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江河是一条美丽的河。自从李国藩担任双河管委会党委书记、主任时起，这条河的治理工作就没有断过。特别是沿河栽植的垂柳和柳条林，现在已经长成了材。把通江河两岸打扮得分外美丽。

秋天的通江河波平浪静。碧绿的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显得宁静而神秘。河面上偶尔可见的水鸟被惊起，噗噜噜地展翅飞腾，带动河水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两岸的绿草已经变黄，各种鸟儿唧唧喳喳地飞翔着，在这收获的季节里觅着食，为即将到来的冬季补充着营养。

柳条林里，已经有了很多的野生动物，包括野兔、狐狸、貉子和各种鸟类，这还得益于各种枪支都被没收了，这些野生动物才在这个适宜生存的环境里生息繁衍。

李国藩一行可没有心情欣赏这个秋韵味道十足的景致，他们已经赶到了出事地点。

沿途流过的河面上，到西河市这段，并没有什么污染源。顶多是县城排放的生活污水。凭借着通江河强大的自己净化恢复能力，这点污水还不会造成对通江河的污染。

西河市两个污水排放大户，一个是思达纸业集团，但自从梵然公司接手后，在污水治理上也下了很大功夫，把原来的污水处理设备都运转起来，而且扩大了氧化塘的面积，增加了库容。从国外进口的曝气装置也已经投入了运行。使得污水处理能力大大加强，排放的废水几个指标都达到了国家规定的标准。对通江河的污染减小到了河流自身能够净化的标准。

另一个污染大户就是电镀公司了。

李国藩上任后，还真的没有时间考虑治理污染的事情。全市国企改制和开发区招商引资、安排数万下岗再就业人员已经叫他忙得昏天黑地了。要不是出了这次的污染事件，估计这项工作还得往后排。

环保局倒是有过一次汇报，可汇报中还没有谈到电镀公司的污染问题。这一点现在想来是叫李国藩不高兴的。可目前还没有表达这个愤怒的机会，一切都要等把电镀公司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出事地点的河面可与过来时看到的不一样了。一条红褐色的污水长龙遥遥地流向远方，从刚开始的红色浓郁的细流逐渐变得宽阔起来，最后竟然把整条河都染成了淡红色。

河面上别说水鸟，连鱼都死掉翻白飘了上来，红褐色的河水中飘着无数的白色死鱼，看着都叫人心痛。

李国藩在路上对污染的严重程度有了许多设想，可现实情况比设想还要严重得多。他的心已经被怒火填满了。作为一个市级领导，现在的他已经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可跟在他身边的小时和韩瑞，从李国藩不发一言和微眯的眼神里，看出了李国藩的愤怒。

现场已经有市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取样化验。现代化的化验仪器没过多久就把水中的有害指标现场分析出来，更详细的化验要到实验室里去做。

还用个什么化验啊！现场的偷排口明晃晃，河里的污水更是最好的数据指标。化验都是走形式了。

电镀公司的人在市里来人之前一个也没有在现场。看来他们对此熟视无睹。或者是根本没有把这么严重的污染当回事。现在市长来了，他们竟然不在污染现场迎接，反而在公司门口迎接。看起来原来市里领导处理这样的事故，都是先到公司听汇报，然后再来现场转一下，最后定个处理意见就完事了。

真是造孽！这些官员的良心都叫狗吃了！他妈的。李国藩心里恨恨地骂道。

这时，电镀公司的车队赶上来了。

还没等电镀公司的人员下车，李国藩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吕副省长的。李国藩苦笑了一下，赶紧到一旁接听去了。

“国藩啊！听说通江河被电镀公司污染了？情况怎么样？”电话里传来吕品那熟悉的声音。

“噢！是的。吕省长，很严重。我向省政府检讨啊！是我的工作没有抓好，忽视了环保这件事，使得下游乌都市老百姓受害。”李国藩态度诚恳地说道。

“嗯？问题很严重吗？”吕品心里一惊，电话里的声音都变了。

“很严重。据环保局的同志开车查看，通江河被污染的河段，自西河污染点算起，绵延到下游八十多公里，还有二十多公里就进入芦花江了。污染的河段鱼死了很多。整个江面都是红褐色的污染物。现在市环保局正在跟着污染物在向前行进。据环保局的同志们说，污水进入芦花江后，江面宽阔，水流很急，净化稀释作用会很明显。环保局的技术人员测定的结果是，这次污染不会对芦花江生态形成大的破坏。也不会影响到沿江居民饮用水源的安全，对工业生产也不会造成影响。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乌都市的十来万老百姓遭罪了。另外，我市、伦化市和乌都市的几十台消防车都在为居民送水。乌都市饮用水源被污染的数量大致会影响到十万人的饮用水安全。”

听了李国藩的回答，吕品的心都凉了。作为一个有胆识有担当的省级主要领导，吕品是称职的，负责的，也是亲民的。个人生活作风问题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自从和吕敏有了私情后，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两人由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到感情升华，也是经历了一段过程。在吕敏那里，他得到了快乐，得到了慰藉。对吕敏他既有着情人的浪漫情怀，又有着哥哥般的关怀。他即喜欢床上吕敏的花样百出，逗弄得他欲罢不能，又喜欢吕敏善解人意，很少给他添麻烦。

电镀公司有污染，吕品是知道的。也询问过省环保局。省环保局的回答是可控制的。吕敏也向他说起过电镀公司对污染治理的重视，先后投入了近千万元建设治污工程。吕品相信吕敏不会骗他，对此事也就没有深问。

他没有想到，这次污染会如此严重。

西河市有不少人知道吕敏是自己的妹妹，也只有像毛玉荣这样极其稀少的人知道吕敏实际和自己一点亲戚关系都没有，就是情人。

怎么办？原则和私情、前途和恋人，这两样东西吕品都不想扔。今年已经五十六岁的吕品，只有最后一次冲击省级正职的机会。要是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此生也只能停留在副省这个级别，而且换届时还得到人大政协去养老。

事业心和政治企图极重的吕品一时难下决心。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李国藩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吕品的声音又传了过了，低沉了很多：“国藩，吕敏是我的远亲堂妹。该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不要顾及我的面子。我也亲自去你们那里一趟，看看情况。”

李国藩一惊，急忙说道：“吕省长，有句话我觉得还是得说，您就别来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全权处理好了。您可能不知道，类似的污染这五六年先后发生了四起，都挺严重。这里牵涉的广了一点。吕总是您亲属我也是刚听市环保局的同志跟我说起。看来，大家都是顾及到您的面子才有意瞒哄了您。您既然不知情，又和吕总是亲属，介入不太好吧？”

吕品是被感情蒙住了大脑，一时短路才做出了要去西河市的决定。李国藩一点醒，他马上明白了。这里牵连到先后几任西河市的班子，他们对此都没有严肃处理，包括齐怀远、穆梁栋和李云、周晓。要是严肃起来，这些同志也要受牵连。

追究是必然的。而由李国藩处理，就不会翻起过去的陈年老账。不管咋处理，作为现任市长，李国藩都要担责，都要受处分。

李国藩这是拼着自己受罚，也要保护吕品和穆梁栋啊！这个情不仅是欠李国藩的，还欠穆梁栋的。嗨！小敏啊小敏，你可坑苦我了。吕品暗自思量着，还是决定不去西河了。

吕敏等人在现场等着李国藩接电话，接完电话的李国藩过来后，吕敏赶紧迎了上去：“李市长，我们真的很抱歉。对河水污染的如此严重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李市长，我们甘愿受罚。还有，我已经安排人去了乌都市，给他们送过去价值五十万元的矿泉水，以表达我们的忏悔之心。”

李国藩看了一眼吕敏，这个女人个头不高，身材非常匀称。四十多岁了，保养得如同三十许人。脸上满是温柔表情，貌似属于不很张扬的类型。虽然不是让人一见就过目不忘，但是细品很有味道，属于典型的江南女子类型。

他和吕省长真的是堂兄妹？李国藩心里犯了一丝疑惑。

但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于是李国藩严肃地对吕敏说道：“这次污染很严重，你们看看沿河飘着的死鱼。还有，乌都市十万人的饮用水都要靠消防车来送。你们拿出五十万买矿泉水顶什么用？这个江段恢复正常至少还需要三天，每天会给国家和沿途的企业造成多少损失你们知道吗？环保局已经责令你们多次，要求整改，扩大污水治理范围，建设新的污水治理项目。你们为什么置若罔闻，没有行动？现在的污水处理厂是不是全天开着机？这些情况环保局会调查清楚的。现在，环保局已经下令，要求你们停产，马上回去执行吧！对你们企业和企业里相关责任人的处理，等环保局的调查结论出来后再决定。”

吕敏大惊，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强硬的市领导。以往出现这样的污染事件，都是大家心平气和，讨论完后，市环保局下达整改通知和罚款通知，公司马上会把罚款交到环保局。还及时打点相关的工作人员，最后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现在这个小李市长摆明了要真的拿这件事开刀，追究起来，恐怕电镀公司都会保不住了，非得给封了不可。她急忙上前：“李市长，我……”

李国藩没有理她，而是走到了河边，捡起了一条死鱼扔过来给她，眼里愤怒毫不掩饰，都要喷出火来。

吕敏知道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急忙带着手下灰溜溜的走了。

回到办公室，她又急忙给吕品打电话。吕品接到她的电话，长叹了一口气道：“小敏啊！这些年你也赚了几千万吧？拿出来点吧准备受罚吧！厂子也不要了。”

“什么？厂子不要了？还要我拿钱出来？凭什么？难道你说话还不好使？他李国藩敢不听？”吕敏勃然大怒，就要撒泼。

“小敏，不要闹了。要是你不这样做，连我也保护不了你。说不定深究下去，我都得受到牵连。这些年你污染了几次通江河啊！为什么都不和我说啊？连你也在瞒着我。嗨！要不是李国藩跟我说了实话，这次再同以往一样糊弄过去，我将死无葬身之地。还当什么副省长啊！”

“那个李国藩也太跋扈了吧？难道就没有办法制止他这样处理我？”吕敏一听连吕品的副省长职务都要受到牵连，吃了一惊，不敢再胡闹了。她知道吕品一心想要成为省长，哪怕成为省政协主席干到六十五岁，弄个正省级退休也行啊Ｉ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了吕品的前程，那就划不来了。但又心有不甘，才问了上面的话。

“小敏，李国藩是在帮我们。你放心，只要我在，你的生意就有机会东山再起。非得做电镀厂？这么多年来，我自问虽居高位，也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私事。为了你，我会破例的。”吕品深情款款地说道。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怨上了吕敏。吕敏这件大事瞒着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是打着他的旗号来做的。这个小女子心机深啊Ｉ现在不稳住她还不行。

“嗯！我听你的，叫我这么做都行。”吕敏一听吕品会为他破例谋私，心里非常高兴。

以往，一提起这个话题，吕品就用沉默来应对。这也就是吕敏为什么自行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为所欲为的原因。

但旗号毕竟只是旗号，和吕品本人怎能同日而语。

今天吕品这个金口终于开了，吕敏知道一个常务副省长要是想谋私容易得很，就是拿下一段高速公路的工程，不需要自己干，转包出去，银子就哗哗地来了。比自己忙着企业生产经营要强得不止一倍。吕敏能不高兴吗！

电镀公司爱咋地就咋地吧。

没几天，结果出来了：电镀公司关闭，不得继续生产；设备可以拆走。西河市境内不允许建设此类项目。公司罚款五百万元。三天内到市财政账面，由市财政转交给乌都市财政作为补偿金；电镀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吕敏个人罚款二十万；主管副总罚款五万，行政拘留十天；直接责任车间主任和直接责任者罚款一万，行政拘留十五天。

西河市环保局局长行政撤职，党内由环保局党组书记降级为环保局党组副书记，暂代局长。主管副局长撤职；主管监督检查的科室领导撤职。

电镀公司所在地城南区区长行政记大过处分；主管副区长降职；区环保局长和责任副局长撤职。

省里的处理决定也下来了：西河市市长李国藩党内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主管副市长党内严重警告、行政降职使用。

这个处理决定再次轰动了西河市乃至全省。好在对媒体控制的较严，没有在国内造成太大的影响。

乌都市委书记和市长在得知西河市如此严肃地处理了当事企业和责任单位，连市长李国藩和副市长都跟着受到了严肃处理，同时还补偿了本市五百万元，感到非常过意不去，对西河市坚决关掉了电镀公司又感到非常感激。于是两人联袂带着班子主要成员来到西河市，进行两市的感情交流。两个城市以往的不快都在领导们的碰杯中消融了。

吕品心里对李国藩既感激又产生了忌惮。人就是这样，裂隙都是在不经意中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