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火！火！

滔天的怒焰！夺命的神炎！

从博望坡向东北，远近的夜空全是红彤彤一片火海，火势之盛，照得数十里外依然犹如白昼。凡是有焰火升起的地方，腾腾的火苗都窜起足有四五长高，被火焰点燃的枯树草木噼里啪啦的乱响，混合着风卷火焰的哄哄声音，宛如海潮，又宛如闷雷，那巨大的声响惊得群群夜鸟茫然飞旋于苍苍天际，在寒风悲声阵阵。

这场蓄谋已久的大火，在徐庶与诸葛亮的安排下，一经点燃就势不可挡，老天有眼，自十月一直到十二月初都不曾下过半滴雨水，往年到这时候雪都下了好几场了，但今年只见寒风不见彤云，北风吹得草烂木枯，特别是罗川口向西南一带直到博望坡，大片的原野山涧中原本一人多高的密集灌木全都成了天然的引火材料。

七峰山下的战斗，曹军展示了强大的反突击实力，虽然被我突破了几个先锋百人队，但总算依靠多名勇将把我阻在了山坡之前，张飞虽然破坏了一些投石车和弓弩，但面对夏侯惇源源不断调拨的兵马也只得退避。

曹军从两侧山脊上围拢过来，一度几乎包围了我与张飞，到最后时刻还是关羽神兵天降，率领他的亲卫校刀手把我们接应上了山寨。

这一战，豫州军前后出动三百余人，击破曹军至少二十个百人队，杀敌近千，自身损失不过三四十人，另有一些人在搏战中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关键的问题是，于禁等将领亲眼看见了豫州军两个半名将关羽张飞和我亲自上阵搏战，足以充分说明这里已经是豫州军最核心的力量，值得曹军放手一搏。

关羽和张飞在曹军中有极大的声望，郭嘉程昱都说他们是万人敌，张飞酣战吕布、关羽突刺颜良，许多次的恶战，他二人和曹军不是敌手就是友军，曹军众将对他们深为忌惮。至于我，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不过知道我的曹军将领还不太多，所以我还算不上真正的名将。

这当然没有关系，咱之所以为将，不是为了这份虚名，虚名人人爱，却没必要太放在心上，否则就成了沽名钓誉的恶俗之人。再者说，低调做人，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都像关羽那样的威风，战场上他的所到之处敌人都万分紧张，必然想出一大把稀奇古怪的招数来对付他。

曹军一片混乱，投石车毁了暂时没办法，但是他们还有更多的弓弩手没派上来，有了先前的教训，后面的弓弩手都是等枪兵营和刀盾营扎稳阵型后再慢慢上来。中午之前，曹军在弓弩手的拼死掩护下，连续向南北二寨发动了十几次强攻，寨前山崖下倒下的曹军尸体都垒成了墙，豫州军准备的数万支箭在午前全部射光，弓箭手们也只有挂好长弓去搬滚木擂石。

没有弓箭掩护之后，从寨墙上探头是很危险的事情，许多士兵双手刚抛出手中的石头上半身就被七八支箭射中，许多战士都很勇猛，甚至来不及折断身上的箭杆就扯出身边的战刀与撞上来的曹兵厮杀，战损终于开始急剧增加。

“放弃七峰山。”曹军退到五百步外酝酿下一次的强击，刘备终于下达了指令，刚才那一轮战，他都已经举起了长矛，但是被徐庶拉扯到了稍微远离战斗的地方，一路上都可以听到他不甘心的呼喊声：“放开我，让我到战斗的前沿去，和那些兄弟们在一起。”许多士兵一边听着他的吼声，一边嗷嗷叫着与冲上来的曹军搏杀，悍不畏死。

早在撤回营寨的第一时间，关羽和张飞就已经带着亲卫悄悄离开了七峰山，诸葛亮早已在博望坡一带做出了新的安排，亟需有大将前去主持，此前我们的一系列战斗都只是大餐前的开胃小菜，即将到来的将是豫州军前所未有的大手笔。

残酷的大追逃开始了，刘备的旗帜远远的在前面，还有关羽和张飞的旗帜，两个身材酷似他们的战士穿上了他们的衣甲，骑上红黑的战马，护卫着刘备急速奔逃。

数百名精锐的勇士志愿聚集在我的身边，尽量的放慢自己的脚步，用最警惕的眼神注视着曹军的动向，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相信曹军一定死伤遍野。

远近的山头都能看到曹军的旗帜，在这比拼脚力的时刻，没有人在意虚假的掩饰，吆喝呐喊的声音四面呼应，在山谷里形成潮水一般的回声。

“加速脱离。”我抬头看了一眼两边的山头，带领断后的部众朝罗口川方向一路狂奔，再怎么英勇无畏，也不能把自己无端的丢在敌人千军万马的围困中，我们需要的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反身突击，把那些追击速度最快脱离了大队掩护的曹军击灭击溃。

自歪顶山经七峰山到罗川口，都属于自西北往东南的一带山脉的核心区，到处峰峦叠嶂沟壑深邃，山顶生长着百年千年的老塔松。在太平盛世，这里也属于人迹稀少的边远地区，如今生灵涂炭，沿途数十里几乎没有人迹人家，只有寒林松涛阵阵入耳。

从罗川口往博望坡方向，山势渐渐的低了，有些地方已经渐渐平旷，西面的豫山静肃安详，东南的安林沉寂冷漠，道路一直在山谷间蜿蜒，刘备在前我在后，一路都有曹军以极快的速度冲上来，然后又被我击退，然后下一波又冲上来，再被我击退，早先跟随我的豫州军有五六百人，渐渐的已经只剩下两三百人，战损泰半。

天色晚黑，博望坡已经遥遥在望，逃的追的都燃起了火把，向东北方向望去，可以看到绵绵不断的点点火光串成的蛇线，显然夏侯惇已经出离愤怒，数万雄兵毫无保留的都跟着冲了上来，这数万人的军队要开拔，必然涉及到吃喝拉撒睡，后勤的粮草器械也跟着往上追，显然是需要极大魄力的。或许夏侯惇真的很急切，因为好几次我都远远的看见了他的旗帜，许多我不曾认识的将领督促着部众轮番上阵，让我倍感压力。

从清晨到晚黑，今天的我和豫州军这些将士都是在生死搏杀中轮转，饿得饥肠辘辘，渴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吃口干粮喝口水，立刻又会陷入新一轮的乱战。

在博望坡前的小石桥边，诸葛亮隔河扎了个营寨，寨门正抵桥头上。当我和身边这些满身伤痕的勇士抵达石桥的时候，刘备已经在寨门口等了我们好一阵：“子龙辛苦，各位辛苦。”诸葛亮在一旁招呼那些勇士去寨中：“有好酒好肉招待你们，待会的盛宴也要请你们参加呢。”

“曹军好像停下来了啊。”刘备眺望着远处的火光，确实有渐渐停息的动向。

“从罗川口过来，一路上看似逐渐平坦，其实道路全在山谷中，两边都是茂密的枯木桐柏，曹军那么多谋士名将，最终总会有人看出问题。”诸葛亮笑道：“现在才看出问题，已经来不及了。”

“孔明的好策划。”刘备也笑道：“就是太折腾了些，这些天跑得我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主公明鉴。”诸葛亮脸上有些尴尬：“不如此，我不知如何能让夏侯惇轻易闯入我们的火场，主公若要责罚，也请先看完这场焰火。”又转头向我说道：“飞龙卫已经集结待命，火势一起，请赵将军莫辞劳苦，还要率领他们一路追杀，务必多取战果。”

“还用等么？”我苦笑道：“那边已经烧起来了。”将军之道，禁令为先，猛士之道，韧性为先，诸葛亮虽然不够资格命令我，但此时他代表的是刘备，他的命令就是刘备的命令。至于疲劳，这也不是第一回了，肯定也不是最后一回，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难道还能逃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