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园相聚
作者:衣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538

少年老成,林府众人早已习惯了的,倒也并不觉着有什么不对。

吃过早饭,雪雁便辍串着黛玉去了园子,不待黛玉吩咐,含俏便躬身道:“姑娘先去,奴婢这就去请莹姑娘。”也不待黛玉应声,人便出去了。

黛玉失笑,好似这里属自个儿最小,这出去玩儿,最该心急的,当属自个儿,怎么这几个丫头倒比自个儿还心急呢?

王嬷嬷笑着说:“这些小蹄子,一个个没王法了,”一面说着话,一面看了眼雪雁手里拿着的披风,点了点头,又看着郁嬷嬷说,“姑娘年岁虽小,看着倒是比这几个丫头还沉稳些,怨不得是主子,比我们这积年的老人还强些儿。”

这王嬷嬷便是黛玉的四个教引嬷嬷中的一个,也是嬷嬷中的头一个,原是林海年身边的一等丫头,后来便配了如海的奶哥哥。去岁,黛玉满五岁,如海便选了她在黛玉身边。

黛玉倒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拉着王嬷嬷的衣袖不依:“嬷嬷,玉儿哪有嬷嬷说的那般?玉儿哪有……”

少见黛玉这般,一屋子的人想笑又不敢笑,只怕黛玉脸皮薄,受不住,郁嬷嬷到底心疼自己奶大的孩子,一把抱了在怀,轻声安慰着:“姑娘本来就懂事聪明,叫这老货说的,倒不像话了。”

王嬷嬷也不恼,笑着对雪雁说:“雪雁,快替我撕了这娼妇的嘴,竟是排宣起我老婆子来。”

笑闹了会子,王嬷嬷看了眼门外道:“姑娘,这会子日头正好,也不晒人,正好去园子里,只怕莹姑娘等会子也到了,一连下了几日的雨,屋里也有些潮了,姑娘屋里的被褥等物什,该晒的晒,该拆了洗的也该拆了,眼看这也入秋的天了,虽说白日里比起夏日来说也丝毫不让,晚上到底还是冷了,也该换厚些的被子。含俏、菡萏和雪雁就跟着姑娘吧,寒露和银霜留下,也尽够了。”

听王嬷嬷的意思,只怕是要把黛玉卧室整个打扫一遍,想想也确实该了,都立秋了,点了点头道:“如此,含俏和菡萏也留下吧,我身边有雪雁也尽够了,不过是出去走走,屋里事多,多一个人也轻松些。”见王嬷嬷还要反对,黛玉忙摆了摆手。

屋里的人都知道黛玉主意正,说出去的话断不容反对的。只是刚下了雨,身边又只跟着个小雪雁,哪里放得下心,略沉吟了会子,郁嬷嬷方说:“园子里大多是石子路,也有好些青石板,这几日走的人少,只怕是有些滑,只雪雁一个跟着,奴婢等人也不放心,房里事虽多,不过是每日常做的,今日也并多不了多少,不若菡萏还是跟着姑娘,姑娘身边也得一个合用的人,雪雁太过淘气,只怕是进了园子,自个儿先玩疯了,哪里还顾得上姑娘。含俏留下来,张嬷嬷和金嬷嬷这两天也正身上有些懒,也跟去,多带几个小丫头子好传话,姑娘,您看这样安排可好?”

雪雁见说到自己,便要出声反驳,被郁嬷嬷瞪了一眼,忙噤声不敢言语,只觉着委屈,却没多想。原来郁嬷嬷知道黛玉不喜跟着的人多,不过是拿雪雁做筏子,好劝着黛玉能多带些丫头婆子。

黛玉心知郁嬷嬷也是为自个儿好,倒也不好出言拒绝,只得无奈接受,“嬷嬷安排极合理,这几日倒真把雪雁给拘住了,只怕含俏姐姐回头要闹嬷嬷的,昨日便和我说个不住,听她说管园子的柳家的丫头絮儿说,虽下了雨,园里的榴花却开得更艳了,今日定是要去看的。”

听言,郁嬷嬷笑骂道:“姑娘总是这般宠着她们,总叫奴婢们做坏人。含俏也走了会子了,只怕也要回来了,姑娘赶紧走吧,晚些碰上了只怕又心生不忍,没得便宜了伶俐的,累着老实的,回头看见又心里难安。”

连着被两个嬷嬷打趣了两回,黛玉的脸烧得慌,拉了雪雁便出了屋子。

含俏果真没说错,榴花正好啊!因下了几日的雨,先头开的早败了,雨打风吹的,早落了,想是因着冷,旁的一直也都没开,到了今日,天暖,倒是全开了,一朵朵,一簇簇,滚绣球一般,倒也自成一景。

月莹便在榴花盛开的树下背对着黛玉坐着,微微仰着头,也正欣赏着那一树的繁华。纤细美人,乌发皂衣,相得益彰。

月莹只带了两个丫头过来,其中一个站在她身旁,另一个正在摆盘碟,竟是都没有发现黛玉的到来,黛玉也不让身边的人出声提醒,这份安静实在是难得。

一时那摆盘碟的丫头立起身来,正对上黛玉,忙矮身行礼。月莹跟着扭身看向黛玉,眼里有惊喜,也有尴尬。黛玉明白她这种心境,快走了几步,拉着她的手,重走到石桌旁,早有小丫头拿了厚垫子铺在石凳上,黛玉一面坐了,一面笑道:“姐姐穿着这身衣裳,坐在这榴花下,叫我看痴了。”

面前的女孩,十岁左右,却比黛玉整整高了一个头,略有些清瘦,瓜子脸,细细长长的眉毛,眼睛不大,带着柔媚,点点荧光,许是病刚好,脸色还有些苍白,我见犹怜。和黛玉一般,梳着丱发,不过一边别了一只白珍珠串成的小珠花。

听言,月莹面上一红,低头拽着帕子,声如蚊吟,“妹妹又打趣我。”

见月莹有些拘谨,黛玉倒是有些不好再说笑了,本身也不善言辞,一时还真是找不到话说,略有些尴尬,这也是黛玉怕见这月莹的一个理由吧,这月莹太过小心敏感了。跟着她的瑰儿倒是机灵,一见两个主子的样方,忙指着其中的一样果子说道:“姑娘,玉姑娘,尝尝这葡萄,倒也新鲜,再没见过的,也不知道和咱们平常吃的味儿有什么不同的。”

黛玉定睛一看,竟是一盘子碧绿的提子,趁着浅浅的水晶玻璃缸,越发的晶莹剔透。很是欢喜,伸手掰了一小串下来,递给月莹,一面微微抬头看着瑰儿问道:“这是哪里来的?我还记得,上次吃这个,也有三四年了,那一年,我还问过爹爹,只说咱们这边不产这果子,今儿又得了,可还是西疆那边来的?”一面又摘了一串自己拿手里一粒粒掰下吃了。

瑰儿还未说,月莹却是红着脸,有些急不可耐,又努力压抑着情绪的语气,抢在前头说道:“竟是这般金贵,妹妹房里还没得么?是了,从西疆来的东西,这果子只怕是也难保存,该是难得,我……”

黛玉看她这样子,也不细想,虽不能知道到底为哪样,也知只怕她又觉着越矩了,没有守着客人的本份,忙忙地打断了她的话,“姐姐怎么又说这样生分的话,这果子,也不过是个物件,再金贵,岂是能和咱们姐妹间的情谊相比的,姐姐若是喜欢,就算是一粒也不给我,我也看着高兴,难不成我还为这个怪罪姐姐?且不说姐姐并不是这样的人,我房里的只怕早送去了,难保不是那些小蹄子们分吃了,如今和姐姐一起吃,还香甜些。再说,我一向也不爱吃太过甜的东西,这果子倒有些甜了,不过是少见,多少吃个新鲜意儿,哪里就那般爱了?真个是我爱吃的东西,哪次姐姐不都是单单给我留着?我又岂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姐姐,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过小心了,当初,咱们来扬州那会儿,我想着姐姐是一家人,定是同往的,爹爹还特意嘱咐妈和我问问姐姐,就是怕姐姐来了,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又把自个儿当外人,反不得自在,倒失了本意。这一年来,家里事儿也多,我脾气也坏了不少,也少和姐姐说话,也是怕不小心惹恼了姐姐的意思,姐姐却真个是和我生分了,如今总说些这般客气的话,倒叫我也不敢亲近了。”

黛玉一番话说下来,倒是越说越心伤,也心烦,更是有些不耐,原本的劝慰的,最后倒成责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