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漆黑一片，柳叶飞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两手中温软嫩滑的触觉还在证明着那个少女圣武士的存在。

沉默了许久，对面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幽幽地看着他的脸。刚才那一番宣泄般的大喊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和勇气，此时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被这双猛兽的眼睛顶上，柳叶飞又有些心里发毛的感觉。要不是掌中依然是滑腻的女性肌肤，他都有点儿想招点火焰出来照亮一下看看她有没有变成什么可怕样子了。

又过了许久，女孩儿轻轻开口问道：“看你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种信念对你来说，应该是跟信仰一样不可动摇了吧？”

柳叶飞用力地点头。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神的教义里说女性必须处于被保护的地位呢，凭什么你要用自己的信念去干涉别人的行为？”

柳叶飞默然。这里不是地球，自己熟悉的观念在这里又很多是行不通的。不过他还是强词夺理地说：“别人我管不着，可你是属于我的！”

“所以你就可以不用考虑我的尊严？”发光的眼睛眯了起来，而野兽般的瞳孔却更加闪亮，柳叶飞猜测她似乎即将发怒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柳叶飞有些语无伦次。昨天早上那场冲突已经证明迫使战士放下武器是一种极大的侮辱，现在只能祈祷安普尔没有克莱迪尔那么敏感和睚眦必报了。

“如果你只是想表达对我的爱护，还有很多种方式的……”圣武士的声音有些冰冷，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不过似乎还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还有，那些话，你一定不敢跟你的精灵说，对吧？”

“那……得等我变得比她强了……”柳叶飞狡辩。

“也就是说，你认为你可以随便支配比你弱的人？”圣武士的话如同她的剑一般锐利。

“我不是那个意思……”眼看再说下去自己就要被她鉴定为暴政之神班恩的仆从了，柳叶飞很明智地放弃了抵抗。

安普尔深深地呼吸了一次，语调缓和了下来，“耶费，抱歉，刚才我们都有些冲动了。坐到我身边来，我们可以心平气和一点。”

柳叶飞挪到毯子上坐在她身边，伸过手去想继续揽住她的肩膀，却被她打掉了。“好好说话，别乱来！”她命令道。

“可是你能看到我，我看不到你，这不公平。”柳叶飞干脆不由分说地把女孩儿整个抱起来放在腿上，“这样能让我感觉好一点。”

“我必须要用身体来取悦你？”安普尔没有反抗，声音里却透出一股不悦。

“你为什么老是曲解我的意思呢？”柳叶飞叹了口气，低头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我从来没有想过支配别人，我也不会用自己的观念随便去评判别人。可是，安普尔，你也得考虑一下我作为男人的尊严。”

“我已经尽量服从你了呀。”女孩有些委屈地说。”只要不是触及我信仰准则底线的事，什么都可以由得你命令我的。“

“男人的尊严不是那样体现的。”柳叶飞语重心长地说道：“是责任，承担责任才是我们的尊严来源。而男人呢，首先就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女人。维持一个安稳的家，让你远离危险，让你快乐，只有做到这些，我才算是尽到自己的责任。”

“听说一些还没开化的种族里男人把女人看做财产和附属物，莫非你也……”

“别胡乱猜想！”柳叶飞正视着她的双瞳，“你能分辨出我的话是否谎言，现在我告诉你，在我们的世界里，名义上是男女平等，实际上呢……其实女性的地位是完全在男性之上的。所以你看，你完全没必要为了我而委屈自己，就算是你命令我，我也很乐意服从的。”

“是这样啊，那就好……不过你所说的，似乎只是普通男人的责任呢。”女孩儿总算又带上了笑意。

“哦？那不普通的人呢？”

“艾拉斯卓女王一手建造和维持了银月联盟，欣布女王在几百年来以一人之力守护了整个国家，我的导师、圣武士艾瑞贝斯女士是无冬城的守护者之一……”

虽然除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柳叶飞还是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势正在从怀中的女孩身上散发出来，女孩的形象也在他心中变得高大，相形之下他觉得自己渺小了好多。

“……至于我，我虽然不像她们那样伟大，可至少也已经能担负起保卫一个城镇的责任了。耶费，有些东西说起来很简单，可做起来……你愿意分担我的任务吗？”

“比杀死一千个兽人还困难？”柳叶飞不愿意在圣武士气势的压迫下就此退缩，只得拿出自己的战绩来给自己壮胆。

“一些零星的强盗、邪恶生物跟野兽而已，跟真正的战争没法比的，”女孩儿在他怀抱里伸了个懒腰，彻底放松下来，“不过它们也不会像军队那样站在那里等你去杀。有时候要没日没夜地在山林里搜寻和追踪，还经常扑空，常常累到回来后连吃饭洗澡都不顾上就去睡觉呢。”

“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确定圣武士已经闭上了眼睛，柳叶飞这才嘴硬说道。

安普尔悄悄把手伸到他的腰间轻轻一拧，弄得他大声惨叫了出来。

“你干什么呢？”

“很痛吗？”安普尔反问道。

柳叶飞不说话了，他又想起了女孩儿在他面前自己处理伤口的那一幕，娃娃一般的可爱圆脸变得苍白，前额的头发被冷汗打湿，可她始终一声没吭。

“你没杀过人，对吧？”安普尔又问。

柳叶飞依然沉默。

“你看上去很老了，却还像年轻人那样冲动，一点儿也不知道先思考一下……”女孩放开他腰间的皮肤，轻柔地揉了两下。

“我才二十七岁，一点儿都不老的……”柳叶飞没好意思说下去。毕竟年龄比对方足足大了十岁，已经很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了。

安普尔稍稍翻了一下身，有些慵懒地说：“我有点儿困，好想就这样睡着算了。”

柳叶飞知道她不想继续谈下去了，便将她搂得紧了一些，轻轻耳语说：“那就睡吧，我这样抱你一晚上。”

“我还没睡着吧，不过这就像在做梦一样呢……”圣武士的声音像梦话一样飘忽，“仲夏节那天上午，在你的帐篷里，我看着那个精灵一脸幸福地睡在你的怀里，当时就想，如果我经历了一天的战斗，带着一身的伤回到家里时，有那么一个男人能给我一个可以安心休息的怀抱，那该有多好……耶费，我要求的不多，只要你能一直像这样宠我爱我就好。在外面我有我的工作和职责，而在家里，我会安心听话做个普通女人的……你需要的也只是个普通女人吧……”

柳叶飞正待说话，圣武士却把一根手指竖在他的嘴唇上，“嘘——听我说完……小时候，在我还是个普通女孩儿时，也是有过很多漫无边际的天真幻想的，可后来，我不再是人类了，于是我父亲偷偷把我送去接受战士和猎人的训练，他说以后我不能再受到别人的保护了，我必须尽快有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必要时就算离开人类社会也能安然的活下去……虽然我的家人已经尽了全力来保守我的秘密，可凭他们一些普通人的力量又怎么能去对抗一个强大的邪恶生物呢，于是后来，我被提尔的教会发现，虽然我还没有造成过什么不可挽回的破坏，可狼人终究还是不能生存在人类的村子里的，他们要我要么离开，受到永远的驱逐，要么接受他们的庇护，受他们控制并为之而战……”

“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狼人的力量在受到诸神祝福的战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提尔的天平是架设在战锤之上的呵……不过还好啦，虽然失去了一些自由，可拥有一个正式的身份还是很安全的，以后就算偶尔做点儿出格的事也会有人来善后，而他们也正好需要我的能力——毕竟丛林和山洞对那些城市里的贵族来说还是很麻烦的——所以时间一长就习惯了么。然后我就慢慢地真正接受了提尔的信仰，接下来……没有了，圣武士身上虽然比普通人多了点什么东西，可内心还是没什么变化的，一样喜欢穿漂亮的衣服，一样喜欢有男孩子注意自己，一样……可去年的仲夏夜里，别的女孩们穿上最鲜艳的衣服在圆月下歌舞的时候，我却只能把自己捆起来锁在谷仓里……”

女孩的身体有些颤抖，伴随着隐隐抽泣的声音……

柳叶飞感到一阵心痛，他低头下去轻轻亲吻女孩的脸颊，几滴苦咸的液体渗进他的嘴里。

“现在我不敢承诺太多东西，可至少我能陪在你身边，分担你所有的痛苦，我会尽力让你幸福，相信我……”由于心情的激动，柳叶飞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虽然你不是那么可靠，可我现在就很幸福……”安普尔抽泣中带着笑声，拉着他的一只手举过头顶，“来，弄点火光出来。”

“你不是能看见我吗？”

“可你看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