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一样的梦
作者:木诗      更新:2019-09-12 22:04      字数:6203

走出去的人也未必就都能过得好,大丫就是其中的一个,她被那个城里的哥哥抛弃之后,一直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日子,弟弟也有了一个小儿子,比她的女儿小两岁,小男孩儿胖胖的,爷爷虽然和姑姑在一起生活,可是小孩子大多时候却由他们来带,这样,大丫一个人要负担几个人的生活,她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在大家的劝说下,她跟一个sd来的比她大二十四岁的男人再婚,这个sd人和前妻有一个女儿,他的妻子在女儿刚刚上小学的时候就暴病早逝,他一直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日子,为了女儿的衣食住行,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在女儿出嫁之后,他突然感觉一个人很是清苦,心里也有了想找个伴与他共度晚年的念头。可是,他很穷,没有谁看得起他,想去尝试一下外地打工的生活,于是,就来到东北伊春这片大森林里,做了一名伐木工。大丫找到的这个帮手,对这个家从无二心,任劳任怨。可是,这个女人,或者是天生的清苦命,在今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她受不了屋里闷热,刚刚洗了澡,没一会又满身汗水,拿把扇子到外面透透风,再回屋时发现她眼斜嘴歪,第二任丈夫并未像人们所猜想的那样,嫌弃她、抛弃她,而是带着她四处求医,虽然有些好转,但却没有去掉病根。冬天一到,这个密林丛生的大东bl区气温常常是零下三十六、七度,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感觉半个身子十分沉重,自从夏天得病之后,她就没有出去工作,为了节省开支,她没有把自己身体的不适说出来,只是对丈夫说:“多弄些劈柴回来,我今年身体虚弱,怕冷。”

sd人每天上工时,都把炉火烧得通红,把饭菜做得滚烫,大丫十分感动,更不忍心用他顶着严寒,冒着生命的危险挣来的钱去买药,她认为那样做就是在挥霍钱。等到丈夫下工回来,大丫怎么身体不适,也要把饭菜做好了,等他回来一起吃。

两个人就是这样相互扶持着,一天天的往前数着日子过,大丫盼着这个寒冷的冬天快点过去,等到天气暖和了,她越来越感觉僵硬的身体,或者就会像冬眠的蛇一样,一天天复苏,可千万别大发了,病倒了又要花钱买药,自己现在一分钱都挣不来,人家刚刚到家里来,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却背上了如此重负,她实在不忍心去伸手向他要钱。

可是病是拖延不得的,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退如抽丝。病来了,轻时不治,到病重了,错过了最佳治疗期,不仅仅更费钱,也许也无法治愈了。

又有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弟弟,让她时时提着心,跟这个弟弟真的是操不起这份心了,弟妹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跑过来,她知道是弟弟又惹什么祸了,不然弟妹不会在这么大冷的天,带着孩子特意来看她。果然,弟妹一见到她就开始哭诉:“又进去了,姐呀,你说我跟你弟这日子是过还是不过?过吧,他这样折腾法,我实在忍受不起了,不过吧,这孩子怎么办?留给他我不放心,我带着又怕养不起,姐姐,让你自己说说,我怎么办?”

这个当姐姐的,最怕弟妹跟他说不想跟他弟弟过下去了这样的话,没有比这更让她担惊受怕的了。她抬起不太听使唤的右手,给弟妹和孩子掸去头上和身上挂的雪花,又开始了苦口婆心地劝说:“弟妹,别生气,回头姐姐好好劝劝他,儿子都这么大了,也该纳事理了,再不好好管管他真的不行了。这次让他在里面多关几天,好好吃点苦头,看他以后长不长记性,咱们谁也不去看他,让他在里面呆着。”

弟妹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姐,咱想不去都不行,人家让我去给他送生活费去,让咱爸带一会儿孩子,你陪我走一趟行吗?”

爸爸两耳的听力不大好,虽然没有听见她们说什么,但是,他知道准是儿子又进去了,他便破口大骂:“这个混蛋东西,让他作吧,作到最后吃一颗枪子儿,他就算作到了头!”

“他是不是又把人打坏了?”老爸骂够了,才想起问问什么原因进去的。

儿媳妇不会跟耳朵不大好使的公公说话,她对姐姐说:“姐,你告诉爸爸,这次是他嫌弃公地的伙食不好,把人家的锅砸了,饭菜扬了,还差点引起火灾,至少要判刑六个月呢。”

孩子刚刚几个月大,这段时间母子俩的生活,大丫不用人说,她会责无旁贷地负起责任的,如果是从前,她身体健康的时候,这并不能成为她的负担,可是现在,她自己也要靠别人来养活的,真的是力不从心,只有满腹的怨,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关键时刻病了;怨弟弟不争气,扔下二十好几奔三十的人了,他本应该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把家里所有的责任都担负起来,可是他却要让全家人陪着,过这种凄风苦雨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呵!最该怨的,是她当初不该上那个人的当,抛开故土,热火朝天地奔他来了,还没热够,就被他一脚踢开!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她不该到这儿来,更不该把全家人都带到这儿来,爸爸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他一直都念着故地,可是他也知道,今生必定要作这异乡的鬼了,或者他要走在她之后,真难想象,她离开老人之后,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会不会一夜之间长大,替她在父亲面前全力尽孝。

姐姐泪流满面,隔着窗子对弟弟说:“弟呀,这次再出去咱可得好好的,别再让姐操心了,姐真的操不起心了,你看看,姐这右手都不听使唤了,万一姐倒下了,还指望你能把外甥女养大成人呢,还有咱爸,有姐在,不用你操心,万一姐不行了,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总是惹事,姐怎么放心把他们托付给你,弟弟,你快点懂事,别再惹事了,这一家人,老的小的都看着你呢。”

姐姐一直是弟弟的靠山,他不知道,姐姐现在病得这么重,他在里面流下了他这个男子汉很少流下的眼泪:“姐,你病了为啥不跟我们说呀?快去医院,再拖怕要有危险了。”

姐姐是想用自己不佳的身体,用自己现在的病情来唤醒执迷不悟的弟弟,看来她的想法太愚蠢了,这样会让弟弟心乱如麻,不安心在里面改造,所以她安慰弟弟说:“你放心,姐没事,等到天暖和就好了,姐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教导你了,你如果能担负起这个家的责任,真的就是对姐最大的帮助了。”

弟弟在里面跺着脚哭喊:“姐姐,你怎么那么天真啊!这不是天冷的事,跟天气没关系,是你的病情加重了,你现在就得去医院了,马上去!等倒在床上那天,就晚了。”

看守把他驾起来往里面拖,他回过头来喊他的妻子:“小凤,你不用管我了,你帮我把姐姐送到医院去,她的病严重了,以后,有啥事儿你自己来,别再折腾我姐!”

三个人里面的、外面的,生离死别一般的痛哭,劳教所的工作人员也都止不住眼泪,年轻人总是头脑一热,作事不计后果,采伐工人是最艰苦的劳动者,在零下四十几度的原始森林里,冒着生命危险,锯倒一颗颗参天大树,到过那个地方的人,就如同闯了一次鬼门关一样,走出森林的,都会仰天长叹:老天爷呀,我又活着出来了,真不容易!”

大丫的弟弟小学,在街上混出名了的,没有谁爱用这号人,所以,为了挣点钱填补家用,他进了山,山上的伙食实在让他难咽,馒头里夹着黄豆粒大的碱块,雪白的面粉,却蒸得红红紫紫的,所以他来到食堂找厨子研究解决问题的办法,“师傅,咱可不可以把碱块化成水之后再往面里面加,你知道一口咬到一块又苦又涩的碱块子是啥滋味吗?”

厨师却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也难怪,能进这个食堂的人也决不是一般的人,他肯定有一个很强大的支持者,他把勺子往台板上一摔:“做好了,谁爱吃不吃,你吃不惯,山下有麻花面包,带上来一箱子够你吃半个月了。”

“师傅,如果大家都去买麻花和面包吃,馒头可就没人吃了,这个月白面不都让你落下了吗?我说这馒头蒸得咋一天不如一天呢,看样子这白面你没少往家鼓捣吧?”

做饭的师傅一下子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你这叫血口喷人,我要告你诬陷罪,从哪钻出来的这只山猫野兔,会不会说句人话?说不出来人话,干脆趴在地上学几声狗叫也比这好听!”

“你才应该学几声狗叫,依我看你连狗都不如,狗都比你通人气,工人在这么残酷的天气里采伐,饭却吃不饱,你是做饭的厨师,这样不负责任,还有一点儿良心吗?!”

大师傅手举长柄勺子,直奔小学面部,小学身子往下一蹲,大师傅一招走空了,小学回身一脚将他踹出两米多远,厨师倒在地上手捂胸口像狗一样嗷傲地叫了起来。

小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装馒头的特大号盆端起来,扔到帐篷外面,红里透紫的大馒头滚得满地都是,又操起一把大斧子,几斧子砸下去,一口二十印的大铁锅就被他砸漏了,还不解气,又把炉子里着得红红火火的松木板皮拽出来,大声嚷着:“我再给你一把火,把你这个做不出人饭的食堂烧掉。”

工长带着几个身体强壮的工人,冲进烟雾弥漫的食堂,帆布棉帐篷还没有点着,只是从炉灶里扬出来的正在燃烧的木板皮,呼呼地冒烟,在工长的指挥下,几个人把发疯一样的小学按倒,用一根麻绳把他的双手捆绑在背后,几小时之后,森林警车开过来,把他带走了。

姐姐生病,连一片药都舍不得买,弟弟这次出事,帮他交了罚款,再交一些废用,用了多少钱她没有认真算,为了方便照顾小弟妹母子俩,她把女儿的房间里多余的东西清理出去。让他们母子俩和女儿住在一个房间里。

大丫背地里跟丈夫解释:“让你跟我们受苦了,这数九寒冬的,不把他们接过来,他们娘俩怎么过,等把这个冬天挺过去就好了”

丈夫憨憨一笑:“你没把俺当家里人咋了?说这些客套话,你的弟不也是俺的弟嘛,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所以你这往后,在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一切都会尽我最大努力就是了。”

大丫感动得热泪盈眶:“你是个大好人,这辈子,我肯定是要拖累你了。下辈子,我要做你健健康康的老婆,好好照顾你。”

高高的大西岗,往下是一段长长的陡坡路,远远地看见村口进进出出的人们,她心里急得恨不能一步迈到村口,拉着那些日里夜里都想见一面的亲人们的手,亲切的叙叙家长,可是,那个陡坡不知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立陡立陡的,只要往前稍微一挪步,身体就要倒下去,她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眼看着村口的人们热热闹闹的,她就是走不近他们,谁来帮帮我,这身体不听使唤了,下不去这个彼了,再向村口仔细看看,往她这边望的那个人是谁?他看着她,好像要过来背她下这个坡,是他,一直埋在她心底的那个人,跳出来时就会把她的心脏揪得很疼,常常绞得她欲哭无泪,她那么喜欢他,至今还把他偷偷地藏在心底里。可是,他却看上了比她有文化,比她长相俊俏的田家三姑娘,不理她了,不要她了,她在岗上下不去,只有他看见了,也只有喊他过来帮忙了,她大张着嘴,想喊他过来:华成....华成,她怎么也喊不出声,在她身边睡的人把她推醒了:“翻翻身,是不是魇着了?”

她一口气喘上来了,心脏憋得要爆炸一样狂跳,一边翻身,一边自言自语:“哎哟,魇着了,这口气可喘过来了,差点儿就憋过去了,你怎么不早点把我叫醒啊?”

丈夫帮她把被子盖严:“我也睡着了,刚刚被你吵醒的,是不是做噩梦了?”

“是做了个梦,梦见了不该看见的人,梦见自己下不去坡了,想喊人家来救我。”

“没有下不去的坡,你不要担心小学,几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次再回来,把他弄到我那儿去干活,我得亲眼看着他几年。”

大丫睡不着了,思前想后,埋怨自己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做出这种梦,那个华成,在你当姑娘的时候,你就是跟他沾不上边的人,咋还在心里掖着藏着他呀,那小子从来也没看上你。想想那个遥远的小山村,那村里的人们,一起下地劳动,一起上山挖野菜,采野果的姐妹们,真是很想念,明年夏天,一定要回去看看,再不回,恐怕就来不及了。

“天暖和的时候,我得回一趟老家,趁现在还能抬起腿,回去看看。”

“要不然,咱们把小学带回去种地好了。”

“你想啥呢?打死他,他也不会跟你回去种地的,那个山沟沟可装不住他了,如果不是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到是真的想回家种地去,现在想想,种地多自在,那才是我的本行呢。”

“也是我的本行哩,我种地可是一把好手,有个三、五十亩地,我一个人就能行。”

“你真有那么厉害呀,那咱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呢,我种地也是一把好手,别看我是女的,那些大老爷们也惧我三分,想当年,我和我们村的田之灵,可是出了名的种田能手呢。”

大丫说到田之灵,一下子停住了话题,仿佛把话题说错了。sd人追问她:“咋不说了?”

“不想说了,再说下去就伤心了。”

“遇到伤心事,跟我讲讲就不伤心了。”

“也不是伤心,就是不想去回顾,那个田之灵比我还苦呢。她有个土不土洋不洋的姐姐,书没念成功,却把我们这一圈的人都给搅和了,这盘棋让她搅得稀烂,这步子就是从她这里开始迈错了,她把我的位占了,自己该有位不去抢,硬是把我的位给抢了去,你说她不会种地不会锄草,占了我的位不是自讨苦吃吗?”

“她种她自家的田,你管她会不会,你种你的,她还干涉着你种地了不成。”

“哎呀,你真是的,没听明白我这话里有话呢,我那个都订下了的对相,让她抢去了。”

“啊,原来你在老家还有一个,你要回去,是不是想去找他?”

“年轻时人家都没看上我,现在人家就能看上我了,我回去就是想看看那些山山水水,看看我耕耘过的土地,和那些往事,道个别,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

田之素睡得正香,却被华成推醒了,她闭着眼睛埋怨他说:“深更半夜的,不好好睡觉,把我推醒干嘛呀。”

“之素,我觉得好奇怪,怎么梦着大丫了。”

田之素听见华成说梦见大丫了,觉得有点意思,把脸转向华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不是想人家了?”

华成没有注意田之素在取笑他,他还是在为刚才的梦百思不解,他真的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做了这样的梦,他梦见大丫在一团雾里面,好像是迷路了,在那团雾里面瞎转悠,怎么也走不出来,他想过去把她拉过来,又不知她离这儿有多远,又怕别人说他闲话,他看见大丫在那里冲他招手,明明是想要他去拉她一把,可是他心里有些惶恐,怕如果这事被田之素知道了,骂他行为不端。一着急就从梦中醒来了。听说大丫得了面瘫,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治好了没有?

“大丫的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治好了没有?”

华成自言自语地说。

田之素继续取笑他:“还真是挺惦记呢,要不明天起来,买张火车票看看去?”

“我还想把她接回来呢,你能允许?”

“你是不是想从新选择一次?我不拦你。”

“你别跟我催牛,离开我,你还真不行呢。”

“你真这么想的?我咋就不行了?”

“连炉子都不会点,你说咋不行?”

“这么说,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你娶了大丫,这个家里里外外她都是一把手,你可省了不少心了,至少你感到累的时候,会这样想的对吗?”

华成沉默不语,田之素心里有些不舒服:“华成,你真的是这么想吧?你现在有些嫌弃我没用是不是?”

“胡说,我才不后悔,娶了世界上最聪明最美丽的女人做老婆,吃多少苦都值了!”

“说了半天,你还是感觉跟我在一起过的是苦日子,我也觉得苦,所以说,咱们当初真的都选错人、走错路了。”

华成大睁着一双眼睛,望着漆黑的夜,胡思乱想起来,他想象着,把他和大丫、郝文宇和田之素这样重新组合,那样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呢.......。

大丫咪了一会儿,没有入睡,身边的男人,他的思绪这会儿也许也回到了故乡,大丫知道他也在冥思苦想:“你也没睡呢?是不是也想家了,明年开春,咱就牺牲一个月,回我老家看看,再奔你的老家走走,你说行不?”

“中,天暖和了,咱们就一起去走走亲戚。”

在外飘荡多年,每时每刻都梦想着回老家看看,家乡有童年成长的岁月,有青春年华时的梦想,那里是否还一直保留着他乡游子深深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