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还是原来齐恩思进入大厅时的场景，那一排排的椅子整整齐齐，摆放如旧。只不过最前方的女神浮雕已经消失了，而且大厅里的活物只剩下了齐恩思和眼前的博彩女神。

“你要吃点什么吗？”女神并不热情地问道，“我这儿什么都有。”

齐恩思摇头表示不饿，女神当即抬起衣袖掩面抽泣：

“难道我卑微到了这种程度，你连我提供的食物都看不起吗？”

齐恩思刚想否认，女神却不给他丝毫插话的机会，抽抽搭搭地哭诉了起来：

“我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成功，作为一个女骑士却不敢见血；后来转变职业想成为魔法师，但是咒语却总是念不好，就连仪式魔法的成功率都很低。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成了一个下位神。”

“只能成为”下位神是什么意思？成神是什么丢人的事吗？有那么不堪吗？

齐恩思有点凌乱。

“要不是因为‘暗’的缘故，我是绝对成不了神的。但即便成了神，我的生活也没有任何起色。族人耻于与我为伍，外人嘲笑我的成神经历和神职的实质，就连我的孩子也和我闹矛盾……”

齐恩思冷汗直冒，心底暗想这位神的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隐秘。

“不好意思，我有点絮叨了……其实我们一家人都是这样的，只是‘暗’不那么明显罢了……希望你不要在意，你想喝点什么吗？”

这位女神还真不是一般的能说啊。

想归想，这次齐恩思可不敢拒绝了，忙说：“谢谢，请给我来点橙汁。”

博彩女神总算是振作了点，扬手推来一杯颜色金黄，闻着让人充满活力的橙汁，说道：“其实我会的东西还挺多的，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只是想当一个主妇而已，最多开一个小饭店。但是母亲不喜欢我的选择，说我没志气的样子跟个男人一样……”

齐恩思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也做错了很多。如果能像我一开始想好得那样普普通通地过生活，最后普普通通地死去，那一定是件开心的事，也不至于成为整个家族的耻辱。但是我的母亲却不允许平凡，我也只能走上本来不属于我的道路。”

齐恩思捧着橙汁说道：“但您至少是个神啊？”

“神？”女神一面找了个位置坐下，一面苦笑道：“来看我的人要么是为了猎奇，要么就只是在赌场里输得急了而病急乱投医。从头到尾看下来，我就没有过一个虔诚的信徒。当年祖先给我谋了一个好听的神职，但是我上任之后才发现自己神力匮乏，根本降不了什么神迹，无法让人信服，更不要说召集神职人员、建设神殿了。于是我只好委托一些凡人修建了一所所赌场，把我的神像、神名用在这里，以此挂名收获信仰。最终光明正大、具有无限荣耀的‘命运女神’实质上成了‘博彩女神’，你说可笑吧？”

可笑不可笑，你问我我问谁啊？

你告诉我那么多隐秘是为什么，知道了这些我会被杀掉灭口吗？

以及你们神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情况，神职还能钦定的吗？

齐恩思只感觉无力吐槽，几乎放弃了思考。

女神又随手从空中捞出一个酒瓶，仰起脖子顿顿顿了起来。

齐恩思也应景地端起了橙汁，跟着喝了一大口。

然而一口橙汁入肚，顿时股股顺着咽喉凉气窜入体内，接着全身的血液都似乎被冻住了。齐恩思一时觉得喘不上气来，面色酱紫，青筋暴凸，痛苦地弯曲了身子，用尽全力扶住了前面的椅背。

就在齐恩思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时，他的脑前被人一拍，之前的冰冷、窒息和濒死感觉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莫名空荡、杂念全消却又更加有条理的脑内世界和格外清晰的灵魂透彻感。

齐恩思抬头，女神的脸上已经挂了两行清泪。

“看来我什么都做不好。如果去开小饭店，应该还会把客人给毒死。”女神泪流满面，但是声音依旧音调高亢、格外清晰，“我居然没发现你只是个一阶的魔法师，差点害了你，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眼见博彩女神脸上的两条泪水由溪流化作瀑布，齐恩思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话说起来，我能帮你做什么事吗？”

女神一愣，心情却越发低落：“你嫌我浪费你的时间了吗？”

“也对，我说得太多了，都是一些不相关的事情，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眼看对方作势欲哭，齐恩思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实际上，我自始至终只知道‘暗’让我来见你，却不知道她让我来的目的。”

“哈？”博彩女神顷刻间便止住哭泣，用衣服擦干了眼眶，“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齐恩思莫名其妙地问道：“难道我应该知道吗？”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五彩斑斓的黑’？”

“嗯？”齐恩思把手往口袋里一掏，果然找到了一个装满黑色液体的玻璃小瓶。

齐恩思记得自己早就把这瓶子收在阁楼里了，这又是什么时候放到他口袋里的？以及至少从出门算起，自己身上装着这瓶子过了那么久，又是怎么完全没有发觉的？

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干扰，这应该是“暗”捣的鬼。只不过对方毕竟多少救了自己的命，齐恩思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就是了。

“所以我究竟应该做什么？”齐恩思问道。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原来就连我的祖先都放弃我了，随便派了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人来应付我。”博彩女神再次变得泫然欲泣，“果然，我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齐恩思此时也明白安慰似乎是不起作用的，只好问道：“所以你究竟要做什么呢？”

“我不想干了，我要退位。”

说完这话，博彩女神继续哭了出来。

原来神不仅可以安排，不想干了还能退位的吗？

齐恩思觉得这个世界的复杂超出了自己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