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好，皎洁的银辉一泻而下，月光下的操场看上去寂静而空阔，在这寸土万金的大都市里，竟然保留下一个如此宽敞阔的大操场，实在难得。

阮强一个人在操场上来回地踱着步子，弥漫着夜色的操场带给他从没有过的沉静和沉醉，操场四周的地里是一大片的玉米地，玉米刚刚有半人高，宽大的叶片在月光下泛着亮光，肃静地站立在那里，显得厚重而凝固。

阮强尽量不让自己的脚步出声音，他在沉寂中慢慢地去体会含之在这里的感觉，想像着她一个人在这里踽踽独行时的样子，想像着含之在自己放肆的指责下无处循行时的悲哀和无奈，想像着她在**的挣扎中日渐枯萎的眼神和迷乱．．．．．．甚至他还想到了含之和张亚林在这里的邂逅和缠绵．

他们在这里各自咀嚼着生活所带给他们的苦涩，两个寂寞的心慢慢地靠拢，在黑暗中他们彼此对望着，月光下的相望带给他们犹如初恋般的美好，美好的意境让他们拥有诗一般的感觉，而这是自己无法给予的。

从小在农村长大，阮强在骨子里对那些所谓的情调、风情之类看不到摸不着很抽象的东西向来都很排斥，他在意的是实实在在的很具体的东西，哪怕是婚姻。所以他给予了婚姻最实质的东西，婚姻所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他责无旁贷，但婚姻所要赋予的灵魂，他很是不屑，他自信物质可以带来一切，包括爱情，最终他却失去了这一切。

远远地，阮强看到含之来了，披着月光的含之犹如一个修女，步履缓慢。自己有意地把她约到这里来，确实让她很尴尬，因为这里让她正视了自己和张亚林所生的一切，这让她很难看。

终于，含之站到了阮强的面前，目光沉静如水，现在的含之在衣着上和头上都做了很大的改变，她不再穿那种宽大休闲的衣服，代之以紧身短小的职业装，头梳理得一丝不乱，整齐地聚拢在脑后，像她的人一样熨贴而温顺。

“含之，过两天我就要走了，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阮强尽量把自己的话说得平静而不带任何的感**彩，这种时候含之最在意的恐怕就是自己的怜悯了！

“不，我想留在这里！”含之的口气很是坚决，这让阮强感到很意外。

“可我和女儿都需要你，离不开你！”阮强坚持道。

阮强绞尽脑汁，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和恳切，却被含之给淡然打断：“你不必转弯抹角的来表达你的同情和怜悯，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好意，只是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我最大的悲哀不是我不知道应该依附于哪个男人，而是我不知道人要靠的是自己！”

“不，含之，你错了，你并没有依附别人，你也在为别人奉献着自己！我一直都很感激你的付出，虽然我从没表达过！”阮强充满歉意地说。

“当一个女人拥有全部的爱情和完全的美德时，是值得同情的！这是我犯的最大的错误，曾经以为，我把你伺候得周全，把家收拾得利索，把女儿当作珍宝小心地呵护着，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我也为此一直努力着；可是在你任意放肆的指责下，在你不顾我的感受任意践踏我的自尊和人格成天嗲嗲不休地数落我时，我越来越讨厌我的生活，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值得的；而我的出轨和放纵只是一个借口，我要反抗你的一个借口！不可否认，在夫妻生活上我对你很失望，我找不到灵肉合一的感觉，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挣扎在**的边缘，为享受不到一个女人所应享受到的**而悲哀，我渴望着一种征服，而不是浅尝辄止，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可以为自己的背叛找理由；我自认我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我是你的妻子，我需要你的肯定，需要你的尊重，而不是在程式化的运作婚姻，女人需要的是感情！我可以不在乎你生理上的原因，我尽可以在你面前装作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一直骗下去；是你一直高高在上的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居高临下的漠视我的感受，对我从来都是颐指气使的，直至把我伤害得体无完肤；所以我不想再忍下去了，狗急了还要跳墙呢？所以我就利用了你生理上的残缺来伤害你！是你的自以为是把我推向了别人的怀里，因为在别人的眼里，我能看到自己的价值，看到别人对自己的肯定，这是在你那里永远得不到的！”

“含之，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对你的伤害是那样的深，我真的是不自觉，我以为我给你最好的生活就是对你的爱，看来我错了？！”阮强难过地说。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你要知道，我是一个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感情丰富的人，生理上的残缺我可以忍受，但感情上的漠然我却不能容忍，虽然生活在这个时代，但对于贞节烈女这些现在看来是旧社会的糟粕，却在我的思想里还是根深蒂固的，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做出有悖于自己初衷的事，我可以忍受你的性无能，却无法忍受你对我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轻视，那才是最可怕！”含之说着，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含之，你说得很对，在离开你的这几天里，我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对你的出轨我也是有责任的，你是个好女人，是我的自私和霸道把你从我的身边给推了出去，所以，我现在郑重地请求你能原谅我，让我们重新开始吧！”阮强看着含之，诚恳地说。

“是的，我要重新开始，而不是和你，也不是和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现在才明白，如果我想要重新自己的生活，不是要依附于哪个男人，而是自己的振作，我只有自己在经济上独立了，我才有可能让自己重新活过，否则我只不过是从一个泥潭中进入另一个沼泽地，只能越陷越深罢了！”

此刻，在月光的照射下，含之皎皎的眸子里竟然闪现出圣洁的光辉，眼波流转间透出自信与坚强和光芒。

阮强目不转睛地看着含之，然后感叹道：“其实那天在商场里看到你，我就已经明白了，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在我面前唯唯诺诺的含之了，你已经走出了自己，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要家，不要女儿啊！你回到我们那个家，仍然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不会再让你绑在家里了，只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女儿是不能没有妈妈的！”阮强动情地说。

“你不要试图来说服我，不管怎样，我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然在你面前我永远无颜以对！”含之痛苦地说。

“如果要付出代价，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来付，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去承受！”阮强认真地说。

“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对自己的救赎，如果不是张亚林那边出了问题，我就没机会也不会这么冷静地考虑这些问题，所以我不会跟你回去，其码现在不会，我要让自己真正的站起来，只有站起来后，我才能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回到家里就只会干扰我的判断和决策！没准一不小心我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所以我不能回去！希望你能理解！”含之看着阮强，认真地说道。

此刻，两人的坦然面对让含之第一次敞开了自己的心扉，月光下，含之的眸子里闪现着从没有过的温情，面对着阮强淡定而从容，阮强欣慰地看到，此时的含之已经真正地摆脱了对自己的依附，她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玉米地里的玉米在夜风的吹拂下在欢快地婆娑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