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流星
作者:河狸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78

另一个星系,另一个时间。

浩瀚无际的宇宙空间,呈现着深黑以上,仿佛吞灭一切光线的颜色。以此为背景,一颗美丽的蓝色星球悬在其中,如明珠一般光亮。

远远地有一线火光朝蓝色星球飞来。火光越来越近,渐渐清晰,原来是巨大的燃烧着咆哮着的火球。在炽烈的光焰核心,似乎有黑色的影子,但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火球笔直地对准蓝色星球撞去。投入大气层时,空气的阻力使火球爆出数百米的烈焰。不断有黑色的东西被裂解,化为灰烬。但火球不屈不挠地,一头直奔那越来越近的大地。终于在一片巨大的山林上空,火球爆炸了。它的外壳四散纷飞,而核心则笔直地撞入山林,引了剧烈的震动。

附近山坡上,有一片贫瘠的旱田。穿着老棉袄的一个老爷爷,一个老奶奶正在侍弄那些刚出苗的玉米。火球引的震动传来,顿时摇得他们站不住脚,倒在地上。

“老太婆,”老爷爷惊喊,“地震了,快跑!”

“跑啥子?天要人灭,人朝哪跑,”老奶奶扶着田埂往上站,顺手拍着土,“反正我老太婆也活够了,早点去见我三娃儿……”

“老太婆!”老爷爷怒了,“说点其他的,要得不?”

“要得,要得,”老奶奶轻轻地揉腰,“哎哟我刚才把腰杆闪到了,老头子,你扶我回去歇一哈。这点青玉米,早晚来整都一样,哎哟哎哟……”

老爷爷把锄头扔了,过来扶着老奶奶慢慢往坡下走。越过那片林子的树梢,可以望见脚下的山湾。三五人家,几点炊烟,这是个小而又小的山村。一道碧亮亮的水打村前流过,翻着雪白浪花。这里虽然偏僻,却是山清水秀。深深吸口气,草香花香,满胸清甜。

一条山路蜿蜒盘曲,延伸下山。说是路,其实也就是走的人多了,踩出来的土道。两个老人互相扶持着,慢慢往山下蹭。山路渐渐入林。老爷爷紧紧腰间的砍柴刀,把老奶奶更拉近些:“小心点,老太婆。我闻到今天这树林子里头味道不对,像是啥子东西烧糊了?”

“是个野猪儿就好咯,拉回去挂起来做成腊肉,一年都够吃了。”

老爷爷老奶奶试探着,朝焦糊味越来越深的地方走去。

巨大的深坑出现在他们面前。

斜斜的山坡上,被硬生生横着挖进去**米。这坑足有方圆十米,整体呈一个躺倒的圆锥形。积年的潮湿腐叶被掀开,湿润的红土也剥落出来。越往坑底,土就越硬,最后竟然呈现浅绿色透明如玻璃一般的光泽。

“那是啥子?”

老爷爷指着坑底黑糊糊的一个圆物,约摸老式二十九寸电视机大小。老奶奶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看了一会儿,忽然颤巍巍地要朝它走去。老爷爷一手没拉住,老奶奶已经走近。老爷爷着急了,大喊:“老太婆!你在搞啥子?”

“娃儿在哭,娃儿在哭……”老奶奶**叨着,“老头子,你没听到嗦,有娃儿在哭……”

“娃儿?”老爷爷楞了,“啥子娃儿?哪来的娃儿?”

老奶奶脚步蹒跚,走到黑球跟前,伸手在上面轻轻抚摸。说来也神,她刚一碰那烧得黑糊糊的壳。“叭啦”一声,那层壳就裂了一条缝。这缝越裂越大,最后一声脆响,黑球从中分成两半。

清亮有力的小孩哭声从裂成两半的黑球中传出。老爷爷惊得目瞪口呆。就算他耳朵背,可眼睛不瞎。在裂开的黑球中,一层说不上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很软和的淡蓝色垫子上,四脚朝天躺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婴,正紧闭着眼哇哇大哭。

老奶奶瞧着小婴儿,仿佛所有的视线都被凝聚吸引,再也看不到其他。“老头子,”她轻轻地说,“看到没,老天爷可怜我们老两口,把三娃儿送回来了。你看那眼睛鼻子嘴巴,跟我们家老三简直就是一个笆篓打下来的。”她一面说,一面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解开棉袄,把小婴儿抱在怀里。她的手那么轻,就像抱着这世上最柔软最脆弱的物事,生怕风轻轻一吹,就会化了。

老爷爷什么也没说,等老奶奶抱稳了,过去搀住她说:“走啰。天也不早了,回去找黑山家他婆娘借点奶粉嘛。”

老奶奶幸福地点点头。老两口搀扶着,慢慢走向山脚。黄昏了,炊烟冉冉升起。

黑山家男人在外头做工,听说媳妇生了个儿子,高兴得不知道姓啥了。收到信说女人奶水不足,就把大半工资都兑了印得花花绿绿的铁罐洋奶粉,一箱箱寄回来。黑山媳妇觉得自家男人挺长脸的,时常抱着娃在街坊四邻炫耀。

小山村,人心淳厚热乎。黑山媳妇虽也心痛自家的奶粉,但见了老两口抱回来的白胖娃娃,也是爱得了不得。匀了半桶没吃完的奶粉出来,想一想,又加了一桶。

“小黑最近开始喝稀饭了,奶粉用不到那么多。郭大爷,你先拿这点去顶一哈,不够再说。”

“够了够了,完全够了。唉,也就是开头给这娃儿上点营养,接到还是要熬米汤给他喝。你说我们这个村里头都是喝米汤长大的,还不是个个都活蹦乱跳的嘛。”

匆匆从黑山家出来,郭大爷捧着奶粉回家。一看老伴正在烧水,要给婴儿洗澡。白生生胖乎乎的娃娃躺在床头铺开的蓝布褥子上,一对大大的黑眼睛忽闪忽闪地,好奇地瞧着老两口忙里忙外。咯咯,咯咯,他忽然笑了。张着没牙的嘴巴,笑得那么开心。郭大爷和郭奶奶都停了手里的活计,美美地瞧着他在床上手舞足蹈。

“好壮实的娃儿哩。”

“老天爷赐下来的,不壮实才怪了。”郭大爷一边应着老伴的话,一边似乎在考虑问题。“老太婆,”他忽然一脸郑重地对郭奶奶说,“今天田坎上这个事情,就烂在我们老两口的肚皮里头。你千万不要到外头去摆,要记到!这个事情要是传出去,怕是这个娃儿要遭出事啊……”

“我晓得,”老奶奶一脸用得着你说的表情,“反正就说我们从田坎上捡回来的就完了嘛。也不晓得是哪个路过的把他丢在那儿的。大小都是一条命,我们不捡哪个捡嘛。这样子说,也不算是在扯谎噻。”

她把烧得滚热的水倒进大盆,兑好水温,用手试了又试,才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抱起来放进去。小娃娃在水里乐得直扑腾,水溅的老奶奶满脸满身都是。她一点都不火,擦把脸,只顾细心地替娃娃洗了上身洗腿脚。

“老头子。”

“啥子事?”

“给娃儿起个名字噻。”

“名字?”

“猫猫狗狗吗,也要有个大号嘛。”

“那你想起啥子名字?”

老奶奶不说话了,闷头洗好了小娃娃,把他抱上床开始哄觉觉,这才小声又小声地说:“我想……以后大名就喊他郭路,平时就喊三娃儿。”

郭大爷叹口气,摸了一杆叶子烟来烧起,半晌才说:“随便你啰,既然你这么想他就是三娃儿……”

于是,这个小得不能再小,地图上比例尺稍微大一点就找不到的山村,就多了一个叫郭路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