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黛玉拒辞(二)
作者:衣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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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正和林管家问着林海身子怎么样等琐事,便有小子进来回话,说是姑娘请表少爷去内院说话,不由想起上次贾敏灵堂上黛玉的容颜,一时竟是忘了旅途的疲劳,也把对林府怠慢生出的怒气压下,心下竟是还有点点担心。只是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担心什么。

进了二门,那领路的小子自是留下,门内一个俏丽的丫头正候着,却是没见过的,看那丫头颜色,只怕是黛玉身边的大丫头,贾琏心中一荡,及至到了一个亭子,方停下。贾琏先前只品度着这丫头的美貌,旁的竟是都不在眼里,及至那领路的丫头喊了声表少爷,方清醒过来,忙转了心思细看周围景色,竟是一点也显不出方才的失态。

面前好大一片荷塘,荷叶深碧色,有些残了,莲花大都开败,三三两两结了莲子,婷婷簇立,三星两点辍着几朵半开不开的粉色花骨朵。比之初夏,别有一番风味。四四方方极大的一个亭子,临水而建,四面挂了湘竹帘,帘子已卷起,视野极开阔,外边守着两个丫头,看见贾琏过来,忙矮身问好,贾琏头也未抬,抬步走进了亭子里,亭子中间放着一张楠木桌子,摆着几样时令果子、几盘精致的点心,见黛玉不在,微微顿了下,信步走到桌边坐下,一面问领路的那丫头:“林妹妹最近身子可好些了?”并没有直接问黛玉为何不在,竟是要客人等候。

那领路的正是黛玉房里的二等丫头名叫红儿的,原本是三等丫头,黛玉身边,出了贾敏给的四个,也都是二等三等的,贾敏过世后,黛玉身边的丫头拣那伶俐,可能一直跟着黛玉的,均升了一等。

见贾琏问,红儿忙福了福身,脆声答道:“回二爷的话,我们姑娘身子已是好多了,姑娘吩咐奴婢来请二爷时,便预备着过来的,这会子只怕也要到了。”红儿看贾琏神色变化,自然猜出他其实问的并不是黛玉的身子。

正说着,便看见远处月洞门处,进来一群人,打头的是一女童,后面跟着一群丫头婆子,正是黛玉来了。红儿看见,笑道:“正说呢,可巧就来了。”说罢,人便出了亭子,迎了上去。

贾琏是客,自然不用去迎,待黛玉走近亭子,方起身看着黛玉说话:“看林妹妹气色,竟是大好了,上次回去,说给老祖宗听,没把老祖宗心疼死,哭一回,骂我一回,只怪我没把妹妹接过去。”

贾琏却是细看了黛玉的裙角,及至见到那两个丝绦,方明白才远处见到的彩蝶却是饰物,暗自好笑,这时节哪里来的蝴蝶?心中不禁暗自惊奇,方才,竟是丝毫不怀疑有它,却是忘了,蝴蝶怕人的。

醒悟过来,暗自尴尬不已,好在没现在脸上,倒也没叫林家的丫头婆子笑话了去。细打量黛玉,比之上次见面,清瘦了不少,显得身量高了些。

这面,黛玉也细打量贾琏。上次见面,毕竟贾敏刚过世,黛玉并无心思,根本就记不得了。但见这贾琏面如敷粉,眼若星辰,唇红齿白,一身福寿宝蓝长袍,长身玉立,倒是一副好皮囊,只是内里……黛玉暗叹了一声,果真有本钱啊,或是有个好老子,或是小时有人好生教导一番,只怕也能成个人物。

黛玉微微施了一礼,慢吐珠玉:“琏二哥哥好,黛玉自来便这样,劳累老祖宗挂念,实在是不孝。”贾琏后面的话黛玉只当没听见,刚见面,黛玉倒不想说这事,自己说话本就太直,只怕会说僵,反让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倒不若先熟悉熟悉,有些话先说在头里,也让他没言语相拒。

贾琏虚扶了一下,道:“都是一家子亲骨肉,林妹妹快不要如此多礼。”

两人又推让了一番,方分宾主坐下,便有丫头重新上了新茶。黛玉不过端着茶碗把玩,并不喝,和贾琏闲谈起来,不过是问这一路的见闻,又说了旅途劳累的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菡萏瞅见有小丫头过来探头探脑的,忙走过去,半晌方过来问黛玉:“姑娘,中饭已是得了,可是吩咐她们立时就过来?”

黛玉抬眼看了眼菡萏,嗔骂道:“姐姐越发的不懂规矩了,有客在呢,怎么倒是问起我来了?”又扭头对贾琏说,“菡萏姐姐原是妈妈身边的大丫头,妈妈去后,爹爹做主给了我,原也是一点对妈妈的念想,平常也就不大使唤她们,规矩倒是松散了,琏二哥哥不要见怪。”说着,声音已哽咽,眼圈也红了,却是忍着没滴下泪来。

先自责怪菡萏,也是叫贾琏无话可说的意思,不过说是责怪菡萏,却是句句表明菡萏的身份,可是贾敏身边的丫头。为着黛玉这一番话语,贾琏不禁有些疑惑:“这个小表妹真的只有六岁么?还是她说这些话只是巧合?”却是不得而知,自然不好怪罪菡萏的轻慢。

菡萏忙回身拜倒在贾琏面前,口内称任凭责罚,黛玉也说应当,贾琏自是不怪罪,反还劝慰了一番。

一时进来五六个中年妇女,手里捧着一色的楠木掐牙的大捧盒。菡萏忙请贾琏和黛玉去边上坐着,早有丫头抱了薄褥子,铺在栏杆榻板上。一会子的功夫,桌上的茶果撤去,换上了四样冷菜,菡萏复又来请贾琏黛玉入座。

因是在外面用饭,少不得没那么多的规矩,二人推让了一番,终是贾琏北面坐了,黛玉对坐相陪,一时二人坐定。热菜方陆续上来,并不多,也只有四样,另上了几样小碟,并没有上酒。见菜上毕,黛玉放举箸相让:“中饭只好委屈琏二哥哥了,爹爹衙门里这端时间忙乱,家里也没个兄弟,倒是怠慢了,都是一些家常小菜,就不上酒了,吃过饭,琏二哥哥也好生歇息片刻,一路旅途劳顿,想来也是累了。晚饭爹爹定是要回来吃的,到时有爹爹相陪,哥哥也能尽兴。”

贾琏并不是第一次在林府吃饭,知林海注重养生之道,菜式并不一味大鱼大肉,荤素搭配均匀,林海又一向节俭,菜式并不多,好在精致,倒也别有风味。见特意加了几样北方菜式,知是用心了,心里很是受用,并不觉得怠慢了。忙笑道:“林妹妹客气了,何来慢待?我正想着和妹妹说不要上酒呢,却是妹妹想得周到。”

贾府老家本是金陵,只是贾琏自出生便在京里了,家里常吃的也属南边的菜式,只是来往客人大多是北方人,家里的菜一改再改,倒是多靠北边的,口味较南人自是多重一些。

饭毕,丫头上了茶水漱口。另有丫头婆子撤了桌上的席面,又摆满了一桌,红儿重新上了杯茶给贾琏。

贾琏端茶正要喝,忽地问到一股清香,带着丝丝的甜味,并不是碗中茶香,也不是果子特有的香味,更不是点心略显浓郁的甜香,只能是黛玉面前的那碗茶了。心中疑惑,怎么上两种茶?面上却并不显现出来,抿了口茶水,却是不由地多看了黛玉的茶碗几眼。

黛玉正思度,怎么找个话题慢慢引过去才好,抬眼正看见贾琏的神色,微微一愣,低眼瞟了下,转念间,便明白了缘由,端了茶碗,小抿了一口,笑道:“琏二哥哥请自便,很不必理会我的,我一向脾胃弱,茶都是很少吃的,饭后更是不敢饮茶,若是上茶,也只冲些蜂蜜水,府里的丫头婆子尽知道,倒是成了习惯。琏二哥哥不是外人,我也就不外道了。”

贾琏见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略有些尴尬,只是这贾琏向来便是个会处事的,一笑了之,倒也有些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