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无尘扶住案几的手止不住震颤着，如果连七庄城都无法换回小师妹，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手中还有什么筹码。

夜雾轻涌，冰凉的露珠一滴一滴凝在他的眉间，片刻后，轩辕无尘轻叹一声，道：“既然左贤王坚持，那和谈也只能作罢。不过如今我既然活着回来了，便由无邪镇守南都，由我守七庄。七庄依仗天险，易守难攻，只怕左贤王错过了今日良机，他日想要攻上七庄城，便是难如登天了。”

凤绝轻嗤，单手作出一个“请”字，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轩辕无尘闭一闭眸，道：“那左贤王可否容我与皇妹，单独说上几句话？”他直直望着清幽，目光中的情意不加分毫掩饰。相隔这么久没见了，再见时又如此匆匆，他实在不舍。

凤绝瞧着他痴恋的神情，分外刺眼，倒也显出几分风度，缓缓松开清幽的腰，沉声道：“去吧。”旋即离席，他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枫树下停住，背身而立，并不看向他们。

清幽有些意外凤绝的让步，她以为以凤绝的为人，是断断不会如此做的，难道又是为了在轩辕无尘面前显出他对自己有多么地“深情”？会么？

夜风吹起，轩辕无尘眸色带着沉醉，云衣拂落时有着流云般的清浅姿态。清香阵阵，而他，已是来到了她的身前，微微笑着，只是那笑看上去有些空洞的寂寥。

“皇兄。”清幽抬眸，低低唤了一声。

他的手，正想触及她衣袖，听到这声呼唤，颤了颤，终是抽回手。是呵，曾经的小师妹，如今已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了，更是他人的妻子。那自己，还有没有那份守护的资格？

“他……待你好么？”他柔声问道，浅淡的声音仿佛浮云自耳边飘过。

清幽微微一愕，突然想起轩辕无邪也曾这般问过她。同样的问题，不同的人问。可是答案，却是没有的。

她幽幽一笑，道：“还好，蒙皇兄费心了。”还是上次的回答，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合适的说辞。

火把流离的浮光中，唯见他一双眸子乌沉沉，似天边最亮的星子，却又一点点苍白起来。他似是自嘲道：“我听无邪说，你失忆了？”他直直望入她的眼中，突然忧伤地问道：“真的……连我……都想不起来了么？”

浅淡的伤痛从他的眼眸中似水流过，逐渐成为夜色中弥漫的烟雾。

清幽微微不忍，轻声道：“其实……听到你的名字时，总似耳熟。”

“真的！”轩辕无尘半惊半喜，旋即又覆上失落道：“只可惜，今夜我不能带你走。我没有想到，用七庄城都不能将你换回……”

“皇兄！”清幽突然打断他，正色道：“请皇兄不要再为清幽费心思了，方才即便是凤绝愿意以城易人，清幽也绝不答应！”

“为何？”轩辕无尘不解，疑问道，眸中有着难掩的痛楚。

为何……

不知缘何，清幽突然想起了狼祭那日，那名绝色女子在雨中纤弱却坚强站立的身影。同样是东宸国人，她的忠，她的孝，深深撼动着自己。国事当前，自己既然身为东宸国公主，更是责任重于泰山。

“皇兄，七庄城是我东宸国在九江以北唯一的要塞。如果连七庄城都丢失了，那我东宸国与丧家之犬有何差别？请皇兄万事以大局为重。”话说完，清幽轻轻吁出一口气，心底却哀凉一片。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轩辕无邪为何要送自己来和亲，又是为何要杀死东都旧臣。东都与七庄原本商贸官场往来密切，这些东都旧臣对七庄的底细十分熟稔。轩辕无邪便是害怕会失去七庄这个要塞，进而无法在九江以北立足。

而她，又怎能因为自己，让这些人白白牺牲呢。

所以，她必须留下来，暗战到底。

一席话，堵得轩辕无尘是哑口无言。她的眸光中透出万分坚毅，一如从前。

他的小师妹早就长大了，再也不是他羽翼之下的洁白小鸟。天空太蓝，太美，她要飞翔，自己无力阻止。从前是，现在更是……

仿佛还是那个梳着两条小辫子，清灵可爱的小师妹正站在他的面前，抬起盈盈水眸，她的红唇轻启，声音婉转，却字字铿锵，“师兄，我要出谷！我要下山，去拯救苍生于水生火热！”

他薄唇微微动了动，却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夜凉如水，依仙见远处几朵野花开得如冰雪寒霜一般，无望的寒意不断地往心上蔓延。是他，浅薄了。是他，总顾念着儿女情长。小师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

凤绝不知何时已是来到了两人身边，他静静道：“二位，续完旧了？可以将王妃还给本王了吗？”他盈盈笑了笑，伸手便将清幽揽入怀中，指了指营寨门口，“静王还请自便。”说着已是将清幽拽远。

凤绝的步伐极快，清幽忍不住回眸，但见轩辕无尘一双清眸，仿佛藏了无数流光匆匆，穿越绵长岁月，直刺入她的心田中。而他一直凝滞在原地，不愿离去，直至太远太远，再也无法看清。

山坡处，枫叶带出或浓或淡的秋红，此刻看起来却是无边的昏黑。

清幽轻运内力，一下子便弹开了凤绝的钳制，冷声道：“戏演够了？你也该放手了罢！”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是真没有想到，以七庄城交换，这么诱人的条件，你也会拒绝，你究竟打什么主意？”

凤绝笑笑，面上覆上一贯的冷嘲，道：“怎么，迫不及待地想回东宸国了。本王偏偏不如你的愿。我说白清幽，你还真有本事，和两个哥哥，都不清不楚的。”

清幽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凤绝见她不答话，心中更是恼怒，低吼道：“你去哪？”见她走远，掌间运风，朝她肩头抓去。不想尚未碰到她的衣襟，已是被她侧身躲过。他更恼，一个劲跃，适逢清幽回身，瞬息间，她已是被凤绝压在身下。

荒山野岭，荆棘丛生，她的白袍在月色中闪着柔和的光芒。她的眸中，倒影着无数繁星，是那般美。

凤绝想起方才那一吻，尚未尽兴，此刻温香软玉在身下，他是男人，难免有着冲动。正待俯身，掠上那红唇。

清幽虽是被他压在身下，却也不惊慌，她突然幽幽一笑，目光如电，左手击上身侧枫树，“砰”的一声，无数木屑在夜空中爆裂，射向凤绝。

凤绝凝眉，只得松开，一个后翻，堪堪落地，他的眼中闪过寒芒，“你的武功，全部恢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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