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燃烧
作者:攀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862

有时候你必须相信别人对你的信任,直到你自己建立起对自己的信任。

信任是世上随手可触摸到的东西,然而,它也是最难真正获取的。有的人,一辈子也品尝不到,有的人却只需一分钟、一秒钟……

也许,秦进获取信任的基础来源于恩情,但对一群高傲且自负的人来说,施恩者绝对要具备强于或他们缺少的能力。

有时,语言对某些人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他们看重的是实力,是实践。

事情果然如卡利罗夫所料,肖峰不只是赞成,他甚至提议毁灭了这颗“长城”星垒,出一口恶气。而司徒清风则脸无表情的转身离开,既看不出同意的迹象,也看不到反对之态。

秦进丝毫不感到惊讶,因为相比这里的另外五人,司徒清风的情况太复杂,他和“光辉”的渊源太深,这倒罢了,他这一辈子就爱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便是“光辉民国”的财政部长龙芜萌。

作为“光辉”三大家族之一的龙家,可谓名声赫赫,其家祖为“光辉”立国立下汗马功劳,作为回报,龙家的人几乎垄断了历界财政部长这一重要职位。

让世人赞美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龙家的遗传基因似乎和男性绝缘,而且每代单传,从无例外。从龙芜萌到她母亲龙心晴再到她女儿龙小小,无一不是绝世美人,而且这种美绝非出自基因改造,而是纯天然,毫无雕琢痕迹的美。

除此之外,她们的智力细胞似乎超绝常人,他人苦心追求智慧值多年的结果甚至不如龙家人的一个月。另外龙家的产业遍布银河系,从东到西,从北到南,没有人能完全统计清楚。甚至有经济学家断言,如果龙家拿出一半的公司与产业上市流通,那么银河十大的位置立刻要发生变化。

当然,这都是些传言,但事上绝无空穴来风之事,即使有一半的真实性,那也证明龙家有银河十强的财力。

若是论资排位的话,光辉洪、龙、王三强,洪家的崛起和他们超人的繁殖能力分不开。

洪家现任家主洪惊风时任民国总理,执掌国家一切大小事物,谓之李克强总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二弟洪沉云任军政总长,上将军衔,银河十大元帅之一;三弟洪击雷更是了不得,年仅三十便担任“光辉”外交部长,三十三岁担任“光辉”驻银河议会观察员,三十七岁加入银河议会,为十八位银河最有权力之人;四弟洪擎电担任“光辉民国”议院第一副院长,说起来是副职,但院长王金庭,也是三强之一的王家家主年已老迈,基本不问政事。

如果没有潇家的衰败,如果十四年前的前任总理潇右迪不曾心软,也就没有洪家的擎天权势;如果没有龙家与李克强总统的联合阵线,只怕“光辉”早就被洪家“风云雷电”

四兄弟全面掌控。

“长城”巡视战队的六名成员里,除了秦进的加入有巧合的成分,其他五人的到来,都和三大世家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其中肖峰与丁宏云的情形相似,都是因为在军中得罪或触动洪家的利益,而放逐至此。

席少衡原本是前任内政大臣潇右迪的首席顾问,自贿选丑闻爆发后,被逐渐排挤出民国幕僚团,然后发配至参议院,导致与院长王金庭发生矛盾,虽然最后证明矛盾为洪擎电一手炮制,但席少衡终究在洪、王两家的强压下,被充军“长城”,一待便是九年。

卡利罗夫与司徒清风的遭遇既有相同,也有不同之处。相同的是他们均是为了龙芜萌而自动请缨加入;不同的是卡利罗夫除了暗恋还有报答之心,而司徒清风本是上层阶层的名流,他的加入则另有神秘原因。

龙家世袭商业,一向认为商业的繁荣离不开和平,因此,她们主张与相邻诸国,特别是强大的“科梭帝国”在疆域划分、资源矿产争端等要保持对话,凡事都可以坐下来谈,切不要采取武力。而她们在军方却没有发话权,因整个“光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军力都掌握在洪家手中,洪家的看法全然与她们相反,认为强国必强军,对任何挑衅绝不退缩半步,特别当洪击雷谋取银河议员高位后,他的强硬态度便决定了一切。

为了牵制洪家在军方的绝对发话权,龙芜萌采取了分化置入的策略,派遣大量龙家嫡系加入军方,卡利罗夫与司徒清风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加入军队体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即使他们不是龙家所谓的卧底,但只要表现过于抢眼,必然遭到洪家的排斥与打压,办法很简单,凡是动向不明、没有向洪家效忠的军人,都被派往第一前线,美其名曰:锻炼。在这种“锻炼”下,也许会错杀无辜,但大多数的异势力却在还没有来得及生根发芽之时,就遭到摧残。

比如司徒清风,即使龙芜萌知道他陷入生死交织的临界线上,却也毫无办法。毕竟,洪家利用国家宣传机器,虽然已经与早期的“巡视战队”宗旨全然背离,但在民众的心中,“巡视战队”成员从来都是国家的光荣,只要是个男人,都渴望参加。

纵然司徒清风没有任何明确表示,但秦进知道,他绝不会向洪家通风报信。如果说两种选择都属于背叛,那么他绝不会选择第二种背叛。

第二天早上,当洪天浩念到秦进的名字时,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席少衡、丁宏云、吉米……”

吉米?他几乎忘记自己报的是假名字,这样,他期望这次“光辉”英雄叛逃的爆炸性新闻传到某些人耳中的愿望,彻底落空。

即使有新闻,即使他(她)们看过,也不会想到秦进,如果吉米还在的话,也许会稍加留意,但世上叫吉米这个名字的人多如牛毛,谁也不会想到是他。

对有些人来说,懊悔使人颓废,但对秦进来说,离开的念头却更加强烈和急迫。

“所有的指令都在通讯仪中,现在我为你们祝福!”洪天浩说这句话时,眸子里闪出一道异光。

不过他就算毫不掩饰的狞笑,也不会有人注意,因为那六名英雄谁也没有瞧他一眼,不是抬头望天,便是数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棕榈树,要不干脆闭上眼睛,来个充耳不闻。

很快,几辆车开进地下停机坪。

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排银白色的长锥体,这些机顶像是长着牛角状的飞行器半漂浮在空中,在高强光的照射下,机体散发出看似朦胧却又刺人眼睛的光亮。

是改装机还是新型战机?席少衡等老资格的战机员均是一愣,面面相觑。

这时,洪天浩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这是最近刚到的新型战机──五KII型量子全天候侦察机,可在二百公里外作隐身飞行,请注意,它比一般的五KI型战机多加载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发射的基炮,改变了以往侦察机单一追求速度、隐身性能、反探测波等对抗能力差的特点,同时……”洪天浩伸出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弧形的银色镶面板,“它采用特殊材料能绕开任何干扰射线,通过金属所发的一种元素融入大气,从而时刻保持与我军探测卫星的联系,只要有大气的地方,就不会失去联系与方位。”

卡利罗夫与丁宏云不由一惊,这若等于全天候被基地跟踪,一旦脱离指定范围,就会被攻击卫星锁定,并发出质能跟踪弹……死路一条。

在太空中,战舰战机为绝对攻击工具,这样,锁定与反锁定往往能决定一场太空战的胜败。所以,不管再低级的战舰,只要不断改变机身的物理射线,就可以躲避远距离锁定。因此,战舰物理射线的保密工作是各军事组织的首用任务,只要没有绝对精确的机身射线资料,就是在手工操作的情况下,也可以躲避攻击弹。

反过来说,只要被精确掌握,就等于被人掐住咽喉,要你死很容易,只须指头轻轻一点。

一群人各自上机的同时,都在想同样一个问题。怎么办?等战机到达某一星域时跳机逃生?可他们所穿的是驾驶员服装卸载了太空逃生功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秦进没有担心这个问题,他经历过更险恶的肉身太空漂流,更何况这此身上还穿有防护服。因此,他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对战机的分析上,比如是否有公用通讯频道和其他可外联的语音打字设备等。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狭窄的机舱与普通战机一样,所有的功能齐备,但缺少公共通讯和外联信号发送装置,唯一能连通的只有“光辉”军部和“长城”星垒。

除此之外,操纵杆上有个奇怪的金属圆盘,圆盘上有一圈奇怪的指针,这种指针与其他仪表盘上的针尖完全相反,个个呈黝黑状,毫不显眼,这有些令他琢磨不透──如果阿果在就好了,那家伙几乎是所有宇航学科类的专家。

秦进最终肯定了方向,他一定要尽快回到“土伦”,也许她们会奇迹般出现,也许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否则,她们不是死亡便是飘落到某颗无人星上,而这两种可能都存在,站在理性的角度,他希望她们索性死去,也好过沦落到条件恶劣的蛮星之上遭受大自然的折磨,但从自身的角度考虑,他又希望是后一种可能,这样,他还有希望,他的生命会更有意义,他会竭尽全力找到她们,直到自己生命消亡那一刻为止。

这时,洪天浩下达启动的指令,本就在停机坪保持预热的五KII型战机跃出了地下通道,六架银白色的旋风遥遥爬升,在“长城”星垒的上空呈六角形排列,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半小时之后,他们将穿越“唐古拉走廊”。

“唐古拉走廊”位于“光辉民国”与“科梭帝国”交界处,廊长五千多星里,走廊的两头分别是“长城”星垒与“科梭帝国”的“恒隆基”要塞。这条走廊处于一个两头宽,中间窄的不规则星域。大部分星域常年被冰陨与流爆所覆盖,因此导致这片空间产生高强度的物质引力,即使是最坚固的复合金属为外壳的宇宙战舰也无法承受强大的引力。

整个星域只有这一个有限的安全通道──“唐古拉走廊”。它是由于空间压力而形成的一条狭长通道,贯穿大半个星域,在一定的时间内,会因星位的转换而降低引力,气场会暂时收敛,可通过中型舰船。

透过全息影像,“恒隆基”要塞整体呈椭圆形,面积小于“长城”,但它却生有两只护翼──这便是“科梭帝国”在太空网上独特的技术。如果拿它们相比,“长城”拥有压倒性数量的舰艇与战机火炮,理论上可以封锁并控制住“唐古拉走廊”,但实际上却只能保持星垒前一千星里的范围,这种局势持续近四百年。原因很简单,“恒隆基”虽然在兵舰数量上不如“长城”,但它一直遵循兵贵精而不在多的原则,因此它除了在要塞上加固一座攻击性超强的光幕大炮外,又通过两只护翼的伸展而形成一道坚固的防御太空网。“长城”屡次攻击均无功而返,全凭这一攻一守的功劳。

随着“光辉民国”国内局势的动荡,“恒隆基”守强攻弱的形式却逐渐发生变化。特别是最近三年,“科梭帝国”发明出一种不可移动,但可抗拒宇宙强压的立体材料,并不知不觉中在他们走廊的一端建立高大的立体停机坪,和机船发射跑道。这样一来,几乎等于封锁住走廊的出口,基本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剩下的便是攻击,再攻击。

巡视战队的出动,就是因为探测到不寻常的讯息,所以得到军政总长的“特批”。

从科学的角度理解,当高科技的无人侦察手段愈加进步时,反侦察的技术与手段也更加严密。因此,在科技的力量相互抵消之后,个人智慧的发挥再次成为侦察的主导。

侦察的手段与方法各异,但最危险的只有一种──潜入敌军阵地或后方。

因此,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否则一旦被敌人发现,便只有挨打的份,理论上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

收到具体指令后,这队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经验值”超人也不禁呆了半晌。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这简直是要谋杀。”丁宏云第一个在队内频道上发起了牢骚,“如果只是查清部署和定位,那么只需在探测仪和射线的范围内便可,为什么非得进入敌障区?”

“也许……”肖峰突然又停顿下来。

“进入‘恒隆基’的超级大炮范围,大家节哀吧!”卡利罗夫自嘲一声,然后道:“大家现在可以选择自己的生与死,我不会去。”

频道上响起席少衡的声音:“不去,有卫星锁定……”

司徒清风话中有话道:“去也死,不去也死,似乎我们现在有权利选择的是死于敌手还是自己人手中。”

“哼!都是洪家在搞鬼。”丁宏云抑制不住愤怒,“如果我还有机会,一定要和他们算算帐。”

“不发牢骚,现在我们说说该何去何从。”席少衡见无人回答,不由说道:“秦进,你的看法呢?”

秦进喃喃道:“我不会选择死,我还有事没做。”

司徒清风沉声道:“还有选择吗?”

“有。”卡利罗夫和丁宏云几乎同时说道。

频道又处于沉默状态。

半晌,才响起丁宏云的声音:“只有一个办法,我们按他们的计划进入敌区,然后弃机,如果能抢夺一架敌机或舰船……虽然很难现实,但总是生的希望。”

“生的希望!哎!”卡利罗夫叹了口气道:“我的办法是索性潜伏在‘恒隆基’的防御网范围之内,先避开卫星定位射杀再言其他。”

“不,我反对。”秦进不假思索道:“我不能耗费时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离开。”

席少衡问:“司徒清风你的看法?”

“如果有一艘舰船转运……”

司徒清风刚开口,就被卡利罗夫打断,“我们现在不谈什么如果,实际点好,大家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道路,各人决定吧!”

“其实,我赞同丁宏云的方法,问题是,我们即使抢到飞行工具,但方向呢?回头是‘长城’,前进是‘科梭帝国’的势力范围,而在这条星道上没有其他可选择的路线。”

“去‘科梭’吧!我宁可死在他们手中,也不愿意被自己人杀死。”丁宏云第一个表态。

“马上进入敌障区域,隐形即将失效,大家小心。”

“好像有情况……”

“我也有察觉。”席少衡加重语气,“作好战斗准备。”

“晚了……有战机过来。”秦进索性关闭隐身系统,避免分散能量。

两支方向相反的机群在狭窄的走廊内相遇,这出乎双方的意外。然后仔细一想也属正常,“长城”既然可派出侦察机群,那么“恒隆基”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双方同时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无法逃避,只能看谁的攻击力更猛,防护能更强。

秦进的感应力毕竟高出一筹,这也让他的战机抢占有利方位,形成俯射攻击状态,他的全息影像萤幕上甚至能清晰地看清楚对方的相貌。

“恒隆基”要塞派出九架侦察机,他们呈三个三角阵势前进,第一个三角的头冲在最前面,因此不可避免的遭遇到秦进的攻击。

几乎在他刚感觉有异时,一道高强度的光束已准确地击中机身。秦进看着那架敌机突然失重般下坠,瞬间消失在一片淡墨色的雾霭之中。

与此同时,双方阵营不约而同喷射出耀眼的光束。

只是一个照面,除了秦进击落两架外,剩下的巡视战机每人轰掉一架,剩下两架“科梭”战机慌忙逃跑。而巡视战队没有任何一架战机追赶,它们静静的悬浮在走廊上空,像是人与战机同时得了痴呆症一样。

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没有声音,没有交流。

“被发现了,这下是死定了。”肖峰说话的同时,战机周围突然飘浮着许多能放射出祖母绿般的光芒的气体,将他与战机笼罩在一片绿色的雾霭之中。

司徒清风眼睛直愣愣的瞧向那片雾霭,脸色猛然惨白。

“大气燃烧弹……他们终于研发成功,‘光辉’的灾难来临。”

他的声音与影像一起传输在队里频道上时,大家都感觉到某种恐惧感,能让一向冷静异常的司徒清风失态的事物,肯定非常的可怕。

“大家快退。”不知谁喊了一声。

“退不了了,你们向后看。”司徒清风解释道:“这是一种遇气既燃的燃烧炸弹,能追随流动的物体,‘科梭’竟先一步研究出来……”

望着机顶上那片耐高温的特殊玻璃开始逐渐融化,并有融液滴落到操纵杆上那道奇怪的圆盘上,一圈指针突然扭曲、融化……

席少衡禁不住喊了声,“天啦?怎么外面都能抵抗,反而这个不知道什么功能的仪盘却……”

巡视战队依然静静的悬浮着,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他们知道,凭速度,即使能免于火海,但同样会因超出规定范围而遭到卫星的定位打击。

奇怪的圆盘彻底的扭曲、融解……一股难闻的臭味伴着黑色的融液向下垂落,一滴滴落入下方的全息影像萤幕上,使得图像扭曲变形,原本粗壮魁伟的司徒清风在萤幕上却瘦得像根扭曲的棍子,一身曲卷呈波涛状的驾驶服明显的反应出机舱内的温度。丁宏云的面容看上去依旧年轻,但仿佛被热浪烤得失去知觉,就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

这就是死亡来临的前奏吗?伸手拉开操纵杆,秦进张开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