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作者:诺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067

林婉从小就是个好奇宝宝,她小时候的‘为什么’总是那么多,以至于经常让林妈妈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她有个初中同学**的是医科,这种常人难以触及的专业领域让她充满幻想,因此每到同学会总会缠着人家问这问那。有一次那个同学上完了生平一次的实体解剖课以后告诉她:“我们学医的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大凡对自己解剖的一具尸体的面容将永远都不会忘记。”

林婉很震撼:“那不会很恐怖么?”

“嗯。”

“那你们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啊?”

“会在那人的脸上蒙一块白布,可是一般人都会忍不住好奇偷偷看一下。”

“啊?你偷看了么?”

同学老实而凄惨地回答:“呜……我看了……是个好年轻的女人,死了有一段时间,整张脸是蜡黄色的,我划一刀的时候总在想她会不会把眼睛睁开。”

林婉马上做了许多女生都会做的事情,哇地一声跳起来:“哎呀,别说了,实在太恐怖了,我下辈子都不要学医啦。”

这是很多女孩的典型反应,既爱听恐怖故事又怕听恐怖故事,在刺激里寻找快乐,哪怕被吓倒也乐此不疲。只是这种事情听听就好,实在没有必要参与其中,又一次她拖着董翼一起看恐怖片,片名字幕下方打出一句话: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不幸,为着这句话她当时还笑了好半天。

那个时候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恐怖的事情竟然有一天会生到自己的身上,这段时间,时时刻刻都闪现在面前的那张脸——那张年轻的、满是血污的清秀面孔竟然再次活生生地骤然出现在离自己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惊见的那刹那,她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可是在几乎与那个雨夜同意的灯光下,她看得如此清晰,除开没有鲜血和泥污,那根本是同一个人的脸,甚至连右嘴角下那颗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不可能会错!自己日夜都在为这个人受着良心的谴责和煎熬,怎么可能看错!她竟然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再次出现了,为什么?难道这个人此时不应该是长眠于地下,受着虫蚁得咬噬么?

有鬼,被她无辜撞死的女鬼向她索命来了!林婉尖叫一声,恐惧漫无边际地席卷而来,眼前顿时一片漆黑,瘫倒在了地上,可是在她失去意识前,她现那个应该扑上来向她复仇的女鬼竟然比她还怕,拉着身边男生的手拔腿就跑。

天哪……到底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崩得太久太紧的神经骤然断裂,她再也支撑不住,意识陷入模糊。[网罗电子书:.Rbook.net]

在林婉骤然倒地的时刻,全然不知情的董翼和苏可正在酒店的宴会厅里交谈,苏可因为遇上了一件稀罕事,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我真不知道林婉这算是什么运气。”

“怎么了?”

“她那块地——就是当时她脑子昏被人骗买的那块坟地,竟然有人要了。”

董翼微微怔了怔:“有人要?谁?”

苏可说:“还不知道,今天快下半时有人打电话来,谈了两句就说要签合同,倒好像生怕我们这边反悔似的,我当时急着过来这边也没来得及详细问对方是什么人,只是约了明天上午具体谈。你说这块地挂出去这么久,虽然也偶尔有人问,但是有成交意向的人根本就没有,怎么会这么蹊跷?”

董翼想了想说:“多事之秋,凡是谨慎点好,明天你机灵点,仔细摸摸对方的来路,为什么要买这块地。”

苏可点点头:“我知道。”

董翼又盯着她瞧了半晌说道:“苏可,你和林婉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我知道你凡是都帮着她,所以我一直很感激你,可是……你比她懂事,有些是做得还是做不得,你还是须得多提点一些的好。”

苏可闻言一惊,她不知道董翼知道多少,又碍于对林婉的承诺,心中虚得很,讪讪地胡乱答应着,把头低了下去。

他们正说着话,董翼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来,苏可听他喂了一声以后声音就变了,她认得他也有两年的时间,只觉得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见他都是一副冷静镇定模样,从来也没这么惊慌失措过,不由得一阵心悸:“怎么了?”

“林婉进医院了!”

医院里弥漫着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刚做完手术的妇产科大夫有些遗憾地对等在外面的二人说道:“流产了,不过她还年轻,身体也很健康,以后还有机会……”

董翼面色铁青,一拳重重砸到墙上:“怎么会这样?我们晚上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医生说:“入院之前已经有先兆流产的迹象,你不知道么?而且孕妇很明显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苏可不确定地追问:“什么刺激可以领她流产?她一向都很强壮的。”

“太强烈的悲伤、兴奋、恐惧都有可能。”

董翼慢慢坐到身后的长靠椅上,把头埋到膝盖里,身姿微微抖。苏可心中又急又痛,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别急,大人没事就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都是我不好,明明看着她这段时间里心神不宁,还去逼她,我真混蛋……我该怎么跟她交代,怎么跟她的父母交代……他们把那么宝贝的女儿交到我手上……我……”

苏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他的声音都哑了,交握的手心里全都是冷汗,心里更加难过,把自己骂了十遍都不止。她心中忐忑不安,虽然还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屿林婉进来的际遇有关,不由得万分懊恼为什么当时要同意与林婉“狼狈为奸”,将自己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怪你,都是那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王八蛋!”

董翼定了定神,把头抬起来,狠狠咬牙道:“那小子,我绝不会放过他,他一定要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医院长廊里惨白的灯光照到他的脸上,让他眼里的阴狠寒冷刺骨,眉骨上的疤痕更是泛了白,苏可暗暗心惊,凉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晚林婉始终未曾清醒,即使在昏迷中也是将身体蜷缩起来,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婴儿,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董翼在一边守着,心如刀绞,胃部泛起一阵阵抽搐痉挛,他从不自大,却颇为自负,保护妻儿,在他看来是男人天经地义该担负的责任,可是对自己的两任妻子都没能尽到这种最基本的责任和义务,无能为力的疲惫感一次在他成名之后击中了他。

他把脸搁到林婉的手心里:“是我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你一定要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好么?我已经错过一次,实在没有力气再错二次了,这真真会要了我的命的。”他声音微涩,末了竟然隐约哽咽起来。

一直到二天林婉才恢复意识,事实上在她睁开眼睛之前,她就凭一个母亲特有的直觉察觉到腹中的小生命已经逝去,而整件事情——从雨夜撞车开始到昨晚的死去之人复活,都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飞快的过滤着,每个片段,尤其是令人生疑的镜头更是被放了慢镜,她的眼皮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这种怀疑让她觉得遍体生寒。

苏可和董翼曾经的断言加深了她的恐惧。

“如果不是你特别倒霉,那么这就是一个为你量身定做的陷阱!”

“唐进,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她是会经常犯傻,可还是有最基本的逻辑推理能力,当唐进嘴里那具已经被掩埋了实体活生生出现在面前,而且看到她这个肇事之徒竟然转身就跑的时候,事情便真像大白。所有曾经细微的蛛丝马迹,由模糊变得清晰,这是个天衣无缝的阴谋,从那个可怕的雨夜他踏上她的车那刻开始——又或许更早,这个阴谋的序幕便已经缓缓拉开,齿轮一旦开始运转就不会再停下来,而所有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他做好了一个完美无瑕的陷阱,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踩进来。在她痛苦、内疚、生不如死的时候,他却在一旁欣赏自己的杰作。

她多么不愿意相信啊,那个尚在襁褓之中就相识的伙伴、少年时代倾心相爱的情人,竟然会制造出这样惊天的阴谋来陷害她,他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她、伤害她,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而自己竟然曾那样深爱着他,为他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不惜伤害父母家人,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人如此丑陋丑恶,林婉心里燃了一团火,身体却凉得像冰,她希望自己能够永远地沉睡下去,再也不必面对这么可怕而残酷的真像,睡吧,只有沉睡才能让她有地方躲藏。

冰凉的泪水顺着眼角沁到枕头上,马上有人握住她的手:“囡囡,囡囡……”

是董翼,林婉听到自己胸腔里惶急的心跳,不行,这个时候不能倒下去,她不能睡不能逃避,她还有丈夫,她倒下去了,董翼该怎么办?这是个阴谋,除开伤害到她,她的孩子,更还会波及到其他人。在生死边缘的这刻,林婉骤然醒悟,她不能永远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生活在别人的宠爱保护里,面对蓄意的可怕阴谋,她必须化身成为勇敢的展示,张开羽翼保护自己所有的一切,自己心爱的人!

她了狂,虽然眼帘几乎重若千斤,还是用尽毕生力气强撑开来:“董翼!”

董翼一把将她搂到怀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她靠在他怀里,轻声说道:“有人要害我们。”

董翼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唐进,他想要的就是那块地,他以为拿这事勒索、要挟你会让我分心,让我疲于应付没时间搭理他,我不会让他如愿的。刚刚张仁成打了电话过来,我已经让他临时改标的把那块地抬价投下来了,相信我,这只是个开始,我绝不会让他有任何冒头的机会!”

林婉一把反手抓住他,低声叫道:“不会这么简单,他的来意一定不会这么简单,他要我们死!他费这么多心思布这么恶毒的局,是要置我们于死地!”

秋风撩动了窗帘,雨的气息顺着风一起涌进来,秋末大雨里冰凉的寒意,让人觉得冬天提早到来了。

林婉又在医院赖了几天才出院,苏可跑来陪她:“住这干吗啊?你以为是酒店呢?老化都说不入医门不入官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林婉说:“不想回去,房子那么大,空荡荡的怪不舒服的。”

其实是因为前天她接到了家具商的电话,说她订的婴儿床到货了,已经送到了家里。这个孩子是她和董翼期盼了很久的宝贝,就这么平白没了,她觉得简直没办法去面对那间已经逐渐成型的婴儿房。想一想,董翼是多么的从内心里渴望这个孩子的降临啊,她才刚怀孕,他就去买了好多大胖娃娃的相片贴在墙上,还买了十几个洋娃娃摆在客厅里、卧室里,每天晚上一定要看一段《新生指南》才肯入睡,看他那样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地做着这些事,她当时心里还在暗暗好笑。可是现在,就因为她的不小心,不坚强,让这一切成了泡影成了灰……

“不如然跟你妈住过来陪你吧。”

“妈妈今年刚退休,和爸爸出去旅游了,我怕影响他们的心情,还没告诉他们呢。”她看见苏可似乎有些担心,反过来安慰她:“不怕,今天就回去了,保姆已经找好了。”

苏可有些嗟叹:“唉,或许你和这个孩子没缘分,不过医生也说了,你还年轻身体又好,很快就能再要孩子了。待会董翼会过来接你是吧?那我先走,公司里还有事——还是你的事呢。”

“什么事啊?”

“这几天事多,董翼可能忘了告诉你,你那块地竟然有人要了,真奇怪。”

林婉吃了一惊:“谁啊?”

“不知道,前几天太忙,本来约见面我都给推了,结果那边竟然急了,问是不是要加价,还说价钱好谈。我真是太奇怪了,这行做了这么久,真没见过这么蹊跷的事情,难道那块坟地下面埋着金子?我回头得好好帮你查查。”

林婉此时已成惊弓之鸟,连忙点头:“是要好好查,我现在除开家里人和你真是谁都信不过,那不耽误你了,先送你下去吧。”

她本来不是什么大病大痛,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又怕吵,所以主到了医院后面的疗养楼,哪里是给有钱有权的人住的地方,几乎像酒店一样清净周到,才四层楼高,两边都有扶梯下去,中间还有个漂亮的小花园。

她一边和苏可聊天一边送她下楼,苏可回头看一看,忍不住叹气:“你说人怎么会不想大把赚钱,有报道说几乎所有育龄妇女都最少有过一次流产,可见这是个小病,但是你看你老公把你安排得多周到。”

林婉啐她:“看你说的什么话!你想住我让给你好了。”

苏可也觉得这话不妥,于是赔笑道:“我这不是夸你老公会赚钱么。对了,你知道吧,他前几天把城东那块地投下来了,现在不知有多少人眼热呢。”

林婉说:“知道啊,他这几天特别忙又显得很累的样子。”

苏可迟疑一下:“可是我觉得老董这块地买贵了……他手上还有楼盘没完工,这么一下资金转得过来么?”

林婉轻声说:“还不是跟唐进扛起来了,男人,任性起来跟小孩子一样,他说去跟银行贷款。”她看了看苏可,欲言又止:“你说……这事真是他做的么?”

她没说这个‘他’是谁,苏可却自然明白,想了想方才回答:“那得问他自己。”

林婉不吭声了。

这几天天气怪异,这时又下起雨来,她看着苏可走了,拢了拢衣服,慢慢转身上楼。

走到病房门口,现门是虚掩着的,林婉心想:“一定是董翼过来了。”

董翼在苏可走之前打过电话,说是十分钟后到,适才她送苏可走的是另一边,两个人错过了也有可能。

刚想推门进去,没成想房里竟然传出话语声,而且那把男声清澈悦耳,极为熟悉,让她不由得大吃一惊。

“我只是想来探望她。”声调平静自若,是唐进的声音。

董翼的语气和他差不多:“恐怕她并不太想见到你。”

唐进轻轻一笑:“她不想见我?还是你不想见我?”

秋天本来是干燥的季节,雁城这年秋天雨却反常的多,以致地面湿漉漉的,空气里也弥漫着濡湿的气息。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让林婉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她从掩着的房门偷偷往里瞧过去,病房里灯光敞亮,唐进正背对着她站着,董翼则面对她,脸上看不出有太多表情。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唐进在会客室的沙上坐下来,然后给自己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淡淡笑了笑:“你错了,我倒是很想会一会你,你这样的人也算是人间难得一见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夸奖?”

“你可以自行理解,但事实上你应该庆幸,如果十年前你遇见我,今天不可能完好无缺地走出这张门。”

“我自然知道,十年前的董翼是令很多人闻风丧胆的老大——不过这事我知道与否不重要,关键是你现在的妻子是否知道。”

董翼低头吸了一口烟:“你对我了解得似乎很清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不也派人查了我的底?”

董翼并不否认:“我从不介意或者惧怕与别人的战争,既然你要挑起纷争,那么我便迎战!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这么做你良心安乐么?”

唐进沉默半晌,眼神黯然:“我对不起她,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又不得我选择,董翼,如果你真爱阿婉,就让她走吧,她是最无辜的,不该卷进来。”

“她是我的妻子,走与不走,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都不明白这场纷争的起因,如果只是为了利益,你没必要设计这么毒的局来陷害你曾经爱过的女子。你是为了钱么?”

唐进轻微地笑了笑:“为什么这么小瞧我?如果你跟林婉多打听一下我的过去,就该知道我这生最大的理想不过是和我父亲一样,在大学里做个好的教习,教导学生,桃李天下,然后娶一个心爱的女人做妻子,生个聪明漂亮的孩子,如此而已。我的野心没有你想象的大,理想也不如你所想的那么庸俗。”

“我很想相信,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这样。”

“你听过一句话叫世事弄人么?”

“那你听过一句话叫回头是岸么?”

“董翼,我的未来你暂时还是不要操心吧,你该看顾一下自己了。今天来,除开看望阿婉,还有也是想知会你一声,你曾经欠下的债,有人要向你追讨——这个世界是讲报应的。”

董翼静静地看着他,伸手将烟头掐灭在烟缸里:“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说这种话,让你的老板来见我。”

“你太自负了,董翼,到现在这刻你还觉得万事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么?”唐进略带惋惜地摇了摇头:“好吧,有些事,也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先我要恭喜你,成功的投到了城东那块地,对于那块传说中的宝地,各界人士虎视眈眈,相信这样的恭喜你这几天已经听到了不少,不过我也相信,此时此刻的你,一定已经开始觉不对劲。从始至终,对于那块地你是有兴趣的,但兴趣还没有大到肯让你冒风险,尤其在地产界的风向标刘氏退出之后你就更加谨慎。我知道你一直派人在摸我的标的,也知道我给了高价,就因为我想要,所以本来不热衷的你决定跟我争下来,甚至不惜临时改标抬价——换了对手是别人你一定不会这么做,但因为是我,所以你就一定会这么做。这样做,能出一口恶气,当然是好的,心里也会痛快,不过你忘记了成本,现在的地产业,已经不像几年前,完全是个暴利行业,稍有不慎,是会赔钱的。”

他又淡淡笑了笑:“当然你不会怕,赔点钱算什么,能帮阿婉出气,能给我一个下马威,就算以本伤人也值得。工程后期资金不足也不需要担心,你跟银行关系良好,这个工程牵涉到地铁,任何一间银行都知道地铁物业有多金贵,到时候一定会争着给你贷款。这个想法很好也很完美,但是让我做一个可怕的假设好么?到底是谁告诉你那块地边上一定会有地铁通过?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你看到文件了么?我可以告诉你,雁城要修地铁是事实,走城东线也是事实,但是——时间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正式下文?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谁也不知道,商场入战场,分秒钟都能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何况这么久?一个谎言,如果是百分之百假话就不能让人信服了,怕的是半真半假的谎话,再老道的人也会掉进这种圈套里。而这个消息,我想在明天之内雁城的每间银行都会知道。”

“我们再来看一看你现在手中的盘,你的盛世华苑一期刚刚建成,销售已经大到了百分之九十,非常好的成绩,应该再恭喜你一次。二期目前在建,据说光看图纸和模型,你就卖出去了一半,业绩同样喜人。只是如果想用这些款项来支援城东的项目,那么就有待商榷了,因为你接下来的销售不会再一帆风顺,我收购了寰宇的同时,也接受了他的在建工程,我可以跟你保证,一样的地理位置、户型、质量和物业管理,不管你卖多少,我一定比你低百分之十!董翼,你可以以本伤人,我一样可以,我们甚至可以比一比,谁的资本更加雄厚。现在,你可以幻想一下你将要面临的困局了。”

面对他的滔滔不绝,董翼一直不一言,只是靠在窗边望着他,神色晦暗不明,待他说完后,点了点头:“果然是个局中局,你应该花了不少心思,从林婉撞车开始就一直在诱我入瓮,你算准了她藏不住心事,用假死人、勒索信去吓唬她,甚至害到她流产,无非是想要扰乱我的心思,让我怒,然后便看着我顺理成章地跳下来。你根本不是要害林婉,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

唐进低下头去,略长的丝搭在额边:“如果可以,我愿意避开一切伤害她的可能,流产是一个意外。”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夹仇带怨而来,到底为什么?你身后那个人知我甚深,跟我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董翼,我不得不佩服你,兵临城下,或许你多年来基业就要毁于一旦,却还能这样镇定自若,也没乱了方寸,也算难得了。那个人倒是没有估错你,她要我带一句话给你,她说如果你听完还能保持冷静,那就算是长进了。”唐进抬眼一字一句说道:“当你沐浴在幸福生活里时,不要忘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因为你在地狱的烈火里倍受煎熬。”

董翼猛然一震,小麦色的肌肤瞬间变得苍白,眼里却有奇异地光亮闪过:“她是……”

“还有一句话,如果你哪天有颜面、有胆量再提起她的名字,那么她就会与你相见,做一个了断。”

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轻微响声,是董翼将手中的银质烟盒捏得太紧,扣盖的螺丝竟然一下生生折断。

唐进看了他一眼:“请带我向林婉问候,对她,我很抱歉。”

他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一直躲在门外的林婉轻轻闪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脑子里如同有一堆乱麻却理不出头绪,刹那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虽然不知如何是好,虚弱地脚却不听脑子的控制,一步步跟了上去。

唐进走到前面,一会便下了楼,待走到转角的地方,忽然把脚步停下来,他也不回身,就那么怔怔地站着。过一会,终于轻声说道:“阿婉……”

林婉听他说话,神智终于恢复过来:“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全部是你做的?”整件事情已经脉络分明,无需梳理,可是如果听不到他的亲口承认,她就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地垂死挣扎,总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坏,总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对她。

他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对不起。”

林婉呆了呆,心中最后的一点火种也熄灭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么害我,不怕么?老天看着你呢。”

唐进慢慢转过身来,痴痴望着林婉,眼角那颗秀丽的褐色泪痣在如水的目光下触目惊心,便真如一颗泪滴般:“还记得那个故事么,阿婉?小人鱼把鱼尾变成了腿,每一步的行走都像泡沫一样轻盈优美,可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那每一步都是踏在刀尖和锥子上。我也一样,我走出每一步心都在滴血,而且我比你们更加痛苦,因为从最开始我就已经看到了结局,在这场战争里,不会有一个赢家,我们每个人都是将血肉模糊。”

他猛然闭上眼睛,清秀的唇角却勾勒出凄楚的笑意,如同模糊的月光:“不原谅我也好,就让我下地狱吧。”

小人鱼的故事,是有一年她患急性肺炎,躺在病床上时他**给她听的。那时她还小,虽然在病中,但因为有他的陪伴心里隐约有着一种极致的快乐,多年后重温这个故事,快乐却变成了不可抑制的痛楚。林婉怔怔地看着他加快步伐消失在视线里,有些茫然,把眼光投向楼下的花园,她本事因为心情烦乱,想看一眼园里开得正好的桂子,没想到却看到奇怪景象。因为下雨的缘故,花园里已经没人走动。奇怪的是却有一架轮椅停在花坛旁边,上面端坐一名女子,黑衣长,肤色白得惊人,因为隔得远,看不清容貌,只觉得身材甚为瘦削孱弱。雨势颇大,那女子不知在雨里呆了多久,周身早已湿透,却始终不动不挪,只是把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林婉。

她分辨不清她眼神里的含义,直觉打了个哆嗦。

唐进很快地下了楼,冲进雨里,看到轮椅上的女子,他迅将外套脱下,把她包裹起来。林婉看他低头不知跟她说了句什么,须臾,女子慢慢把头倾了下去,任他将轮椅推走了。

那个轮椅上的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和唐进同进退?唐进为什么说有一个故人要向董翼讨债?难道自己的丈夫曾经竟然做过什么亏心事?种种疑问充斥在林婉的心中,如同一块上下不能的骨头哽在喉间,让她几乎窒息。

她慢慢转身上楼,到了病房门口,犹豫一下方寸伸手推门进去。坐在沙上的董翼刚刚接完一个电话,她甫一踏进,刚好听到他说最后一句话:“那好,我马上来机场接你,见面再聊。”

挂了电话,他抬起头望了林婉一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伸手从敞开的烟盒子里拿出一只香烟。林婉静静地看着丈夫,是什么让他这样心不在焉?打火机明明就在茶几上,他却到处都找不见。

她轻轻走过去,从桌上拿起那只银质打火机,蹲在他脚边,叮一声点燃,将那团小小的烟火递到他的唇边。董翼微微怔了怔,林婉正仰着脸看他,还是平日那张小小尖尖的脸,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只是以往看着总觉得带着几分稚气,让人止不住地想多多怜惜,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生了太多事,他感觉她的眼神倏忽成熟不少,眼眸里的黑色简直像深夜里的海水,深邃而坚强。

他顺着火点了烟,伸手把她拉起来:“囡囡,我有个朋友过来,待会要去机场接他,今晚可能不回来了,我们有点重要的事情谈。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让司机过来接你回去,晚上你找苏可来陪你好么”

林婉想了想:“是专门为你的事情过来的么?”

“不是,他太太也是雁城人,娘家出了点小麻烦,他过来解决。”董翼微微笑了笑:“他姓柳,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还没见过呢,下次安排你们见面。”

林婉也微微笑了笑:“现在响起来,好像你原来的那些朋友我一个都没见过呢。”

董翼慢慢收敛笑容,深深看她一眼,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囡囡,你先回家等我,明天我回来以后,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

“很多……也很重要。”

林婉点点头:“好,我在家里等你。”

他看着她极为乖巧的神态,心中一动,突然低下头往她的嘴唇上吻了过去,气息急切,不容置疑,猛烈得让林婉觉得疼痛,她抓住他的胳膊,把腰往后折下去。过了许久,他依旧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淡淡的烟草味和炙热的气息还在颊边迂回流连,林婉的心剧烈跳动着,她听到他伏在耳边轻轻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辈子,我从没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一个人,过去、将来都是!”

她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我知道,你不用告诉我我也知道。”

董翼觉得自己几乎用尽了周身气力才从林婉身边离开,他顶着冰冷的雨丝走到停车场,打开车门时拿钥匙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耳边一直回响着刚刚与柳二的通话:“阿翼,对不住,我怕是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唐进背后的资助人藏的很好,所以我一直没查处什么端倪,只知道是行李的……新近才知道那人是他的阿姨,附加姓列……”柳二的声音迟疑地继续着:“你晓得,这个姓不多见……我们还是见个面吧,有些东西电话里说不清——只怕霓裳这次回来是不肯善了了。”

他慢慢拉开车门,只觉得小小的金属把手重若千斤,头也开始炸裂般的疼痛起来。

霓裳,霓裳,这个他曾经以为永生都不会再提及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在胸腔里翻腾着,曾经那样的伤、那样的痛,那样疯狂地寻找,似乎已经成了久远的往事,尤其与林婉成婚以后,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呵,原来始终是忘不了啊,没有人可以在做错事以后不负责任,哪怕天涯海角、岁月流逝,曾经的债也必须偿还,而他给她的伤害,该拿什么做赔偿?

林婉并没有打电话给苏可,她进来越来越觉得有些事情该自己解决的时候还是得靠自己,不应该麻烦太多人,可是苏可却自己跑了过来。

“丫头,我有个天大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事让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苏可神秘地笑了笑:“我终于查到你那块地的买家了。”

“是谁?”

“刘氏的刘之牧!他也算是小心了,不用私人名义购地、自己也完全不出面,只是派人用他旗下一个小公司的名义来买,这种掩人耳目的做法,换作是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查,不过谁叫现在刚好是非常时期,我小心谨慎着呢,竟然真叫我查了出来。”

林婉一愣:“他要那块地干吗?建度假村?”

苏可眉开眼笑地说道:“刚开始我跟你一样摸不着头脑,不过我查了一下午资料,总算是有些每亩了。你莫名其妙买了块坟地,所有人都觉得你真是衰到家了,可问题是,那坟是刘家的祖坟,那座山以前根本就是刘家祠堂,这样一来,你的衰可就变成运了。”

林婉大吃一惊:“我怎么把他家的祖坟买下来了?”

“所以我才说你的运气真是无人能敌了,误打误撞,竟然把刘家的祖坟买了下来,他现在急着要把那地收回去。你现在一点都不用担心卖不出去了,甚至可以还坐地起价,不如把价码翻个倍如何?哈哈”

“他早干吗去了?怎么现在想着要收回?”

苏可哎了一声:“你真笨,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你知道你祖父、祖母的墓地在哪,每年清明也会去祭拜,可是你知道你曾祖父、高祖父的墓在哪么?”

林婉想了想,茫然地摇摇头:“那还真不知道。”

“那不就是了,你这样完全接受传统教育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祖坟在哪,你认为像刘之牧那样从小在国外长大,国语都说不准的人会知道自家祖坟的位置?就算知道,像他那么open思想的人只怕也不会放在心上。至于这次想收回来,估计是家里有什么事让他受了触动,觉得买回来也不错,反正对他来说这点钱根本不足挂齿。”

林婉心中一动,一个年头如闪电般瞬间划过:“他很有钱么?”

“刘家时代从商,各行生意遍布全球,人丁却一直不兴旺,到现在除开那些七扯八扯得旁系略有一些股份,整个刘氏几乎就是在他一个人手中,你说他有钱没钱?你老公也有钱,可是再怎么累积,也就是他这一代一个人的事,刘氏却是根繁叶茂的豪族。林婉,这次如果你能攀上刘家,跟他们搭好桥,对你老公的事业一定有莫大帮助。”

林婉眼中亮光一闪,将手中细瓷的杯子在手中转了转,低头微微抿了一口:“是么?”

这晚林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彻夜不眠,二天一早她从床上爬起来,推一推苏可:“苏可苏可,你马上帮我联系刘之牧。”

苏可睡得可酣,给她推醒过来,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道:“联系他干吗?他底下人说了,刘之牧让他做全权代表,任你开价。”

林婉道:“你去同他底下人讲,想要这块地,必须事主本来亲自与我面谈,否则一切免提!”

苏可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你想干什么?他已经给了你做梦都要笑出来的好价钱了,你真以为那块地底下有金子啊?也就只有刘之牧才会肯要!”

“我知道别人都把那里当草,但是只要刘之牧一个人肯把它当宝就好了!”

“你疯了?林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

林婉抬眼看她,镇定说道:“我没办法,凌翼现在面临重大危机,我决不能让董翼辛苦打下来的天下就这么平白给毁了!只是变穷的话没什么好怕的,但是我不能让那个躲在后面害我们的人看笑话——我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到我的丈夫!”

苏可了会呆:“我还是不太清楚你说什么,我只知道刘之牧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刘家的人几乎从生下来就开始做商人,精刮滑溜得像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