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枪毙的滋味经过一百多公里的颠簸，天黑时，李道文才驾驶着小车进了那个小山村。这鬼地方，真是太偏僻了。可就是这样一个鬼地方，出了一个美女，那就是张书记的二奶（不，其实不止二奶，多少奶李道文也记不清）。这美女给张书记生了个男孩，已经一岁多了。这件事，除了李道文，恐怕就没人知道。张书记见到了他的儿子后，欢喜得不得了，亲了又亲，又抱着儿子在屋里玩了起来。美女就去做饭。
吃了晚饭，已经将近半夜，张书记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天太黑，路又窄又坑坑洼洼，李道文开得很慢。张书记坐在车子后排，不久就死猪一般地睡去。开到离县城还有十多里路的樟冲时，李道文害怕起来了。这里两边都是高山，山上长满高大的樟树。过去曾是土匪出没的场所，现在则是枪毙犯人的地方。所以阴森恐怖，李道文心里就升腾起一股恐惧的寒流，这寒流渐渐溢满全身。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自主地起抖来。
他看了一眼睡在后排的张书记，张书记依然在昏昏沉沉地睡。李道文的头脑里突然飞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她脑袋开花，脑浆迸出，半边头被打掉了，临死前还瞪着双眼，高声喊着：“张来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要回来报仇的！”那就是奇花，一个被张书记栽赃，后被枪毙的女人。
那时，张来金还只是公安局长，奇花是公安局一个临时雇请的电脑员。但奇花长得如花似玉，张来金就借口工作，经常去电脑房，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奇花成了张来金的第一任*，张来金想办法使她成了正式的国家工作人员；不久又让她当了公安局的出纳，两人就狼狈为奸，大肆贪污公款。
然而好景不长，一年后，国家就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反贪污运动，李来金当其冲，受到了“双规”。“双规”期间，他利用各中关系，想洗清自己的罪行，然而无奈风声太紧，他只得想出一个舍卒保车的计策，把责任全部推到奇花身上，奇花百口莫辩，又毫无关系可拉，便当了李来金的替罪羊。由于贪污数目巨大，奇花被判处死刑。那时，李道文就是张局长的小车司机，所以对张局长的情况了如指掌。
刑场就在离县城十多里的樟冲。行刑那天，围观者上万人。大概被枪毙的是个漂亮女人吧。当警车开到时，围观者“轰”的一下围了上去，警戒的警察和大兵，拦都没有拦住。不过，张局长知道，这些人不会是劫法场的，一即奇花家里根本没有人来注意她，因为她变成张局长的*后，她的家人倍受了村民的冷遇，家里人劝过她多次，她都没有听，早就恨透了她；二即，现代社会，人情冷漠，再也没有那种古道热肠，谁还愿去替亲戚朋友冒死？所以张局长也没有过多地阻拦。
一个漂亮的姑娘从车上被押了下来，背上插这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贪污犯李奇花。只见穿着一身素白的连衣裙，淡淡的柳叶眉，红红的樱桃小嘴，尽管精神憔悴，却依然光彩照人。奇花被押下车时，人群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一个围观的中年人小声地说：“太漂亮了，这样漂亮的女人被枪毙，真是太可惜了。”说话的声音虽小，但是大家却听得清清楚楚。大概这句话说出了人们的心声，所以大家深有同感。一个年轻人说：“要是能同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睡上一晚，即使睡后就死也心甘情愿。”人群里就出一阵轰笑声。
奇花被押到了马路边的一堵废墙前就停了下来，这时张局长才从车里走了出来，命令其余公安人员全部退到后面，组成一道人墙，挡住围观的人群，留下两个人公安人员执行死刑。
奇花一看到张局长从车上下来，就瞪圆着眼睛大声骂道：“张来金，你这个天杀的，你贪污了钱，却栽赃到我身上……”不等奇花说完，张局长忙命令：“把她的嘴给堵上！”两个公安人员就找了块布，上前去堵奇花的嘴。奇花瞪着血红的眼睛喊道：“张来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要回来报仇的！”她还想喊时，嘴却被堵上了。
两个公安人员把奇花押到废墙边，面对着墙站着，将插在背上的牌子取下，要奇花跪着，奇花没有跪。一个公安人员就在奇花的脚弯处踢了一脚，将奇花踢得跪了下去。另一个人就拉起奇花反背的双手，尽力向上抬，奇花被迫低下头去。就在这时，“砰”一声枪响，站在后面的那个公安人员开了枪。
只见一朵漂亮的血花溅起，奇花的头被打得开了花。奇花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就在枪响的同时，两个公安人员连忙往后跑。跑了十几步才回过头来站住，见奇花倒在地上，脑袋被打去了一边，身体在扭动，素白的裙子上溅满了鲜血。
围观的人群异常安静。过了大约有十来分钟，奇花的身体不再扭动，两个公安人员才走了近去，将奇花的尸体翻过来，面朝上正面躺着；又用手拖起奇花的脚，奇花的身体随着公安人员的拖动而随意地摆动。两个公安人员才回过头来喊道：“局长，犯人已经被打死了。”张局长说：“好，你们回来，收队回去。”两个公安人员如释重负地飞快地往回跑，其他公安人员也收了队，上了车。
这时，怪事生了，围观的群众不仅没有散了回家，却反而向奇花的尸体蜂拥而去。张局长不知生了什么事，他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群众涌向奇花的尸体后，争先恐后地去剥奇花的衣服，直到把奇花的衣服全部剥光，人群还簇成一团一团地争夺着，一直把衣服撕成碎片，每人拿一小片塞入衣袋，才慢慢地散去。
看着奇花雪白的尸体卷缩在墙角边，张局长也不由一丝难过。张局长问旁边的一个老人：“他们要死人的衣服干什么？”老人说：“谁抢到死人的衣服，谁就可以挡得死人的财路。这个女人贪污了那么多钱，只要挡得一点点，就够用一生一世，你说，大家不拼命去抢吗？”
这时从山上的另一边传来凄惨的一声大哭：“儿啊，你怎么命这样苦！天啊，你们这里的人怎么这样凶狠啊！”张局长一听，是奇花父母的声音，赶紧上了车，叫李道文开车离开了。
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可是李道文还记得清清楚楚。以后，张来金又一路迁升，现在已经是这个县的政法委书记，在这个县里，他就是法律，谁要是跟他斗，谁就得死。
想到这里，李道文全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看了一眼窗外，那天枪毙奇花的地方已经到了。那堵废墙依然挺力在那里。李道文尽量不往那里看，但是好奇心却驱使他往那里看。他仿佛看到奇花洁白的身体还躺在墙角里，她的头被打去了半边，眼珠被打了出来，紧贴在墙上，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忙说：“奇花啊，我是同情你的，但是，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我救不了你，你别怪我吧。”他这样说了之后，心情似乎轻松了一些。
然而，恰在此时，车子停了下来，再也不能启动。李道文大声地骂着娘，不得不下车。车外一片漆黑，枪毙奇花的那堵废墙就在眼前，他忍着心跳，低下头来，到处检查，现车子并没有问题。他忙又上车，心怕脚后跟被人扯住。
他回到车里，心跳才平静了一些；然而他回头一看张书记，又大吃一惊。他看到张书记蜷缩在后排的角落里，脸色惨白，嘴唇乌。他顾不得那么多，马上动车子。可车还是不响。他不得不又硬着头皮，出了车门。此时，他更加害怕了，因为张书记表情怪异。检查了一段时间，还是看不出车出了什么毛病。
他又打开车门，眼前的景象使他吓呆了。只见张书记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喉咙，嘴里吐着白沫，白沫中夹杂着血丝。李道文见势不妙，忙转到后座，去拉张书记的手，但张书记的手力气奇大，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张书记的手拉开。
张书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李，快，快开车。”李道文赶紧跑进驾驶室去动车子，可车还是启不动。这时，后座又传来“啪”“啪”的声音。他回头一看，见张书记正使劲地煽自己的耳光，边煽边说：“我不是人，我做了不是人做的事，奇花，你放过我，我以后多给你烧纸钱。”李道文忙说：“张书记，你怎么了？”
张书记停下来，说：“小李，快来帮忙，把奇花赶出车。”刚说完，张书记又抓起自己的脸来，边抓边说：“小李，你别过来，冤有头，债有主，这畜生心太毒，今天不好好教训他，我难解心头之恨。”张书记的声音竟变成女人的声音，酷似奇花的声音。
李道文知道是奇花来报仇了。他左右为难，帮张书记吧，实在对不起奇花。张书记做事太绝，不应该把奇花枪毙了。他虽然只是个司机，但还是明辨是非的。奇花被枪毙那天，他也抱过不平，但他只是一个司机，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既然是奇花来报仇，他想：拼了不要这个饭碗，也不会帮张书记的忙。这些披着人皮的狼！他早就受饱它们的气！
张文大喊：“李道文，你耳朵聋了，叫你来帮忙，你没有听见？！”李道文心里有点火，但还是忍着火气，冷冷地说：“她是鬼，我是人，我怎么帮得上忙呢？”
张书记的双手被人猛地拉起，他肥胖的身躯被拖出车外。李道文忙跟在后边，张文，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不想要饭碗么？！”这时，李道文再也忍不住说：“张来金，你恶事干得太多，总有报应的一天！”
张来金被拖出车厢，拉到马路边的那堵废墙边。双脚跪在地上，双手向背上倒扣，嘴里说道：“张来金，你用甜言蜜语骗取我的心，占有我的身体，你怕我泄露你贪污受贿的秘密，竟然栽赃给我，将我枪毙了。你的心太毒太黑了！今天，我也要你尝尝被枪毙的滋味！你知道我被枪毙时是什么感觉吗？枪响之后，我痛得要命，我拼命地扭动身体，我虽然心脏停止了跳动，但是我的意识，还存在了一段时间，我看到你的手下人将我的身体抬起，我看到很多人将我的衣服撕去，我看到我娘向我走来……喔……喔……我好命苦……”
这显然是奇花通过张来金的嘴说话。“奇花，我誓，我以后再也不干坏事！”张来金跪着求饶。但是奇花没有通过张来金传话。李道文一看情况不好，心想：要出人命案了，万一张来金死了，我也拖不了干系。忙说：“奇花，张来金虽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砰”的一声响，张来金栽倒在地。
李道文一看，这个草坪正是奇花被枪毙的地方，那堵废墙依然在那里。此时，四周归于寂静，张来金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李道文走近一看，是树上断了一根树枝，砸在张来金身上，刚才那“砰”的声音，就是树枝断裂砸在张来金身上的声音。
李道文一探张来金的鼻孔，气息还有，便放了心。将他扶上车，一启动，车竟“轰”地响起来，真是怪事。
张书记被砸断了一条小腿，住进了医院。养伤期间，看望他的人络绎不绝，他趁这个机会又了一笔大财。
他一出院，李道文就知道自己完了。像踩死一只小蚂蚁，张文就被开除了公职。不过，开除就开除吧，当那个整天看人脸色办事的小司机，还不如回家卖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