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阮强走了，张亚林也淡出了含之的生活。近一段时间内面对各种纷纭繁杂的事务让含之觉得真是不堪得负。

而当这一切终于都尘埃落定了的时候，含之没有感到一丝的轻松，反而有一种失落感，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笼罩在她的心头，看来，舍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如自己习惯晚上的散步，不是那么能改变的。

对于含之的离婚，含之的父亲是说不出的痛惜，自己的年龄是越来越大了，对现在的事情也是越来越搞不明白了！在他心里，阮强虽然和这个家庭始终保持着一种看不到的距离，但也可以理解为他的官做得大事务忙，可做为丈夫，阮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出类拔萃的，可含之为什么非要执意的要和他离婚呢？即便离婚，也应该是由阮强提出来才符合常理啊！

所以对于这个一向柔顺的女儿做出如此有悖常理的举动――也可以说是近乎疯狂的举动，含之的父亲实在是难以接受。

含之本来以为这些事过去之后，自己就可以安心的陪陪父亲让他老人家安度晚年了，但没想到这件事带给父亲的冲击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想，父亲在饭桌上不在像以前那样和自己谈笑风生了，更多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有时候含之试图想打破这种沉默，没话找话的想和父亲说说家常，父亲也只是表面上应付着，,显然那些话并不由衷。

含之在举手投足间可以感觉到父亲紧紧跟随着她的目光里那无言的忧伤。父亲的目光深深地刺痛着含之那本已脆弱不堪的心，她想向父亲解释，可却不知如何解释。家里的气氛也是越来越让人紧张和沉闷。含之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反而影响了父亲的生活，

看着年迈的父亲在自己的照顾下愈来愈憔悴和苍老，含之很是内疚不安，她想了很长时间，最后不得不向父亲提出搬回她自己的家。父亲听说她要回去，没做任何的表示，父亲用无言表达着对含之深深的失望和指责。

含之就是这样带着不可名状的心情回到了那个家，虽然家还是原来的样子，屋里的罢设也还是以前的格式，阮强只是带走了他的衣服和些书籍和资料，可毕竟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家了！

含之怅然地坐在沙上，窗外的暮色一点点地向室内弥散，直到将整个屋子笼罩在黑暗的包围中。

含之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以前想像的轻松，但也没有以前的生活那样的沉重，和阮强婚姻的结束，张亚林感情的无疾而终，仿佛是她生命中的定数，她只是在完成宿命中的一个过渡！

只是临走时父亲那落寞而失望的眼神，一直在含之的心里挥之不去。有些事情是不能预见的，预见只会束缚你的思想和进程，影响你的决策，如果在事前知道父亲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以含之的性格，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由于昨晚一直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七点半了，含之匆匆忙忙地拿了一盒奶，又在门口的小吃摊上买了一个饼子放进包里，便骑着自行车争急忙忙地上班去了。

含之骑着自行车刚拐过超市的路口，远远地看到超市的大门已经洞开，有早起购物的人流已开始涌入，一看这情景，含之更是心急火燎。

超市里各柜台的人员已经就绪，每个人都井然而又训练有素地站在那里，得体地微笑着恭候第一批顾客的到来。

看到含之难堪而有些仓皇的过来，负责一楼的张经理目光犀利地看着她，脸上的愠怒也是暴露无遗。

超市里有明文规定，超市内的员工必须在超市开门营业之前将所有的准备工作准备就绪，每天早上以崭新的姿态来迎接顾客的到来，员工的情绪会直接影响到顾客的购物的情绪。而今天的含之，显然是迟到了！

幸好这会张经理也没时间追究下去就到别的区去检查工作去了，含之赶紧走到自己柜台，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忙碌.

当含之再次伫立在中学时的操场时，已是盛夏季节，晚上出来纳凉的人们早已经回去了，含之却还不想回去。

阮强带着女儿已经走了一个月了,可含之好像还无法适应一个人下班后面对空荡荡的家的无边的空虚和寂寞。但这种空虚和寂寞和以前的感觉却不一样，因为她很轻松，心里从没未有过的坦荡和轻松。

她一个人沿着操场慢慢地踱着步子，操场周围的庄稼地里的玉米已经结出了硕大的玉米棒子，个个像是身怀六甲的孕妇，笨重而又自豪地兀自站立在那里．

含之刚出来的时候，月亮还很大，清凉的月亮让人们在酷暑中看到了一丝的凉意，可现在含之才现，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隐去了，四周也好像一下子给蒙上了一层黑布。

含之感觉不到一丝的凉意，而四周高大的玉米也像是凝固成了一片黑压压地向她压了过来，偶尔会有蝈蝈的叫声，烦躁而慌忙。

猛然降临的黑暗让她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含之有点害怕，她慌不择路的向前跑着，准备从原路折回去，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胸腔中笨重而狂乱的心跳声。

“就要回去吗？”含之在奔跑中听到了一个浑厚的男中音的声音。

含之收住了她狂乱的脚步，她蓦然驻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停止了工作，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在隐隐的期待中产生了错觉。

“你还那么胆小吗？”看她没出声，男人又接着问了一句。

含之屏住了呼吸，她的嘴在抖动着，却不出声音，只听到喉咙里有寂寞的声响。

张亚林从黑暗中站了起来，他向含之走了过来，并在含之的身后站住了。

含之回过头来，她看到黑暗中一双灼灼有神的眼睛。

“含之，你还好吗？”张亚林看着含之，温柔地说。

“我很好。”含之终于镇定住了自己，她听到自己有紧张地吞咽口水的声音，说出的话有些艰难晦涩。

“你还喜欢到这里来散步？”张亚林问道，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不，我已经很少来了，今天只是个偶然，”含之平静地回答道。

“是吗？我看你在这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不会只是散步吧！”张亚林的话透着威力。

“是的，我只是散步，仅此而已！”含之冷冷地回答道，然后又补充道，“好像只有在这里还能感觉到一丝大自然的气息，现在这样的地方已经很难找了！”含之回避着张亚林的话，有点闪烁其辞。

“有些属于散步以外的东西恐怕你也丢不掉吧！”张亚林步步紧逼。

“天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含之说着，转身欲走。

“含之，不要逃避吧！为什么要逃避呢？这么多天来，我一直在这等，已经整整四十六天了，我相信自己一定会等到你的！”张亚林深情地说。

“不要再说了，我要回去了！”含之打断了他的话，说罢欲转身。

“含之，这么多天了，我一直让自己充满了希望，我知道只要在这里等到了你，那就是我希望的开始，说明你心里还有我，现在我终于等到你了！请不要再逃避了！”张亚林期待地看着她。

含之站住了，虽然背对着张亚林，她仍然能感觉到张亚林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的跟随。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含之黯然地说。

“我没有失去，我是在让它保鲜！”张亚林急切地说。

“可贮存的时间长了，照样会失去它存在的意义！”含之无力地说。

“含之！”张亚林的声音透着恐惧，他紧张地看着含之，“你不是说过，我在哪？你的灵魂就在哪吗？难道你忘记了吗？”

“我没有忘，我以为是这样，可它却不是！”含之痛苦地说。

“是，它是，我的心一直在等，等待着你的灵魂的停泊！”张亚林肯定地说。

“有的灵魂注定找不到它想要的依靠，只能流离失所的飘泊！”含之的声音透着苦涩。

“你在指责我？”张亚林痛苦地说。

“没有，这是我的宿命！”含之平静地说，眼睛漠然地看着空洞的黑夜，黑暗无边，看不到它的尽头。

张亚林感觉到自己和含之一起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倾泻而下，让他俩促不及防却都无意躲藏，滂沱的雨水顺着含之的脸颊滑落下来，顺着雨水流下的，还有含之的眼泪。

雨水打在路边宽大肥厚的玉米叶片上，出噼里啪啦如炒豆的急骤的声响，嘈杂而混乱，整个天地成了万籁之音，在嘈杂和混乱中，含之仍然听到了自己寂寞的呼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