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你。”染莲道，声音中有着些许惊讶。
秋佟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单膝跪在染莲身前：“属下秋佟，参见少主。”
“你和清唯是何关系？”染莲眸眼紧盯着他，反问道。
“师徒关系。”秋佟仰首，望着染莲道。
染莲冷冷的瞥视了他一眼，继续问道：”那你和我又是何关系？”
秋佟的脸色不再是往日的嬉笑，而是严肃且凝重地道：“我乃圣殿流云殿殿主之子，家父乃景阳圣尊的贴身侍卫。”
流云殿。在如今的记载中已经只剩下寥寥几笔，只因它已毁于五百多年前。
“五百多年前，家父衷心户主而亡，家母也一同赴死，只余我侥幸逃过一劫，而后逃往下界，机缘巧合之际遇到了师父，他将我托付于魔帝。”
“魔帝为何要助他？”染莲接口道。
秋佟面色沉沉，眉头微微一皱道：“魔帝怀岳同景阳圣尊夫妇曾是至交好友，如今赤炎和源辉之所以恶交，皆是因五百年前之变。”
“那你可知清唯已死。”染莲冷冷的开了口，沉吟片刻后又道。“须莲宫中那人也身亡。”
清唯脸色一瞬间煞白，而后露出苦涩一笑，黯然道：“我早已知晓会有这一日。是以，少主……”
染莲猛然间打断了他的话语，起身逼近秋佟，温怒的道：“不要叫我少主。”
顿了顿，又道：“清唯在圣殿中安排的人便是你，对吗？”
望着居高临下逼问着自己的染莲，秋佟毫无怯意。“是，当日我借口离开，却从未真正离开半步，我潜藏在此便是为了寻找主母曲韵，也是我发现了须莲宫所在。”
“那朝晟殿那两名殿众也是你所伤？你为何要冒我之名？”
“我寻至须莲宫时，正遇到他二人施虐，暗暗记下后便寻了个机会将他二人重创，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秋佟仰面，对上染莲那冷冷的眼。“我为何冒你之名？此事原就应该由你而为。”
染莲突然笑出了声，面上却冷漠如霜，他目光冷冽，语中含冰道：“你，清唯，曲韵，莹双，皆是如是此。”
“你们千方百计的出现在我面前，皆是为了告知我，于我有百年养育之恩的圣尊是我的杀父仇人，而你们这些和我毫无瓜葛之人才是我的至亲之人。你们叫我如何信你？”
秋佟腰杆挺直未动，眼如利剑般直视染莲，双目炯炯道：“你是不信，还是不愿意相信？”
他的话让染莲脸色猛然变苍白，身侧的手紧握着，双目发直的望着前方。
秋佟又道：“杀父之仇，弑母之恨，岂是你不愿信便能不信的！”
染莲垂下双目，心底一颤，竟急急的向外走去。
秋佟回身，低吼一声。“你逃避得了吗？”
染莲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你手中的玉佩，可以为你解惑，此玉佩乃翰唐阁暗室之匙，到了那，诸多往事皆会明了。”秋佟又道。
闻言，莲染的脚下稍一迟疑，随即向着门外走去，他脊背挺直，步履虽平缓，却仿似如有千斤在足一般。
待他走出门后，秋佟又恢复了来时的模样，一个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枉寰之境
阵法已经结成，染莲却依旧没有离去。
捏在手上的玉佩被手心的汗水打湿，望着眼前阵法内的紫色戾气，心底思绪翻滚。
他的眼底不再如往日般清澈澄凉，里面盛满了难辨的冷芒。
一阵寒风吹过，他轻咳几声，全身笼罩在一片冰凉之中。
许久后，他握了握手心的玉佩，转身向翰唐阁走去。
待再回到临湘宫时，初七只见他唇色有些发紫，正要上前，却被他打发了。
一连数日，他日日早出晚归，皆是一人独行。
房间内，正在打坐调息的染莲只觉呼吸越来越急促，体内气血翻涌起来，灵力狂乱在经脉中乱窜，四肢百骸中仿佛有蚂蚁咬过。
原本如天空般深邃的眼珠变得黝黑，砰的一声，面前的桌子竟被他一掌拍碎。
“公子。”初七惊呼一声，推门而入。
还未待她靠近，一个身影飞掠而来，在染莲肩上重重一压。
染莲吃痛的皱眉，死死地盯着来人，一字一顿的咬牙道：“放开我。”
“你走火入魔了。”秋佟盯着他的瞳孔道，同时手下的力道又加深几分。
初七一惊，定定的看着他们。
秋佟一撩衣袍，直接在染莲身后盘腿坐下，伸出手贴在他的后背，一时间，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染莲体内。
随着越来越多的灵力涌入，染莲的瞳孔变得清晰，原本体内还在乱窜的灵力开始平缓。
秋佟收回手，起身站在一旁。
终于将体内的灵力理顺后，染莲才看清面前的一切。
“谢谢。”染莲盯着秋佟，淡淡的道。
“这是属下应该的。”秋佟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道，手却紧握着克制体内那因流失过多而有所不稳的灵力。
初七疑惑的望着此人，他只是临湘宫内的一名门侍，为何会出现在此？
染莲微微皱眉，抿了抿唇对秋佟道：“以后你便跟在我身旁，无需躲躲藏藏。”
这是为何？初七不解的望着秋佟，纵然心中有所疑惑却也没有问出口。
“你先出去。”染莲低声冲初七道。
初七一愣，眉头慢慢拧了一起来，公子第一次这般回避自己，压下心中的不适，依言退了出去。
才退出房间几步，便遇到门侍来报。
初七思虑片刻，又折返回去，站在门外轻声禀报道：“公子，灼华宫主请您去一趟祥清大殿。”
“我知道了。”良久后，房内才传来染莲的声音。
片刻后，染莲走了出来，屋内已不见另一人踪影。
一轮如血的残阳斜挂在天边。
初七跟在染莲身后，缓步向祥清殿走去。
行至祥清殿前，染莲驻足屹立在殿前，恍然间，原本还一身萧瑟之气的染莲似是转变了气息，又如同往常一般清润起来。
跨进祥清殿，只见殿内站了数人，而一人则跪在殿中央，走近才知，跪在地上的竟是姝颜。
“参见圣尊。”染莲同初七俯身行礼。
再次直面圣尊，初七已再不同往日，一想到那日所见，心弦紧绷，面上却依旧平静如常。
“起来吧。”圣尊讪讪道：“今日是姝颜唤你前来，你且问她有何事。”
跪在地上的姝颜听到她的名字，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用复杂的眼神盯着身侧的染莲，只见他嘴角擒着一丝浅笑，他的侧脸如玉石般温润柔和。
姝颜弯下腰，伏在地上道：“当日圣尊曾在大殿上金口玉言为我和临湘宫主订下婚约，然姝颜于临湘宫主之余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爱，求圣尊做主为我二人解除婚约。”
这数日来，姝颜日日衣不解带的在朝晟殿中照顾昏迷不醒的奕沉，众人心中早已猜到会有今日，便也不觉得惊讶，只是不约而同的望向染莲。
染莲伫立在殿内，似是有一抹凉意袭来，刺入他的心弦，密密的，将他心底的什么给斩断了。
“姝颜所言之事，染莲你觉如何？”圣尊并未恼怒，转而反问道。
迎着一室的瞩目，染莲伫立在原地，他的身体笔直如剑，唇角扯出一丝笑，如同一株开在悬崖上的花朵，艳丽却荒凉。
“即是姝颜所想，染莲自当无异。”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开口道。
初七心中一凛，望向染莲，他的眼中深处有寒冰凝固。
圣尊不动神色的在染莲身上审视一番，朗声道：“既然如此，那本尊就替你们做主解除了这桩婚约。”
“谢圣尊。”伏在地上的姝颜并未起身，继续道：“女儿还有一事恳请父亲替女儿做主。”
听她这般称呼，圣尊眉头微皱，道：“你说。”
“女儿恳请父亲将女儿许配给朝晟殿主之子奕沉。”姝颜斩金截铁的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如今奕沉昏迷已有数日，玉华君与习宴皆是毫无医治之法，而下毒之人清唯已然逃脱，这奕沉公子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姝颜宫主竟在此时提出这般要求。
不知为何，伏戒堂并未传出清唯身死的消息，反而对外宣称是逃脱了。
“万万不可。”圣尊还未出声，朝晟殿主已然出声。“奕沉此时生死未卜，还望姝颜宫主三思。”
圣尊沉沉的看着姝颜，等待着她的回答。
姝颜半起身，语气不变道：“无论奕沉是生是死，姝颜都会不离不弃，若他活，我则是他的妻子，若他亡，我便是他的未亡人，我与奕沉两情相悦，若他此刻在此，也定不会反对，还望父亲与朝晟殿主成全。”
短短一句话，便让众人哑口无言，让人压抑的沉静席卷整个祥清大殿，有几人偷偷向染莲望去。
刚和自己提出解除婚约的未婚妻转眼便要求同他人订婚，只怕他的心里并不好受。
良久，圣尊飒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转而又问道：“不知朝晟殿主可有异议？”
朝晟殿主连忙拱手道：“属下并无异议。”
解除婚约和订下婚约一事，如此便尘埃落定了。
夜已深，明夜当空，皎洁的月光洒在凉亭上，清冷如冰。
一张石桌上，七八个酒瓶东倒西歪的跌在一旁。
不远处，染莲一手执逐月剑，一手提着酒，不停的上下飞舞，看着像是随意的挥剑，却划出一道道的残影，踉跄着，他手中的剑越舞越快，剑气不再飘逸，变得阴冷和萧杀。
一个人影出现在初七身旁。
“什么人？”
秋佟站在了她的身旁，望着不远处正在持剑飞舞的染莲，道：“呵，竟然为了一个仇人之女这般。”
初七听出他话语中的讥讽，微微一愣，转头看向来人，仰面直视他道：“并非如此。”