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路远莫致倚惆怅(三)
作者:燕修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698

既是“洒然出帐”,并非一味地潇洒、洒脱,能体现出最直接的效果就是:她的眼圈融滑泛红,象是才痛哭过一场,(以香皂水刺激了眼,流泪一番,再用现代拧管式口红极淡地在眼眶周围晕染一层就能达到这种效果),出帐听旨后,命秦海先行复命,说换装后随后就来,迈出了“装孙子”计划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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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王公驻地要穿过皇族驻地、嫔妃驻地、才能到达最中心地带的御帐,金冠华服小王爷式打扮的江明月在富察靳勇、吴尘、英塔、李卫、严辅、罗慈悲六名亲随侍卫的簇拥下一路行来,她目不斜视,但能感受到形形色色的目光,而且有许多目光就象生有长长锐刺的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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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她随扈塞上的原因只有她自己、康熙帝、李德全、济哈图王爷四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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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月也曾有过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参谋个主意的想法,但随即一想:他们并不希望自己离开,万一得知后先派人去喀尔喀部插手灭迹,反而会坏了自己的大事,不能冒这个险,因此,这件事她再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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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往往就招来了种种臆测,关于她得以随扈圣驾流传最广的普遍观点是:这是个很明显的信号,皇上要将这位异国女亲王纳入后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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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月听到过富察靳勇和英塔等侍卫向她禀告过一些流言内容,但她不屑于满世界嚷嚷去解释什么,只是付之一笑,此刻枉担了虚名的她,在一片巴结的、欣羡的、嫉妒的、讥嘲的、憎恨的目光中穿过两个驻地区前往御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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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慧亲王到!”御帐前专候着的太监扯着尖利的嗓子唱禀,江明月随行的六名亲卫被依例留在帐外,李德全挑起帐帘,恭敬地请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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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李公公。”江明月虽眼圈红红,却还是微笑着略一颔首,符合身份地客气了一下,她这人有傲骨无傲气,只要对方以礼相待,她也会给足对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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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语气没有敷衍的意味,这话听入耳中,旁人的感受却是不同,李德全侍候在康熙身边多年,也算是阅人无数,而这女亲王可是最为佩服的主儿,每回蒙她这样人物把自己一个去了势的太监当个人看,那可比收了大宗的银票还要觉得心里受用。刚才皇上前脚派人去请她一道用膳,后脚就有人报知女亲王与十四阿哥之间的纠纷,观皇上的脸色有些沉,有心想提点她一下,可御帐不比宫殿,一布之隔,又人多眼杂,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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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御帐,见是真正的大圆顶穹庐,规模极是宽敞,一张超大的长桌上膳席已齐齐整整地摆上了,席桌离主位最远处光是‘看碟’就有三十六道,靠近席头主位部分摆的不少菜肴估计是热炒,被饰有精美花纹闪闪发亮的罩钟型银器盖扣住保温,饶是如此,空气中还是飘散了诱人垂涎**滴的佳肴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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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慧向大清国皇帝陛下致敬,皇帝陛下金安。”江明月微低了头,施行自己自创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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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倒是看来和颜悦色,上前两步,含笑虚止住,道:“亲王不必多礼,一路上可觉得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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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堪比蜗牛爬,我哪有心苦?只有心焦……”江明月虽在心中哀叹,表现出来的却是垂下眼睑,苦涩地牵了牵嘴角,道:“多谢陛下关心,我觉得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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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这两个字颇耐人寻味,康熙听得太监秦海回报,说接旨时勇慧亲王好象哭过一场,俟她进帐后,早看见是眼圈红红,说话微带鼻音,看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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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忱纷的来龙去脉康熙已尽知,但他是个极重皇权和面子的帝王,虽是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先挑事,可因着个奴才她当众削皇子的面子并下逐客令,他这个皇帝连同大清皇室也觉得脸面无光心头有气。只是现在看她浑然不是素日所见的言笑晏晏聪俊跳脱的样儿,心头一软,对她的不满不由得淡去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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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于是笑道:“天过了晌,这才扎营不久,亲王想是还没用膳吧,朕这席面备下就等你了,李德全,预备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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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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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见谅,我不是来用膳的,我是来道歉的。”江明月插了话,依旧微垂着头,语气中依旧透着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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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何出此言?”康熙故作惊异,听到‘道歉’两字,心里又畅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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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月一抬头,美到极处的双瞳中酝酿已久的晶莹泪珠将坠未坠的,就像是两泓冰湖里盛开了大朵的冰莲,泪光如同层叠的冰萼花瓣颤抖着,辉芒微闪,充满着浓重的悲意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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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眼睛…康熙暗暗倒抽一口冷气:真真一泓秋水照人寒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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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她立刻再次微低下了头,语声中带有隐忍的悲意,仿佛已到临届点般地一碰就碎:“我现在的状态,怕是要影响陛下的用餐兴致,出于礼貌和尊重,特来向您当面致歉,这场午宴我不便参加,请陛下见谅。”说完提臂躬身一礼,后退两步,转身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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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康熙叫住她,方才那惊鸿一瞥,是如此得扣人心弦,心内的感觉极其复杂和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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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名来历神奇、身份高贵的女子,令他下意识中无法象对待其他人一样施以帝王之威,她总是好象有所依恃,并不畏惧自己这个皇帝,更兼身负不可臆测的神秘武器令他大为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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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见她此时泪意盈盈,大出意料之外,竟觉得颇为不忍,还有隐隐的心痛,于是放柔缓语气笑劝道:“是为了胤禵这混小子刚才得罪你的事吗?说起来,亲王是受委屈了,不必伤心,朕一定好好罚这小子为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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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月转过身,泪光莹然,却只摇了摇头,强忍着悲意道:“不,陛下,我伤心,是因为我更想家了,在我的国家,我本是父母的珍宝,家族的宠儿,总是无忧无虑幸福快乐地过日子,可现在呢,几次三番被刺客行刺,几次三番被人踩上门来冒犯,我…我觉得真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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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微愕,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可再一想她高贵的身份和近来的遭遇,也有些心生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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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说到“我本是父母的珍宝”时,江明月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泪水,她情动于衷泪水开闸一般夺眶而出,不断在花骨朵似的面容上疯狂奔流,可眼神却是一瞬不瞬,似在倔强地强忍着伤痛不肯哭,充满了割裂感,就仿佛正在流泪的别人的眼睛,与她毫不相干,因而看上去更为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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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久违的陌生的心痛袭上心头,康熙平日少见人哭,按宫中规矩,敢对着皇上哭那是不吉利极犯忌的事,除了婴儿期的小阿哥小格格,或是宠爱的妃子撒娇时帕子抹几下眼泪,他没见过这般哭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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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不忍,待要说点什么安慰,却见江明月已经抬起右臂,将上好湖锦料子的袖口摁在脸上,轻轻地拭了拭泪,垂着眼帘带着鼻音道:“抱歉陛下,小王失态了,这就告退。”说着,转头就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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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留步!”康熙忽然在身后含笑开口:“你这般哭着出去,怕是不妥,旁人见了,还以为朕同贵国闹了外交纠纷呢,且坐下缓缓,朕还有些事同亲王说,待会儿再召那混小子给你好好赔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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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月见话到这份上,“借哭而遁”不好施行,侧头想了想,神情涩然笑道:“陛下说得也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怕扰了你的用餐兴致,至于赔礼,我可不敢受,刚才我也闹了脾气,也有不当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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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闻言,脸色和悦起来,一番笑让,双方分宾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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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皇帝一起吃饭的经历也有好几回了,算是轻车熟路,江明月照旧被让到膳桌左侧安置的一张座椅上就座,入座后,从随身的小拎包里拿出墨镜戴在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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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康熙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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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护目镜,在我国奉行‘可流血不可流泪’,我刚才失控泪下,有些伤眼睛。”江明月说的煞有介事,只因离康熙坐得近,虽说拧管式口红是非水溶性的,可晕出来的红眼圈还是怕被这皇帝看出端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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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康熙对这墨镜看得目不转睛,江明月忽然想到一事,淡淡一笑道:“回头我画一份图纸送给陛下,贵国可以将‘双照’做成这个样式,以玻璃做镜片,戴起来要方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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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朝这个时代老花镜分为两种,一种叫“单照”,镜片单个,就象手柄式放大镜使用,一种叫“双照”,镜圈是两个,用绳系挂在颈上,右镜上有根细小支杆,使用起来有点象化妆舞会的面具举在眼前,镜片多以水晶磨制,造价不菲,能使用者除了康熙帝,也就是宫中朝中的顶级亲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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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闻言又是一喜,道:“亲王眼睛不适,可要朕传御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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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陛下的美意,这等小疾我自会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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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宴进行中,不与他日同,昔日进膳时江明月表现的是筷走龙蛇,从容挥洒,尝罢珍馐,妙语解颐,令就餐气氛很好,可是今天,她没有动筷子,只用调羹对着自己面前里银汤碗轻轻地搅动,冬瓜盅‘佛跳墙’的好汤被她轻轻悠悠地搅,搅咖啡似的,却并不往嘴里送,脸上戴着墨镜,一副落寞寡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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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秘的威慑仍在,康熙看不透她,只笑问:“是这些膳食不合亲王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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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菜式很精美,只是我刚痛哭过一场,情绪未曾平复,不宜进食,方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想扰了您的午膳,陛下不必支应我,您随意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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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见她意态索然地只在汤碗里画圈,不言也不语,自己动了几筷,觉得吃得没劲,目光落在她姣美清纯的侧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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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古怪的镜片虽然遮住了明眸,可将鼻梁的线条衬得极为秀挺,弯下来是唇峰美妙红菱形的唇,呈红润半透明的莹粉色,昭示着韶华青春的鲜丽,从下嘴唇起到喉头,弯起一道难描难画轮廓秀异的曲线,令人只想到了一个词——“秀骨清象”,简直要秀到了骨子里,心中倏地一跳,身上不由得渐渐躁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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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历刺客之劫回京后三日,曾入宫见驾同自己用膳,那日专门令宫中四名惯验处子的老宫人暗中相看,待她去后一致回禀:“女亲王眉如翠羽,根根贴肤有序,纹丝不乱,眸清纯正,毫无冶态,肌理中所透肤光有如珠辉皎然,加之体态步姿,可断定其仍为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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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当时心去大石般的大好心情……康熙这边胡思乱想,江明月仍在汤碗里画圈,仿佛在那碗汤里能搅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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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孙子很难,装有风骨的孙子更加难,装有风骨又能达到目的的孙子更是难上加难,她在等着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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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终于放下筷子,柔声道:“亲王有何忧心事,不妨说出来,朕可为你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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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有些害怕罢了。”江明月勉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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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有害怕之物?康熙大为惊奇,因笑问:“怕从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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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再弄脏我的手。”江明月语气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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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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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墨镜片后正视着康熙,江明月的唇角苦涩地牵了牵:“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相信陛下很清楚,我无意招惹是非,只想找到路回家,原本要是乘‘神舟号’去喀尔喀最多只要二十来个时辰,可我为什么选择乘马车慢吞吞地晃个十多天走这么一趟?一是因为出于对陛下的尊敬,二是为了去喀尔喀调查时能得到你这边的官方配合,可是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可以预见到我以后的行程绝对不会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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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没有接话,只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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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她唇角的苦笑渐渐变得倨傲:“上回四阿哥曾当众出言辱我,他现在还能好端端的,是因为我看在陛下的份上没有计较,这回十四阿哥再次欺上门来,我还算是忍住了,可我并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下回轮到谁,我怕一个忍不住,”说到这里,她擎起双手展在眼前,手心手背地仔细端详着,冷然一笑,象是自言自语:“刚弄死一批刺客,还真不想再弄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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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说出,帐中气氛抖变,唯一侍立在膳桌旁的李德全怕冷似地打了个激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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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阴鸷地盯着江明月,见她毫无畏惧之色,虽看不出镜片后的眼睛,但也知道她在直视着自己,忽忆起当日密折中所奏,清江县她从天而降之时于瞬间杀掉了三十多名刺客的事,这回她又能尽歼刺客完璧而退,想起那致人眼瞎的闪电,想起八福晋被打出“人中黄”的大内侍卫……方才生出的躁热和被她语中威胁之意引发的激怒感也如雪水浇淋一般地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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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眸中一道精光一闪而过,略一沉吟,似笑非笑道:“话,朕是听明白了,亲王想如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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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钢盔上,知道亲们会对我来个乱石如雨。

同部的好几个同事被裁,现在约摸二十多个人的活儿,十七个人干,达摩克利斯裁员剑还悬在头上,天天心神不宁地为“保位站”而奋斗,丫地,苦不苦,全当自己是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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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节火速赶工,明天会再发一章,有票的捧个钱场,没票的也别砸场,吼吼,我TMD都快郁闷毁了,这年头活得不易,这年头活得不易~~~~(注:这段话不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