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死别
作者:明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331

次日,晌午。

不知为何,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转瞬下起了倾盆大雨,初春时节,的确也并不希奇。

赵伯谦被巨大的锁链锁住,关押在囚车之内,向刑场驶去,一位曾经叱诧风云的盖世名将,即将走向他生命终结的地点,此时此刻,在这为曾经的英雄心中,有何感想呢?

在他囚车之后,赵府的家眷尾随其后,将一同前往刑场受刑,全家抄斩,一个不留。

只是想不到,在如此大雨滂沱的日子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人为赵伯谦送行,从天牢通往法场的路段,几乎已经站满了围观的众人。

只可惜,这些人似乎全然没有什么善意,他们聚来此地,只不过是想看到他这个卖国贼是如何得到那惨淡的下场的。

太子的门人的确厉害,他们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将一个战绩彪炳的将军,说成了一个卖国求荣,卑鄙无耻的卖国贼。这种言论犹如一种最可怕的瘟疫,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深埋入了每个人的心里。

的确,好象那些群众天性就是最容易被欺骗和迷惑的,没有开明的思想和高深的智慧使得他们很容易就被谣言左右,成为最是强大也最是最容易利用的武器。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谎言重复了一千遍也能成为真理,哪怕是最无稽,最荒谬的谎言,三人为虎永远更胜于虎。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说的倒很是冠冕堂皇,但是世间真正可以善恶终有报的又有几人呢?理想就是理想,和现实相比,永远是那么的遥远。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赵伯谦的头上响起,原来是一个围观的人用已然发臭的鸡蛋砸中了他的头,一股腐臭的味道立刻充斥了他的整个鼻腔。

可是这决不是结束,反而仅仅是个开始,这个臭鸡蛋犹如发起了冲锋的号角,紧随其后,铺天盖地的枯枝烂菜,小石碎砖都向着赵伯谦和尾随着他的所有囚犯砸去,很快就将他们砸的浑身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可是这些人却丝毫没有要停止的念头,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都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正义的事。是以这种混乱的举动非但没有减退,反而逐渐升级。纷乱,激昂,乐在其中,人性中的疯狂,在此显露无疑。

但是在这群人中,却有两个人完全无意要加入这些疯狂的人群,他们此时的内心没有疯狂,只有悲痛。

赵飞云痛苦的看着在大雨中饱受屈辱的父亲和家人,内心充满了愤恨和不平,他实在不明白,一生都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父亲,为什么会被他所致力保护的百姓如此痛恨,如此羞辱。他好恨,好恨这些忘恩负义,愚昧无知的人们。

可是此时的他又能做什么呢,他没有任何办法去制止他们,他只有忍耐。

忍耐,好痛苦的一个词。

囚车就这样在百姓的疯狂护送下到了刑场,在这里已经有数百御林军把守,他们阻止了这些疯狂的民众,将他们挡在了刑场范围之外,当然也是为了保护行刑的安全。

这里,就是他赵氏一家的死地。

上官无极带着赵飞云混在这些民众里也来到了刑场之外,上官无极运起神功潜心观察,果然发现看似松懈的刑场其实已经埋伏了至少上百位大内高手,他们有的混迹于民众之中,有的藏身于军旅之内,个个都在严阵以待,司机而动。可惜这些在上官无极看来,根本是不值得一提。

上官无极冷笑了一下,这些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先不说赵伯谦自己武功绝顶,仅凭几百个御林军根本拦不住他做任何事,再者说,赵飞云的逃走也是太子的一块心病,生性狠毒的他如何肯留下后患,定然希望可以将他斩草除根,算定他应该会来看父亲的行刑,就希望可以这样一举将他拿住,再来知道是自己救走的赵飞云,说不定也希望可以将自己也一网打尽,上官无极真是心里好笑,不知是这个太子将他自己看的太高了,还是将他上官无极看的太低了,想就凭这些虾兵蟹将对付他上官无极,真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想到这里,上官无极不禁低头看了看身边的赵飞云,本来他是决定离开天牢后立刻将其带离京城的,可是哪里知道这个小子死活不肯离开,执意要亲自为父母送行,上官无极拗不过他,也只好带他来了,不过为了怕他受不住刺激而吵闹坏事,所以已经事先将他的穴道封住了,让他说不出也动不了。

赵飞云看着父母家人,心如刀割。此时,他最爱的人就跪在暴雨之中,受尽了摧残和伤害,因为是背对着自己,自己难以看清楚他们如今的表情,不过,他猜的出来。

“禀告太子,时辰已到了。”这犹如晴天霹雳般的话语,声音并不甚高,但此时却传透了层层雨幕,清晰的传入赵飞云的耳中,彻底的将他震惊。

赵飞云满怀着仇恨之心向监斩台上看去,那个陷害自己父母的元凶此时端坐在监斩台上,那脸上竟然还露出悲痛之色,这种神情与他那肮脏的本性是何等的格格不入啊。

太子听到了司辰官的表奏,沉默少时,竟然起身站起,连雨具也未带,就这样毫无遮拦的走入雨幕之中,径直走向将要被斩的赵伯谦。

众皆哗然,堂堂一国储君,当朝太子,竟然在如此时刻,屈尊降贵的看望一个罪臣,如此举动,是何等的宽厚仁慈啊,我呸!

太子走到赵伯谦近前,单膝跪下,双手抱住了赵伯谦的肩头,却又无巧不巧的正好用他的头挡住了自己的脸,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他隐忍已久的得意之色,他可以发泄自己了。

太子低低的道:“如何呀,伯谦,你现在明白和本宫作对的下场了吧。”此时他脸上的得意之色,恐怕任何人看见了,也不会再认为他会是个仁厚之人,只是可惜,这个此时展现太子本性的一幕,只有赵伯谦一个人看的见。

而此时的赵伯谦听到了太子的冷言冷语,却是是轻蔑的一笑,并未答话。

“呕?”太子低笑道:“虽然本宫如今已是大获全胜,不过本宫还是很有兴趣知道,伯谦,像你这么一个死到临头的人,露出如此的微笑究竟还想要嘲讽些什么呢?”

赵伯谦深深的看着太子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我儿子会为我讨回公道的。”

太子的笑意僵住了,他被震撼了,但震撼他的,却不是此时赵伯谦的话,而是他的神情,他的气势,那无比坚定的表情竟然让太子有点相信他的话了。

可是此时的他是决不愿意相信的。不但他不愿相信,他更不希望赵伯谦相信,此时,他只愿意看见赵伯谦痛苦,绝望的神情;决不愿意看见他赵伯谦此时露出的自信啊。勉强挤出一丝笑脸,道:“那个病鬼,能不能活过明天还不知道,你就那么相信他?”

赵伯谦露出无比自信的微笑,自豪的道:“当然,世上有不相信自己儿子的父亲吗?”

看着赵伯谦的那自信的表情,太子原本的好心情被完全破坏了,他突然感到,自己没有赢,这盘棋并没有下完,他赵伯谦仍然还有反败为胜的本钱,而他也自己也仍然有可能将会一败涂地。

原本想嘲讽他,自己反倒乱了方寸,太子讨厌极了自己现在的感觉,冷笑道:“就算有这一天,你也看不见了。”

赵伯谦嘲讽的看着如今已然开始胆怯的太子,轻蔑的笑道:“看的见,天有眼!”

太子恨极,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狠道:“你错了,伯谦,我就是天!”

“吧嘎”一声轻响,太子手中暗暗使劲,捏碎了赵伯谦的肩骨。

赵伯谦强忍痛楚,一声不吭,脸上反而露出了不屑的冷笑,因为他知道,太子已经怕了,已经胆怯了,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话,将会陪伴他的一生,使得他寝食难安,永难忘怀。

太子缓缓战起身来,反身回到了监斩台,冷然的一挥手。

刚才的一幕,赵飞云并未看见,但是当他看到太子站起身来的表情时,他知道父亲赢了,太子那冷漠的脸上隐藏着的恐惧和不安,瞒不过赵飞云的眼睛。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当太子的手挥下时,赵飞云心中那刚刚燃起的兴奋感就烟消云散了,此时的他明白过来,自己的亲人仍然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啊。

刀斧手已经就位,那森然的鬼头大刀犹如地府的鬼符般令人心惊胆战,赵飞云只感到一股无法用笔墨形容的悲痛感充斥着身体的每根神经,他想哭,可是哭不出;他想喊,却喊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这一切,而无能为力。

“斩!”随着太子手中的令牌落地,刀斧手举起大刀,手起刀落,赵氏一门数十口人登时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不要啊!”无尽的悲痛,刺激着身体,激发了意志,竟然奇迹般的使赵飞云突破了上官无极的点穴禁制,喊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呼喝,随即昏死了过去。

所幸,在滂沱大雨中,在嘈杂的人群中,一个十岁孩童的呼喝引起不了任何人的注意,这声呼喝几乎在瞬间就被淹没在了那群围观者的喝彩声中,消散不闻。

唯一注意到的人,惟有立于其身旁的上官无极,这个对自己点穴手法拥有无比信心的人登时大吃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身无半点内力的赵飞云究竟是如何突破自己的点穴禁制的。

不过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上官无极赶忙为赵飞云把脉探察,这一查下真是心急如焚,赵飞云此时的经脉重创,虚弱欲断,先天的顽症不但重新爆发,而且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加严重,更加糟糕。

此时他的身体决不可能经受的了长途跋涉,必须立刻得到最好的静养,才能活命的可能,情况到了现在,绝对是坏的无以复加了。

“我为什么要带他来呢?”上官无极看着赵伯谦那血仍未流干的尸体,深深的陷入了有负其所托的愧疚之中,这种愧疚使得他这个一生也未曾后悔的绝世强者平生首次——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