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桶和天家
作者:方息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84

翩翩公子刚关好门,虎子就从床底下贼头贼脑的探出半个身子,作询问状。我悲痛的走过去,拽着它的小尾巴,把它拖到一边:“虎子,你怎么就不能藏好点?我以为你要暴露了,差点吓死!”

小老虎不平的低吼了一下下,把自己圈成一团,头埋的很低,表示它已经藏的很用心鸟。我愁的摸摸它的脑袋:“可是,人家盯着你那边,望了好久哟!看样子,床底下,你是肯定不能藏了!”

虎子立刻站起身来,抖抖背上的黑黄夹杂的漂亮虎毛,开始在整间屋子里,来回巡视。

实在是这间屋子,家具太少了;空空荡荡,俨然丝毫没有藏身的余地。我们瞅瞅八仙桌,再瞅瞅雪白的墙壁,那清扫的纤尘不染的墙角,那危险的富丽床…………最后,我把目光驻在了剩下的唯一一样物件——床边的马桶上。

虎子顺着目光瞧过去,顿时惊的缩起了脖子。不管它,我指指红油马桶:“明天你就躲在这里面!”

虎子嫌弃的摇摇头,向后歪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坚定的凑过去,一把抓起它,三步并做两步,飞来到马桶边,掀起盖子,就要把它往里揣:“你太胖了,先试试尺寸合适不?别到时进不去就惨了……….”

虎子奋力挣扎起来,我直拍它的爪子:“扭什么!上好的顶级香樟木马桶啊!一般人咱还不让它靠近呢!”虎子的尊臀已经被塞进去了,我继续努力:“看看着青铜错金箍,整整三圈啊,你们罗知事家,不,就是长安府尹家,也用不起啊!”

顺利把虎子全部挤进去,我得意的点点头:“真的不能再肥了……再肥这桶就箍不住了………”下意识的抚摸着最后一层箍边,忽然,我摸到一个凹陷进去的符号。

“奇怪!这是什么?”我蹲下身子。

虎子赶紧灵巧的窜出来,随风散落不少马桶底的檀香灰。

我趁势盖上盖子,提起马桶,倒搬至亮光处,仔细察看。

在第三层青铜错金箍的箍边,有一个划痕很深的十字,十字的每一端,都刻的是一片树叶形状的片片。而且很明显,是没有经过任何工具,完全由指甲硬生生划上去的。划的人绝对是很用力,甚至使出了吃奶的劲——因为在图案的周边,留有暗红色团团的血渍,渗进了底色“红油”色中,不注意看,还真瞧不出来。

我吃惊的摸着图案,回忆起来:“这不是当时苗人掌柜,临走时告诉我们的,他们三苗族在京中,聚集当地族民的专用符号么?……….笑脸案中,死掉的鸿胪寺刘老爷子的爱婿,和刚上任不久仕途亨通的年轻少壮派长安录事徐大人,都是看到这个符号,才去“天苗铺”找他的………”

虎子把乌黑的小鼻子嗅了嗅,做同意我的说法状。

我皱起眉:“这两个死者,是笑脸案件中,唯二的苗人,而且是都认联络符的苗人。

他们联络完,没几天就死了。如果我们当时推测的以“天苗铺”为线索的方向,完全是错误的话,那么,一定还有其他的方向……如今在这个地方,居然现了三苗族专用的图案……那这里一定曾经有苗人待过………

另外还是带血的图案,又是拿指甲划上去的,说明当时划的人,知道事态已经十分紧急或者危险了,这才拼了命的要留下点什么,比如暗示啦,线索啦,给将来会看见的人……….

可是划在马桶的最后一层的这个箍角的下方,一般就是连倒马桶的仆人,也不容易轻易的瞅见,说明,这划划的苗人,不想让屋子的仆人或者主人现自己刻下了印记………”

我的大脑有如装载了神州号引擎,高运转起来。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苗人,而是懂苗文或者知道苗语的人划的………虎子!关键时刻,你怎能啃鞋!”

不错,就是虎子!我在认真分析案情,它大爷居然无聊到开始啃我的鞋子!哎……….头晕……….为什么只要我一分析起来,通往真相的路,就总是在施工当中呢?

一定是我还没有吃早饭,营养不足!我扯过虎子,靠近八仙桌:“得,咱们还是先用早膳吧!咱把咱那几个馒头,分你一半……….”

中午,伙食端进来的时候,给我添了一盘新鲜的卤牛肉,香气扑鼻;盘子下面压了张字条:“求生辰死祭。”

晚上,那只像趴在窗玻璃上的苍蝇一般,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没有的老鼠同志,又继续开工了。伴着她轻微的打洞声,我开始给小老虎梳毛,工具当然本人含泪奉献的葱葱玉爪十根。

我对虎子说:“娃儿啊,经过白天的思索,俺已经充分意识到了:咱们处境危险啊!看看带血的指甲划印,想想徐大人等两人的死相之惨……哦,不,是诡异,我简直倒抽凉气啊!”

虎子认命的往我怀了钻了钻,要给我取暖。我拍拍它:“我是心冷啊!这里太阴了,那位公子,难怪不到我咨询馆排队预约买号——他算的这哪里是命,分明是天家的国运啊!”

虎子似懂非懂的把头仰起来,我揪揪它的毛耳朵,哀怨极了:

“桃木拔步床,青州虹丝锦帘,香樟木马桶,榉木八仙桌,连马桶灰都是檀香烧出的!真真实实的上流社会啊!而上流社会里……….”

虎子的小胡子翘着晃来晃去。

我泪:“庚辰年,庚辰月,庚辰日,庚辰时!这,这其实是武皇后的生辰八字啊!

她的命哪里能算?你看看这纸条:还求生辰死祭!这简直就是在问:皇帝陛下哪天死?这分明是问大周的国运啊!这哪里能算?我找死啊!”

虎子估计是“找死”两个字,意思听懂了,一骨碌爬起来,跑到我前面,老人家亲自示范了一下,双脚一蹬,四肢一撑,白肚皮一翻,口水一流是什么样子。

我气极:“对,明儿咱们俩算完,被外面人知道,就是你这样子了!”

对啊!算完,被外面人知道,才是这个样子……我一拍大腿:咱可以不算完啊!

思定,安心的睡觉去了。

第二天候了一天,翩翩公子也没出现。直到傍晚掌灯时分,他才随着晚饭,打包送到我面前。

虎子当然得委屈在马桶里了,好歹檀香木的马桶灰内,他也可以修修心,****佛,保不准由此机缘,大彻大悟也未必。

公子依然一嘴坏笑:“方馆主想来是研究清楚了吧?”

我弹了弹宣纸:“你想问的,是纸上这个生辰八字的人的死期吧?”

公子拂着丝颔:“是的,算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抓抓头皮。

“不过要准哦!”他口气奸诈。

我清了清嗓子:“命主,庚辰年,庚辰月,庚辰日,庚辰时。她已经死了!”

翩偏公子一楞,脸色开始不好。我一瞧,他拳头都握起来了。

可是很快,他试探道:“愿闻其详。”

我把宣纸放在八仙桌上:“先,从命造上看,她是个女人。而且,金水泛滥,是个异常美丽的女人。”

公子点点头。

“其次,她出生家世很好,八字辰多皆土,应该是官家背景极深的。所以,她受家庭环境影响不少,加上心性聪明灵巧,可以说,权谋之术城府于胸啊………”

公子用力点点头。

“女命魁正,她的脾气表面柔情似水,内里其实刚□躁,根本不易驯服,是个有心思的主儿啊!”

公子的头点的要掉下来了。

“再看,坤载万物,德合无疆,履中居顺,贵不可言;她会爬的很高,不会是平凡的大家小姐命,而是注定深宫终老,青云直上啊…….”

公子的手已经托住下巴了。

“最后,可惜,木火通明,年支一点金,虽然自幼聪慧敏俐,胆识人,但是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因为杀为忌,官为用,官杀夫星,所以,她会跟着丈夫的离世而去世………”

我一摊手:“无奈啊………命数随天定,半点不由人啊………”做深情状。

翩翩公子闻言,猛然哈哈大笑:“天啊,原来什么备受推崇的方氏咨询馆,道行也不过尔尔,只能查人间之事啊!!!!!!!”

我正色作揖:“公子,难道能查人间之事,还不够么?”

他狂放不已:“够了,对于你们这些凡人,绝对是够了……哈哈哈……不错,她十四岁时,是死了夫家;夫家临终断**,令所有爱宠妻妾陪葬”

他笑的我有点胆怯,望向门口。掌灯十分,外面幽幽有走廊的残光打过,我赫然看见,门板纸上,在门神一和门神二之间,还有一个略微矮小瘦削的黑糊糊的投影。

心里“咯噔”一下,却见公子接着笑说:“……绝对是够了……哈哈哈……,那你先用晚饭,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带你们回去啊……哈哈哈……”

他走向门口时,一闪,那中间第三道黑影消失了。缓缓打开门,我只看见门神一和门神二。

我摊坐在床沿上,暗自嘀咕:“明天,他真的会放我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