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林府的人都忙着打点行礼，准备土仪。外面的事自有管家操心，内院里也就黛玉和月莹两个，不过是把从苏州带来的东西再装箱带回去，自有身边的嬷嬷带着丫头打理，黛玉月莹二人是一概不管。

昨日月莹身上不爽快，没和黛玉同去皇觉寺。过后想起，又万分后悔，和黛玉说话时，言语间不觉就流露出一二分来。

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黛玉本就想着趁在京里这几天，好好玩玩，再来时还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月呢。

吃过早饭，收拾妥当，林海带着二人便要出门，迎面碰上水溶，黛玉一时好奇，不及行礼，便问道：“你来有什么要事么？可不赶巧，我们正要出去呢。”

彼时众人均在行礼问好，雪雁在后面便拉扯了黛玉几下，黛玉方想起，心里暗道：“在这里也活了几年了，怎么还是没习惯呢？”缓了一步，忙跟着众人后面行礼。

水溶也回了个礼，笑道：“昨儿听伯父说，过几日你们便要回扬州了。自来京城，伯父又忙，你只怕还没出去玩过，今日我正好无事，便想着过来问问你。”说着，水溶的声音渐低了些，面上也染上了红晕。

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几人站在大门口，也实在不像话，林海笑道：“我们正好要出去逛逛，世子……”见水溶清棱棱的目光射过来，林海不由有些失笑，忙改了口，“贤侄若是不嫌弃，便与我们一起，这京城我也好些年没来了，变化大了些，好些地方也不认得了，你来得正好，给我们做向导，倒也便宜。”

水溶笑着躬身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道：“敢不从命。”惹得众人一阵好笑。

林海水溶骑马，黛玉月莹坐车。两人便在车里闲话，月莹因问：“这位公子是什么人？怎么没有见过？”

黛玉道：“他是……”忽地想起，好像也就知道他是世子，旁的一概不知，到底是哪一个府里的世子呢？“我也不知道，昨日才刚见过，只知道是王爷世子，到底是哪一家的却并不清楚，昨日爹爹又喝醉了，我也还没来得及问。倒是听他说他叫元清，不过京里的贵人多，我也没听过，并不知道。姐姐问他做什么？”

最后本是随口问的一句话，却叫月莹心里有些慌乱，脸上也染上了些许红晕，急道：“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实没想到月莹反应这般大，略一思索，却有些骇然：“她不会是……这也太早熟了吧，才多大点年纪。”心下并不大信，该是出于羞涩，毕竟她刚才那话叫有心人听去，有心误导，可是有损闺誉的。黛玉起了捉弄之意，只盯着月莹微微笑着，不时地点了一下头，却又一句话也不说，眼看着月莹几乎要急哭了，黛玉这才着了慌，知道自己玩过火了，忙偎近月莹，带着点点讨好，道：“姐姐，好姐姐。”

月莹此时也觉着自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黛玉还这么小，就算比一般同龄的小孩子稳重些，不过也是孩子，哪里就想到那里去了。伸出那如葱管般的白嫩手指，一点黛玉额头，无奈道：“有你这么看人的么？”

不觉间，车外喧闹声渐盛。不知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雪雁趴在窗边，一面看着外面，一面叫嚷着：“姑娘，你快看，那人好生了得，头上已顶了五六只碗了，这会子手中还拿了一……呀，又摞上了，真难为她小小年纪怎么做到的，那碗那么高高的抛起，摞在一起竟也没碰碎。”

顺着雪雁掀起的帘子，二人看去，车子已驶过，只看见拥挤的人头，都心知是玩杂耍的，月莹并没见过这等技艺高超的杂耍班子，心内不由地有些遗憾，“往日我们也看过不少，却没见过摞碗的，倒不知道是怎么个法子。”

想来寄人篱下的人都是这么个性子，别看月莹现在和黛玉相处也十分融洽，在林府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实际上骨子里，她依旧还是没有把林府当成自个儿的家。就像此时，若是黛玉，定然叫马车停下，找个地方看杂耍也就是了，月莹却觉得此举会多麻烦了人。

黛玉心中能理解，便也学雪雁一般趴在窗户上伸着脖子看。果然，林海水溶看见了，林海面色有些发白，问道：“玉儿可是想要看杂耍？”一面示意雪雁把黛玉拉进去。

黛玉点了点头，也怕林海担心，忙缩回车里。水溶抬眼看了四周一眼，对林海说：“伯父，前面有个茶楼，各色点心很是干净，二楼临窗的雅间也别致，尤其是临街的窗户很大，又正好对着那杂耍班子，不若就去那里坐坐？”

林海还未应声，车里黛玉听见，忙忙地便喊道：“爹爹，我渴了。”

听言，林海水溶均是不由地笑了起来，车里茶水齐备。哪里是渴了，分明是想要玩。

确实如水溶所言，那窗户极大，虽不是正对着那杂耍班子，却也能瞧得清清楚楚。几个丫头均是坐在窗边不肯离开，黛玉看了一会子后，便有些意兴阑珊，毕竟比这难度高得多精彩得多的都见过，被雪雁等人勾起的兴头很快便消散了。

不过这茶楼的茶点倒还真不错，黛玉不由地拣起了第二块柿饼，林海看着黛玉吃得香甜，满面含笑，慈爱地拣了一样山楂糕放在黛玉面前的碟子里，“这个也是你爱吃的。”

水溶在旁边看着，不禁有些羡慕，笑道：“你倒是真爱吃这东西，明儿我送你一些。”

黛玉咬了一汹，听见他问，便拿着柿饼幌了幌，又怕他听不懂，急急忙忙地咽了，方道：“你是说柿饼？我爱吃的东西可多了，你若是每样送我些，回家我都能开铺子了。”

许是这会子高兴，又见几人说话随意，月莹难得地在外人面前也活泼了些。听见黛玉这话，她扭头笑道：“可不是，妹妹最是爱吃果脯肉干这些小吃食，我倒还真没看见有哪样她不爱的。”

雪雁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也笑嘻嘻地接了句：“不过，我们姑娘今儿爱吃的又多了一样。”

水溶饶有兴趣问道：“是什么？”

“不就是‘世子’？”说完，雪雁方想起她打趣的是谁，面色一下子惨白，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林海，最后才记起看水溶面色，可怜兮兮地喊了声姑娘。

黛玉兀自好笑，抬眼看着水溶，笑道：“你别见怪，雪雁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倒没那么多讲究，她这性子也就养成，一点规矩也不懂……”

话还未说完，水溶便挥了挥手，原先还笑着的脸反沉了几分，道：“我就是那么小气的人？我只是想着，你这丫头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倒真合你的脾性。”

黛玉愣了愣，方明白他是在取笑自个儿呢，轻啐了一声，道：“小气鬼，不过拿你取笑了一句，竟记到今儿，哪里有你这样的世子？又没熟，涩涩的有什么滋味，还不如吃我的柿子呢，又香又软又甜。”说着，又咬了一汹手中的柿饼。

水溶咽得不行，瞪着黛玉半晌，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摸了摸鼻子，叹道：“我倒成了小气的人了。”林海忍住笑，板着脸嗔道：“玉儿，不得无礼。”

水溶正要说什么，便听见外面一阵敲锣声响，银霜嚷道：“还没完呢，怎么就敲锣打鼓的？”

黛玉道：“人家怕是要散场了，雪雁，你拿几两银子，给店小二，叫他拿去给那杂耍班子，咱们也不能白看了。”

见黛玉这样吩咐，水溶也吩咐跟着他的小子取了一锭十两的，交给那店小二一并拿去。

那小二哥如同自己得了银子一般，笑眯眯地点头哈腰，连声奉承：“世子爷就是心好，小人代那杂耍的多谢世子爷了。”

看样子，这茶楼水溶经常来，黛玉歪着头问道：“你经常来这么？”

水溶无奈摇头道：“我这是第二次来这里。”

说着话，门便被叩响，传来那小二的声音，却是那杂耍班子的人要来给水溶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