来。若说我害师父,我跟了师父二十年了,我为了什么?而你却有杀人的动机,只因你想逼师父要那两本经书救你的花姑娘!”

智因道:“你二人各说各的,我一时也难以决断。不知诸位武林同道怎么看?”

武当掌门禅月道长道:“此事老道也听得稀里糊涂。二人说得似乎都有理。”

只听“嘿嘿嘿”有人一阵冷笑。

李啸天转头一看,却是青衣门首座弟子程傲然,便道:“程少侠笑什么?你莫非有什么高见?”

程傲然道:“高见但没有,只是有点小小的疑问。不过有你们冷香宫在此调查,我一个晚辈岂敢乱说。”

李啸天道:“冷香宫处事向来只认理,不分情份地位,你若说得有理,但说无妨。”

程傲然道:“那我就说了。萧少侠,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断肠剑乃天下第一利器,武林中人莫不想据为已有。聚雄会少主岳谨峰竟是好不容易得了,如何会轻易舍得如此交还给你?难道就为了陷害你?下午你已在他手中他都没舍得杀你,又怎会费尽心思来嫁祸你?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故意将“没舍得杀你”几个字说得意味深长,大家都听出他是在怀疑萧雨飞与岳谨峰之间关系并不简单。

萧雨飞怒道:“程少侠这话何意?莫不是在怀疑我和聚雄会还有勾结?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你和岳谨峰、姜太公勾结之事,真的就以为无人知晓吗?”

程傲然笑道:“你说我勾结岳谨峰和姜太公,你有何证据?罢罢,李大侠,我早说我不敢说的。现在我更不敢说了,否则就会被萧少侠反诬为勾结聚雄会。”

萧威海皱眉道:“飘儿,你说程傲然勾结岳谨峰、姜太公,可有证据?如无证据,就不该如此轻易出言,惹人误会。”

萧雨飞道:“爹,我暂时还没有证据。不过,这事我和----”他本想说我和师妹都是亲眼所见,却想起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怎能把花溅泪扯进来?若是大家知道和他结下私情、让他退亲的花姑娘就是幻月宫主,她以后还怎么号令武林?他把话咽了下去,冷笑道:“程傲然,你真是一个卑鄙小人。你害了他不说,又想来害我。”

程傲然道:“你说我害了谁?”

萧雨飞道:“你心里明白。”

程傲然道:“我当然明白。你说的是白无迹,对吧?这白无迹,是和岳谨峰齐名的双花盗,人人得而诛之。如果说我害他是错的,嘿嘿,那就让你继续对下去好了。上次在扬州,我要杀了白无迹为民除害,眼看就要得手的,却被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救下。其实你那位不能说的朋友就是白无迹是不是?作为冷香宫弟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一个淫贼,嘿嘿,真不知是谁卑鄙!”

风残云马下脸来:“放肆!然儿,你怎能把冷香宫弟子说成卑鄙小人?就算萧少侠年少无知,结交了武林败类,你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没有分寸。”

程傲然肃手道:“是,师父,徒儿知错了。”

风残云话里藏针,萧威海岂有听不出之理,却不便发作,道:”飘儿,你今天救的那个人是不是白无迹?”

萧雨飞犹豫了一下,不敢抵赖,又自觉问心无愧,便点头道:“不错。其实他--”他本想说白无迹是个好人,是被程傲然和孟蝶衣陷害,可自己既不能透露白无迹的来历,也不能透露孟蝶衣和岳谨峰本有私情,手中又没有丝毫证据证明白无迹是被陷害的,只好住口。

萧威海脸色变了两变,眼中露出失望之色,叹道:“你,你真是太胆大妄为了。不过,你既连结交白无迹都承认了,想来你说的你为救白无迹才被岳谨峰把剑夺走一事也应不假。”

他转向智因长老道:“非是在下护短,犬子是有些任性无知,但绝不会做出为了逼问经书下落就杀害智慧大师的事来。在下愿以私人名义为犬子做保。”

月几圆道:“我也相信萧贤侄行事虽有些冲动,但绝不至于敢在这武林大会之机杀害智慧大师。不如我们先把那位花姑娘找来,问个清楚再说。”

禅月道长道:“年轻人行事未免不知天高地厚,白无迹那种声名狼藉之人岂是结交得的?不过贫道也相信冷香宫门下不会做出杀害智慧大师的骇人之举。贫道也赞成先把花姑娘请来问上一问,看萧少侠和一清谁在说谎。只是这深更半夜,若是旁人去请一位女施主多有不便。贫道乃方外之人,又这把年纪了,不如就亲自去跑上一趟吧。”

李啸天实在不愿将花溅泪牵涉进来,但杀害智慧大师的罪名非同小可,若不洗刷清楚,萧雨飞性命难保。好在在座众人无人知晓花溅泪便是幻月宫主,只得点头道:“有劳道长。”

禅月道长轻功了得,不过一柱香时间,已经回来,但身后却没跟着花溅泪。他面色凝重道:“贫道刚刚去了刘记客栈了。掌柜的说确有一位花姑娘在客栈订了两间上房,但掌柜娘子去找过了,房门虽然拴着,房内却空无一人。”

“什么,”萧雨飞变色道:“她不在?”

一清叫道:“你不用拖延时间了,你本一派谎言,纵然她来了也无法替你圆谎。”

萧雨飞脸色大变,竟未回答,他此时紧张万分,正凝思苦想:“她竟不在房中!这样的雷雨之夜,她会去哪里呢?难道她又出事了?是不是梅月娇或姜太公找她的麻烦去了?”他转眼一看,没有瞧见梅月娇在场,一想到梅月娇的狠毒,和姜太公那惊人的武功,他更是担心,紧张得冷汗直冒。竟连一清的话也没有反驳。对他来说,又有什么事能比她更重要?

一清注视着他的表情,他已感觉到了他的紧张与不安,冷笑道:“怎么,你回答不出了?没话可说了是不是?还不赶快俯首认罪?”

萧雨飞毫不理会,却向禅月道长急急问道:“道长,房中可有打斗过的痕迹?”他连声音都在颤抖。

禅月道长微诧地看着这个原本那么沉着、那么冷静的少年人,摇头道:“没有。”

“没有?”萧雨飞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又抬头问道:“对了,道长可看见房中桌子上那把伞了?”

禅月道长道:“没有。”

萧雨飞长长吐出一口气,紧张之色顿消。心道:“她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哪还有时间带上伞出去?她不从正门出去只不过是想惊动别人。她一定是有别的事去了。”

萧威海看着本来很镇定却忽然失态的儿子,心念一转,已明究里,不由暗暗皱眉:“如此紧急关头,自身难保,还在担心秋儿的安危。这孩子,怎的如此容易受感情影响?”他温和地道:“飘儿,别紧张,你是担心花姑娘出事了是不是?你放心,她不会有危险的。”

李啸天低声对李夫人道:“你去看看秋儿怎么回事。”李夫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见有李夫人去寻找,萧雨飞更是放心,微笑道:“一清师父,你说我之所以要杀智慧大师,就是为了逼问那两本经书的下落,好为花姑娘治病是不是?”

一清道:“不错。你被那花姑娘迷得神魂颠倒,为她什么事做不出来?”

萧雨飞道:“可是既然我如此在意花姑娘的病,我的目的就是要找到那两本经书,我若杀了智慧大师,经书的下落岂不是更难找到?”

一清顿时语塞:“这---”

他忽然一下子扑跪在智因大师面前,神情凄绝,含泪道:“方丈师叔,弟子知道萧雨飞背后有冷香宫为他撑腰,弟子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师父啊,你死得好惨啊,可怜弟子无力为你报仇!弟子只能以一死来证明弟子所言句句是实!”

说罢,忽地举掌往自己左胸上一拍,身子扑地倒地。

智因大师大惊,欲施救时已是晚了。他抱起一清一看,已是气绝身亡。原来他竟真是一心寻死,那一掌竟自行震断了心脉。

这一突变实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萧雨飞呆立在场,浑身冰凉,犹如置身冰窖之中,口中喃喃道:“他这一死,我可是百口莫辩了!岳谨峰,你好手段!竟能逼得手下人不惜一死为你效力!”

智因大师悲愤地盯着李啸天:“李大侠,此事你如何说?”

李啸天也未料在这紧要关头,一清竟会以死来证明萧雨飞确是行凶之人。虽然他相信萧雨飞所说的才是实情,一清所言也有不少破绽,可如今一清一死,就难以说清了。他沉默了一下道:“飘儿,你好好想想,还有别的什么证据没有?”

萧雨飞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有。我已无话可说。”

他转头对智因大师道:“我跟你走,听凭你处置。你纵要杀我,我也绝不还手,绝不逃避。这事与冷香宫无关。”

忽听门外有人大声道:“慢,我还有话说。”却是李思卿。

他大步走将进来,道:“此事别的证据我没有,但下午萧师弟为白无迹疗伤,被岳谨峰偷袭、抢走断肠剑一事却是我亲眼目睹。既然剑已被抢,这杀害智慧大师之人就绝不会是萧师弟。”

程傲然笑道:“果然是同门师兄弟,关键时刻就来作证来了。”

李思卿怒道:“你少在那里挑拔。我知道为白无迹之事,你和萧师弟结怨颇深,但现在不是公报私仇的时候。今晚这事分明是聚雄会设的局,目的就是要挑起冷香宫和武林同道的不和。如今聚雄会势力日益强大,若咱们不能同心协力,岂不会被聚雄会各个击破?”

程傲然道:“我的口才不如你。你搬出这样的大道理来,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早知你们冷香宫总会找到理由替萧雨飞开脱的。”

风残云道:“住口!然儿不许再胡说。咱们还是听李大侠禀公处置才是。”

李啸天无奈地道:“萧雨飞是我冷香宫门下弟子,此事我当避嫌。还是请诸位武林同道商议,看该如何处置。”

月几圆忽然道:“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李啸天道:“请说。”

月几圆道:“从我个人来说,我相信萧贤侄不会是杀害智慧大师的凶手。不过此事必竟是因他而起,而且一清已死,此事死无对证,再难说得清楚。萧贤侄竟说另有真凶,不如给萧贤侄一定期限,让他查出真凶。不管是岳谨峰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反正期限到时,让他拿真凶前来回话。如果查不到,再另行处置不迟。”

“好!”智因大师道:“这个最公平!萧施主,若是现在要你为我师兄偿命,你必定觉得冤枉,老衲就给你一个期限,你去把那岳谨峰给老衲找来。明年二月初一,本是我师兄七十大寿之日,离现在还有两百多天,我就限你在明年二月初一找到真凶。如果找不到真凶,就只有你自己来祭我师兄的在天之灵。李大侠,萧大侠,你们觉得如何?”

李啸天点点头道:“我没有异议!”

萧威海也无奈地道:“就如此办吧!”

智因大师看着萧雨飞,道:“萧施主,你当着天下武林同道的面给老衲一个承诺。”

萧雨飞道:“明年二月初一,无论我查出真凶与否,我都将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若查出了真凶,我将他亲手送往少林,若查不到,我也亲上少林来领死。”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坚定,很干脆,掷地有声。

萧威海看着儿子,目中露出赞许之意。但想到要在短短的两百多天内抓到岳谨峰,真是谈何容易?又不禁暗自担忧。

萧雨飞的目光却从群雄脸上一一慢慢扫过,他知道,说不定岳谨峰就隐身其中。现在他终于明白一号死士为何示警了,他必是知道了岳谨峰的计划,冒着危险前来提醒,不料自己还是难逃此劫。

倾盆大雨哗哗地下着。

花溅泪与白无迹保持着半尺远的距离慢慢在一把伞下走着,一直都没有说话。

有几次白无迹简直忍不住要冲入雨中狂奔而去,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难以形容的折磨,但,他的腿却似已软了,怎么也不听使唤。

终于走回小镇来了。两人走到那客栈的窗下站定。

花溅泪道:“白大哥,上去吧!”

白无迹的冷漠、孤傲早已无影无踪,讷讷地道:“花姑娘,这么晚了——”

花溅泪笑道:“怎么,怕我害你么?”

白无迹忙道:“不,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上去吧!”花溅泪不容他说完就已打断了他。

白无迹还能说什么?他终于纵身从窗口掠入了房中。

花溅泪也收伞掠回房中。她取出两方丝巾,一方递于白无迹,微笑道:“白大哥,把头发擦一下吧!”

白无迹不由自主地接了过去。她的话,她的微笑总让他那么难以拒绝。

花溅泪擦着湿发,忽然,她脸色微变,她发觉她拴好的门已被人打开过。她连忙环视屋内,什么东西也没少,什么东西也未移动过。

“奇怪,谁来过了?看样子这个人只开了站在门口看了一下就走了,走时还把门带上了,显见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来看我在没在。这个人莫不是云飘?他若见我不在会不会担心我?”

她心下忽然有些不安,却不动声色,以免白无迹担心。

她从床头拿出一套衣裤鞋袜递与白无迹,道:“这是今下午我刚买的,我师兄他有时还象个小孩子,总喜欢穿新衣服新鞋子。你和他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先换上吧!”说罢不由分说,将东西放在桌上,转身带上门出去了。她悄悄到萧雨飞房中看了看,发现萧雨飞并没有回来过,不由更是担心。

白无迹暗自猜疑:“他们二人连衣服都放在一处了,可见——想不到他们竟——唉,这只因他们都早已对对方深信不疑,誓不相负,所以成不成亲对他们来说已无关紧要,反正他们已是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

心中不由一痛,忍不住就要冲出去,可刚奔到窗口却又停下了脚步:“我岂可不辞而别,辜负她一番好意?”不由暗叹一声,又走了回来,将那身衣服换上,低声道:“花姑娘,我已换好了。”

花溅泪走了进来,不由一怔:“想不到他换上这套白衣竟有几分象云飘!”

白无迹低声道:“花姑娘,四更天都已过了,天已微明,雨也小了,我该告辞了。不然,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花溅泪寻思萧雨飞也该回来了,便道:“也好。白大哥你多加珍重。”

白无迹竟不敢抬头看她,低低地道:“告辞。”一转身便要出窗。

花溅泪道:“慢!”她拿起那把伞道:“白大哥,外面雨还在下,把伞带上吧。”

白无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伞,心中暗叹道:“为何她的话总教我难以拒绝?”他撑开伞,不敢再回头望她,径直出窗而去。

花溅泪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心中又生出一丝怅茫之情,回头看着桌上他换下的湿衣,不由一呆:“白大哥他竟走得如此匆忙,连换下的衣服也忘带走了。唉,若是云飘回来会不会误会我?我把这衣服拿出去悄悄扔了吧。”

她正要动手,转念一想,又打消了主意:“我这不是做贼心虚么?他曾说过,他永远都会相信我的,我岂可辜负了他对我的信任?待他回来,我解释给他听便了。”

她点上油灯,关好窗户,这才脱下湿衣放在桌上,另换了一套衣服。

已近五更,她正在梳理长发,只听客栈中一阵响动,掌柜和伙计们都已起床,开始忙乎起来。

砰砰有人敲门。花溅泪开门一看,却是掌柜娘子:“花姑娘,你回来了?昨晚有人来找过你。一个是一位道长,说是武当的什么禅月道长,说是无名寺中了了点事,想请你去一趟;后来又来了一位夫人,说是你母亲,也说是要你到无名寺去一趟,可都没见着你。”

花溅泪脸色大变,忙问道:“他们有没有说倒底出了什么事?”

掌柜娘子摇头道:“他们都不肯说,只叫我见你回来了马上通知你一声。刚才我见你房中有灯,就赶紧来叫你。”

花溅泪连声道谢,将掌柜娘子送到楼边,正准备下楼直奔无名寺,却想起刚才换衣时将玉箫和相思剑都放在床上了,忙又折身回房。

一进门,她脸色又是一变。那本来放在桌上的白无迹与自己换下的两套湿衣都不见了。是谁拿走了?而那本已关好的窗户却是大大打开。她心中顿时明白了,有人一直在跟踪自己,趁自己出门之时,盗走了白无迹与自己的衣服。此人如此做显见不怀好意,此人是谁?

这些她已来不及猜想,现在最让她揪心的是无名寺中倒底出了什么事。对她来说,又有什么能比他更重要呢?

窗外已微明,她吹灭油灯,燕子般掠出窗去,全力向无名寺奔去。

眼看离无名寺已不过两里之遥,她忽地止步——路边一棵大树上挂着一男一女两套衣裳,一是银色的,一是白色的,不仅外衣,连内衣长裤也是一件不漏。这不正是白无迹与她换下的湿衣裳么?

她又羞又急,正要纵身上树将那衣裳取下,却见红影一闪,一个人影已挡在她面前。梅月娇,又是她!

梅月娇微笑道:“三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花溅泪一见是梅月娇,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勉强一笑道:“二姐,你,你莫要同小妹开玩笑了,快让我先把衣服取下来,若是有外人路过瞧见,岂不要生出许多是非?”

梅月娇笑道:“先不用急。昨晚无名寺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你想不想知道?”

花溅泪心中一紧,连衣服也顾不得取了,紧张地道:“什么事?是不是他——”

“他出事了!”梅月娇道:“我专程赶来,就是为了给你报个信儿。昨晚三更,智慧大师被人用断肠剑一剑穿心杀死,而当时正好只有萧师弟在他房中——”遂把事情经过添油加醋,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好毒计,好阴谋!”花溅泪心中狂呼道:“我的预感果然没有错,这无名寺之约果然是一个阴谋。”顿觉脑中一片混乱。

梅月娇不无幸灾乐祸地道:“唉,可惜呀,你昨晚若赶来为他作证,事情也许就不会这么糟了。大不了你亮明你的身份,有堂堂幻月宫主为他作证,天下人还有谁不信?人们最多议论你和他暗结私情,说你公私不分,但总不至于为他订下生死之限。明年二月初一,至今已不足三百日,若是抓不到岳谨峰,到时候,萧师兄就只有一命偿一命,若按武林规矩,到时处死杀害智慧大师这等身份人物的凶手,还会由你这幻月宫主亲自下令施刑呢——”

她瞟了花溅泪一眼,悠悠笑道:“这世上就多了一个死人,和一个没过门就守寡的可怜人了——哈哈,真是报应!”

花溅泪手足冰凉,脸色苍白:“他现在在哪里?”

梅月娇望了树上挂着的两套衣服一眼,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衣服挂在这里?”

花溅泪道:“你是说他仍留在无名寺中?”

“不错,”梅月娇道:“武林各门派的掌门都已离开,他在等少林寺众僧火化智慧大师的遗体,他要待火化之后为智慧大师上了香才会离开。算来时间已快到了。”

她阴笑道:“我真想看看他见到这两套衣服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昨晚找不到你来作证。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你的安危。你却趁他出去了,深更半夜地冒着大雨去与那江湖上人人深恶痛绝的采花贼幽会!哼,一个是他冒死救下的朋友,一个是他不惜舍命的心上人,两人都是他最亲近、最信任、付出最多的人,却在他遇险之时做出这种事来,好一对不知廉耻的奸夫淫妇!”

花溅泪颤声道:“住口,你,你胡说!我们是清白的!”

梅月娇冷笑道:“我胡说?你们清白?哼,好一对清白人!深更半夜,深山老林里,孤男寡女共伞同行,靠得紧紧的,真是清白!小屋里,黑灯瞎火的,连内外衣服都脱在一起了,真好清白!哈哈——”

花溅泪气得浑身颤抖,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淡淡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只要我自己明白自己是清白的,纵使天下人都认定我是个下贱淫荡之人又如何?”

“说得好不轻松!”梅月娇冷笑道:“就算你不在乎别人背后戳你脊梁骨,可是萧雨飞呢?他若误会你,你也不在乎?他若知道你背着他和白无迹暗中勾搭,在屋里连内衣都脱在一起了,他会怎么想?他只怕要气得吐血!我这里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怎么向他解释?况且,就算他勉强信了你,只怕心里也会从此落下一块心病。”

花溅泪脸色惨白,道:“不,你错了,我根本就不会向他解释。他如果真的相信我,就根本不会要我解释,而他若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又何必向他解释?”

梅月娇冷冷道:“那好,咱们就试一试,看看他倒底是信还是不信。哼,月小姐如此品貌他不要,却一心恋着你这贱人,到时他把你和月小姐一比较,定会猛然醒悟,后悔不迭。只怕你从此就永远失去他了!”

花溅泪胸中如遭重击,血往上涌,几乎说不出话来,只道:“你——你——”

梅月娇却不再理会她,侧身往树后叫道:“娘,这下你可明白了吧?为什么昨晚那么大雨她竟不在?怎么样,三妹她果真和白无迹有苟且之事,否则她怎会吓得脸色发白,连话都说不出了呢?”

花溅泪一听母亲在此,心中大惊。定晴一看,树后走出一个面罩寒霜的美妇人来,果然正是李夫人,心中呼道:“娘,娘!我是你一手抚养成人的,你一定了解我,一定会相信我的!”

她猛地扑跪在李夫人面前,双目含泪,仰首叫道:“娘,娘,你听我解释,我们——”

“啪”,话未说完,脸上早挨了一掌。李夫人重重地掴了她一掌,将她打倒在地,冷笑道:“好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我没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说罢,转身就走。

花溅泪爬起来,扑上前去,跪拉着李夫人的裙角,神情极其凄绝:“娘,娘,你,你也不相信我么?连你也不相信我么?”

李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反手拂开裙角,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伤风败俗!”竟自携着梅月娇去了。

花溅泪呆呆地跪在泥水中,既不能动,也不会思想。她似已完全麻木,眼前一片昏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低声无力地喃喃道:“不,不,我还要去问他,我还要去问他,只有他会相信我,只有他会相信我——”

她眼神茫然,忽地站起身来,转身向无名寺奔去。连树上的衣服都未顾得上取。她奔得那么快,那么仓惶,眼前模糊一片,却将全身功力发挥至极限,有几次险些滑倒。她仿佛是个溃临绝望、行将崩贵的人,急切切地去寻找最后一线生机,最后一线希望。

“他是会相信我的,他一定会相信我的,只要他相信我,就算全天下人都冤枉我我也不在乎。”

她疯狂地跑着,已失去理智,眼中却没有一滴眼泪,有的只是无法描叙地绝望与悲伤。

此时她已脆弱到极点,哪怕一点点打击也可将她击垮。若是萧雨飞表现出一点点怀疑,哪怕只是一点点犹豫,她心中惟一的支柱便也垮了。

她一口气奔到无名寺,径直冲了进去。她一眼便见到了萧雨飞,他还是老样子,那么自信、沉着、冷静,正与李啸天、萧威海、智因大师、禅月道长四人在商谈着什么。

她神思恍惚,也顾不得什么了,一下子冲了进去,却被门槛一绊,扑倒在地。

萧雨飞一惊,连忙赶上来扶起她:“语儿,别急,我没事。”

她却似没有听见,叫道:“云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可是,我不是有意的,我们是清白的,你信不信?你信不信?”她抓着他的双肩使劲摇晃,语无伦次地叫道:“你信不信?”

萧雨飞道:“语儿,你怎么了?你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花溅泪含泪道:“你为什么不回答?你不信是不是?连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

她忽地纵声大笑:“其实我早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后悔。不属于我的东西终究不是我的,纵使得到了也很快就会失去。好,你也不用回答了,我不会让你为难。你且去回头是岸,留下我一个人在苦海里好了!”

她哈哈哈大笑着,推开萧雨飞,站起身来狂奔而去。

萧雨飞大惊失色,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连忙跟了上去。

花溅泪道:“你为什么跟着我?你也想亲眼看看是不是?好,我带你去看,带你去看我昨天晚上背着你同白无迹做下的事!”

此言一出,每个人都吓了一大跳。花溅泪转身拉着萧雨飞的手就往那棵大树狂奔而去。李啸天皱着眉,与萧威海跟了上去。

智因大师也想跟去,却被禅月道长拉住。禅月道长朝他摆摆手道:“这是他们家事,咱们不去也罢。”智因大师猛然醒悟,低声诵了一句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花溅泪拉着萧雨飞一路狂奔到了大树下,然而树上已什么都没有了。她顿时怔住,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喃喃道:“咦,怎么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萧雨飞揽住她的腰,柔声道:“语儿,你一定是做了个恶梦,走,跟我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花溅泪甩开他,退了两步,惊叫道:“哎呀,不好,一定又是二姐拿去了。”她在原地打转,四处张望,口中叫道:“二姐,二姐,你在哪里?你快把衣服还给我!我答应你的要求,我答应你了,我求你快把衣服还给我,你不要拿去给他看,他看了,就不会——要我了!”

她终于流下泪来,呜咽道:“我好怕失去他啊,只要你放过我这一次,我什么都答应你——”

萧雨飞心中酸痛,上前一步抱住她道:“别怕,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也不会相信任何人说的你的任何坏话。我只相信你一个人。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就是你死了,我也陪你一块儿死,咱们永远都不分离。”

花溅泪猛然清醒过来,一下子捂住他的嘴道:“不许说死!你答应过我的,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不仅会好好活下去,还要娶妻生子,为萧家留后。这是我们的生死约定,你都忘了吗?”

萧雨飞含泪道:“我没忘。可是你也答应过我,不可再有退却之念,不可再自暴自弃、不珍惜自己。”

花溅泪道:“不错,我是答应过你。可是她们有证据,连娘都不相信我,连她都说我是个不知羞耻的贱人——”

“什么证据,见鬼去吧!”萧雨飞道:“证据可以伪造,你的话却绝对不假。你说你是清白的就是清白的,就算全天下人都说你不清白,可只要你说你是清白的,我就相信你是清白的。你娘她不了解你,她说的气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花溅泪迷茫的眼神一下子有了生机,道:“真的么?我本以为你再也不会要我了。”

萧雨飞紧紧抱着她,坚定地道:“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也要你。我知道,自从和我在一起,你心里压力很大。你既担心隐疾发作离我而去,又担心天下人的耻笑,还要担心我承受不了压力或是诱惑而变心。这世上什么都可变,惟有我对你的心绝不会变。”

花溅泪道:“其实,昨晚上我只是和白无迹——”

萧雨飞打断她道:“你不用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相信你就象相信我自己一样。”

花溅泪温柔地看着他,温柔地笑了。

李啸天和萧威海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终于松了一口气。

李啸天道:“此事必是月娇在从中捣鬼,如雪又纵着她,逼得秋儿险些神智不清。我要马上去找她们问个明白。”

萧威海道:“师兄且不要着急。秋儿既已无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秋儿从不在你面前提及师嫂和月娇怎样对她,原是顾全母女姐妹情谊,你若把事情说破了,岂不辜负她一片苦心?何况师嫂终归是她的母亲,月娇终归是她的二姐,她们终归还要长久相处下去。依小弟之见,师兄还是温言细语地找师嫂和月娇谈谈,暗示你已知道许多事,只是不愿再追究。她们心中明白,自然会有所收敛。你以后再慢慢劝解调停,方是上策。”

李啸天道:“莫如早些为他们成了亲,秋儿进了你们萧家,我就放心了。”

萧威海道:“师兄太心急了,飘儿刚刚退亲,江湖非议刚起,此时就为他二人成亲,岂不更落人口实?而且秋儿以什么身份入嫁我萧家?是花姑娘还是幻月宫主?总不能委屈了秋儿,最好等风声稍平,慢慢表明了秋儿的身份,待大家都接受这个事实了,再光明正大、风风光光地举办婚事。”

李啸天笑道:“不错,还是师弟说得对,我是关心则乱啊!别的不说,就说飘儿现在最要紧的是追查岳谨峰的下落,好给天下武林一个交待,岂能先顾儿女私情?”

两人一面交谈一面往回走去,好让萧雨飞和花溅泪能单独相处。此时,惟有萧雨飞的柔情才是医治花溅泪心病的最好灵药。

萧雨飞慢慢搂着花溅泪往无名寺走去。

花溅泪道:“昨晚我若能及时赶到,也许结果不会这么糟。”

萧雨飞笑道:“这个结果已不算糟了,两百多天的时间并不短,我一定能想办法抓住岳谨峰的。你昨晚赶来才是糟糕之极,若天下人知道你便是幻月宫主,那可麻烦了。你来作证不仅帮不了我,反而让冷香宫更尴尬。”

花溅泪道:“不错,天下人皆知你我关系非同一般,我若为你作证,谁会信我?看来你终是难逃此劫。”

萧雨飞道:“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过几天咱们就到苏州去。岳谨峰在苏州露过几次面,也许在那里能找到一点线索。”他低声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至少,我不忍心让你还未过门就先做了寡妇。”

花溅泪红了脸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萧雨飞放声大笑,愉快之极。他是那么自信与骄傲,昨夜之事似乎毫未影响他的情绪。

雨收云散,晨雾弥漫。

寺外的花圃中有花,五月开的正是虞美人。

萧雨飞摘下一朵鲜红如血的虞美人轻轻插在花溅泪的云鬓上。

花溅泪回首嫣然一笑。

她的笑忽地凝结——她看见了月丽人。虽然她并未见过月丽人,但一种奇异的感觉告诉她,那正是月丽人。

月丽人身着曳地的黑丝长袍,斜倚着一株古松,正远远地望着他二人,一动不动,连发上那只垂有珍珠的金步摇也纹丝不动,宛如一尊雕像,美得庄重,高贵,犹如一朵霞光照耀下的牡丹。

花溅泪已看得呆住。

月丽人望着花溅泪,看她的白裳在晨风中轻飘,她那如云的秀发只轻轻松松地挽在头上,用一枚琥珀玉簪别住。除了这玉簪与那朵鲜红的虞美人,再无任何饰物,站在凄迷的晨雾中,就如一只柔弱飘逸的虞美人。

月丽人也看得呆住。

萧雨飞也呆住了,看看两人,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只是本能地缩回了搂着花溅泪的手。

三个人的关系,三个人的感受都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