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划地为牢(4)
作者:易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66

卷七寒山碧 第九十八章 划地为牢(4)

菩叶和尚的南山佛玉汁和青虚子的东海神泥果然都是疗伤圣品,再加上《巫医奇术》所载的疗伤心法神妙无比,李无忧此时功力又深厚无匹,当夜色再次降临的时候,他的腿已然好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并未完好如初,但除了难度极高的某些腿法无法施展外,飞纵提掠已不是问题。

寒山碧见他法宝奇珍层出不穷,除了啧啧称奇,对其出身来历好奇更增,下定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只是李无忧对此却是守口如瓶,一昧装疯卖傻,东拉西扯,就是半丝口风也不露,只让她恨得牙痒痒,却丝毫办法也无。

当一弯新月挂在天际的时候,茅屋中司徒松发出了一声赞叹:“如此舞蹈,毕弄影不愧是一代舞道大家!”

寒山碧大喜:“司徒前辈可是已将书稿翻译完了么?”

苏慕白道:“正是。老夫的《鹤冲天》曲谱也已刻在这块冰上,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将他收回!”说时那块玄冰已被他掷出茅屋来。

“那前辈就看好了!”李无忧嘻嘻一笑,手指一划,数道无形浩然正气出手,射入阵中。

浩然正气一入阵,立时无所遁行,现出七彩光华,飞射向那块玄冰,冰立时化作水,散入空气之中。

“臭小子,你够狠!”玄冰消失的同一时刻,一道黑影发出一声惨叫,遁回茅屋之内。

“司徒前辈,你身娇肉贵,这区区薄冰,怎载得动你?还是耐性等着我破阵吧!”李无忧哈哈大笑,下一刻,他道声“凝”,右手手心中渐渐多了一片蓝光,蓝光渐渐扩大,最终散去,那块玄冰却再次现出形来。

原来司徒松想借着李无忧收回玄冰之际,用藏冰于物之术,先跑出阵来,却被李无忧识破,打回屋中。

“无忧,你既然能让冰水来去自由,何妨就让两位前辈施展法力附在冰上出阵,又何必多费力气去破阵?”寒山碧不解道。

“此阵综合了包括苏前辈在内的六十四名四宗高手的力气才布成,凭我的力量,最多只能让一片冰水在其中任意来去,多一点都不行,何况是诺大一个活人?”李无忧无奈解释道。

“妈的!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嘛,老子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大耗法力躲在上边了?”司徒松恨恨骂道。

李无忧却懒得理他,因为这个时候他听见了苏慕白大讶的声音:“浩然正气,凝水成冰,借物代形这三种武术你竟然能一气呵成!好小子!你竟然精通四门之长,难怪敢口出狂言说能破此阵!”

暗自惊诧苏慕白这份见微知著的洞察力,李无忧表面却只是微笑:“晚辈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学了些皮毛,说起精通,又怎比得上两位前辈?”语罢再不说话,低头一眼迅快扫过那块玄冰,默默记诵心头,转手递给寒山碧。

司徒松却已等得不耐,嚷道:“臭小子,东西都给你了,你还不开始破阵?”

李无忧嘻嘻一笑,摇头道:“这阵我破不了!”

此言一出,不啻凭空丢下一颗炸雷。

寒山碧当时几乎没昏眩过去:“你不会破阵,干嘛不早说?这下好了,血誓都已经发了,你才说,你知道不知道这样会死人的?”

苏慕白则是冷冷哼了一声:“老夫早知道这小子靠不住!”

司徒松却是大怒:“什么!你破不了?臭小子,你敢耍我?”激动之下,狠狠地将脚跺到地上,刹时间,茅屋内东西四处乱飞,噼里啪啦之声不绝!

“司徒前辈足下留情!”想起屋内的惊世珍宝很可能就毁在这莽夫的这一阵乱脚下,李无忧心疼得直流血,“前辈不必着急,晚辈只是说此阵我破不了,并没有说此阵不能破。”

“你究竟搞什么鬼?”苏慕白、寒山碧和司徒松齐声道。

“在老婆大人和两位前辈面前,我又能搞得出什么鬼了?”李无忧见司徒松终于停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却再不敢玩火,忙解释道,“我又不是李太白或者蓝破天,又怎能仅凭一己之力与这布阵的六十四名前辈高手相抗?”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司徒松越听越糊涂。

“既然破不了,又何需要破?”李无忧笑道。

啊!寒山碧与苏慕白先是齐齐一惊,随即却已是隐然有悟,唯有司徒松怒道:“不破阵又如何出阵?”

李无忧不答反问:“你如何进来的?”

司徒松恨恨道:“提起这事老子就火大!老子当时不小心,打赌输给了萧冲天,不得不自囚五十年,我听他说苏老怪也是好赌之人,就要求囚禁在此来。鬼才知道苏老怪无能,这鸟阵是能进不能出的。至今已是六十年,老子凭空多耗了十年光阴!你说可恨不可恨?”

萧冲天是萧如故的父亲,上一任的萧帝。李无忧闻此心下大奇,与寒山碧对望一眼,心中存下一疑:“司徒松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竟然让萧冲天将他囚禁在此这么多年?”

正自一呆,却听苏慕白道:“小子,你不说破阵,光问进阵做什么?”

李无忧暗骂一声老鬼阴险,表面却哈哈大笑道:“不知进,怎知出?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了!”

“啊!”司徒松一愣之际,苏慕白和寒山碧却已猛然大悟。

“待会我将这大阵中的浩然正气暂时吸干,司徒前辈你则用百川归海将金水火三性灵气抽出,苏前辈你则逆用百川归海,将司徒前辈抽出的灵气重新归原,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则此阵不攻自破!”李无忧尚未说完,苏慕白已大喜接道,“小子你果然聪明绝顶!这个法子竟然都被你想到了!”

李无忧自不会说这法子是创阵的四奇教的,洋洋得意道:“老子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人物,想到这样一个小法子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好了,废话不说了,现在已是子丑之交,乃阵中浩然正气最弱之时,大家听我号令,准备破阵!阿碧,你站远些给我护法!”

众人齐齐应了,寒山碧退出五丈之外,李无忧轻喝一声,全身渐渐凝聚一片黄色微光,黄光越来越浓,渐渐变做七彩之色。

下一刻,彩光大盛,李无忧身周两丈之内,都只见其光不见其人,人和光都已变做一个七彩光球。

随着他身周彩光越增,原本弥漫在阵中的隐隐压力已慢慢消失,而那茅屋在寒山碧心中的位置也渐渐清晰,不在如方才一般不可捉摸。

到寒山碧的真气终于可以锁定茅屋之时,李无忧大喝道:“破!”

霎时飞砂走石,各色电光乱窜。李无忧身上的彩光渐渐变做绿色,而火色、金色和蓝色三座巨型虹桥却飞奔向茅屋之中。

过得半个时辰,虹桥渐渐变淡,其将散未散之际,李无忧又喝道:“撤!”同时人朝上空高飞。三座虹桥消失之际,茅屋之中同时有三蓬彩光冲霄而起,直指李无忧。

“我靠!有没有搞错?”李无忧大惊。事出意外,躲避已是不及,无奈下奋起生平功力,夹杂着方才凝聚的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全力轰出。

“轰!”浩然正气与那三蓬彩光灵气撞到一处,发出一声巨响后竟僵持在一起,霎时间空中流光溢彩,光芒万丈,说不出的好看。

李无忧却只觉得全身骨骼如销如溶,说不出的难受,除开刚才引自天地的浩然正气外,经脉里本身的每一丝元气也都抽过来抵挡,但依然被那三道光华压得喘不过气。

那三道彩光本是百年前布阵的六十四人之力,威力之大可想而知,李无忧若非是用本身功力御使刚才抽取自大阵的浩然正气抵挡,早已粉身碎骨。但这两种力量,都几乎都等同于天地之威,实非人力所能抗,所以即便是仅仅只是借得浩然正气之力的李无忧,还是茅屋中借了金、水、火三灵气的苏慕白,两人也都很快便要吃不消,只是这个时候谁先放手就等于自寻死路,无奈下不得不都死撑下去。

寒山碧见此又急又怒,飞扑向茅屋中,却立时被迎出的司徒松所阻,脱身不得。

四道光华僵持了约莫十息,李无忧功力终究稍逊苏慕白一筹,当即便要崩溃,心际灵光猛地一闪,一行字迹浮现心头“悬星辰之力以成轴,引乾坤之气而为元”,暗自咬牙道:“说不得,只好赌一把了!”顿时将全身最后一道元气分成真灵二气,再将真气化作浩然正气猛地向前一推,将那三蓬彩光压得一缩,同时将那道灵气转做土性。

下一刻,引自天地间的浩然正气抵挡不住三道彩光灵气的袭击,反噬而回,李无忧喷出一口鲜血,但那道浩然正气已为其所吸引,迅捷地化为他本身功力,再次回击,暂时挡住了灵气的进攻。

“***!老子终于领悟了吸星大法的奥妙!”李无忧不禁大喜。这吸星大法本是在北溟时候,若蝶便已传授给他,只是他天资聪明,偏偏于此门妖术上全无慧根,练了三月,毫无寸进,倒没想到今日生死关头终于初有领悟。

他正自得意,体内浩然正气却又已耗尽,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却再次反噬而回,李无忧故技重施,吸气化气,再次抵挡住灵气的进攻,如是数次,暂时免于不败。

“好小子,竟然能与六十四位高手相抗!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强撑多久!”茅屋中传来苏慕白的笑声,显然是行有余力。

“白痴才会强撑!”李无忧哈哈大笑,双手虚抱,合抱中心,金光一闪,忽然出现一个金钵。

下一刻,苏慕白惊讶地发现,李无忧放弃了抵抗,但浩然正气化作的黄绿之光和那三道灵气却全数朝那金钵吸纳而去。是什么东西,竟然有如此威力?

“***!是时候了!”李无忧狂喷出一口鲜血,猛地念诀,将正气盟法术“移花接木”打入金钵之内。

金木水火四色彩光顿时自金钵内放出,直射向下,源源不绝地落到波哥达峰附近一个山头上。“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个小山头竟齐腰被夷为平地!李无忧筋疲力尽,如断线风筝一般,飘飘折折,坠到那池水之中。

下一刻,他冒出水面,却见手中金钵已然有了数道深深裂痕,再看看那座面目全非的小山丘,不禁咋舌,庆幸道:“还好老子见机得快,不然连伏魔金钵也罩不住了!”随即劫后余生的欣喜化作了滔天怒火:“苏慕白,你这个生儿子没屁眼的老王八蛋!说话不算话,恩将仇报,卑鄙无耻的伪君子!是不是你爷爷和你妈通奸才生下你这杂种,不然怎么完全不懂廉耻?”

“哈哈!骂得好!骂得痛快!”接口的却正是苏慕白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摧枯拉朽的拆屋声,李无忧一愣,定睛看去,却见那茅屋中劲气乱射,茅草竹壁四处飞散。

不时,那座茅屋已然烟消云散,原地空空荡荡,唯有一名白色长衫的中年书生背负双手站立,夜风中,很是卓尔不群。

这家伙难道就是苏慕白,似乎也不是很帅嘛?只不过看上却只有三十岁上下,了不起,内功深湛的人就***牛啊!不过老兄,你背负着双手装酷出场的造型早就过时了,也好意思拿出来现?不如摆个屁股朝上平沙落雁式好了!等等,老苏说的法宝奇珍呢?怎么半点影子都没见?一定是这老东西吞到肚子里了。***,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果然不是闹着玩的。不过那么多东西,你老藏在肚子里不怕消化不良吗……

“弟子寒山碧恭喜陛下重见天日!”一个恭敬的女声打断了李无忧的胡思乱想,他心头一震,抬眼望去,却发现寒山碧不知何时已趴伏在地,顶礼膜拜,而一名白髯虬发的黄衣老者正恭敬立于一旁,显然是那司徒松了。

“不必多礼。朕这次能重见天日,你居功至伟,你这就起来吧!”苏慕白轻轻一拂袖,寒山碧立时觉得身前排山倒海的巨力压来,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

“朕?苏老怪,你***当自己是皇帝啊?”李无忧惊疑不定,艰难爬上岸来,靠得近些,却见夜色掩映下,苏慕白渊峙岳停,气度非凡,果然有皇者气派,不禁大怒:“少***给老子装糊涂,你以为骂自己两句,又装成皇帝就没事了啊?刚刚偷袭老子的帐,不能就怎么完了!”

“无忧!不得无礼!还不快来拜见吾皇!”寒山碧斥道。

“老婆,你是不是也糊涂了?苏老儿最多不过当过宰相,什么时候又坐上皇帝了?”李无忧不解,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错了!眼前这位就是百年前一统我魔门的魔皇,姓古,讳上长下风的就是!”寒山碧道。

“古……长……古长天?等等,阿碧,你说他不是苏慕白,而是古长天?与苏慕白齐名的魔皇古长天?”李无忧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倒退了三步。

“哈哈!除了朕之外,天下又有谁敢称魔皇?”苏慕白大声狂笑,声震高岗,只惊得林木发抖,群山乱颤。寒山碧和司徒松为其气势所摄,纷纷拜伏于地。

“不!不可能!”李无忧又是惊讶又是懊恼,再次倒退三步,颓然坐到地上,“不,我救的是天下第一名侠苏慕白,不是魔皇古长天,不是……不是……”只是声音渐渐变小,思前想后,联系起刚才种种,却是连他自己也不得不信,眼前这白衣书生更有可能是古长天。

二百年前天下第一高手自然是盗王陈不风,而古兰魔族第一高手燕狂人却能与他不相伯仲。一百年多前,正道第一高手是传奇人物苏慕白,而当时唯一能与他抗衡的也正是燕狂人的传人、魔道第一高手的古长天。

在百年前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身为新楚宰相的苏慕白,和一直居于地下幕后操纵天鹰王朝,并控制着天下魔门的古长天,几乎给这个时代的每一处都被打上了他们的烙印,因此这个后世人无限向往的时代又被后世史家称为双骄时代。只是当苏慕白高唱《鹤冲天》挂冠远去不久,让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魔皇古长天也从此不知所踪,徒留后世人扼腕而叹,谁料想这一代凶人竟是被困于此,此时一旦重临人间,实不知又有几家欢喜几家愁,多少生灵又要遭涂炭。

李无忧一心只以为那阵中人是苏慕白,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救出的非但不是昔年的正道神话,反是他的死对头,曾经一日夜间尽屠十万楚军的古长天,百姓死活自是与他关系不大,但被骗的心中却充满苦涩,懊悔便转作了愤怒,双目中已是血红一片:“阿碧,你是不是没来潼关之前就已知道我精通四宗法术?你是不是早已知道这山顶阵中所困的不是苏慕白而是那狗屁皇帝?”

“胆敢辱骂我皇!找死!”司徒松大怒,便要动手,却听古长天淡淡道,“算了,司徒护法,他怎么说也救过朕,且饶他一次。”司徒松恭敬说了声遵命,退了下去。

寒山碧见他目眦俱裂,没来由的一阵胆寒,忙解释道:“无忧,我事先是知情,可是……”

“没有可是!你打断我的腿,不是为了瞒萧如故,是要瞒我!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再不会防你有诈,是不是?这一路行来,你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的都是如何激我破阵救人,是不是?什么师父重病,影鸟毕方也全***都是幌子!什么君心我心,什么划地为牢,全他妈是想引老子同情的狗屁!古长天和司徒松所作所为,无一不是配合,你三人演的好戏!从头到尾,真正被蒙在鼓中,被人当猴耍的只有老子!只有老子!哈哈,李无忧,你这个白痴,从头到尾,你都只不过是被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枉你还想什么君心我心,长相厮守!”刹时间,他又惊又怒,又悲又恨,话到嘴边,句句都是冰凉。

“老公!你听我解释……”寒山碧刚奔到一半,却猛见李无忧已拔出长剑,直指过来,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别叫得那么亲热!寒山碧,从今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自做你的事,与我李无忧何干?又何需向我解释什么?”

“我不相信你会杀我!”寒山碧大步向前,一无所惧,双目中却已然是泪影婆娑,几颗珍珠几已欲夺眶而出。

“是!老子现在功力全失!杀不了你!”李无忧冷冷一笑,忽然还剑架到自己脖子上,眼神中露出一股疯狂的坚持,“但老子杀得了自己!寒山碧,你若再上前一步,我便自刎在你面前!”

“无忧,我不是有心瞒你。对你是真是假,难道到了如今,你还是不知么?”寒山碧双眸中泪光涟涟,几颗泪珠已不争气地溅在地上,足下却再不敢上前分毫。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假作真时真亦假!今生今世,我李无忧若再信你寒山碧一次,要我不得好死!”李无忧哈哈大笑,言语却一冷如冰,说罢再不看她一眼,一甩衣袖,愤然朝山下奔去,刚走到崖边三步,足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如球般滚下一端斜坡,落到五丈之外,一动不动。

“不许过去!”寒山碧足方扬尘,古长天已然冷喝道,“如此是非不明,举止冲动之辈,怎配得上你?他要走就任他走吧!”

李无忧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无声无息,朝山下慢慢行去,任寒山碧呼声凄厉,至始至终,未曾回顾。

山风习习,夜凉如水。

寒山碧艰难凝住步伐,凄然下望,新月如钩,星光淡淡,那少年踽踽的蓝衫背影渐行渐远,心头不知是悲是痛,默默将那句“假作真时”念了一遍又时一遍,一时竟是痴了。

时值大荒3865年七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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