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318年春月五十四日

天空中阴暗厚重的云层距地面似乎并不多远，涌动的阴云仿佛即将压到大地上的铁幕，有隐约的电光在云层中闪过，随后有巨大的雷声响彻云层下的林海。

呼啸而过的风，将雷声传出很远，

一面盾牌挡在了挥动的石锤前面，随着石锤狠狠地砸下，巨大的撞击声混于雷声之中，响彻林间。

“这是？！”拎着锤的怪人被锤头上传来的反震推后了两步，惊疑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盾牌。

“这是从哪里出现的？”端着矛的怪人则是直接惊呼了起来，这面盾牌仿佛是凭空捏造出的一般。

“呼，差点挂掉。”风曳举着盾牌，缓缓直起身子，长吁一口气。

幻梦之书忠实的执行了他的具现指令，哪怕其间他被抽飞了一次。

“好在这东西的具现过程不是那么容易被打断。”他掂了掂手里的幻梦之书，再度开始吸取周围的魔力，书页再次翻动，文字泛起光芒。

“诶，大叔，我说啊，我虽然是人类，但是也没打算和你们有什么冲突，就这样放我走怎么样啊？”风曳这么问道，他还是不太想和这两个不明身份不明种族的家伙干架。

回答他的是又一记重锤。

“魔族战士永不相信敌人。”

那个一开始好像还挺和善的怪人发出了怒吼。

“该死！”风曳向后一跳，拿着书的右手往前一拍，“那就尝尝这个吧！”

一颗火球从他的书面上甩了出来，一下子糊到那个自称魔族的家伙脸上。

“嘭”！

火光在那一瞬间炸开，随之而来的是魔族的痛吼。

“卑鄙的人类！”

“看来具现火球之类的东西比具现实物快的多了。”风曳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具现出第二颗火球。

“还打吗？”他这么说着。

“先说好，我发起火来连我自己都怕。”

回答他的是另一个魔族的长矛。

“魔族永不退缩！”

风曳侧身躲避，并不锋利的长矛擦过了盾牌，留下一道划痕，他顺势甩出火球。

“嘭”！

第二颗火球命中了长矛魔族的胳膊。

“啊啊啊！”对方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手中长矛扫向风曳。

风曳侧着身，左腿弓起，右腿向后退步，用一个并不标准的弓步接下了这一击。

这一击被他不太成功的挡了下来：他的左臂被震得生疼，腰部的伤也传来火炙般的痛感，但他依旧稳稳的站着。

“切！”

他有些恼怒的咬了咬牙。

第三颗火球在对方收矛的瞬间砸在了想要上前的持锤的魔族的胸口，后者的脸上此时还是一片焦黑，他甚至没有睁开眼——因为他的眼皮己经被烧焦了，无法动弹。他仅是凭着声音想判断出风曳的位置然后扑上来，但这颗火球直接把他击倒。

“你们，很想死吗？”

风曳的目光彻底变得冰冷，他用盾牌格挡下持枪魔族的又一次突刺，然后把第四颗火球砸到了对方小脚上。

这颗火球并没能给对方造成多少伤害，但至少打断了他的冲锋。

他的思维逐渐开始变得富有攻击性。

“对方有两人，我只有一个，我需要先限制住一个人，然后想办法消耗另一个的体力。”

“我没有能一次造成严重伤害或直接致命的武器，况且我的肉搏能力完全不如对方……只能继续用火球进行消耗。”

“这两个人应该是民兵，他们的格斗技巧并不强，动作也算不上流畅……”

“战场上的搏杀术不会有太多回旋动作，所以过强的冲击应该是没有的。”

“弓步可以把一部分冲力卸到地上，应该能够抵住冲击。”

以前学习的那一点格斗技巧被风曳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构想自己笔下的人物使用这些，但第一个真正用到这些的却是他自己。

他不停的利用小幅度的转身来卸去大部分的力道，对方的力量比他强太多了，他没法硬抗太久，相比之下，利用盾牌的弧面来卸力明显更合适。实在要硬抗时，弓步虽然不太标准，但也能凑合。

利用幻梦之书具现出的火球一个接一个的朝面前的两个魔族砸过去，一两米的距离，几乎不可能完全避开，他们身上的焦黑烧伤正在不断增多，但风曳手臂的刺痛感也似乎越来越强烈了。

终于，在第十三颗火球糊在持矛魔族的左半张脸上之后，风曳颤着手将书关上了——他己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了，强烈的刺痛感正在向身体的其他地方延伸，他的右肩此时正传来几乎会让他眩晕的疼痛。

“嘶呼——嘶呼——”

深深吸了几口气，风曳将书换到了左手，弯腰拾起了己经断成两截的长剑的剑首部分。

“呼——呼——呵。”

风曳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狰狞笑容，眼睛因为疼痛的刺激而布满血丝。

他看向两个魔族，拿锤头的那个半跪着——他的左腿膝盖被一颗特意增强的火球整个烧烂，己经废了；拿矛的则刚被火球糊脸，正捂着脸躺在地上——那颗火球烧瞎了他的左眼，他的身上也有多处烧伤，腹部的那处己是血肉模糊——风曳砸了颗魔力弹，在击中目标的时候炸开了。

他缓缓走向这两个己经没有了抵抗能力的魔族。

走到那个躺着的魔族身边，俯视他完好的右眼，漆黑的瞳孔中无悲无喜。

魔族怒视着他，想要再次爬起来了。

于是风曳蹲下来，盾牌底端的尖锐部位狠狠地砸进了他的腹部。

“别动。”

紫蓝色的血液浸润了他的左手。

“你肯定没少杀人吧？我可没杀过人呢……”

他冲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微微笑了下。

“杀人者，人恒杀之。”

他轻喃着，颤抖的右手将断剑艰难的刺进了那个魔族的喉咙。

他仍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直到瞪大的瞳孔中的最后一丝生机消失。

拔出剑的瞬间，飞溅的血液被他用盾牌挡下。

“我可不想搞脏衣服……”

他站身来转头看向另一个魔族，脸色苍白，笑容可掬。

魔族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恐惧。

“这东西好像不是很好用。”

风曳扔掉了那截断剑，弯下腰，拾起了落在地上的石锤——那是这个魔族被烧烂膝盖时脱手掉落的。

“用这个吧，一下就好。”他笑着对那个魔族说道。

他拖着那个对他来说有些重的石锤来到了那个魔族面前，用尽力气甩起了石锤，对准后者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下，就好！”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动，一具被砸瘪了脑袋的尸体和一柄沾着其主人鲜血的石锤一并砸到了地上，紫蓝色的血液和脑浆顺着石板路上的缝隙缓缓流淌，如二十二年前的冬月的一天一样。

风曳神色漠然的看着这具尸体，突然有种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他想吐，但空空如也的胃袋中没有东西供他这样挥霍。

“哼……还真是脆弱。”他摇了摇头，轻蔑的嘲笑起来。

“呼，说起来……这个状态下我的心理果然很有趣……”

“嗜血的恶鬼有时候的确强过善良的骑士呢……”

“暴虑的杀人，残忍又冷漠的杀人……即使杀死的是恶者，这样的行径也决定不该被称为善吧……”

风曳摇了摇头。

“说到底，还是看不明白吧……善，还是恶……”

“又或者……为生存而进行的战斗，无关善恶。”

“算了，不想那么多。”

他拎起两个魔族的腰包，继续向前走去。

他甚至没时间好好看看这两个包里是否有他急需的食物——幻梦之书造不出食物——哪怕能造出来他也不敢吃一团魔力具现出来的面包。

他现在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身之所。

暴雨快要来了。

呼啸的风掠过林海，松树和衫树针状的叶在风中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漆黑风衣的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阴沉厚重的云层中闪过一道电光，一道惊雷劈中他身旁的一颗冷衫。照印出少年的身影，电光之中，少年冷漠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风曳依旧走在这条不知道尽头的石板路上，左手的盾牌向下滴着紫蓝色的血液。

他的身后，两名魔族民兵的尸体静静的躺着。

战斗，受伤，杀戮。

一切如梦。

一切如常。

路边，染上了鲜血的无名花朵在呼啸而过的狂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