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其人
作者:方息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23

我啼笑皆非:“上次给你算,是预卜一下将来的结果,必然有人能迎战胜出,使你放宽心而已;哪里是让你以此为条件,去找人的啊……”

婉儿懊恼的说,是武后那天在御花园火,一怒之下,当场斩杀了,州府选送上来的两个当地有名的画师;只因他们回答无法作画,解不开耶律轻尘提出的难题,触怒了武后。

婉儿一向爱惜有才学的名士,那两人又是她的同乡,于是,一着急,说溜了嘴,让武后知道了,她还是有坚定的信心的。于是,步步紧逼,套出了调查结果。

婉儿哪里敢说,找到的人选是算命算出来的,只得托词李思训李老头儿技惊画坛。武后寻么着,那么多年的名声在外,这位不是大宗师也是小神级别的了,应该是藏拙吧?

于是,大笔一挥,圣旨下。

李老头儿抱着圣旨那个哭的呀,家里所有的妾室以为是升官财,——一边傻笑,一边感激鸣涕:皇恩浩荡。只有熟悉情况的内侍传旨的公公,喏喏在一旁想劝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待老李当众宣布并且白话解释了圣旨的意思以后,三个小妾,有两个背着他,白天开始躲在房里收拾小包袱。另外那个虽然表面毫无动静,但据传偷偷派人去典当铺,勾兑金银细软的动作日益频繁——想想也是,画不出来,就是满门抄斩的罪哟。

李老头儿只好利用自己在城里的知名度,和长期经营的人脉关系,打听到始作俑者,就是位高权重的上官婉儿。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厚着脸皮,上门坦白去了。

仔细听完,婉儿也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但是圣旨既出,驷马难追,绝无更改。她只好跟老李和盘托出,把老李拉到了我这里,希望找到突破口。

我听完大致了解了情况,和婉儿回到室内,坐下生气。

“小心啊,你就帮帮忙吧。事情也是在咱们咨询馆弄的头,你好歹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婉儿加重了语气,说的我气歪了嘴。

怒啊,但是考虑到此事杀伤力惊人,我还是小心为上。我愤恨的解释:“那天你扔的卦,有个最基本卦象,就是要算的人的年龄!艮卦初爻,那是——白花花细嫩嫩的少年郎啊!你居然找一老…老先生………”

婉儿无力的耷拉着臻:“你当时又没说………”

我手抖,脚抖,浑身抖:“我是给你预测大方向啊!不是让你去寻人!”

婉儿无措的问:“现在还有办法挽回么?”

一旁端坐的李老头儿也凑上来说:“方馆主啊,这事儿,可是因你们而起,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呐……”

哎,庭前生瑞草,好事不如无——没有事情来,向来就是最好的消息,如今我是摊不上了,只能努力作出莫测高深的模样,逼问道:“李大师啊,您也不用谦虚,凭您的功力,这小小吐蕃的挑战,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老头儿伸出一根食指,在我面前扇风一般,摇来摇去:“不,不,不,方馆主,你修习画艺,可能时日还尚浅,不知道此次,使节团耶律轻尘,选出的是多么天大的难题。”

咳,知道,就是我不是你们业内人士,没有言权呗!

李老头儿接着说:“不是老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凭我纵横京都画坛这么多年,水深水浅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不要说我,这长安,还真不太可能,有人能接得此招。”

“你连一点头绪都没有么?”我还怀着一线希望。“如若您能出力,赢得此战,势必是千古传诵的佳话啊!别藏着掖着了!”

李老头儿一反先前嬉笑的模样,正色对我道:“丫头,不是老夫说你年纪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也许才能参透。

人啊,不管年少时如何争名逐利,如何显耀风光,到了一定的年纪,心态都会“返璞归真”。

慢慢觉,自己以前那些在意的什么位爵高官,那些个溢美虚名,统统都是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

比比左右,看看前后,人这一辈子啊,最紧要的,最幸福的,反而还是好好活着,随心所欲的活着,干自己爱干的事,吃自己爱吃的东西,陪着自己所爱的人——因为,我们会死很久………

所以,我很珍惜:别人见到白头恨,我见到白头反而欢喜,你看看多少名士少年亡,根本不能活白头。

皇上下旨让我应战,我固然必须上阵;

但是我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长短;

若我失利,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是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前,所有的机会,我都会试!”

一切都说开了,曝露在白日阳光下了,我垂头。

一刹那间,我明白了,为什么世人说他晚年创造的画风,明显区别于年少时缠绵细致。

他大开大合的笔措,他浓墨重彩的色调,他明艳火烈的原料,硬生生割裂自己的种种过往,独立出与众不同的乐而不伤,媚而不荡的繁华之花——是他的心,老了。

战场上下来的汉子,果然是不一样的。杀人的修罗地狱场,成堆成堆的白骨中爬出来的人,不会有一个易与。他不怕死,但也不会轻言生死。这样的男人,通透至极,骨子里是极其不好应付的。

但是,我欣赏这样的人。

想了想,我狠狠瞪了婉儿一眼:“咱们的卦,自己要有信心,大体是不会错了。你既然已经找到了李大师,就算他不会画,咱们也要给他整出个画来!”

婉儿目瞪口呆的问:“怎么整?”

李老头儿点着头等我下文。

我说:“既然不是李大师,又算到的所有特征,都在在他家那块地方周围,那肯定是李府内了。

咱们就在大师府内,另外寻找会画画的少年人啊!”

齐刷刷几道目光一同望向我。

李老头儿先开口了:“但是我府内不养门客,只有家仆下人,多半字都不识,更别说会画画的了。”

婉儿也说:“有那么高的画技,连耶律轻尘都能对付,还留在人家府里做使役?早自立门户了!”

我耸耸肩:“没办法,卦象就是这么显示的,如果你们相信我,就在李府里找吧——只有年轻的符合啊!”

李老头儿和婉儿左思右想,最后,由老李定案说:“我这就回去寻么一下,死马当活马医!”

我把刚吃完早饭的何愁飞喊到跟前,交代说:“惊月楼的说书,我给你去和掌柜请假——从今天开始,跟随李大师回他府邸里。你本领高强,看能不能配合大师,查出李宅之内,究竟绘画高手藏身何处。”

何愁飞略一颔,尾随李大师而去了。

三天之后,何愁飞抽空回来报告,说大师一回去,当天下午就召集了府里所有男性家丁,宣布了吐蕃挑战的事情,并且当众讲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李府最后没有人能画出来,那么,就是满门抄斩。

大师很是漏*点的倡议了半天,还把自己写的小告示,贴在了书房旁的门柱上,说谁能揭榜应战,重赏叉叉叉叉云云。

仆人们也很焦急,整个府里议论纷纷,但是,就是没有人揭。

而小飞飞自己在府里暗中调查了半天,也确实没有现,哪个男性家丁,有高的画技。

我问:“都查清楚了么?”

小飞飞打包票说:“别说本身是李府里的男家丁,就是轮值的固定外客,象送菜的张大爷,收夜香的小狗子,我也全查了!”

见我不信,他差点跳起来:“实话告诉你,就连李府里的公鸡,公鸭,公马,公猪我都没有放过!那就是没有啊……….”

我让何愁飞回去继续打探,一有情况就汇报,自己心里也开始偷偷着急。

时间就这么一晃,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其中小飞飞往来数次,回禀都是无人揭榜。

我,婉儿,李思训,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谁知,就在眼见李大师要进宫作画决战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三更时分,何愁飞回来了。

他激动的告诉我,一入午夜,有个马房小厮,偷偷揭了榜,进入大师房内,告诉他,自己能够画的出来。

大师万分疑惑,想仔细询问,马房小厮却明确表示,在公开作画之前,自己不会泄露分毫。大师无奈之下,只得答应,明天带他,进宫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