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御案上放着几个玻璃器皿，康熙俯下身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嗯，与白晋带来法国路易国王的国礼相比，无色透明的纯度简直高出数倍，造型也非常奇特，看上去有一种古怪的精美。
一个玻璃茶壶造型象是一节长竹节，上部壶口微微前倾，壶腰呈两弯弧线，有点象歪向一侧的平行四边形，却充满了几何造型美的动势，壶的把手却是自比壶腰升起，拱成一道极优美和玻璃柱弧线，对壶身‘风动竹节’的动势造型形成了一种呼应，达到一种均衡之美，再配以六个竹节形的杯盏，杯盏的造型与壶身相同，只是比例缩小了，并不设玻璃弧线的把手，几个短竹节统统围绕在壶旁，象雨后初笋、只觉得造型简洁干净，但是却很有设计感，教人越品越觉得有味。
“这套茶具很有禅的意境，不俗。”康熙称赞道。
大阿哥连忙赔笑接上话：“皇阿玛明见，勇慧亲王说了，这套茶具起名叫‘真水无香’，听上去就很有禅意。”
“真水无香……”康熙喃喃品味，半晌道：“命起得好，看上去简简单单，却是澄澈通透，可不就是‘真水无香’，唉！其人年少，却有这等才情，世间罕有啊。”康熙一边喟叹，一边说又拿起一个高约17cm，瘦长型的，厚底喇叭口的玻璃杯，含笑问道：“这个杯子做的瘦高，模样少见，是要花樽呢？还是做水杯？”
“回皇阿玛，依那亲王的说法，这叫作‘果汁杯’，在他们国家是喝水果榨的汁的，也可以用它泡绿茶，欣赏茶尖在里面跳舞，另外，做花瓶也行，还说花不宜多插，只放进长枝条的一支花，就出境界了。”大阿哥殷勤地回复。
康熙笑笑，又拿起另一个短杯，杯身短粗微方，杯壁略厚一些，表面有棱，拿起来挺衬手，笑道：“这个杯子倒是挺有阳刚气的，该是喝酒的吧。”
大阿哥忙应声接口笑道：“皇阿玛说的没错，听亲王说这个可以喝酒，也可以喝水，说什么适合喝一种叫…叫，四弟、九弟，你们快来说给皇阿玛听。”
四阿哥恭敬地答道：“回皇阿玛，按勇慧亲王所说，他们国中曾有一绰号叫‘辣手神探’的硬汉英雄，既有侠骨又有柔情，可令罪犯宵小之人闻风丧胆，又可令稚子婴儿望之如父母，他喜欢喝一种叫‘塔给拉’的烈酒，就用这样的杯子，放上晶莹的冰块，倒上些许叫‘雪碧’的饮料，再加入最烈的‘威士给’酒，杯上用白餐巾给蒙住，在桌上着力一顿，那酒会发出‘咝啦’的一声，好象热油里进了水滴，而后一口气喝下去，如同冰与火的混合，然后一道热窜上来，非常的刺激。听她如此描述，令儿子们也不胜神往。”（注：吴宇森的《辣手神探》、周润发饰演的警官的喝法）
“难为老四能记得这么仔细。”康熙笑道，接着指着一个口窄肚大，一端有个V形嘴的钵形物事，好奇地又问道：“这个又是个什么名堂？”
“我来说，我来说，”九阿哥笑道：“皇阿玛，按亲王的说法‘这个叫‘如意缸’，会有很多种用途，第一可以用来做鱼缸，缸底铺一层漂亮的雨花石，再放几根绿色水草，里头再养两条红色小金鱼，放在案头游来游去，对于经常要耗目力的人来说，每隔半个时辰观赏鱼游动的美姿，可以放松眼睛，对缓解疲劳很有好处。第二可以用做容器，比如：做水盂，冷却凉开水，做汤盆，盛装色香味形很美的羹汤，第三可以做笔洗，洗毛笔，墨汁会象轻烟一样的散在水里，很有诗意，让舞文弄墨者看着心情愉快。第四是可以做烛台，最好和这个小的搭起来用。”
九阿哥一边说，一边将一个小而厚，海星形的玻璃烛台放进去，道：“盂里先略注入一些水，放几朵鲜艳的花飘浮起来，这个小玻璃烛台是按照海里的一种生物的模样制造的，亲王说这种生物身体里有生物电，在晚上会向萤火虫一样的发光，看上去象海水里的星星，所以名叫‘海星’，就在这个海星烛台上放锡箔包的短蜡烛，夜晚时点着后，烛光倒映着水光、映衬着花朵的艳光、经玻璃的反射，璀灿犹如珍宝，她还说，是女人都会很喜欢这种情调。”
康熙淡然一笑：“此女倒是什么都敢说出口。”
“不止呢，皇阿玛，她还和九弟合作吹回了牛”，大阿哥要弥补方才因记不清酒名而失去的面子，起劲地找话题在君前表现。
“吹牛？这话怎么说？”康熙果然挺感兴趣。
大阿哥连忙将窑厂内发生吹牛事件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康熙听得大笑：“这丫头还真是个妙人，总有这么些说道儿，胤禟，你这个牛吹得好啊。”
九阿哥听到康熙的夸张，喜得嘴角都要扯到耳朵根了，“谢皇阿玛夸奖，儿子有一个请求”。
“噢！你说说看。”
“求皇阿玛在玻璃厂派赏儿子一个差使，听那亲王说由于是第一炉，目前的工艺还待改进，所以此次先拿些最简单的试制品给您过目……”
康熙心中惊讶：啊？都精致到出乎朕的意料了，还只是最简单的试制品，只听他的皇九子继续说道：“亲王还会陆续教人生产出更精美的玻璃器，还听说这两天还要给南夫子他们提供最好的镜片做能很近地观察星星的望远镜，还要造什么玻璃镜、水银温度计、高度仪什么的，儿子只觉得她胸中所学，包罗万机，再说这些绝技咱大清总得要有人掌握，要不，可不就是入宝山而空手回了？儿子不才，愿当驱使。”
九阿哥此言一出，大阿哥睁大眼睛瞪他，心道：这老九把我的想头抢先说了。
四阿哥神色不动，目光下视，瞧着乾清宫地上的‘金砖’。
康熙上下打量着皇九子，又是淡淡一笑：“胤禟，你能有这种想法，朕心甚慰，但望你能仅限于这种想法，不要想歪了，多生出事端。”
九阿哥心里一跳，心说，老爷子可真神了，连我想借机亲近明月的心思都看出来了，八成他不会同意。
不过，忽又听康熙道：“那朕就命你为观风使，只关注那女亲王所用的制作工艺，不受实职，在佟国贤那里不可指手画脚，也不可摆你的皇阿哥谱，你听明白了吗？”
九阿哥一阵欣喜，恭敬地跪下叩了头：“谢皇阿玛，儿臣谨遵圣命。”
“大阿哥替朕去传旨意给佟国贤，嘉奖这次开炉的差事办的好，还领侍郎衔，赏单眼花翎。这个短杯子朕瞧着喜欢，赶着多烧制一批，下月中秋之前，各部落蒙古藩王也要进京述职献贡，正好用它做御宴的酒器。这长杯子喝茶喝都瞧着好，也多制一批、这个叫‘如意缸’的，胤禟就按刚才说的鱼缸样式给布置了，送到慈宁宫给你皇阿奶解闷，这套‘真水无香’玻璃茶具既然有禅意，胤禛就跑一趟‘得真斋’给你额涅送去。”
“嗻！儿臣告退。”三位皇阿哥领命而去。
康熙双手据案，似是自言自语：“真是惊喜不断啊，这女子还有多少法宝没使出来……她要若是个男子，又肯留在本朝，朕也有汉武帝重用匈奴王子金日僤的襟怀，重用这位王佐之才，可她偏生是女子，而且智巧绝世、本领惊人，性子里又暗藏风骨、傲入骨髓，绝不是个肯雌伏屈于人下者，朕虽喜欢她，可这样的女人若是收入宫中，弄得不好，为祸之烈不亚于武则天、吕雉，再看看朕这些个儿子，一个个全都栽进去被迷得神魂颠倒，为着这个女子，可千万别发生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来”。
杀机再一次从康熙眼神里透了出来，杀之固然可绝后患，但若摧凋琼萼、有伤天和，只恐引来上天降罪，而且还不知她的本事深浅，万一没杀着她，却反目成仇，说不定会引发一场大祸，还有，万一她逃向异国，若为葛尔丹、罗刹等国所用，以她的本领那简直就是赠绝世神兵与敌，这种蠢事不能做，朕得先忍着，祸水？福星？杀之？用之？此女真教朕好生伤脑筋……李德全！”
他扬声一叫，李德全马上小趋步到殿内。
“那女亲王最近还有什么动向？”
“奴才回禀皇上，接跟去的人的密报说，勇慧亲王这两日非常忙碌，除了筹备玻璃厂开炉事宜，日常还要巡示五个工地、并去钦天监南怀仁、白晋处制些能飞天的器物、另外还有早晚两次练古怪的功夫，除此之外，在训练厂的那个工地，已在用富察靳勇、英塔等人来试验一种叫‘探险闯关’的考验设施，据说有垂直的高岩，有飘浮物的水塘、长窄的独木桥、会滚动的木山、会带动人荡在半空的长索等物事，听说要以此来选拔她的侍卫，据富察靳勇回报这类考验设施的难度很高，女亲王根据他们的表现还在酌情调整，预计也就在这几天就会开始选拔人了。”
“把富察靳勇的折子拿来给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