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十月又已来临，整个大漠地区在烈日暴晒呈现出一种令人难以忍耐的酷热。黑石城虽建于群山怀抱之中，但因为山秃林稀，也是闷热无比。不过比起九月的大漠，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在半月前，由于突厥大汗欲建喀林王城缺乏石料，下诏黑石城增加作业量，所以整个黑石城都在突厥监工的皮鞭和狼牙棒下高速运转起来。每天太阳都快下山了，仍然督促囚徒们拼命开采石料。

枭风和百余名被俘的马贼在营区内整理一批打磨好的石料。这批石料是准备在三天后运往喀林的。由于从早一直干到傍晚，每个人都是挥汗如雨，神情淡漠中带着少许兴奋。

也许是被这日以继夜的工作弄昏了头，大部份突厥守军也不耐烦地回营休息，只留下了约五十余名监工和守卫。

马贼们虽然都已干了一天的活，却没一个人感觉到疲乏。因为他们知道，距离越狱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每个人的心情也就不可抑制地越来越紧张，浑身汗水也就越流越多。越来越多的人心不在蔫，他们的视线，不时地看着这次越狱的信号发动人－－枭风。

根据事先的约定，先由枭风在营区内动手，吸引营区外巡逻的敌军，随后尉迟鹰在石料区动手。他们选定在傍晚动手，一是因为此时天色离黑尚早还有一二个时辰，二是突厥守军忙碌一天后，看守也在这时最为松懈。

营区角落内，一个土制的沙漏刚漏完最后一粒沙子。正伏身捆扎光滑大理石的枭风忽然站起身，从石块下拿出一柄制作粗糙的石斧，猛然朝离他最近的一个监工的头上劈去。

那监工正背对枭风，毫无察觉，粗糙的石斧一下子将他的脑袋砸的稀烂。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立即死去。

这正是暴乱开始的信号。早已蓄势待发的囚徒们纷纷从稳秘处抓出石刀石斧朝营区中毫无防备的监工和守卫们砍去。

身高臂长犹如半截黑铁塔般的大熊早就盯上了一旁手执皮鞭监督的百夫长，一见信号发出，立即上前一步，夹手抢过百夫长手中的皮鞭，随即狠狠一拳劈在他的颈项处。

那百夫长的颈项传来一声脆响，双眼上翻，整个人犹如一袋面粉般软倒在地。大熊的这一拳硬生生劈断了他的脖颈，眼见是不能活了。也许是他平日凶神恶煞，作恶太多，旁边几个囚徒仍然一涌而上，用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拼命地向他砍去。

数十名监工和守卫在数百名囚徒的刀光斧影，大多数来不及反抗已尸横就地。虽然也有少许反应过来，抽刀反抗，但在众多囚徒的围攻下，也在倾刻之间被剁成了肉泥。

枭风用脚挑起一名守卫丢下的钢刀，用力一挥，道:“大伙儿跟我来。独眼龙，打开营区大门。”独眼龙手执一根狼牙棒，大声答应声，从那早已面目全非的百夫长身上搜出营出大门的钥匙，奔向大门。在一阵沉闷嘶哑的磨擦声中，两扇粗木制的大门缓缓打开。

囚徒们高呼着，挥舞着各式武器冲了出去。在营区外，还有两组各五十人组成的巡逻队。这些人都是配有长枪和弓箭等远程攻击武器。一见冲出来的囚徒，他们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带队的突厥军官一声厉喝，巡逻队立即分成两队，前者弯弓搭箭，后者端起长枪，同时吹响号角。

凄厉的号角声在营区上空回荡，一排利箭射向狂热冲来的囚徒。枭风大喝道:“伏下”，矮身伏倒。十余名冲在最前面的囚徒却应弦而倒，但还不等他们搭上第二排利箭，枭风等数人已经凶猛地冲至近前，挥棒乱打。

在这种情况下，放箭已经不再可能，弓箭手纷纷抽出佩刀接战。只这么一缓，大批囚徒也冲了上来，双方立即展开了一场混战。

石料区内，尉迟鹰和他的手下也展开了行动。

干净利落地杀光石料区的守卫后，尉迟鹰命众人冲出大门前去相助，自己则率百余名军兵回到营房，钻进早已挖掘好的一条地道。

尉迟鹰知道，对付几百人的巡逻队和守卫，有枭风和他的手下是绰绰有余。现在的关键是抓住“黑石城”的最高长官黑濑千户。“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在任何时候都是极其管用的。

在三月前，被俘的北周官兵就已经开始秘密挖掘了一条地道。这条地道长约数十米，从石料区穿过突厥官兵的营房，避开了那座横亘在营区和营房之间的厚达半尺的大铁门，直接来到突厥人严密设防的铁门背后。

这条地道足足挖了三个月，尉迟鹰率百余名官兵好不容易从那狭窄气闷的地道内爬出来，也足足耗费了约半个时辰。

出口是在一座马棚的后面，尉迟鹰第一个钻出洞口，躲在一座营房背后偷眼向外一望，只见黑濑千户全身披挂，手舞大刀，正招集所有官兵在大门处设防。而营房内却是空空荡荡，看不见半个人影。

尉迟鹰不由心中暗喜，先前他和枭风商量计划时就已经预料会这样。眼珠一转，尉迟鹰叫过况钟说了几句，况钟点头答应，挥手带着二十余名汉子悄悄摸向营房右侧。他又叫过另一名军官吩咐，那军官咧嘴一笑，也带着十余名汉子去了。

尉迟鹰察看了一下四周，带着乌鼠和剩余的数十人则摸向军械库和马房。军械库正有数十名突厥官兵搬运弓矢枪刀，猛然见到尉迟鹰等人，无不一惊。尉迟鹰哪容他们惊醒，猛狮般扑上前，钢刀挥舞，早砍翻了两三个。乌鼠和其他人也犹如饿虎扑食般冲上前，大砍大杀。

这些负责运送武器的突厥官兵都是些病弱之卒，如何抵挡得了这些饿狼般的囚徒，交手数合，便被杀得干干净净。尉迟鹰大呼道:“大伙儿快去拉马，从突厥人背后杀过去。”

众人轰然应喏，纷纷从军械库内拣选顺手兵刃后，再从邻近的马棚内拉出一匹匹战马，翻身骑上。这些被俘官兵都是骑术精湛之人，虽然被关押在黑石城数月，但旧日骑术并没丢下，一上马便如龙回大海般，呼呼大喝，拨马挥刀，从突厥人绝对料想不到的身后杀过去。

此时，左右两则的营房同时起火。十余处火头火热熊熊，黑烟翻滚。突厥官兵显然也发现身后有异，惊惶喊叫着，分出百余人赶回营房灭火。

忽听蹄声震耳，在烈火浓烟中一彪人马横冲直撞。顿时将这百余名试图救火的敌兵冲得七零八落，马上人呼呼大喝，意气风发之极，刀光闪烁之间，一颗颗人头在地上乱滚。鲜血飞溅，其状惨不忍睹。

正在门楼上指挥官兵抵抗囚徒冲击大门的黑濑，听到背后的杀声。他扭过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百余名囚徒挥刀策马，驱赶着数百匹战马四处乱撞，将上千官兵严密驻守的大门冲得乱七八糟。

大门那一侧的枭风显然也明白尉迟鹰已经得手，指挥手下开始了更凶猛的冲击。在一片混乱当中，擅长开锁的乌鼠在十余名凶悍的囚徒护卫下，冲至大铁锁处。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朵细长的铁丝，插进锁孔，鼓捣了三五下。

“喀”的一声轻响，大铁锁应声而开。

站在门楼上的黑懒千户看到这般情景，吓得冷汗直冒。但在这腹背受敌的情形之下，除了督促手下官兵拼命反抗之外，惟有在心中祈祷救兵快来。但他却忘了，先前接到暴乱消息后，他并没立刻发出求援信号，因为一旦惊动附近驻军，狱中暴乱之事泄露出去，他也一样是罪责难逃。

更何况，他派出的三名信使还未走出黑风山区，便被枭风在黑石城外的“外援”手脚干净地收拾掉了。援军一时半会是不会来的。

铁锁打开，大铁门也被迅速推开。成百上千的囚徒如出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疯狂地挥舞着刀斧扑向那些仍在拼死抵抗的守卫。在这前后夹击的人潮中，寡不敌众的守军终于支持不住了。

一个接一个的守卫身首异处，横尸当场。除有极少数的守军见势不妙，在混乱中溜走之外，大部份守卫都成了刀下鬼。最后的数十名监工和守军只好弃械投降，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地被押到院子里来。

疯狂成性的囚徒们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统统杀死。

黑濑在十余名亲卫的簇拥下，慌慌张张地向大门退去。但他那矮壮粗短的身材实在太过显眼，加之他平日里又作恶太多，只听一声呼啸，早有数十名囚徒大声呼喝着追了过去。

烈火浓烟在这干燥的山区显得更加炽热。

翻卷的火焰，弥漫的黑烟到底没能帮助黑濑千户逃脱那些杀红了眼的囚徒们的追杀。在一阵刀斧猛烈的撞击声中，黑濑的十余名亲卫几乎无一幸免，全部被杀。也许是为了发泄对这些守卫的怨恨，每一个守卫都差不多被剁成了肉酱。

带队的独眼龙总算还记得枭风吩咐过，黑濑千户要活的。他及时制止了那些欲将黑濑也一并杀死的囚徒，命人将他押回去见枭风。

直至此时，黑石城各处基本上已经控制在囚徒手中。营房的大火仍在燃烧，发出“剥剥”的声音，就好像在即将来临的夜空中，绽放出一朵极其美丽的焰火。四下里都是胡乱奔跑的囚徒，挥舞着刀斧在漫无目地的狂呼大叫。

尉迟鹰命一众军兵收拢失散的战马，同时去军械库寻找衣甲食物，准备日后行动。自己则和况钟两人催马去见枭风。现在暴乱越狱是成功了，当务之急就是怎样成功地逃避那二万多驻军的追捕。否则被他们闻讯赶来，那可不是说笑的。

尉迟鹰知道，要想摆脱追兵，他必须获得枭风的帮助。要想活着离开这“黑色地狱”，没有那个对大漠了如指掌的“马王神”，他们只能是像没头苍蝇一般瞎闯乱撞，最终还是会落在突厥人手中。

策马转了一圈，也没看见枭风。幸好这时一名囚徒大呼小叫着来找他，告诉尉迟鹰此刻枭风正在“黑濑”的藏娇小楼上等他。

那座石砌的藏娇小楼位于军械仓库的另一侧，是黑濑与一些职位较高的军官的住处。同时，这里也是他们淫辱妇女，发泄兽欲的地方。

尉迟鹰走进这座小楼，只见楼道和石阶处到处都躺着守卫、军官和囚徒的尸体，刀剑军械丢弃的满地都是，足见此处双方争斗之激烈。

尉迟鹰皱皱眉，跨过这些尸体，推开一扇房门。整个房间里挤满了狂呼大笑的囚徒，每个人都端着一碗从黑濑的酒库中搜出来的烈酒在痛饮。

人群中的枭风看到尉迟鹰进来了，端起两大碗美酒走到尉迟鹰面前，鹰目中闪烁着兴奋、狂热的光芒，大笑道:“总算回来了。兄弟，为咱们计划的成功，先痛痛快快地喝一碗。”

旁边的囚徒都发疯般狂笑起来。尉迟鹰笑着接过大碗，一仰头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只觉胃部火辣辣的，好不痛快，不禁赞道:“好酒。”

顿了顿，尉迟鹰道:“妈的，以前我对酒这玩意可不那么着迷。真的半年多滴酒未沾，又他妈的想的要命。”

枭风也大笑道:“可不是，老子可是整整三年多没有痛痛快快地喝过了。今天大家随便喝吧，就算喝死了也没关系。”众囚徒闻言，又是一阵狂笑。

尉迟鹰却放下酒碗，皱眉道:“枭老大，咱们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饮酒过量可不行。”枭风哈哈大笑，道:“兄弟放心，我枭某岂是不识大体之人，今日咱们只是稍稍尽兴，待脱离险境后，咱们大伙儿再开怀痛饮。”

尉迟鹰这才放下一条心，忽然想起那个作威作福的千户，问道:“黑濑呢？抓住他了吗？”枭风得意地一笑，道:“当然跑不了他。从暴乱一开始，枭某就派人照顾这位千户大人呢！”说着一指窗外“您瞧。”

尉迟鹰探头向窗外一张，只见院子里一根拴马桩上，捆着黑石城最高长官黑濑千户。他的衣甲早已被扒光，赤条条地一丝不挂。大概先前曾被囚徒们“照顾”过，他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鞭痕和棒痕，脸也肿的像个猪头，连眼睛都睁不开，身上还沾满粘稠的痰迹。

一群囚徒兴奋地围在黑濑身边，每个人轮流抽打着这个曾令他们深恶痛绝的突厥千户，尽情地折磨着他。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下，往日凶神恶煞般的黑濑早已威风尽丧，只是一个劲地嚎叫求饶:“饶了我吧……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尉迟鹰不解地扭过头，道:“这种人还留着干什么？一刀杀了岂不干净？”枭风摇头笑道:“一刀杀了那多可惜，我手下可有不少人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呢！待他们玩够了，再送他上路好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尉迟鹰轻轻吐出一口气。

经历过“黑石城”那地域般的生活，谁的心中不时充满仇恨和悲伤？如今，黑濑千户最好乞求自己快些死去。否则，那些怒火中烧以至于丧失理智的囚徒们会让他尝尽世上的酷刑，再将他千刀万剐。谁叫他当日作恶太多，惹得天怒人怨呢！

枭飞亲热地拍了拍尉迟鹰的肩头，道：“对了，今天你辛苦了，枭某还有些礼物要送给你。”

尉迟鹰微微一怔，道：“礼物？”

枭风哈哈大笑，双掌一拍，七八个身着白衣，长发披散的女人被饿豹等一伙马贼拖了出来。一边拖，那些马贼粗糙的大手还伸进她们单薄的衣内乱摸。这些女人双手都被粗绳牢牢捆绑，所以她们只好扭摆着身体躲闪那些粗鲁、令人胆颤的抚摸、玩弄……

尉迟鹰皱了皱眉，他认出这些女人正是黑獭千户和一些突厥军官的妻妾。

黑獭的夫人虽已年过四十，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体态成熟而丰腴。另外几个女人年纪较轻，都不过二十上下，长长的秀发垂至腰际。都是肤色雪白，年轻俏丽的异族少女。

枭风满意地看了她们一眼，点点头。这十几个女人在瞬间就被剥光了衣衫。雪白丰腴的肉体在火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枭风笑道：“尉迟兄弟觉得这份礼物还可以么？”

看着面前这几个吓得簌簌发抖的女人，尉迟鹰啼笑皆非，只好道:“多谢枭老大的好意，只是现在小弟最想的，却是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还望枭老大见谅。”

枭风惊异地看着尉迟鹰，似乎在诧异美色当前，尉迟鹰竟能把持拒绝这一事实，当下道:“既然这样，那兄弟就快去休息吧！”

尉迟鹰点点头，又拱了拱手，走出这间嘈杂无比的房间。对这几个异族妇女，也就是黑濑千户的妻妾们所要经受的遭遇，他自然十分清楚。虽然颇为不忍，却也无计可施。长期的战争，早已使交战双方丧失了起码的廉耻之心，在杀人放火都已习以为常的情况下，强暴敌国妇女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尉迟鹰走过一座宽敞的大房时，从里面传来的是一群汉子粗野的叫喊和笑骂声，似乎正有着极有趣的事在发生。尉迟鹰本来已准备下楼，但他猛的停住了脚步，神色也微微一变。

因为他听到，在男人的粗野笑骂声中，还夹杂着一个中原女子凄厉的呼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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