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不得杨玥的全神贯注，忽然问：“与20万玩家或十二名靠PK战换来的领主相比，这些GM的战斗力算强还是算弱？”

杨玥骤起眉头，反问：“你想说明什么问题？”

我摇头，“我不否认亚瑟王还有这位棋后本身的强绝实力，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仅仅是单枪匹马，再怎么样都应该不及《上帝授权》里的十二领主，要想以个人力量来和整整20万的人比也有点过于渺小，问题是……”

屏幕上十六枚棋子纵横开阖、大厅里刀光剑影，恶魔接连变换身法，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棋阵的牵制。它强横的力量一经使出，原本有翻江倒海的威力，不知怎的被棋势巧妙的化解，每每落在空处。

棋如人生GM，无疑和亚瑟王采取的是同一策略。恶魔举世无双的力量使它在近战中天下无敌，但只要拉开距离，它的杀伤力就会大大的打上折扣。

亚瑟王为了保持距离，使用的是弓箭；而女孩却稳坐高台，靠一副棋将恶魔牢牢的围困在阵势里。

“问题是……”

这个一意与人类为敌的修罗恶魔，甫一现身是在《地狱无环》的魔域桥边，它让20万名玩家受了伤，并成功的夺走了轮回之杖；第二次，它也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击倒了《上帝授权》里的十二领主……

从这两仗看来，它最初显示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

后来，我带领着决不低头盟的成员金度勋、小宋他们为了救回李小虎曾经和它正面交锋。此时，它又在和人类派出的猎杀集团苦战。虽然它拥有的战斗力依旧惊人，但毫无疑问的是在力量方面已经有所减退。

这是什么原因？

以恶魔嗜血的特性，它没有理由隐藏实力和对手干耗，更没有理由暴露出远距离作战方面的弱点。

这个问题我只问了一半，因为我知道聪慧如杨玥也必定不知道答案。清华菏泽园走出的高材生，哪怕是计算机专业的也不屑玩什么电脑游戏，对于游戏里出现的细微差别她怎么会留意到？

2007年，世界规模的首届电子竞技大赛在韩国汉城举行，单纯的PK对抗迅速超越了足球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而成为了第一运动。2008年的北京奥运，甚至把电子竞技列入了比赛项目，更增添了这门技术在今后发展道路上的强势。

4D环境下的PK对抗，其真实度和激烈度都是空前绝后的，跨越人类生理极限的技能经想象力的发挥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应用。

其实，PK的境界是分层次的。

当初我醉心于开发新的网络游戏时，曾和一位神秘的人物通过即时通讯软件在因特网上有过一次对话……

神秘人：“你若以为今天的PK境界只有上下乘之分，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下乘的PK者不分敌我，只知炫耀武力，凭借着装备的优势一味恃强凌弱。上乘的PK者则能因势利导，懂得扬长避短，微操作的技巧炉火纯青。除了这些，难道还有别的？”

神秘人：“嘿嘿，依照战斗力的大小，PK应该分作太、元、上、下四个层次。一个上乘的PK者，独力对付三四个下乘者完全不成问题。可是一旦达到元的地步，对手人数的多少已经可以忽略了……”

以后，我再也没有在网络上碰到这个神秘人，但他的这番话却让我记忆犹新。修罗最初的实力，不容置疑是元境界的顶峰，但几天下来，尤其当它化为人形后，几乎就下落到普通的上层次了，不过它在近身格斗中依旧保有的石破天惊的杀伤力，却又使它坐稳在了比上乘更高一线的元层次底线上。

棋如人生GM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PK者，但她的内心意识无疑是达到元层次的，她展开的阵法，包罗万象、瞬息万变，本就是无视敌人多少的。

两个相同境界的对决，谁能占据上风呢？

恶魔在棋阵发动之后采取的是打乱对方布局的策略，但却因此陷入了更繁复变幻的棋局里，它既要挡住八名盔甲战士的砍、刺、搂、踢、撞、顶，又要随时躲避战车里射出的火矢和谋士掷出的飞刀，而它打出的拳、挥出的杖，被阵势里的气机带动，往往是如同泥牛入海、茫然不知所踪。

激战中恶魔突然杀向始终静观战局的王，‘砰砰“两声被战士撞得偏离了方向，随即前心中了一口飞刀，但它借势凌空蹿起，拼着受伤也要居高临下掷出手中的魔杖遥杀棋盘之后的女孩。

女孩望向空中的恶魔，眼光一闪，棋阵里的王后长袖一挥，漫出冲天的剑气，恶魔若坚持原先的姿势，魔杖没有出手势必先被王后的袖中剑刺得千疮百孔。

恶魔唯有在空中一个倒翻，重新坠入棋阵，立刻挥杖挡开了盔甲战士的七八件兵器。

“等一等！”它说。

棋阵停住了运转，所有的棋子保持着原先进攻的姿势，只等一声令下立刻恢复滚滚如潮的攻势。

女孩冷静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何必故意示弱？你的受伤仅仅是你刻意造成的假相。我想你不会因此借口而提议结束战斗吧？”

恶魔闻言，仰头哈哈大笑，它那肆意的狂笑彻底盖过了女孩平淡的话语，在它身上，中了飞刀的伤口在逐渐变小，很快胸口上连一滴血都看不到了。

“女孩，还是那句话，智慧或许是你们人类唯一可以炫耀的资本，可是没有用来寄托的载体，你们逃不脱穷途末路的结局。你凭借眼神来传送精神控制力，以为掩饰得很好吗？我至少有十种方法能令你双目失明，还有十五种方法能阻断你的视线，但这样做，你纵然输也不会心服，所以我――――”

恶魔站在一干巨大的棋子中央，将前一刻还把它困住的阵法视如无物，感觉里刚才的一番激战它只是在玩。

它的话是真是假？它真的犹有余力破解棋阵？

女孩双目里透出了置疑，在空中和恶魔的目光相交，突然恶魔的眸子里黄色的光芒一盛，女孩心头一惊，暗叫不好，但却无论怎样都难以命令自己的眼睛转开。

在夺回灵魂之瓶的战役里，琼斯曾和恶魔做过一次精神力的比拼，在恶魔强大的控制下，琼斯险些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若非我采取非常手段予以救援，琼斯必然成为精神失常的病人。

魔鬼的精神属性，果然远在人类之上。

女孩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看得出她内心的恐惧，一面倒的劣势使她在瞬间完全遭受对手的驾驭。

恶魔自信的微笑着，显示它向前的话绝非夸张，它的确有一举反败为胜的实力。

哗啦啦，随着恶魔故意把视线往旁边猛的一带，女孩跟着不由自主的横移了三尺，原先的桌椅被撞得倾倒在地。

棋阵已停，所有的棋子得不到女孩眼神的指令，都呆呆的僵立在原地，恶魔此时只需用目光指引女孩一步步的走近，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挥起轮回之杖，让一个年轻的生命香销玉陨。

如此脆弱的生命……远在大洋这一侧，坐在投影屏幕前观战的我发自肺腑的叹息着。

我进不去游戏拯救同类，但就算我出现在现场又能如何呢？

恶魔已然占尽了上风，取下对手的性命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就在这个时候它闭起了眼睛。

“这样赢你，你和你的同类都不会甘心。那么，就让我按照你们迂腐的规则，来和你下一局堂堂正正的棋吧！”恶魔负起手，极其潇洒的走出了棋阵，走到了盔甲战士的身前。

女孩恢复了自制力，舒了一口气，刚才莫名其妙的失败真的让她很是不服，阵法停下，恶魔当然有时间来干扰她的眼神，一旦身在局中，招架躲闪犹自不及，凭什么被它在视线上捉对路？

这―――只是意外！

人类的智慧，是能够弥补力量上的差距的。

女孩的眼睛再度一亮，盔甲战士如被贯注了生命般又一次激发起来。震天的嘶叫声中，两匹战马越过战士的头顶，从左右两个方向朝恶魔撞来。

恶魔拔地而起，避开了电闪雷鸣的冲击，两马交会而过，数十尺外止住蹄，掉转身体又展开冲锋。

士兵未动，双马先跳。棋阵已变，由“西西里防守”转为了“西班牙开局”。

白马过隙，其间却分先后，恶魔便是利用这稍纵即逝的时间差，对上先扑近的那匹。

“棋分先后，规则所定！你棋阵的漏洞就是―――规则！”马蹄尚未踩上恶魔，已被横扫的轮回之杖击中。

轮回之杖有提高攻击力的隐含属性，而恶魔本身的力量也足以通天彻底，两相叠加，就算是铜墙铁壁也能打穿，更何况是马的血肉之躯？

第一匹战马扑地而倒，恶魔更不迟疑，一翻身已跃上第二匹接踵而来的战马背上。

棋局千古不易的规则在于，一个一个子必须依照次序轮着下，中间的间隔时间完全取决于棋手思考的速度。高手对上弱者时往往落子如飞，让后者疲于奔命、找不到破绽，可一旦碰见旗鼓相当甚至棋高一筹的，不免频频长考，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先前棋如人生的GM按照固有定式，落子间绝无停顿，恶魔身在阵中，不免被棋阵中蕴涵的天地玄力克制住了一身魔功，难以施展；但几个回合下来，恶魔已逐渐了解了棋阵的原理，找到了破阵的玄机。

这个棋阵，以王后的威力最强，战车次之，但两者均被己方的盔甲战士阻挡了进攻路线，女孩也许考虑到以恶魔的能力应该在第二次对抗棋阵时想到了利用落子间隔时间的方法，于是派出了不受前兵影响的连环马。

换了任何一个人对上连环马，都会跟不上马的速度而再度受制，就算知道了落子有间隔这个漏洞仍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间隔从面前滑过。

然而，恶魔却不同，哪怕是百分之一秒的先后都会被它抓住。

跳马的优点是快，缺点是防御弱。

先跳出的马已折在轮回杖下，容不得女孩变招，恶魔跨上了第二匹战马的马背。

战马前蹄腾空，人立而起，发出惊心动魄的长嘶，似已感到了身上承载的是万世邪恶的魔头。

“你错了！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布下这种以黑白为基调的棋阵！你的棋子尽出，现在轮到我落子了！”恶魔稳稳的骑在马上，傲然向女孩发布宣言。

它也要落子？

恶魔形单影孤，何来棋子？

没有棋子，它凭什么落子？

恶魔的确没有带来任何棋子，但它依旧选择在马上落子！

它落的，正是女孩的棋子！

“天地轮回，黑白颠倒！我落―――子――――”

大厅里回荡着恶魔那彷佛由地狱发出的怒吼，一霎时棋盘中棋子的颜色有了变化。

女孩奕出的是白棋，却在恶魔的邪术下变成了黑色。

规则使然，女孩既然用白棋，黑棋自然属于恶魔。

让世间万物变色，岂非是恶魔的根本大法？

在黑白世界里，翻手是云、覆手是雨，谁颠倒黑白的本领能强过枯守不知多少万年的魔鬼？

“扑通”一声，棋盘中唯一没有变色的国王怦然倒地，它的心脏上，赫然插着身边黑色衣裙的王后的短剑。

几秒之间，局势大变，棋如人生GM麾下的棋子全体叛变，它们一转身，发散着寒意和杀气的兵器都指向了原先的指挥者。

女孩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她的脸一片苍白。

王已陨落，她自然是败了，败在自己的棋阵之下。

恶魔满意的拍了拍战马的脖子，象是在对坐骑说：“还好你听话。那些不肯变成黑色的，看来只好去死了……”

本来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此刻竟然皆成黑色，代表人类的白色简直成了穷途末路。

现在，只有女孩的身上不是黑的，她是否在下一刻就会死去？

恶魔给了肯定的答案，它举起了惯常的左手，握成拳头，只伸出一个拇指，然后慢慢的转动手腕，把拇指朝向地。

接到了处死令，飞刀、火矢、剑气在空中飞舞，所有的目标只有一个―――女孩！

作为棋如人生的GM，遭遇这种生平未见的惨败，她早已心神俱丧，不再有生的勇气，所以丝毫没想到躲避，眼看要死在乱刃之下。

我的心瞬时收紧，和观战的所有人一样，怎忍心目睹一个花季少女魂断黄泉？

我们不约而同的闭起眼睛，不愿看到血淋淋的场面。

没有惨叫，也没有利器洞穿肉体的声响，怎么回事情？

我睁开眼睛，大屏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浑身裹在金光里的人，他的身后是一脸死灰的女孩，他的面前，地上是一堆断刀断箭。

这个人并不高大，但看不清具体模样，只因为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身体向外散发着缕缕金光，金色的光芒象在保护着他，非但兵器近不得身，连相貌都模模糊糊。

看来在恶魔发布行刑令，我们都闭上眼睛的时候，金色人及时出现，替不作抵抗的女孩挡下了所有的暗器，救下了女孩的性命。

这人是谁？

金色人目光扫过棋阵中所有的棋子，包括骑在马上的恶魔，慢慢的，他看向镜头，忽然，他用中文说：“你！还不觉悟？”

风声大作，雷电交加，如五岳轰顶，轮回之杖终于飞起，带着恶魔那绝世的力量，务求将胆敢从它手中救人的来者一招击毙。

平地里传出断金嘎玉的巨响，我眼睛一花，金色人和女孩踪迹皆无。

轮回之杖孤零零的飞回，落在恶魔手中，恶魔看了看魔杖，一滴鲜血缓缓的从杖梢流下。

它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这个……是不是人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