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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的时候，婶娘蒋美琴与刚过门没多久的舅妈吴水云都怀孕了，这让两家人都欢喜不已，陈阳知道，如果不出意外，这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从而的，陈阳发现对这对弟妹的记忆不怎么多，主要也是由于自己家很快就要搬到镇上去，不再与所有家人住一起，所以相聚的时刻也就少了。

这或许是90后独生子女的一种普遍感受，大多数人都不再有兄弟姐妹成群的那种经历。拿陈阳来说，陈阳就是这一代的子弟中最大的一个，只有弟弟妹妹，不会有哥哥姐姐，而仅有的几个弟弟妹妹，都住在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一年难得见上几次。

5号是学雷锋纪念日，幼儿园组织小朋友去隔壁不远的敬老院做简单的清扫工作，因为年龄小，所以真正能搞干净的没几个人，绝大多数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学习大扫除的姿态。

陈阳班上最显眼的一个女孩子，不是别人，却是刚刚与娇娇一起转进班的陈蕾。

只见陈蕾拿着块抹布，踩在小椅子上，在玻璃窗上小心地擦拭着，有模有样，不一会儿，分配给她的一扇小窗户就擦干净了。

陈蕾又帮着一个女孩子用扫帚清扫了一下台阶上的杂碎垃圾，而后又教几个不会打扫的女生如何擦了更加干净，让原本不怎么喜欢她的几个小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

带头劳动的侯老师立刻夸奖说：“小朋友们，陈蕾表现了很出色，不仅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乐于助人，大家要像她学习。”

看着这个一身陈旧画布衬衫的陈蕾，虽然样子还是那么土气，可侯老师见她打扫起来这么认真，心里也大概晓得农村孩子早当家的问题，是以，对陈蕾也稍微有所改观，毕竟这应该是个懂事勤劳的孩子，比那些只知道撒娇的孩子要讨人喜欢了多。

娇娇拿着块湿抹布擦了老半天，一张桌子也没见得干净，此刻见陈阳若有所思地看着陈蕾，咯咯笑着说：“蕾蕾很厉害吧，蕾蕾会的事情多着呢！”

陈阳嘴角轻笑，瞥了一眼一脸小得意的娇娇，伸手在她娇嫩的脸蛋上捏了捏，“又不是你厉害。”

“呀，脏脏脏！脏手！”娇娇不依地打掉陈阳的手，“谁说的！我是蕾蕾最好的朋友呀，蕾蕾厉害就是我厉害！”

看着一副理所当然样子的娇娇，陈阳懒得多理，只是此刻在不远处同样擦着小桌子的张巧和几个小女孩则是发话了。

“哼，乡巴佬就是乡巴佬，就会干这种脏活！”

“就是，我妈妈说了，读书才最重要的，这种事情大人会做的。”另一女孩附和着。

显然，陈蕾受到老师表扬，几个镇上女孩子很不乐意。

陈蕾原本还挺开心的表情立刻有些黯淡，默默地继续去擦另一扇窗户去了。

娇娇一跺脚，正要上去跟她们评理，却被陈阳一把拉住，冲她摇摇头。

“阳阳你干嘛拉我，这些人太可恶了，我以为镇上幼儿园多好呢，都是一些坏人！”娇娇柳眉倒竖地说。

陈阳嘿嘿一笑，“你跟她们说道理她们也不会听你，只是浪费力气，有人会帮陈蕾说话的。”

果然，刚刚受到陈蕾帮助的女孩立刻反驳说：“张巧您们乱说，老师说劳动最光荣，你们自己动作慢就嫉妒陈蕾！”

“就是就是！”另一个受到陈蕾帮助的女孩也跟着说：“你以后变了大人也不会做！”

两边的女孩子唧唧喳喳，针锋相对，倒是当事人陈蕾站在一边，一张脸红扑扑的，看着几个帮她说话的女孩子有几分感激，有几分喜悦，反是说她不好的张巧等人，不论说什么坏话，都置若罔闻了。

娇娇小妞愣了一会儿，冲陈阳认真地点点头，“看来还是有好人的。”

回幼儿园的路上，陈蕾与几个刚刚熟稔起来的女生交谈着，由于陈蕾的婉约，随和，心胸开阔，不计前嫌地帮她们做打扫，虽然看上去土了些，但几个女孩子都愿意为她打开心扉了。没多久，就“蕾蕾、蕾蕾”地喊个不停了，陈蕾的话也多了起来，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

看到陈蕾这么受欢迎，娇娇偷偷对陈阳说了句话让陈阳很是昏厥——“我吃醋了”。

“蕾蕾，你家在哪里呢？”

“洪山村，在镇西南面，很远呢。”

“那里很漂亮吗？”

“嗯，可美了，有山，有小河，水里夏天可以抓鱼虾，摸蚌壳，蚌壳里有时候会有珍珠。”

“哇，那下次我们等去蕾蕾家玩吗？”

“好啊，就是我家不太好看，但是地方很大的。”

“蕾蕾，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呢？”

“爸爸啊，爸爸养很多鸡鸭，我们家里鸡鸭数都数不完，我在家的时候帮爸爸喂鸡鸭，不过现在我在这里上幼儿园了，爸爸大概会很累。”

“蕾蕾能送我只小鸡吗？我想养只小鸡。”

“可以呀，不过要问我爸爸，放心吧，爸爸最疼我了，他肯定愿意的。”

“蕾蕾，你妈妈不帮你爸爸养鸡鸭吗？”

陈蕾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妈妈在我很小时候就去很远的地方了，爸爸说，妈妈去的地方很远，寄信也寄不到，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说到这里，几个孩子似乎也敏感地听出陈蕾有些伤心，都转移开了话题。

陈阳在后面静静地听着女孩子们聊天，心里也大致分析出了一些事情。

自己的映像里，的确是在94、95年左右，平山镇有过一股养鸡鸭的热潮，那时候镇里涌出很多的养殖大户，很多人瞬间暴富。

想来，陈蕾家也是在这一两年里富裕了起来，所以陈蕾的父亲陈志刚才会把宝贝女儿送来镇上，花大价钱入学。不过，陈志刚这个人的确也不简单，就陈阳记忆里所了解的，这个大叔未来会是个不俗的人物。

至于陈蕾母亲的事情，陈阳隐约也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就上辈子的一些模糊记忆来看，这无非是一场本地人与外地人结合的悲剧。

不少90年代的外地务工者有嫁入平山镇，虽然镇上居民看不上，但农村里不少男人都愿意娶一个漂亮的外地老婆。

不过，很多外地女性在住了几年后，对南方周围环境也开始逐渐了解，便不再安于农村里守着孩子过一辈子的想法，抛弃子女与丈夫，逃到别的地方去重新寻觅新生活的不在少数。

这也造成了，平山镇周边农村不少孩子都是单亲家庭。

陈阳觉得这是一种时代大潮流下引发的悲哀，没人可以阻止，但作为亲生的父母，可以抛弃自己的骨肉，这样的狠心，真是让人打心眼里颤栗。

陈志刚显然是一个较为理智的男人，他或许没多少高的文化，但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告诉陈蕾，她的母亲抛弃了自己，陈蕾会有多么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