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爱要怎么解释
作者:河南人家      更新:2019-09-13 02:06      字数:6197

从掌灯时分到此时的人定,亥时整,皇帝就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农夫,一直孤零零地蹲在,公主寝宫西侧的窗台下,足足有一个半时辰之多了。

他眼中有泪,可没有人知道他这泪,到底是因疼痛加身而流,还是因疼痛加心而流。

寝宫外也是悄无声息,天籁的之静,大概是冷?是累?还是因为时间刚刚好?反正皇帝颤巍巍的起来了,迈步入了公主寝宫,直奔内殿。

内殿入口,碰见了除陆筝,傅星芒以外的第三人——一袭宫装的宫女,宫女面如土色,举止跌跌撞撞,但嘴里没有大喊大叫,皇帝一把推开她,往里进……

走了,约有三步,又回过头,冲宫女道,“你……随朕进来”。

内殿里,公主的床第上凌乱不堪……

皇帝这个入眼点不对,陆筝和傅星芒那么大的两个人,几乎占据了整个床铺,并且被子还被掀翻,弹在了地上,两人的身体,除了重要部位有遮挡以外,其他……

这么一个情况,皇帝何以第一眼就只看到床铺的不整洁?而无视一男一女的赤条存在呢?你能窥探其中玄妙吗?

也许你能,也许包括你以外的人,大家都能,哪有当爹的敢去看,敢好意思看自己闺女的容装不整?

皇帝背过脸去,他如果不背过脸去,可能床上的两个人,一辈子也醒转不了,一辈子就这样无羞无臊地躺下去。

借着皇帝转身的空儿,傅星芒缓缓地睁开两眼,忽然又闭了上,他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也可能是双眼一下子不能适应强烈的光照。

陆筝巍峨的胸,平坦的小腹猛烈的上下起伏着,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只为了让自己的红唇紧闭,两眼紧*合。

然而,红唇越紧闭,鼻息就越大,两眼越紧*合,泪水越挤将而出。

傅星芒一阵颤栗,两手八指的指尖差点嵌入掌心,虎目热泪,滚滚而洒。

“你俩穿上衣衫,到外殿来见朕”,皇帝不知何时已经把两人,散落在远处的衣物拾拣了过来,丢在了床畔,说罢,他扭头出了内殿。

傅星芒小心翼翼地穿戴完毕,他担心惊到陆筝公主,但事实上他知道公主已醒,他怕极了这一刻,怕极了公主会突然睁开双眼,吓他一个魂飞魄散。

可是,他又有一些话必须要交代陆筝公主,于是,他离开床榻大概两步,背过身道,“请公主将床单收好”。

洁白的床单,除了皱巴以外,连一点污渍也没有,傅星芒想传达给陆筝公主什么信息呢?

傅星芒走出老远,陆筝才做出一些,勉强能让人耳朵为之一振的动静,没有?床单之上,果真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她禁不住又一次热泪盈眶。

这不就有了?她用自己尖锐的指甲,狠狠地,静静地抠自己细嫩的肌肤,血,顺着明亮的指甲,一滴一滴的滴到雪白的床单上,继而,又渗入布理里,凝聚成为一朵朵刺眼的梅花。

外殿,临窗有一排座椅,皇帝坐于其中一张,示意傅星芒坐,傅星芒坚持不坐,但却也没有下跪的征兆。

“朕……这也是无奈之举,还希望傅都领能够理解”,皇帝眼望他处,幽幽出口。

皇帝没打算跟傅星芒装糊涂,绕弯子,因为这一出的伎俩,也许就根本就谈不上伎俩,完全属于纯粹的手段,只要傅星芒不傻不呆,他就能反应的过来。

当然,皇帝更不准备龙颜大怒,冠以傅星芒什么罪名,进行威逼利诱,因为威吓利诱俘虏来的奴才,永远没有以哀乎之心博同情得来的奴才忠诚。

傅星芒绷着脸,这是他十几年奴才生涯里从未有过的表情,我不禁纳闷,到底是什么力量支使他有胆量在主子面前,违背奴才的嘴脸?

其实,若真的细细一思量,也不难猜出答案,但凡是个人,无论身份高贵还是贫贱,只要有人真心实意地求他,办一件离了他不能的事情,他的姿态立时可以水涨船高,这就是行情,因为能力,永远都是人上之人最硬实的资本。

傅星芒此刻无疑就立于这个立场。

不过,我还得紧劝傅星芒,铭记一条法则,千万莫要得意忘形,有恃无恐,坐地起价,因为有一句十分危险的话在后面紧跟着。

那就是,玉石俱焚,你不帮我,我死也要拉你做垫背,别不信,皇帝绝对有这份能力。

最后,若待你功成名就时,更加记得不要忘本,不要露出小人得志的态势,引起全天下人的厌恶,因为这时,还有一句危险的暗语跟着你身后。

那就是,卸磨杀驴,狐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噗通,看来傅星芒很懂得剖析这两句话的精髓,因为他跪了下去,并且,还货真价实的磕了几个响头。

“末将的职责便是保护皇室宗亲的身家性命,即便皇上不这般所为,末将亦会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

皇帝小受感动,但没有起身相扶,而是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继续道:

“平王爷乃是朕的自家兄弟,朕犹不放心,何况傅都领只是一个外人,若不把筝儿切真切实的交托给你,令你变成切真切实的自己人,朕,如何能够心无旁骛,含笑九泉?”。

“皇上”,傅星芒声泪俱下,一拳怒砸在地板上,“您可苦了陆筝公主了”。这是真话也是真情,虽然他一直喜欢着陆筝。

“不,傅都领错了,筝儿跟着你一点都不苦”,皇帝无力地摇摇头,“朕走后,留她一人于浩淼的皇宫,无依无靠,无人照料,才是真的苦”。

傅星芒腮边的肉,不自觉的一颤,跪伏的身子随之一软,皇上下如此大的手笔,不难想象,将要发生的事情,定然是非同小可,气吞山河。

“可是……”,尽管已惊到肺腑,但他还想为陆筝鸣不平。

“不要再可是了”,皇帝打断他的话,一双眼睛,轻瞟向内殿入口处的巨大梁柱,只是匆忙的一眼便即刻收回,接着道,“筝儿你也出来吧!随朕来,朕有话要交待给你们”。

写到这,我不禁停下笔沉思,虽然皇帝的所作所为,抵触了纲常,沾染了龌鹾,令傅星芒,陆筝受尽了屈辱。

但我还是觉得,这俩人,包括你,包括所有看到了这一幕的人,你们通通都没资格去怪罪皇帝。

因为皇帝爱陆筝,因为父爱天下无敌,也正是因为这份父爱的存在,才使得像阴谋一般的成人冠礼,正直得让人不敢生出丝毫的质疑。

一阵窸窸窣窣,陆筝公主自梁柱后慢慢的挪出身影。

她的头,垂的很低,头上发丝结弯,相互缠绕,像个乱鸟窝,不见了发簪,不见了佩饰,不见了俏皮,不见了那一抹如冬日暖阳般的笑……

然而,皇帝却没有心思去心疼她,悄悄的向大殿最深处看了一眼,那里伫立着一条娇小身影,在接到他的讯息后,迅速的打一侧进入内殿。

“好吧!你们跟朕来”,皇帝地领着陆筝与傅星芒向大殿外走去,但却在大殿门口,高高的门槛前停下了脚步,大门口,按理说,不应该是一处‘低声细语’的好所在。

可皇帝,偏偏就选择了此地,其实道理非常的浅显,打破常规去说,大门口就是一处绝佳的低声细语所在,门里门外,一览无余,站在这个位置,可令偷窥,偷听者无所遁形。

低头密语……至少,有半盏茶以上的功夫,皇帝方才将自己意思说完道尽。

一听之下,陆筝,傅星芒生活在两个世界,性格迥异到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脸上竟然不谋而合地同时浮现出……

千般的恐惧,特别是傅星芒顿感全身似抽了筋一般,果然不出所料,皇帝的动作简直是惊天动地。

待恐惧逐渐消退,他二人接着又是万般的不解。

这种情况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势必会开口问个明白,然而,违背常理的是,两个人都没有动嘴,甚至连动嘴的意识也没有。

原因十分简单,因为眼前的人,名字叫皇帝。

闷声不响,是领命还是不领命呢?皇帝不免有些着急,还好,须臾傅星芒说了话,末将遵旨,跟着,陆筝也表了态,儿臣遵旨,儿臣,这个自称换的极是僵硬。

直噎得皇帝一梗,不过,他再次狠狠心不去理会陆筝,因为他越发着急了,两人的回答太过牵强,意思分明就是逆来顺受,我不想遵旨,但架不住,您是皇帝我不得不遵旨。

皇帝肝火大动,想雷霆震怒,但又忍住了,因为身败名裂,毕竟不是一件小事。

自己依仗权势强迫两人领命,两人不一定能尽心尽力,可如若让两个人心甘情愿的去领命,那么两个人就一定能将任务够完成的非常出色。

然而,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的去领命,就不得不给他一个心甘情愿去领命的理由。

于是,皇帝深吸一口气,背过脸,陷入深思中,能言明吗?不能。

但不言明,傅星芒,陆筝二人会心甘情愿吗?不会……那……该如何是好?干脆……透漏一点点吧!

真的吗?陆筝惊恐什么,皇帝偏偏给予了什么,平王爷做皇帝,当真会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公主?

看平王爷的举措,极有可能,皇帝字字笃定,且伴有绝不是危言耸听的表情。

为什么?陆筝问,当然要问,她觉得自己又不是皇子,如何能成为平王爷登基大宝的障碍?

因为你冷静,岿然不动的气场,震撼到了他,因为,他今年也已四十有五,而身边只有一位,十二岁的王世子古之帆,并且还孱弱多病,木讷寡言,你说你会不会给他构成威胁?

有第二个因为,陆筝信了,她略略回想了一下,跟平王爷的几次碰面,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真带着很深的戾气。

还有,便是撇开这一点不管,那芙蓉宫的粉靥事件,也能说明皇帝的话,不是空穴来风,随意捏造。

当然,平王爷往后宫派几名宫女,并不一定是说,他在行监视之举,不过,他这没来由的一动作,也避免不了,别人小心之下对他产生的误解。

这时,傅星芒忍不住开口了,“假如那平王爷真的会对公主不利,但微臣也早已言明,定会不惜性命,保公主之周全,皇上何必非要搭上公主身家清白,又陷……”。

“陷你不忠不义是吗?”,皇帝目色一沉,“可朕也早有言在先,那平王爷乃是自家兄弟,朕犹不放心,更遑论,你傅星芒一个外人了,况且,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

你傅星芒武功高强,平王爷自然是困不住,可你妻儿老小呢?他们怎么办,将军府宅正属于地字号禁军管控,他们老老少少无疑是平王爷砧板上的肉。

自古忠孝两难全,将军仁义顶天,铁定是择忠而弃孝,但朕舍不得,所以,朕才不惜败坏陆筝公主的身家清白,替你斩断后顾之忧”。

“皇上……微臣错了”,皇帝这一番话,彻彻底底地降服了傅星芒。

“好了……”,皇帝艰难地弯下腰,扶起傅星芒,“不管平王爷是不是对陆筝产生了歪心思,朕都希望,没有朕的日子里,将军能不惜性命的去保护她”。

新斥封的公主府,规模甚大,大到了一眼望无边之境,特别是皇帝与傅星芒相继离去后,陆筝骤然觉得自己一瞬间,被人扔到了无尽的荒野,伸手不见五指下的荒野。

她不由得抱紧了自己,眼泪刷的再次流下腮边,孤独,无助,恐惧,彷徨…诸多情感,一股脑铺天盖地而来,可诸多情感,百念重生里,竟然没有包含刚刚逝去不久的屈辱。

没有屈辱感觉,只能说明陆筝公主在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怪罪过自己的父皇,的确,任何阴谋诡计,肮脏剪径,只要跟爱沾了边,便比较容易被人消化,接受。

但是,心胸能大到如此地步,想得开的人,在日常里毕竟是不多见,因为这种人不但要有爱,而且还要必须比制造阴谋的人,更加懂得爱,这样方才能促进爱与爱之间的共融,共勉。

然而,不多见并不代表没有,刚刚及笄的陆筝公主,恰恰是这不多见人里的一份子。

可,爱的体现,并不是口头说说就可以了事,它需要伴有一定的行动,皇帝已经演示完毕,现在该轮到陆筝表现了。

所以,她忙拭去眼泪,父皇老了,自己爱他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自己快速的长大,独自生活,而独自生活,就不应该再有软弱的眼泪和彷徨的借口同行。

言出必践,再看她一念转定的脸,小孩子的东西已荡然无存,成熟的风韵悄然滋生,原想,逃离公主府,去往芙蓉宫寻慰籍的念头亦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

抻抻衣装,抹平秀发,来到内殿,将凤床重新整理一遍,刚要安坐休息片刻,这时,就听得外殿一阵喧哗。

快步迎出,只见眼前衣袂飘飘,人影绰绰,当前一人正是温润端庄的皇后莲蓉,其后有李妃,王妃,一大群妃,笑语嫣嫣纷纷齐来致贺陆筝公主成人冠礼及新府落就。

说这一大群妃子形如姐妹,还真的名实其实,在陆筝公主面前她们不讨巧,不排斥,互相谦让,和和气气,有送绸缎宝珠的,锦帕金钗的,翠衣靓衫的,不计较物件的价值,等次,完全是一片心意。

陆筝公主一一接受,婉婉谢过,便携手众妃子娘娘浏览,参观了一番公主府,众人你一句我一言,无不是由衷赞赏,新府殿金碧辉煌,大气磅礴。

末了,待众人即将离去,陆筝公主单独留下了莲蓉皇后,这一举动,我保证绝没有引起众娘娘的愕然,不快与嫉妒,至少在她们的言语及神情上,我没有发觉任何的蛛丝马迹。

其实,即便她不出言挽留,莲蓉皇后也会主动留下,作为娘亲她离不开自己的孩子,孩子亦离不开娘。

一切因果皆为爱,尽管陆筝心里还有着一些没有转过弯的隐痛,但在莲蓉皇后跟前,她的脸面还得保持如昔,不过,此刻她没有与她的蓉娘多做家常,而是直奔了主题:

“我想把粉靥接进公主府作个伴”,虽然公主府早已被皇帝输派了好几名宫女,虽然要来粉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但陆筝还是这般的开口要求了。

蓉娘温性如水,陆筝不愿意有任何人伤到她。

“她……?”,莲蓉皇后神色一紧,“她不是平王爷……”。

陆筝摇头,明眸一笑,“没关系的蓉娘,那粉靥美的像个妖精,筝儿甚是喜欢,况且,她与我年龄相差无几,相信我二人能很快的谈到一起”。

“那好吧!”,粉靥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坏女子,莲蓉皇后只想了这一下子,便不再坚持了,上前一步,轻握住陆筝的手,放至自己的掌心道,“蓉娘……依你就是了”。

“那便多谢蓉娘了”。

“筝儿无消言谢”,只握了一下,莲蓉皇后便轻轻放开她的手,回身举目重新打量了一下,硕大的公主府,不知不觉里鼻头一酸……

“你数年来,从未离开过蓉娘,这猛地入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样吧!不如蓉娘搬来几日,陪你适应适应可好?”。

“蓉娘……”,陆筝甜甜一笑,“多谢您的爱护,我想自己适应一下,别看今天我已经年满十五岁,但我却不认为自己长大了”。

“为何呀?十五岁就是个大人了”。

陆筝死盯着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抿唇笑的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也笑的莲蓉皇后一大截的莫名其妙。

“你这是……,蓉娘……我有妆容不妥吗?”面前没有镜子,莲蓉皇后只得拿手摸摸脸,又摸摸头,想感觉出自己哪有不妥。

“没有不妥,蓉娘,您的妆容很整洁”,陆筝嘴角一扬,银牙一泄,“筝儿只是在好笑您说话的样子而已”。

“样子好笑?”,莲蓉皇后不晓得自己的样子,有哪里值得好笑。

“您说筝儿已经长大,但就您刚才说话时的表情及语气,您认为在您心目中我长大了吗?”。

莲蓉皇后稍稍回忆了一下,便恍然大悟,忍不住失笑微微,“喔!……不过你长的再大,在娘眼里你还是个孩子呀!蓉娘这般并没有错呀!”。

陆筝稍敛笑意,“蓉娘是没有错,筝儿便是长到七老八十,在您面前还是个孩子,但是,孩子总不能老依赖父母,总有一天会被父母所依赖的”。

“这也没错呀!”,莲蓉皇后还是那表情。

“可您与父皇老是这般娇惯我,我便是长的再大,哪怕您与父皇变得再老,恐怕我也不能被你们所依赖”。

“这又是怎么说呀?”,莲蓉皇后的调调,还是原来的调调。

“因为我除了穿衣吃饭外,什么事情,都没有亲力亲为过,我自己都不能依赖自己,如何又能支撑得起你们的依赖?”。

“是……是……这样啊!”,这一番话,让莲蓉皇后的调调与表情同时惊诧了许多。

“所以,筝儿认为,常言说一个人长大了,并不是指他到达了某种年龄阶段,实际是在说,他在未知世界里,独自经历,征服了多少未知事件”。

十五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莲蓉皇后吃惊之余也颇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