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市有机场，李国藩一行十七人乘坐飞机到了西河机场，先期到达的班主任张长河带着学员们已经在机场外迎接他们一行的到来。西河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的主要领导和市公安局、市政法委、市法院、市检察院以及临泉市委市府的主要领导都亲自前来接机。当然，省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省委党校的常务副校长也在接机的队伍里。场面十分隆重。

市局的干警都知道老大回来了，一个个精神百倍。他们对老大可是佩服之极。现在，车队一会儿要经过的道路全都戒严，达到了二级保卫水准。

李国藩也没有想到西河市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心中掠过一丝不安。这样的阵仗完全是迎接国家领导人的标准了。而今天来到西河的，最高不过是中央党校的校务委员，副部长级。谁也没有资格担当如此隆重的接待规格。要是被有心人渲染一下子，不知会造成多坏的政治影响。

事已发生，那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旧能的向后退，低调低调再低调。

李云不是没有政治头脑，虽然他是在上层建筑里工作的时间比在基层工作的时间要长得多，但政治智慧还是一流的，更主要的是，他在党委的政策研究机构任职，研究的就是政治智慧，说的再难听一点，就是阴谋和阳谋。

这次中央党校把新春镇作为调研的示范点，并且最后全国的三个调研组都集中在新春镇，这就说明新春经验会随着调研结果迅速红遍大江南北，甚至会成为共和国经济发展决策的重要参考。而作为这一切的创造者李国藩也会回来。有他在，新春经验就没有自己多少事。想趁这个机会为自己捞点政治资本的可能性会很小。

作为西河市委书记，下属的一个经济发达的镇级单位，成绩一点都和自己没有关系，这让李云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所有人都会问：李国藩既然能够创造新春经济奇迹，接着做县委书记又创造了临泉奇迹，那么，如果让他做西河市委书记，是不是会创造西河奇迹呢？

再有，西临支线铁路的建成通车，使得临泉老百姓对李国藩的感激已经达到了顶峰，简直就是顶礼膜拜的程度。他们深信，哪里有李国藩，哪里的老百姓就会富足，就会有好日子过。李国藩能让一个被政治局常委否决了的项目奇迹般地起死回生，能够让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的北方边陲乡镇，创造出惊人的经济奇迹，甚至超过了省会城市滨江所属的乡镇，老百姓安居乐业，少有所学，老有所养，中有所为。那他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李国藩调任市政法委书记，临泉的老百姓就不愿意了，在市人代会和党代会上，就提出为什么要把李书记调走的问题。后来李国藩到中央党校学习，老百姓对李国藩的怀念更加热切。

还有半年李国藩就要结束党校培训生涯，他现在还是西河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依照这次培训班的培养目标看，李国藩回来肯定会被提升。如果他不想离开西河市，就会利用在老百姓中的威望，鼓动老百姓靠舆论留住他。在西河市提升，首先威胁到的就是自己。不管李国藩提到市长还是接替自己做市委书记，都会为自己的前途带来阴影。

这个情况不能让它出现。

这是李云对自己下的死命令。可怎么不让他出现呢？

冥思苦想之后，李云觉得这次党校学员来新春调研就是个机会。要把这次调研的接待工作、舆论宣传工作做大做张扬。老百姓是最反感这样的事情的。这样做的结果，一定会招致老百姓的逆反。再利用手下得力的人员放放风，就说李国藩参加的中央党校培训班是培养高级干部的，这次回到地方肯定会得到提拔。现在来新春调研，就是为他下一步的提拔做宣传。而且市里面对此很重视，调研时，因为李国藩还兼着公安局长，天天搞警车开道，警察守卫，看老百姓反感不反感。那时，在网上一造舆论，李国藩恐怕就没有机会回西河市了，只能另行安排。

西河市委书记，李云刚当出点甜头，他这么会让李国藩来把自己的帽子抢去呢。

看到接机的阵仗，李国藩不安的心情更严重了。

他很清楚，如果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安排，中央党校的同志不好说话，自己说话肯定会被婉转地拒绝，还会如此张扬下去，那就会形成可笑的舆论事件甚至是政治事件，对中央党校本期中青干部培训班都会产生影响，对自己的影响会更大。

好在现在飞机已经停机，他急忙打开手机，给前面已经下了飞机正在和迎接的领导们握手的校务委员兼培训局局长林清风去了电话，把自己担心的事情说了一遍。孙长林沉吟了一下，说道：“嗯！我知道了。你也该下飞机了。”就没了下文。

李国藩倒不是害怕什么，如果真的是接待问题上影响了本期培训班的声誉，那自己可就是个罪人了。本来到新春镇调研就不是自己的本意，是中央党校的意见。李国藩拒绝了多次都没有成功。中央党校还为此专门致函H省委，谈了此次调研的重要性和安排意见，要求省委全力配合。省委也是不敢怠慢，对先期到的学员，由省委副书记、党校校长亲自接待，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和省委党校副校长全程陪同，表示出了高度重视之意。

在与迎接的西河市领导们握手时，林清风接到李国藩的电话，心里颇为不快。这个时候你打什么电话啊！赶紧下飞机吧！大家已经开始问国藩这么还没下飞机呢！接待规格高点不就是对中央党校来调研的重视吗？有什么大惊小怪？

H省能够出现被中央党校列为重点调研对象的典型，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省委书记孙长林也颇为振奋，他想等所有学员到齐了之后，专程赶赴新春镇，接见这些学员。岭南的接待规格他也听说了，H束对不要低于岭南。所以，李云报上来要高标准接待的请示，孙长林是同意的。孙长林也在党校培训过，那时他还只是农业部的一名技术推广司的副司长，和年龄与自己相仿的讲师林清风关系处得很不错。这次党校党委研究调研方案时，在林清风的坚持下，最后决定把临泉市和新春镇当做麻雀，认真解剖一下。好在这两个地方经济奇迹的开创者就在本班上，无论是现场剖析还是事后分析、理论归纳以及经验总结，李国藩都会全程参与。

大家都已经下了飞机，连乘客都下去了。李国藩是最后出来的。李云和市长周晓见到李国藩最后下来，上前与李国藩握手，李云责备道：“国藩，到了家了，怎么到慢悠悠起来了。大家都在等着你。”

李国藩笑道：“四大班子成员齐聚机场，迎接我们这些学员，真让我感到受宠若惊啊！刚才因为有些感冒，加上有点晕机，在卫生间吐了一回。现在好多了。麻烦书记了。”

市长周晓和李国藩握手时笑道：“国藩，这次各位领导能到我们西河市调研，还得感谢临泉奇迹和新春奇迹。没有这个经济奇迹，想请大家来调研都办不到啊！这些领导都是国家各部委和兄弟省地市厅局领导，我们高规格接待是完全应该的，也是得到了省委的批准。”

周晓这番话包含的意思太多了。李国藩现在可没有时间多想，急忙过去和四大班子的同志握手寒暄。

到了政法委和市公安局这一块，大家都很激动。李国藩也够狠，到党校学习就是学习，连西河的市委常委会都没有回来参加过，虽然对市政法委和公安局的工作情况了然在胸，但既不指示，也不干涉，完全放手给黄杰和政法委常务副书记。所以，大家和李国藩已经半年多没见面了。就连黄杰到京城办事，想见李国藩，也由于李国藩真的很忙而作罢。

和黄杰、陈帮福握手后，李国藩说到：“晚上我到局里去，有事商量。”

到了市委的接待宾馆飞鹤宾馆，大家分别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李国藩的住处也安排在这里，但被李国藩推辞掉了：“我家离这里就五分钟路程，宾馆我就不住了。半年没有回家，也真得回去看看。”

李云笑道：“你老婆已经做了企业的老总，进了京城，家里也没有暖被窝的。怎么，国藩，是不是有什么红颜知己啊！”

李国藩笑道：“呵呵！倒是想有啊Ｉ党校学员要求的严啊！没办法，光棍着吧！”

两人意味深长地笑了。

宾馆门口都是武警站岗，还有便衣警察在周边巡视，戒备森严。

丰盛的晚宴用毕，财政部计划司江山司长拉着李国藩的手笑着说道：“国藩，到了你家了，是不是该尽地主之谊了？”两人在大厅的一角站住，江山发了一颗大中华给李国藩，两人点燃后吞云吐雾起来。

“国藩啊！我们这些人，和你们市委书记市长不过是平行的级别，而且现在的身份就是中央党校的学员。就算林局长也不过是享受副部级待遇而已。接机来多少人关系不大，但前面警车开道，主要路口警察封锁，安保工作按照二级安排，我看有些不妥。老弟，这可有点太张扬了。”江山认真地对李国藩说到。

安保二级标准是政治局委员、人大副委员长、政协副主席这个级别的人才能享受的到的，也就是副国级人员。当然这里还有一些细分的区别，但统归是二级安保。

李国藩叹了一口气：“在飞机上我就给林局打了电话，跟他说这样高规格的接待有些过分。他正忙着和大家寒暄，只是答应了一声。一会儿西河的领导们走了，我还得和他说，必须的降低安保标准。否则，弄得鸡飞狗跳的，会被老百姓骂娘的。”

“呵呵！国藩，骂娘也会只骂你。因为老百姓会认为你在中央党校学习，把学员们带到你开创出奇迹的地方炫耀一番。可我们的调研要几天时间，要是天天警车开道，主要路口都是警察把守。还不影响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啊！老百姓不骂才怪哩！”张宫接过了话茬。

张宫和吴敏学走了过来。张宫是市长，当然会知道这里的厉害。老百姓飞飞扬扬的骂娘会被传到网上。也许一盒烟、一块表、一句话都能断送一个官员的前程，要是千夫所指，凭借现在的舆论传播速度，还不得把官员用唾液淹死。

“嗯！吴大哥，张大哥，我去找林老师，他是培训局局长，必须得和市里谈，马上把二级安保标准撤掉。还有，我也会和李云书记周晓市长谈这件事。”李国藩还有个杀手锏，但要担着违背市里决议的风险，不到非使不可，他还是不希望用。

林清风张长河等中央党校的带队老师正和李云、周晓以及市人大、市政协的领导相谈甚欢。李国藩走了过来。

“哎呀！来来，国藩，到了你的家乡，怎么还往后靠啊！”林清风笑着喊李国藩过来。

李国藩一笑走了过来说道：“正好各位领导都在，作为这个培训班的班长，我有个意见要正式向学校主管局长和西河市接待单位提出来。这次接待和安保工作都不符合党和国家的有关规定，已经超出了标准太多了，如此破格的接待，我们班里的同学们都产生了想法，怕在群众中产生负面的舆论。班级里也有市委书记和市长，他们对我市接待工作规格如此之高、安保如此之严深感不安。”

林清风一愣，在飞机上李国藩给他打电话，他心内很是责怪李国藩多事。本来想等接待他们的西河市领导走了再和李国藩聊聊，没想到当着西河市四大领导班子的面，就把这件事情给提出来了。

张长河可是一惊。他看出来这里好像布个什么局，还没有参详透。李云同样是一惊。他有些后悔，凭着李国藩的睿智，自己搞的这点小把戏估计被他看破了。那就得死赖到底了。再说，自己盯着李国藩，还真忽视了其他人员。天啊！那些人都是与自己平行的市长市委书记乃至厅局司长，谁的政治智慧会比自己低？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得以市里高度重视，省委也同意高标准接待来搪塞啦！

于是李云笑道：“国藩，你怎么还变得小气起来了？本期学员高标准接待，是市委研究的意见。也请示了省委同意。孙书记还会来与各位见面。你是西河班子的一员，不会小气的连这点接待标准都计较吧！哈哈哈哈！”

李国藩点着一颗烟，吐出了一个烟圈，严肃地说道：“既然是市委的决定，作为市委常委，我服从，但我保留个人意见。林局长，作为党校中青班的班长，如果西河市安保标准还这样高的话，我会与同学们商量之后，拒绝这次调研活动安排，并将会把我们的意见书面报告给校本部。”

林清风愣了，李云和西河市的班子成员也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