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错过几擦肩
作者:方息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136

这一世,他们遭遇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这一世,他们相遇在小亚细亚的伊索斯港。

他追寻着她身上留下的自己的气息,早早的赶到了卡帕多西亚。那里是伊索斯港有名的“石区”,城镇是岩石做的,教堂是岩石做的,房屋也是岩石做的。

那里的人民彪悍魁梧,热情好客,本族人更是自寓为“岩石一族”,以表示族民,有岩石一般坚强的意志,和百折不挠性格。

她就诞生在族中有名的长老的家里。长老当年已经七十岁了,虽然倍受当地人的敬重和爱戴,但是,五个妻子都已经过了生育的年龄。所以当大夫诊断出,他年纪最小的四十五的妻子,有了身孕时,不仅长老惊呆了,连一向少育子息,人口凋零的部落都惊呆了。

大家把这看成是当年最大的喜事,派驻看城伊索斯港的萨珊督军,更是宣称,这是老天降下的,攻克君士坦丁堡的吉兆。

趁着举部欢庆,大家对于外来人的防备也极为松懈的时机,他混进了卡帕多西亚。在离长老家不远的同一条巷子里,租了一间房子,静静等候她的降生。

这一年,卡帕多西亚诞生了一个神奇的女婴,所有人都见证了,她刚刚出生,眉心就长出了一朵鲜红的小花,艳丽,象血一样红的妖媚而诡异,却吸引的谁都不想挪开眼睛。

大家都喜欢这个女娃娃,族长亲自联合督军大人,给孩子起了个最耀眼的名字“苏丽娃”,当地的语义代表“神的翅膀”。周围的族人们,纷纷送来最新鲜的花果,表示祝贺。长老心满意得,恨不得把自己所有最好的,全部奉献给这个孩子。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只有他知道,她眉心的那朵血花,是自己剁下的烙印。无妨,只要他能重新找到她,多么大的代价,他都愿意付。

现在,他只需要安安份份的守候在她身边,等她长大就可以了,他有耐心,他对自己说。

可是,他忘记了,烽火烟,修罗场,由来兵祸是凄凉。

而君王的野心,永无止境。

库斯鲁二世用他一辈子的光阴,争战天下,马上城池。他洗劫耶路撒冷,攻占叙利亚,入侵埃及,征服亚历山大里亚,甚至不放过博斯普鲁斯海峡。他在自己的手上,把萨珊波斯的版图,扩张到了顶点,他手中握有的权利,到达空前绝后的顶峰,同时,他的残忍,也招惹了无数的愤怒,反扑,报复……

那一年的冬天,忍无可忍的拜占庭皇帝希拉克略,写好了自己的遗言,把国事交给儿子和权臣,奋力亲率大军,以弱小的兵力,乘军舰出其不意地在伊索斯港登6。

没有任何先兆,连军事情报贩子也被蒙住了眼睛。毫无准备的,不少还在喝酒买醉的驻伊索斯港的萨珊军,被匆匆忙忙的召集了起来,稀里糊涂的就出城迎战去了。

可想而知,战争的局势,非常的一面倒。等外城郭城门关闭后,面对面交锋的两军,很快就分出了胜负。那一战,所有的萨珊军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再回到城里来。

得意的拜占庭军开始趁胜追击。他们的目标,是一举攻下卡帕多西亚内外双城。

不过,他们低估了“岩石一族”儿女的独立,坚定,顽强的自卫精神。这族人,死死守着卡帕多西亚城,怀着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傲然与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城池共存亡。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开城,面临的必然是一场无可避免的屠城。

就这样,拜占庭军紧紧的把卡帕多西亚城围了起来,断绝一切通道,等待内外双城粮草尽失,自然到手成功的果实。

一个月过去了,外城先守不住了。卡帕多西亚身处火山地带,气候炎热,流水本来就很少,又都是在城外才有地下水,内城平时有点霜冻,就很不错了。拜占庭军又天天派神箭手,往城上的守军射箭,隔不了几天,城上的士兵就要轮换一批。当受伤的,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时,拜占庭军的领知道,攻打外城的时机到了。

那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争。拜占庭军的攻城,是冷兵器时代攻城中,血与意志的升华。

“岩石一族”的奋力守城,激起拜占庭军毫无理性的厮杀。夺城的血腥和惨烈,只能用恐怖来形容。当饥饿的乏力至极的族人,拼命的在呼啸的铁箭,锋利的砍刀下,顽强反抗,却还是阻止不了城破门开的时候,所有内城第二道大门后的人,都知道,外城郭,完了。

毫无意外的,伴随着夕阳的西下,拜占庭军在外城郭开始屠城。男女老少,一个不留。鲜血转眼间把整个大地都染红了。无数的头颅,跟随着残肢断臂,在空中血肉横飞,杀,杀,杀!惨号声那一刻仿佛成为人间的主旋律,每走一步,都是踩在成堆的尸体上踏过去。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屠城已经接近了尾声。领已经占领了外城郭最大的房子,作为自己的据点。当然,房子里的所有活人,都已经被屠杀光了,红了眼睛濒临失去理智的军人头头儿们,聚集在领周围,开始得意而猖狂的评论,喝骂。

外城郭最大的房院,正是“岩石一族”长老的家。

就在领和军官们,在大厅里升起一堆火,四下准备找食填饱杀戮的饥肠辘辘的肚子时,从内屋跑出来一个小兵,献媚的攥着一个小小的女婴:“领,里屋床下还有个活小孩!”

人群顿时炸开了。嬉笑声,怒骂声,暴喝声,磨刀声,比比皆是。大家一齐望向领:怎么办?

领看看一岁还不到的孩子,哇哇在一个小头目的手中,挣扎着拼命大哭,他血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舔了舔干瘪的嘴唇,他只说了一句话:“真嫩!我饿了!”

“哄——”全场浪笑开来。小头目攥着手中的女婴,哈哈狂笑着走近火堆,心领神会的说:“知道!知道!这就烤熟了献上!”

女婴似乎也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吓的死命扭着身子,希望远离灼烧的热浪和火堆。

但是,身强力壮的小头目,一个箭步,就窜到了火堆旁。

就在他把手中的女婴,准备刺穿在自己的马刀上,递进火里烧烤时,火灭了,天外和屋里全黑了。在黑暗中,他们所有人,都只听到一个阴冷到地狱里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划过:“纵使屠杀人类,要受天谴,我认了!”

当第二天,内城的人,登上塔城,悄悄打探时,现了一个惊人的画面:整个外城郭,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拜占庭军,无一生还,好像前一夜,死神过境,把外城郭所有的生命,全部带走了。

卡帕多西亚一战,就这么结束了。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生了什么,只是有吟游诗人从此传唱,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年轻人,抱着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女婴,漂泊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伊索斯港。

那一夜究竟生了什么,只有密陀僧自己知道。

他在女婴即将被烧烤时,实在忍不住冲了出来。按照每一界的规则,妖是不能伤害人类的,更不用说杀人,那是要折损道行和妖力的,有的甚至是以寿命为代价。但是,他怎么也不能坐视,她的这一世,结束在无知而血腥的战乱中,尤其是这么凄惨的死法!他要改变宿命!

他用妖力当场把所有的拜占庭军全部杀死了,可是,当他把她重新抱在怀里时,却现,经受了巨大的折磨。才几个月,不到一岁的她,也快断气了。

情急之下,他拼着性命,吐出自己的一半妖力元丹,给她吞下。作为改造了体制,成为半妖的她,伤口和身体立刻复员了。因为吞噬了妖怪的妖力元丹,半妖的体质,可以青春常驻,容颜不老。

不过,他没有想到,所谓的青春常驻,容颜不老,是她在一岁不到时,吞食后,自此,再也无法长大,始终保持着几个月的婴儿的形态,一年又一年,他望着一直“呀呀呐呐”挥动着小手的襁褓中的她时,落下了男儿的泪水。

他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久呆,因为熟悉的人会现,他怀中婴儿,永远都是几个月,长不大。他只能带着幼嫩的她,奔走在伊索斯港的一个又一个小城镇,直到——直到第五十年,她在他怀中,自然的以人类年龄老死,死时,还是几个月的模样——终其一生,她没有,也无法,和他说过一句话。

原来,宿命是不可以被改变的。

第三世:春风吹落花,花难舍;

我比落花更惜春,又如何?

我望着小僧同学,很同情的对他说:“你真是运气差透了唉……我都替你感到倒霉!”

我又望向某狸,叹息的跟他说:“我最崇拜的学教主大人曾经说过:春风吹落花,花难舍;我比落花更惜春,又如何?”

狸凝视着折射如满月的白银矿面,以小的我几乎差点没听到声音,缓缓的低喃:“又如何?……由来天意,高难测!”

我的耳边“轰”然一声炸开了,虽然声音比蚊子哼还难听到,但是我很明确,我听的一字不漏,只感觉遍体寒——经过这么长时间,度过了这么多磨难,我也慢慢开始有点了解狸——他只有在心事很重很重的时候,声音才会说的很小很小——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扭过头,我对小僧僧说:“接着讲,接着讲……”

第三世,也就是这一世,他们在末世帝王伊嗣俟及其子俾路斯的统治下重逢。

面对阿拉伯帝国的卷土重来,内忧外患,昏庸的君王,只知道流连后宫,寻欢作乐,大部分的政务,都被皇子俾路斯控制着,他的父王,不过是朝堂上的一枚印章,一个符号,一尊傀儡。

密陀僧看着北斗七星,一遍又一遍估算着她的方位时,最终确定,她应该这一世,新生在傀儡王的皇宫之中。他费尽心机,打扮成宫中的下人,混了进去,全力寻找。

但是他很担心——后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会成为帝王众多嫔妃中的一员吗?挨个搜过每一个宫院,他松了一口气:没有。

那么,她会转世成王的女儿吗?查遍内廷所有的公主——不管是名正言顺,还是意外的私生户,结果还是:没有。

他急了:明明和自己心意相连的气息,就实实在在存有这皇宫里,为什么他就是找不到她呢?

不,他不放弃!白天,他一次又一次的利用每一个机会,不辞辛劳,不畏艰苦,一点一滴的搜集内宫的所有信息;黑夜,他一次又一次的游荡在长长的宫廊和深深的院户间,每一个角落,只要他能到达,他的不放过寻找。

整整找了五年,在他几乎已经熟悉这座皇宫,如同熟悉他的忒息山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找到。

他不相信,他时常盯着自己只有四指的手掌,呆到痴。

直到奈哈万德之役,他才看到转机。

那一年,奈哈万德之役,波斯萨珊战败,阿拉伯军队面对萨珊王的求和,断然拒绝,誓要颠覆整个萨珊王朝。王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但是毕竟爱子心切,于是偷偷派遣使臣,前往中土,私下请求大唐在其子逃亡时,能够收留。

当时的事情已不可考,但是“暗月阁”流传的版本,说是由裴相主理和接洽的。而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用炼银的密法来换皇子的生路。

萨珊王朝的白银冶炼方法,和银器器品的制作,装饰,在那个时代,可以堪称达到了全世界的顶峰。无数的国家想过得到他们的密法,最终在百无可能的情况下,贵族们退而求其次——花高额金钱去购买。

如今,皇朝已经枯萎,家国即将不在,王说:我还要这些干什么?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保住我的血脉亲子。

他一口同意了裴相的要求,当殿选出了出使送方的使节团,并作为诚意的表示,他把几多年来,得到的最原始的炼银标本原石——某块珍贵的银铅脚,从自己宝座的龙椅下面,取了出来,让使节们带去大唐。

那一刻,象平时一样,躲在石柱后面,偷窥早朝的密陀僧,惊呆了。

他不仅现,王所谓的“最原始的炼银原石”,就是忒息山上当年他和她共同修炼的本体,而且现,她根本就没有轮回转世成功,她的灵魂,牢牢的困在本体的银铅脚内了。

王指挥使节们,用精致无比的青铜盒,把银铅脚装好,钦点最信任的大臣,带领着出了。

当夜,他赶紧找机会,把原来的青铜盒换掉,将自己变成装银铅脚的盒子,跟随大部队,一起上路。

通过和她朝夕相处,他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她上一世死去之后,灵魂不仅仍然清醒,而且特别的悲伤。她每每想到他们的过往,就痛苦的无法自拔。她不知道,自己下一辈子,还会遇见什么,还能不能和他在一起,恐惧到连灵魂都在战抖。

于是,在迷恋于尘世,害怕于来生的情况下,她的魂魄迷迷糊糊的飘啊、飘啊,竟然回到了他们原本修炼和居住的忒息山。她只是想找一个地方暂时歇脚,但是本体原石的力量实在太强了,召唤着她,无意识无意识的靠近,最终,她被牢牢的吸回了银铅脚。

等她再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她拼命的挣扎,但是就是魂魄锁在本体原石之内,怎么也出不来。就在这时,一个来山上采矿的农人,现了她,欣喜万分的将之进贡给了皇上。

她在宝座龙椅下,一呆就是五年,期间,她无数次看着他在身边来来去去,就是没有办法告诉他。担心他找不到,又担心他找到但认错人,她不得不一直提心吊胆的苦苦忍耐。

直到进贡银方,使节团事件出现,她才有机会在他面前,重见天日。

他闻言心都要碎掉了,可还是硬撑着安慰她:“没有关系,等咱们到了中土大唐,那里的昆仑山,是天下妖怪的故乡,多的是法力高深的能辈。到时候,咱们去找人帮忙,求他们给你从原石里把魂魄解救出来!”

愿望是美好的,心意是坚定的,道路是曲折的。

就在他们途中翻越葱岭的时候,一个行脚的谋士提议,青铜盒虽然精美华丽,但是不适合承载白银,会有分量的损耗。于是,在高层的一致通过后,在炎炎烈日下,他们扔掉了青铜盒,改用紫檀的木匣装载。

灾难是毁灭性的,他上一世的妖体,已经受到严重伤残,后来又一直奔波,始终没能好好痊愈,正午的烈日,是他妖力最弱的时候,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高高在上的葱岭顶峰,被抛了下去。

不妨事,他想,我跟在后头,很快就能追上队伍,至多进入大唐疆界。

可是他没有想到,等他追上时,使臣已经把紫檀盒及银铅脚,送进了裴相府。

使臣通过裴相,把炼银的方子,传达了皇上:寻银铅脚。其初采矿时,银铜相杂,先以铅同煎炼,银随铅出。又采山木叶烧灰,开地作炉,填灰其中,谓之灰池。置银铅于灰上,更加火大煅,铅渗灰下,银住灰上,罢火,候冷出银。其灰池感铅银气置之积久,成功。

作为奖励,皇上把珍贵的标本原石,赏赐留在了裴相府。

密陀僧于是留在相府,希望找到原石,带着前往昆仑求治。没想到,一找找了年把,也没有找到。他不能进入有人的房间,因为对于大部分的妖怪来说,房屋本身,就是类似于一种结界的地方,妖物没有得到允许的话,是不能进入的——但凡他能进入的房间,他又都找了,没有。

于是,他想到了逼迫裴相搬家。你一搬家,所有的东西都得收拾,所有的房间都得空出来,对吧?于是他就去寻来玉红草酒,混入酒窖,给嫣红小姐服下——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相府闹妖怪,这还了得?你总得搬了吧?

可是,小僧僧同学不熟悉大唐国制,他哪里晓得,皇上御赐的宅第,怎么可能随便搬迁?裴相毫无动静,他打算的很好,却看到原本几年内就会因为**无魂腐烂的小姐,依然容貌如初。

想进一步行动,结果现相府有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压制着,对抗着他。

倒是n年后,让我和狸误打误撞,把玉红草给解了。

没关系,咱继续努力,小僧僧同学又诅咒了嫣红小姐,让她得了老症,这下你得搬了吧?没想到裴相找来《千金方》,楞是配药给治好了。

好,咱接着干。这下密陀僧豁出去了,拼着修行不要,用本命元神,招来附近千百里的白银,改变山川河道的流向,进而通过挖掘,彻底毁除相府地气——我弄的你抄家灭族,你家的所有门户,总得打开了吧?

我听的晕头转向,好不可怜,我和事的对小僧僧说:“要不你把你夫人的名字告诉我们,我们给你去找,不就一块紫檀装的银铅脚嘛,非给你找出来不可!”你就放过裴府吧!”

狸跺跺爪,死命瞪着我,我没有理他,继续道:“尊夫人叫什么?我老听你夜游的时候,喊她“阿千”……”

“她叫“铅黄”……”小僧僧柔声说。

阿千,铅黄……原来我一直听错了,此“千”非彼“铅”,我点点头,对呀,高中化学课老师好像是有教过——密陀僧是铅的氧化物矿物,同体而生的另外一种的氧化矿物,叫铅黄,呈黄色,属正交晶系——密陀僧与铅黄是产在一起。

我晕。

怎么听的这么耳熟呢?铅黄,铅黄……《龙宫奇方三十》里,治疗老症的药方——二百年生铅黄,早年波斯进贡给老爷的,老爷一直放书房,压根没动过,拿来直接入药——给嫣红小姐吃了啊!

我默默的悲痛的看向狸:“你说的对,由来天意,高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