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外
作者:赫尔曼’s秘密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65

西元1668年,清康熙七年,丁未羊,四月初七,宜丧葬,忌移徙。

四月的江南,已经是草长莺飞的时节,而此时的东北正下这进入春日之前的最后一场雪,虽然一整个冬天积聚的冰雪已经开始融化,可是大量的雪花仍然在一夜工夫里就让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就在这大雪纷飞的鬼天气里一群人正在宁古塔将军下辖吉林蛟河河境内艰难前行。

当头一人戴着个尖头笠帽,脑后留着根细细的金钱鼠尾辫,身穿蓝布号衣,当胸一个兵字,原来却是个满清的绿营兵。

这群人中作这种打扮的还有六七个,他们骑着骡马分散在队伍四周,不时对中间一群男女老少挥鞭打骂,或是对着女眷手上不规矩,引起人群中哭喊不断。

领头的那个把总似乎对这些大头兵的作为也不甚满意,不过没有出言阻止,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于是招呼了一声:“兄弟们,天快黑了,咱们加把劲赶到前面的林子好生火过夜了。”如此重复了两遍,这才让一群兵油子勉强停止了躁动,合理催促众人前行。

这位把总叫做张耀祖,重庆府人士,要是往上数几十年,搁在大明朝那会儿,张家还是挺威风的。那时候他的老爹可是卫所的世袭千户,虽然说大明朝的卫所早就糜烂了,可总归还是个官不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田地可不少,在当地也算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再加上私下买卖点军械给贵州的土司们,那日子可舒坦了。

可惜后来就是满人入关了,那打得叫一个惨烈,特别是四川,这才平定没几年。整个成都平原早就打得是白骨露荒野,千里无人烟了。

张耀祖的老爹没什么胆气,反正大明朝眼看也是不行了,所以孔有德的大军刚开进重庆城,离着他家所在的丹溪卫所还隔着百十里地,就早早的上了降表。

虽说那时候的降官已经一大把了,他这种小卫所的千户虽然不算什么人物,也不受重视,不过好歹也是算识趣,保住了性命,不过家里的田产什么的,可就被那些八旗子弟骑着马儿跑上两圈圈走了。

到了前年他老爹病死了,办完丧事之后,家里也就越破败了。眼见着这样下去不行,张耀祖一咬牙,把早些年他老爹在地里窖藏的最后百多两银子起了出来,拿个包袱裹了,到重庆府满官府邸门口跪了半晌,终于求得管家把银子送了进去,求了个不入流的把总,到这时,张家才又重新挤进了大清朝的官吏圈子里去。不过这时,张家已经破败得不成样了,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一个嫁到外地的姐姐,其余的家族宗亲,早就不来往。

去年开始,朝廷上的官员们都说,这四川打了几十年的仗,人都被八旗的军爷们杀了个精光,朝廷派下来的州府县官,到任之后居然无人可管。于是又开始从湖广等地迁移百姓填四川,一户户的捆着手押送到四川去。原本这可是个好差事,就算是个把总,总归也有的是机会收刮一番,可张耀祖就是这么倒霉,这几年的文字狱愈演愈烈,凡是心怀明朝的文字,书籍,诗句,统统都是清查对象,朝堂上鳌大人已经下了令到各地,一定严加彻查。这可好,鳌中堂话了,那可就是政治任务,谁要是查不出来,可不就是办差不力么。

这重庆府上下焦头烂额,要知道这川渝之地,经过明末农民军,明军,清军的反复厮杀,早就没有什么大户人家了,哪里还有什么人写什么反诗反书,最后还是知府大人的那个浙江师爷出了个好主意,县里但凡以前出过前明秀才的人家,只要还没死绝的,就查上以查,只要有前明刊印抄写的书,可不就证明他们是心怀前明么。

这下好不容易查到3户,知府大人大笔一挥,配辽东与披甲人为奴。当官的动动嘴,下面的跑断腿。这倒霉差事,最后就落到了张耀祖这个没什么后台的小把总身上。

一路押送终于快到宁古塔了,到了宁古塔就能松口气了。张耀祖这样想着。

终于,在天黑前,一干人等赶到了林子边上,找了个避风处就生火烧水,就着热水啃了几个窝窝头,身上终于暖和了一点。

就在这时候,黑黢黢的林子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张耀祖心中一惊,拔出腰刀大喝道:“什么人,出来”。

林子里的人答了一声:“我们迷路了,想找点吃的。你们是什么剧组啊。”

说话间,从阴暗处钻出来两个红碧眼,皮肤惨白的白种人,他们空着双手,嘴里还不住的用怪异的腔调说着官话:“不要紧张,我们……”

“罗刹鬼!”一个兵丁惨叫着。

“我们是俄罗斯人,我们迷路了……”两个罗刹人还没弄清形势,不停的解释。

“他们只有两个人,兄弟们并肩上,杀了罗刹鬼领赏啊。”另一个兵丁喊道。

除了初次见到罗刹鬼吓呆了的张耀祖,剩下的7个绿营兵一下子涌上前去,乱刀砍死了当前的一个罗刹鬼。

另一个罗刹鬼见势不妙,连忙从风衣里抽出一把五连短管猎枪,轰的一枪把他面前的一个兵丁轰成了破布,然后没有来得及出第二枪就被砍成了烂泥。

“总爷,陈小二活不成了。”“管他呢!就凭这两个罗刹鬼的头,咱们就能领到2o两银子,少他一个还不用分了。”“说的对,哈哈哈。”一群兵丁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动手割人头。

这时张耀祖才从震惊当中清醒过来,他不是没有见过杀人,只是初次见到白皮肤高鼻子的罗刹鬼,太过震惊罢了。

“你们,也太冲动了,万一他们不只两个人,怎么办啊。这些罗刹鬼可是连披甲人都不是对手呢!”张耀祖说。

众兵丁齐道:“怕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轰”的一声,声音最大的吴狗蛋被打成了破布。

从暗处又钻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却是黑黄皮肤,却没有留着辫子,而是一头短,他手里端着枪,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了契科夫和比尔科夫?”一口顺溜的京片子。

众人一愣,又有兵丁喊道:“他的火枪放空了,大家并肩子上啊”

这句话果然鼓舞了其他士兵,于是他们又举着腰刀呼喝着向那个短毛贼。

迎接他们的,是接连的四声枪的轰鸣声。挤成一对的绿营兵被散弹纷纷打到,四枪之后,除了一直没有动弹的张耀祖,其余六个绿营兵统统倒在了地上,两个没有立刻死去的兵丁在地上蠕动,鲜血染红了雪地,在昏黄的火光中煞是骇人。

那短男子年纪看上去并不大,他一连杀了6个人,此时脸色也不好看,关键是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同伴?”他对张耀祖喝问道。

张耀祖在这短短的半刻钟之内心情从地狱到天堂,再从天堂到地狱,听到短男子这么一喝问,立马吓得膝盖一软,不顾雪地冰凉,一下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哭喊道:“好汉饶命啊,不关小人事,不是我让他们杀的两个罗刹,罗刹好汉。不关小人事啊!”

男子眉头一皱,觉得这人太没骨气,怎么说着话就跪下了。

“我问你是什么人,先说清楚。”他稍微放缓了语气,问道。

张耀祖听短男人语气好了一些,连忙竹筒倒豆子把祖宗八倍都说了个清楚。

当说到他是大清国绿营把总时,这个短男子如遭虎噬,浑身都在抖,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若是这张耀祖胆子大些,突然难,倒说不定能成功,可惜他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动弹。

听他说完,男子又向被押送的流人仔细询问,在证实了他的话的确属实之后,男子一阵沉默。

他不说话,其他人都不敢说话了,连流人中的女眷的哭声都被家人死死的捂住嘴巴,生怕触怒了这个杀神。

男子沉默了半晌,这才语气寥落的说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算了,过了今晚大家各奔东西便是。”

说完便起身去收敛两个罗刹人的尸体,不再理会他们。

剩下一干人等纷纷和自己的家人交头接耳,商量讨论。恩,除了张耀祖孤零零的,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站在原地尴尬万分。

张耀祖这时候不仅尴尬,他注意到几家人不停的商议,眼神不住的看向自己,应约听到逃脱,杀死,流放等等词语,更是心惊胆颤。

难不成他们想杀了我正好就可以免得被流放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这也不一定啊,要说他们真的杀了自己,说不定还能逃开官府的通缉,反正这关外地广人稀,找个山沟一钻,无论是开荒耕田也好,还是打猎捕鱼也罢,不也好过去到北面宁古塔给人家当世代奴才。再者,听说这些年宁古塔那边罗刹人闹得挺大,今天晚上要不是兄弟们杀了那两个什么夫的措手不及,给他们反映过来,只怕跟那个短毛一样,一个人就能收拾了这一群人吧?

张耀祖心理越想越害怕,忽然间福至心灵,起身就跑到那短男子面前跪倒在地,哭喊起来。

“小人愿今后都服侍大王身边,望大王收留啊!呜呜呜!”语带哭腔,显得煞有诚意。

那男子本来正在收集罗刹人的遗物,张耀祖突然这一冲上来,也把他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对自己不利,连忙抬起枪口对着他,见他一来就跪倒在地哭诉不止,才放下心来,仔细一听他说话,也是十分诧异。

另外的那些流放犯人见到张耀祖突然的动作,也是惊疑不定纷纷注目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