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章 得水者倡
作者:高路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716

在十月初一的夜里回到崇明之后,虽然在大捷之后,但高旭却没有丝毫松懈的感觉,只有越来越重的紧迫感。 水上的胜利不足以瓦解清军在陆上的绝对优势,而且博洛会因为水师的覆灭而再一次强攻江阴,以便拿下这座长江口的要塞,构建清军的长江防线。

尽管高老庄管家老家伙在崇明最有名的锦绣楼包了全场,举行水师大捷的庆功宴,但高旭却是二话不说取消了。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同盟军水师的胜利并不会给江阴有喘息的时间,反而激起清军更大限度的疯狂。

高旭则是连夜在同盟会总部的军政司议事厅召开会议,商议大捷之后同盟舰队的作战计划。

参加会议的有赵明月、史战、顾容、赵天武为首的同盟舰队将领,另外还有以郑森、洪旭为首的郑氏将领。

高旭指着挂在墙壁地图上的长江道:“镇江水师覆没之后,清军势必加紧对江阴的攻城力度。只要清军攻陷了江阴,就能在江阴这个长江口锁江要塞最大限度地布置防江火力,设法把我们的舰队阻拦在长江口之外。”

“只要江阴不破,凭着鞑子布置在小石湾上的十数门红夷大炮就想达到锁江目的,简直是妄想。”

高旭话声一落,就响起赵明月脆生生的声音:“我们完全可以在夜间偷渡,就算鞑子发现了也是无济于事,因为夜间看不清目标,火炮毫无用处。要是鞑子在江岸最狭处布置锁江铁链,也非朝夕之举,就算布置了也不足为惧。反正一句话,鞑子没了与我军相持的水师,那长江就像咱们庄里的桂花溪一样来去自如。”

尽管赵明月在今日血战中突生畏死之心,这让她在战后躲在船舱内自怨自艾,当高旭进来的时候,才明白那种畏死之心是因为一份身为女子的不甘。与高旭数次纠缠让她体会那种男女之间的消魂滋味,要是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她虽然是异于一般大明女子的中葡混血儿,但少女该有的怀春心思都被高旭的几次挑逗全激发了,甚至以她的性子来得更为强烈。

赵明月阴郁的心情在高旭抚慰下犹如夏日的骤雨一样,来也勿勿,去也勿勿。敞开心扉之后,赵明月又回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只是她每次看望高旭的目光恐怕连瞎子都感觉得到其中那份与众不同的东西。

她便是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子,她恨你,毫不掩饰,她爱你,更不掩饰。

赵明月的终身大事一直是高氏的大麻烦,身为养女,赵明月深得高老头的宠爱,再加上赵明月彪悍的性格与战力,以及她与众不同的红夷人血统,想娶敢娶她的男人大约整个大明朝也找不出一个。但现在,这个大麻烦似乎终于解决了。

对于赵明月眼里突如其来而且又毫不掩饰的热意,高旭不由得有点头痛。与身旁那些大明朝的男人视她为红夷女不同,以高旭看来,赵明月是个又美又辣的混血美女,能拥有这样的红颜知已,绝对是男人的骄傲。问题是,以赵明月的性子来说,她绝不是贤妻良母型的,她的巾帼梦想会鞭策着她置身沙场,在铁与血之中实现自己的价值。而这样的话,视她为自己的女人,与视她为纯粹的将领,这两者的区别总有一天会影响高旭身为全军统帅时临战的判断。

顾三麻子顾容却是嘿嘿一笑,接口道:“以老子看来,这长江就像女人的那条水路,咱们的崇明岛就像男人那根把子你们瞧瞧地图上,像不像?崇明岛头指长江口,尾朝东海边,又狭又长的所以,咱们想什么时候进,就能什么时候进,就如同俺每次去桂花巷,从不会空把而回过”

顾三麻子海匪出身,出言实在是粗鄙不堪,那桂花巷是高老庄的花柳巷,不过这个比喻倒显得生动之极。在场的高郑两家的水师将领大都是海盗出身,对于顾三麻子的黄色笑话倒不排斥,只是郑森的眼光里带着鄙夷之色冷冷地瞧了顾三麻子一眼。这也难怪,对于一直被家族当作状元之才培养从而熟读圣贤书的郑家少主来说中,在郑氏这支海盗家族之中,若论个人修养,郑森显得有点“出污泥而不染”,甚至在性格上带有洁癖,容不得沙子。

顾三麻子见郑森那鄙夷的目光很不爽,正要出言相讥时,却被高旭略带笑意的目光一扫,心中那股争强好胜之心竟是消失大半。如今的高旭不同往日,随着同盟会的声势与同盟军的军威越来越盛时,他身上的光环也是越来越耀眼,他的威望更是水涨船高。

作为在场唯一的女性,赵明月听了顾三麻子的黄色类比也是落落大方,要说起来,在长年的海盗生涯之中,赵明月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听了顾三麻子的话后,赵明月反倒是瞧了一下那副由高旭亲手绘制出来的江南地图上的崇明岛形状,然后略有所思地望着了高旭一眼,脸颊似乎还要命地红了红。当赵明月转眼看着顾三麻子对自己挤眉弄眼时,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那顾三麻子顿时就老实了。在崇明岛上,就算无赖如顾三麻子,狠辣如史战,阴险如邬含蓄,还真没有一人敢惹这个崇明有史以来最彪悍的女海盗。

史战一直在率领着同盟舰队在江阴-水域与耿仲明的镇江水师对峙,他算是最了解江阴的战况,只听他道:“昨天小石湾的失守,今日早上舰队的撤离,必定影响江阴城民的守志,而水师大捷的消息肯定被鞑子死死封锁。所以,我们要用最快的方式告诉江阴人,我们同盟舰队卷土重来了!”

一边的赵天武沉言道:“用什么方式?”

史战指着地图上的黄田港,道:“黄田港内屯积着大量清军从南京、镇江等地运来的粮草。明日白天休整一天,晚上出航,俺领着第一营舰队吸引鞑子的炮火与注意力,然后上岸把黄田港内的粮草烧个精光,让火光告诉江阴人,我们同盟舰队又回来了。然后。我们的舰队溯江而上,截断江阴鞑子在长江上的粮道,骚扰镇江、扬州,让鞑子一刻也不得安宁。”

大师大捷之后,同盟军就在水路上掌握了主动权,可以凭着长江水路深入清军的腹地,肆意地打击清军的后勤,惩罚沿岸各地那些卖身投鞑的豪族,并能以长江为主干道,把同盟会渗透到整个中下游地区,把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旗帜插遍整个江南地区。想起这些,众人忍不住心神激荡不已。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郑森突然起身,大声地慨然道:“我郑氏水师全军直指金陵城,不复南京誓不还!”

历史上,郑成功领十万精兵北伐也只饮恨而归,何况是现在没有经过军旅磨练而且意气行事的书生郑森。虽然在与镇江水师的决战之中,郑森身先士卒的英勇让人侧目,但郑森想凭着他不足五千人马的郑氏北上舰队攻下南京城,实在是天方夜谭。

就算满清南下的兵力都被博洛、尼堪、勒克德浑三个贝勒分在江阴、吴淞、杭州三地,但坐镇南京城的是豫亲王多铎,兵力再空虚,也肯定有数千白甲精卫。除了多铎之外,还有洪承畴,不论兵略还是智谋,都不是初出茅庐的郑森能匹敌的。

无论如何,高旭认为郑森虽然急功近利,但以他的才智还不至于行那飞蛾投火之事。他大约是想领着郑氏舰队游击在南京附近的长江水域,耐心地等待着机会。这个机会或许来自清军与同盟军的两败俱伤,或许来自南下清军的北返休整。但只要蛰伏在南京附近,一有机可趁,那么他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拥有光复南京城的惊世之功,他郑森将名震天下!

他就像一头孤狼,他绝不会轻易地被高旭同化在同盟军的序列里,他一定要找一块专属的狩猎地,一展他的雄心与抱负。

郑森很固执,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心。

洪旭不能,高旭也不能。

但是,高旭凭着对郑森的了解,却能因势导利地利用郑森的野心。既然郑森喜欢活跃在南京附近的水域,那么势必要牵制清军一部分兵力。

高旭不喜欢大-跃-进,他喜欢步步为营地经营反清的事业。对同盟军来说,没有一个稳固的根据地,就算能直捣南京又如何?现在的南京城是个暴风眼,谁想去染指势必被绞得粉碎。

高旭下一步的战略目标是松江府,即后世的上海地区,这也是虎口夺食的计划。如今挟着水师大捷的声势,接下去,高旭就要发动以徐玉扬第一镇为主力的松江反击战。当然,满清绝不可坐视同盟军的壮大,但如果现在不趁着全民反抗剃发令,民心可用的时候与满清死磕出一块地盘,要真是让满清鼎定了天下,稳定了大局,到时就回天乏力了。

“江南水网密集,凭着全歼清军镇江水师的制江权,我师取得了战略机动,也变相地拓展了生存空间。”

高旭起身走到挂在墙壁上的地图前,道:“在水路上,有两条大动脉,一是东西向的长江,二是南北向的京杭大运河。今后,我水师舰队的作战目的就是以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为主干线,分割、孤立、打击满清的后方。以我水师舰队的主力营扫荡长江水道,让清军的军需物资无法经水路从南京、镇江等地运输到常州、苏州、松江三地,减轻清军对江阴、吴淞以及浦东战场的压力。”

“横向水道控制长江,纵向水道要全方位瘫痪满清南粮北调的京杭大运河。我军取得长江制江权之后,就已经把京杭大运河一分为二。对于长江以北的运河水道,我军派遣一支水营从崇明沿海北上,经扬州府直达淮安府境内的淮河、黄河入海口,这样崇明以北、淮河以南、大运河以东的扬州府全境、淮安府以南地区将全部处于我水师的势力范围之内。”

“在长江以南的运河水道,我军则与太湖上的义军互为声援,完全控制嘉兴至苏州、无锡这一段运河水道,满清朝廷就别想从浙江杭州运一粒米到北方。”

“所以,只要在江南,唯有得水者倡。水网中的每一条水道,就是我们打击满清鞑子的绞索与战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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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开到了深夜,高旭确定了同盟舰队的兵力布置。史战与顾三麻子顾容的两支水师主力营控制江阴至镇江这段至关重要的水域,摧毁清军布置的长江防线,全力声援阎应元的江阴保卫战。

赵天武的水师陆战营则是北上江淮地区,连络扬州、淮安府内的反清力量,直接从淮河入海口溯流而上,扩大同盟军在江淮地区影响的同时,封锁京杭大运河长江以北的水道。

而郑森则是如他所愿,领着郑氏舰队剑指南京城,不论成功还是失败,以高旭看来,那洪旭是个不可多得的杰出将领,凭点水师优势,就算形势不利也能全身而退。

至于与太湖义军的联盟,高旭转头问着一旁的亲兵夏完淳:“存古,那太湖的吴易有没有派人来崇明商谈同盟事宜?”

那吴易是太湖义军的首领。夏完淳应道:“回督帅,太湖的使者今日下午就到达崇明了。”

高旭“哦”了一声,又问道:“来者何人?”

夏完淳道:“一是属下的恩师,另一位是太湖义军的军师孙兆奎孙先生。”

高旭疑惑地问道:“你的恩师?”

夏完淳道:“属下的恩师姓陈,名介,字懋中。”

“陈介陈懋中”高旭喃喃自语着这个名字,一会儿不由恍然,这不就是那个与夏完淳的父亲夏允彝一同创立几社、一样投水自尽以全节气的陈子龙么?

高旭想罢,顿时大喜。那个陈子龙可是与夏允彝齐名的江南名士,至于那个孙兆奎,也是一个忠义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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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兆奎(?1647年),字君昌,江苏省吴江县人。

1644年,孙兆奎到扬州投奔史可法。扬州失守,史可法被俘,不屈殉国,满清多铎屠城,史称"扬州十日"。孙兆奎赴吴江。1647年,与同县吴易率领数千人起义抗清,屯兵长白荡,号称孙吴兵。终因寡不敌众,战败而被清兵捉住,押往南京白下城。

全祖望《梅花岭记》记孙兆奎:“吴中孙公兆奎以兵不克,执至白下。经略洪承畴与之有旧,问曰:先生在兵间,审知故扬州阁部史公果死邪,抑未死邪?孙公答曰:经略从北来,审知故松山殉难督师洪公果死邪,抑未死邪?承畴大恚,急呼麾下驱出斩之。”包捷闻之,哭于内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