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夜夜
作者:方息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07

当离提出带着我们,半夜行动的时候,我丝毫不感到意外;但是,萝卜长却兴奋的摩拳擦掌,看样子,他真的把这个案件,当成了大案要案;看样子,长安府真的决定,把这个案件,办成铁案。

我们晚餐只稍许进了一点食。你问为什么不多吃?各位看官,谁见过吃喝的五饱六足,腆着肚子去查案的呀!不过没有人表抗议——介绍经验的,是有着资深行业阅历,以及长期实战范例的小飞飞。

何愁飞声称为了今晚,特地放弃了绿绮的红烧鱼,作出如此的牺牲和让步,此君死缠烂打,要求加入。我们百般劝慰其在白天辛苦说书后,晚间应当早点休息;不过,小飞飞一嚷嚷我们抛下他,“偷偷”去了蜀中,我们就只有含愧答应了。

一行四人黑衣黑裤,黑头罩黑面巾,完全是打家劫舍,哦,不,是蝙蝠侠行侠仗义的配置。待到听闻入夜鼓敲二更,我们出了。

目前,明风被关在长安府衙门内,“香香鸭”只有长保,南音和周媒婆三人在家。小飞飞陪绿绮来买过鸭脖子,萝卜长逮人的时候出过面,只有我和离——我们是跟踪长保的时候,在外面呆过,我们俩完全不知道“香香鸭”里面的设置。

可是,这并不妨事。咱们又不是走正门的主儿!翻墙过院,离拎着我,小飞飞和萝卜长自助,我们轻轻巧巧进了“香香鸭”。

“香香鸭”前厅是老旧的长安厅堂款式,常来买鸭脖子的熟客,平时排队的时候,往里张望两眼,都瞧的见。里面晚间都是垛鸭具和那两口锅的,尤其是著名的“香香锅”,比一般的锅,要大上一圈儿,又是老物件,用的锅耳,也就是咱们平时俗称的“锅把子”都坏掉缺了半个了。

后面明显是林师傅扩建过的,并排共四间房。

萝卜长事前就告诉了我们,从左往右一一数过来,分别是:南音的,林师傅和周媒婆的,明风的,长保的。

房子很小,空间分外的拥挤;他们的屋子再后面,就是院子了。院子倒是挺大,旁边还搭建了个厨房。

我们四人就是偷偷摸摸,从院墙翻进来的。先绕过厨房,里面黑灯瞎火。再看看院子里,一只鸭子都没有。萝卜长本来还准备了特制弹弓,见一只射一只,结果,现在惹来小飞飞的嘲笑。也对,好几天没做买卖了,该清理的,也都清理了吧?我暗想。

一排四间屋子,明风那里没人,自然空空如也。林南音和周媒婆的房间,也悄无声息,伸手不见五指。当然,过了二更,长安城里,街上除了更夫,连耗子都没动静。一般人家,早进入熟睡的黑甜乡。

可是,最末那间,长保的屋内,却依然烛光摇曳。我们从西窗的窗纸,映照出的影像判断,他还在读书。

我们蹑手蹑脚的缓步挪移过去,猫腰矮身在窗下伏定,小飞飞蘸着口水,轻轻一抹,一个很小的洞眼,在不起眼的角落,出现了。

大家轮流把眼睛凑过去,仔细一看。呵,可不就是长保!穿着普通的淡土黄色麻布长衫,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的捧着一卷书,桌上只有一根细长的小蜡烛,和一杯茶水。

我们四人互相望了一下,离打了个出来前,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于是,大家全部屏住呼吸,默不作声,静静等待。

我承认,我不喜欢这里的黑夜。“香香鸭”的后院,给我捉摸不定的飘忽之感。也许是女性特有的第六感,此时此刻,分外敏锐,总之,我认定,连周围流动的丝丝夜风,都带着棱角,布着刃劲,侵蚀之意甚浓。

虽有淡淡烛火,更反衬没有光的那片黑暗里,似乎有一只张着巨型大口的怪兽。即使它沉稳如山,依然泄露着天地间的狂乱破杀之气息,卷杂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好像他立刻就能吞噬万物,毁灭一切。

我的心,“蓬蓬”直跳。自己也觉得讶异:即使比不上何愁飞这样的老江湖,我也算见过很多风浪了。为什么,为什么就在今晚,我是这样的难以压抑而燥动?

忽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握住了我的。好温暖,刹那间,一股暖流划体而过,我抬头看见离冲我笑笑,心一安,也咧开嘴,回了个鬼脸。

“帮帮帮”,更夫敲着告诉我们,三更了。“天干雾燥,小心火烛………”一阵过后,空气间,又回复了安静。

突然,长保把书卷一合,起身站了起来。我眼尖,一下瞥到,那卷书封面,名字是《食谱大全》。

我摇摇头,长保这位仁兄,也太用功了吧?三更天,还在钻研《食谱大全》,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代名厨!

却见长保弃了书卷,慢慢,慢慢。从桌子上把那杯茶水端起来,一饮而尽。接着,垂下头,以非常罕见的文雅的姿势,缓缓走到床边。茫然的跪下来,就跪在冰冷的地上,然后,在床下开始摸。摸了半天,摸出一个老旧的木匣子,他认真的直起身,捧着木匣,走回桌前。

坐定,开匣,长保先取出的,是一面铜镜子,很普通,西市上,一两银子就能买到的,还有木支架的那种海龟葡萄铜镜子。

长保把小镜子支好,又一一从木匣里,取出一把犀角梳子,一盘素白烟粉,一只银花勺,一碗靓胭脂,一瓶不知道什么油水………天呐,这个小木匣,俨然一个仕女专用化妆箱嘛!

只见长保,对着镜子,先散开满头黑,仔细梳理了一下,然后,结三分,束三鬟于顶,耸立直上,抽其鬟于中,做飞天仙之造型;接着,敷素粉于脸颊,先后涂抹三层,极其仔细和耐心。边边角角都照顾周到。

打完底妆,他居然用男人粗长的手指,把胭支在掌中调匀,很小心很小心的晕开,一点点往脸上揉去,姿势之娴熟,连我都自愧不如。接下来。用螺黛勾描画眉,奇怪,一般少女不都是画秀娥眉的么?他画这么粗干吗?难道他想做四五十岁的老婆娘?

长保继续用胭脂涂在嘴唇上,艳红艳红;又在额头贴上花黄。拿过小白瓷瓶子,倒出里面的香油,我一闻,典型“香香鸭”家女人平时用的,松香味道。

长保另外在手上抹些手药,最后又倒了点松香油在脖子上,这才干脆把铜镜拿到眼前,左照右照。忽然,一皱眉,从木匣里扣出一小团黑糊糊的东西,在指间搓成均匀一小粒,粘在下巴上。

最后,长保对着铜镜,妩媚而风情的翩然一笑,露出白森森的板牙,再照照,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腰一挺,把铜镜放在桌上,又向床边走去,

我看来看去,不对呀,这黑小粒,太眼熟了;再加上这妆——活脱脱一个周媒婆啊!

周家三姐妹,脸上都有标志性的黑痣。比如,牙婆贩子周大娘,黑痣在上唇;而南音的母亲周媒婆,大黑痣却是在下巴上。

就见长保在床前,一下子把全身衣服都脱的精光,然后,在枕头下面,取出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女人的衣裙,摊在床上,他有序的先穿上抹胸,接着是内裙,然后襦衣,最后外罩衫裙。

款式很老,是上了年纪的妇女穿的。直接说了吧,一看就是周媒婆平时的衣裙,裙摆上还沾着油渍呢;而且,尺寸也不对,周媒婆矮,长保穿了,就是吊在身上。

一定是长保偷了周媒婆的!我断定!烛光打在长保的侧脸上,看上去,是那么的诡异;我觉得,我周遭的空气都凝结了,我呼吸有点困难,浑身上下,直冒冷汗。

长保穿好后,移步走向门口,离一挥手,我们迅闪向暗处。长保出了房间,径自向那头走去。腰肢扭摆,脚踏猫步,路过明风的屋子,又路过林师傅和周媒婆的屋子,来到南音门前。他熟练的抽出一把小刀,在门闩处轻轻一顶,门就悄无声息的开了。

我们跟在后面,见他进了房,也不点灯,就在南音床前的不远处的小排凳上坐下,死死的盯着熟睡中的南音。好一会儿,才幽幽叹了口气,轻声哑道:“女儿啊,为娘的平时就为你操碎了心要不是为了你,也不会如今,你父亲去了,没想到明风

也被抓了——这怎么是好哟………“

说完,还低头抹了几滴眼泪,又起身从南音屋里出来,用小刀技术的一挑,把门复关好,回到了自己房里——卸妆,吹烛,上床,睡觉。

我们四人踉踉跄跄受惊“爬”出“香香鸭”,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我忍不住问了句:“长保他那装扮,那语气,他当他是周媒婆啊?”

离沉声到:“莫非,他真“以为”自己是周媒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